苏竟觉得穿上白衬衣以后浑身不自在, “你跟方康维很熟？”
“方康维是知青点的老大哥，人挺好的，我能摊上放牛这种轻松活儿全靠他跟队长说情, 平时他也非常照顾大家。”陈嘉嘉在院子里看来看去, 试图找到一个绝佳的拍摄地点，全然没有留意到他的表情。
胶卷可贵了，也不容易买到, 得跑到县城的百货公司订货, 过上十天半个月才能拿到, 拿的时候还得再跑一次县城，所以千万不能浪费。
苏竟顿时泄气了, 以陈知青的身体情况, 方康维能帮她领上放牛的差事, 绝对是个天大的人情！
想想他那时候在做什么？
好像在嫌弃她, 对她的态度鼻子不是鼻子, 眼睛不是眼睛的，还说了特别伤人的话。
他真后悔。
如果时间能重来一次, 他肯定不会这么做, 绝对不会给方康维任何讨好陈嘉嘉的机会。
“我想换件衣服。”苏竟垂头丧气地说, 眉毛紧紧地拧着，就要打起架来了。
“为什么要换衣服, 我觉得你这样穿很好看。”陈嘉嘉歪着头，语气十分不解。
他穿白衬衫时更能体现身材的优点，肩宽腿长，虽然稍黑的皮肤和白衬衫形成反比，但没关系，五官的俊秀不会因此被埋没, 反而给人一种坚实可靠的感觉。
“这样穿好看？”苏竟的喉结不禁颤了一下。
他换好衣服出来时，她也这么说过，可惜他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杨秀军喊了过去，让他们俩坐在幕布前的一张长条凳上，肩膀挨着肩膀拍照。
然后他就忘记这件事了，直到现在，她又讲了这句话。
“对啊，不骗你。”陈嘉嘉点点头。
本来照片只有黑白两色，还穿得一身灰在院子里拍照，那该有多难看啊，就这一点，可绝对不能让他穿回刚才那件灰衣服。
苏竟心潮起伏，所有思绪汇入脑海只化作一个念头，她说他好看！
这时杨秀军已经找到拍照的好地方，扬声喊道，“你们到这儿来，我再帮你们拍一张！”
“走吧，”陈嘉嘉招呼苏竟一块儿走，见他没反应，便拉拉他的衣袖，“我们走吧。”
苏竟这才回过神来。
院子里没有好风景，除了青菜就是果树，他们就站在一棵结满果子的芒果树下拍照，总比在菜地拍照强。
陈嘉嘉刚走到树下，一只青皮芒果刚好掉下来，幸亏苏竟眼疾手快，两手接住。
陈嘉嘉盯着这只小芒果，“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你看这果子都掉下来了。”
这只可恶的小芒果，就让她带回去放在米缸里面壁思过吧，等熟了以后，她一定要剥皮吃肉，才能解心头之恨。
想到这里，她已经忍不住流口水了。
“这里哪有什么地方可以拍照啊？你看菜地刚刚施过肥，臭得很，那边倒是有棵菠萝蜜，但菠萝蜜如果掉下来，可比芒果杀伤力大多了，”杨秀军笑眯眯地说，“况且芒果树寓意‘硕果累累’，多好的意头啊！”
“你就吹牛吧，我只听过石榴树寓意‘硕果累累’。”陈嘉嘉扑哧一声笑了。
苏竟站在她身后，能清楚地闻到一股香味，不像皂香，也不是青草的香味，他觉得应该跟她涂的雪花膏有关系，这香味带着一种细腻的甜美，非常好闻。
“对了，就是这么笑，你们两个靠近点儿，要不别人看了还以为你们俩不认识呢，苏竟你也笑一下别绷着脸，”杨秀军喊道，“对了，就是这样，维持这个表情不要便，准备好，一、二、三！”
苏竟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拍好照片以后，陈嘉嘉本来想请杨秀军到公社的国营饭店吃饭，但杨秀军还有事情做就婉拒了。
公社办公室出门左拐是国营饭店，地方不大，可以容纳五张小桌子，现在快到饭点，但饭店里还没有顾客，年轻的服务员坐在靠近门口的椅子上打盹儿，一只手还捏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赶苍蝇。
听到有脚步声，服务员掀开眼皮，隐约看到不是熟悉的公社干部，心想不知道哪里来的愣头青为了讨好喜欢的姑娘，特地跑到国营饭店来扮阔绰了。
“带钱带粮票了没？没有的话不能吃！”服务员重新闭上眼睛，对打扰自己睡觉的人没有好感，语气也有些冲。
“带了。”
陈嘉嘉一边说一边和苏竟走进来，坐在靠窗的桌子旁边。
正对大门的墙上挂着几个长方形的纸牌子，上面用毛笔写着今天供应的菜色，比如马鲛鱼丸炖冬瓜，爆炒鱿鱼，蒸鸡蛋，豆腐焖五花肉之类的，素菜也有，但比较少，只有蒜蓉菜心和清炒丝瓜。
陈嘉嘉现在已经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肉食动物，她看了菜单一会儿，对苏竟说，“要不我们点一个豆腐焖五花肉，再来两碗米饭？”
苏竟没有意见，“能吃得饱吗，要不要再点其他菜？我今天带了够钱。”
村里有人沾亲戚的光到这里吃过饭，回来后整整吹了两天，说饭菜有多贵有多好吃。
可苏竟坐下来一看墙上的菜牌子，豆腐炒五花肉一盘一块钱，米饭一碗五分钱，价格还行，比他想象中的便宜多了。
苏婆子在出门之前又给他塞了十块钱，说跟姑娘家出去该花的就得花，要不就会显得小家子气。
他深以为然，又想起那天在知青临时安置点看到的瓶瓶罐罐，觉得养陈嘉嘉任重而道远。
“肯定够我们两个吃。”陈嘉嘉觉得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她之前和叶小燕来吃过，饭菜的分量都挺大的。
这也是国营饭店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听到陈嘉嘉要点菜，服务员走了过来，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眼睛也半眯着，“点什么菜？”
陈嘉嘉说，“来一份豆腐焖五花肉，两碗米饭。”
“看来你很好运，今天的五花肉非常新鲜。”服务员打了个哈欠。
国营饭店的规矩，先交钱和粮票再上菜，服务员收了钱票，睁大眼睛打量了苏竟好几眼，“你是不是北竹村苏家的大儿子，叫做苏竟？”
苏竟这会儿也觉得她很面熟，但就是叫不出名字，“对，我就是。”
服务员一副惊喜的样子，“我是陆金龙的妹妹陆雪莲，你不记得了吗？我们只在你姐姐结婚的时候见过一次，而我嫁得远，平时又要上班，也难怪你不记得我。”
陆雪莲和陆金龙长得有点像，五官轮廓一看就是陆家人，这也是苏竟觉得她面熟的原因。
既然是亲戚，陆雪莲的态度友善多了，她快步走到厨房那里，“我亲戚来吃饭了，记得多放点肉啊，肥的要多点儿！”
肥肉可比瘦肉贵多了，陆雪莲觉得自己这个举动诚意满满。
陈嘉嘉没有体会到这份诚意，一听要多点肥肉，连忙扯了扯苏竟的衣袖，苏竟意会神领，连忙说，“不用多放肥肉，我喜欢吃瘦的多一点。”
陆雪莲非常遗憾，“那行吧，我去跟炒菜的大师傅说一声。”
说着扭腰回到厨房。
豆腐焖五花肉是早就已经做好的，主要放在蒸笼上热一热就行，大师傅已经听到他们的对话，觉得不可思议，“很少见到小年轻不喜欢肥肉多一点的，你的这个亲戚怎么跟其他人不一样呢？”
陆雪莲笑道，“你以为是他不喜欢吃肥肉？其实是他旁边的那个姑娘不想吃。”
她看得可清楚了。
不过，如果她是苏竟，身边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姑娘，别说不想吃肥肉了，就算想要吃龙肝凤胆，也会豁出去试试。
陆雪莲布好菜以后，又跟苏竟聊了几句，才回到门前的位置继续打盹儿。
苏竟松了一口气，他刚才还担心万一陆雪莲要坐下来拉家常，那就太尴尬了。看来陆雪莲也并非不会看眼色。
他夹了一块豆腐到她碗里，“这豆腐看起来不错。”
“谢谢，”她也夹了一块肉给他，“你也多吃点。”
这道菜中的豆腐用的是炸豆腐，外表金黄内里柔软，没有黄豆的腥气，吸收了五花肉汤汁，吃起来别具风味。
而五花肉纹理层层分明，加入香料炖得软烂，入口即化，非常好吃。
陈嘉嘉吃得眉开眼笑，将一碗饭吃得干干净净，差点连汤汁也没放过。
这时候，又有两个人走进饭店里来，其中一个正是小河村的何队长。
何队长一看陈嘉嘉在这里，再一看，苏竟也在这里，他可没忘这俩人怎么坑人他的，“你今天不用去上工吗？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吃午饭？”
“我请了假。”陈嘉嘉说。
“请假跑来饭店吃东西，看来梁队长管理得也不是很严，”何队长哈哈一笑，“不过你放心，小河村从来不会惯着那些耍滑头的人，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等陈嘉嘉到了小河村，他有一万种方法可以整得她服服贴贴。
“何队长你别误会，我和苏竟结婚以后会留在北竹村，不会再去小河村了。”陈嘉嘉可没让他得意太久，如果他想看到她的讨好，可就想错了。
“什么！”何队长没想到这两个他最厌恶的人居然要结为夫妻，“怎么没人告诉我！”
“这么一点小事，就不劳你挂在心上了。”陈嘉嘉非常诚恳地说，脸上却明摆着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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