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身体如何自己才是最清楚的。
事实上皇贵妃早就感受到了身体里种种的不适,尤其是在见到家里人听到家里那些糟心事时,时常总会眼前发黑心口作痛,身体也不似先前那般轻便了,愈发感觉到几年前的虚弱沉疴。
但她却选择悄悄瞒了下来,连太医都不曾叫。
她的病太医根本就治不好,若不然前几年也就不会差点断气了,能苟延残喘至今还是多亏了囡囡那份神鬼莫测的本事。
如今能救她的也就唯有囡囡罢了。
没有人能好好活着还会想死,更何况……一旦她真死了,家里就再了丁点儿顾忌压制,还不定能蹦跶成什么样呢,到时候惹毛了皇上能有个什么好果子吃?全家都得付出惨重的代价。
到时候指定连胤禛都要被牵连拖累进去,就算胤禛聪明沉稳不曾受到佟家的蛊惑,恐怕日子也不会过得太顺心。
有她这个做皇贵妃的养母在,哪怕玉牒在德妃的名下也碍不着太多,想端起生母的架子来拿捏摆弄儿子也要问问她乐不乐意。
可一旦她死了,毫无疑问胤禛必定会回到德妃的膝下。
自己付出无数心血养大的儿子回去孝敬自己的死敌,光是想想就足够她吐血的了,真真是死也不能瞑目。
况且,德妃那个女人对胤禛根本就没有丝毫慈母之心,一旦没了她的压制,胤禛和囡囡小两口又该被折腾成什么样?仅一个生母的身份就足够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了。
只要德妃行事谨慎做得高明些,不过分的情况下便连皇上都只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旁人就更不可能会说什么了,这就是身为一个母亲最大的便利条件。
孝大于天。
……
她还有太多太多的放不下,又怎么能死?怎么敢死呢?
不是没想过跟囡囡如实交代寻求帮助,可每每只要想到先前那孩子为了救她而付出的代价,她就迟疑着不敢开口。
她不确定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行逆天改命对于囡囡来说是否会有什么不可逆转的巨大伤害,纵是身体能够调养回来,可那又得花费多少功夫?
本来那孩子的身体就够孱弱了,近来眼瞧着愈发康健不少,估摸着再过个两三年四五年要个孩子也不成问题,可若是这期间再次耗损根基元气大伤,那一切美好的前景可就该成泡影了。
再说句大不敬的话,谁又能保证皇上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不测?旁人可以不救,皇上却万万不能,是以她也实在不敢、不忍再给孩子平添负担。
出于这层心理,皇贵妃便将自个儿的真实情况隐瞒了下来,甚至连身边最亲近的云萱和范嬷嬷都小心翼翼遮掩着不敢叫她们知晓。
然而这一次她却遮掩不过去了。
强撑着不适送走额娘之后她就满心疲惫地卧床休息,谁想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第一天,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叫也叫不醒,吓得宫人连夜又是上报又是慌慌张张地请太医,折腾得人仰马翻。
再度睁开眼时,就看见儿媳妇正坐在床边呢,还没回过神来的皇贵妃显得有些茫然。
林言君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情况,忙倒了一杯水来小心翼翼地给喂了一些,神情凝重颇有怨怪之意,《[清穿+红楼]皇后娘娘金安》,牢记:m.1.“皇额娘的身子出现了问题怎么不早说呢?若非这次刺激得狠了一下子病倒,皇额娘还打算瞒我们到什么时候?这般拖拖拉拉的小病也该拖成大病了。”
听见这话,皇贵妃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身上的异样,整个人就像瞬间被抽走了全部生机似的,软绵绵的没有丁点儿力气,脑袋也昏沉沉的。
情况显然并不很好。
皇贵妃微微蹙眉,看着小姑娘担心的眼神心下一暖,叹道:“我原以为不过是被气出来的毛病,仔细静养些时日就无碍了……”
气出来的是不假,不过却也不全是。
按着原本的情况来说,皇贵妃其实早就油尽灯枯该走到终点了,护身符虽强行延续了她的寿命,可却并未能真正从根子里解决问题,只不过是暂时回复些生机罢了。
一旦到了护身符的时限,所有的一切就会回到原点,除非能再次施法抢救,否则便只有死路一条。
在林言君的估算中,护身符应是不会这样快就失效的,可却架不住外在因素的雪上加霜。
一而再再而三的气怒交加还不止,又因自己看得太透彻……明知前面就是万丈深渊,却是拼了命拦也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家里人在悬崖边上放肆舞,不知何时就是脚下一空会掉下去……整天整夜那般心惊肉跳的搁谁能承受得住?
再怎么神鬼莫测的手段也抵挡不住这样的刺激折磨啊。
林言君不禁抿紧了唇,将屋内的宫人打发出去后沉声说道:“先前皇额娘昏睡时我已经看过护身符了,不算是完全废纸一张,却也实在无法再对皇额娘起到多大的效用,我想着……这两年我的身子调养得还算不错,不如索性施法一劳永逸也好。”
“不可!”皇贵妃想都没想便出言否决了这个提议,“先前为这张护身符你就已经变成那副模样了,若当真是想什么一劳永逸那又该付出多大的代价?纵不是以命换命却也差不离多少了,叫本宫怎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瞒着不愿透露自身的状况怕的便是这,她不想死,却也不想这样活下去。
“先前那回不过是我才救了兄长的缘故,若不然区区一张这样的护身符怎么也不至于将自己弄成那般田地,皇额娘放心,便是一劳永逸之法也顶多不过是再精心调养个三两年罢了。”
然而皇贵妃却也有自己的顾虑,说什么也不肯接受,一时之间两人竟是谁也说服不了谁,陷入了僵局。
最终,皇贵妃咬咬牙说道:“再弄一张这样的护身符就行了,总归这两年本宫也活得好好儿的,大可不必费劲再折腾什么一劳永逸之法,又差不离什么。”
怎么差不离?差得可太多了。
护身符就是个勉强吊命的,而一劳永逸……看看兄长就知晓了,如今连头发都变回了黑色,整个人那是由内而外的充满了生机。
皇贵妃的存在对于四爷来说十分重要,更何况皇贵妃对她也是真心疼爱处处维护,付出点代价能救回皇贵妃的性命她想打心底愿意的。
然而还不等她再劝,皇贵妃又握着她的手说道:“你如今是调养得还尚可,但这样的身子要想怀孕生子却还万万不能,便是照这样的情况少说也得再调养个三四年恐怕才差不多勉强,一旦你这会儿又为了救本宫而……恐怕少说七八年内都不敢叫你怀孕生子了。”
甚至万一身子伤得太狠生不出孩子怎么办?
她不能不担心啊。
越想,皇贵妃便越是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只要能有口气活着本宫也就满足了,不敢奢求更多,你也万不可阳奉阴违,若叫本宫知晓……”一双泛红的美眸满含水雾,“别叫本宫后悔活着。”
沉默了片刻,林言君深深叹了口气,反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我答应皇额娘就是,不过皇额娘也得答应我,等我生完了孩子,到时候皇额娘可千万别再这个那个的理由推脱了。”
皇贵妃笑了,嘴上应得痛快,心里究竟如何想也就只有她自己知晓了。
林言君有意无意地扫了眼门口,更凑近了几分,小声问道:“皇额娘可想入主中宫?”
皇贵妃顿时心里一惊,还不待询问,耳边轻微到近乎飘忽的声音继续说道:“我有一计,不如趁着此次机会……”
历史上的皇贵妃是病入膏肓无力回天之时才匆忙之中被封了后,而今有她在,皇贵妃便不可能走到那一步,岂不是说皇后之位都被蝴蝶掉了?
先前她就一直在想该怎么办,不过方才皇贵妃坚决不接受她的做法倒是给了她灵感。
她是有能力救不假,可倘若皇贵妃出于一片慈母之心死活不肯让她救、甚至不惜以死相逼,那又能怎么办呢?
等到目的达成……
要说康熙会不会怀疑什么?
疑心自然是少不了,不过有什么证据呢?
一来没有人知道历史上的冲喜事件,一来如今她的能力已经可以应付一些更高深的术法,譬如隐形符咒。
之前她所画的符,无论救人的也好还是害人的也罢,都必须得戴在身上才行,根本就隐藏不了,甚至一旦不慎丢失就等同于白瞎。
而这隐形符咒却不同,她只要拿着符贴在旁人身上,符纸便会立即隐匿于无形,叫人根本无从察觉,称得上是暗算人的一项利器。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这隐形符咒被创造出来的初衷其实就是出于害人的意图,从大部分符咒都是恶意害人的这一点就足能看得出来了。
她最大的优势就在于这里,除了她自己以外根本没有人知晓她具体有一些什么手段。
在此之前几次动用术法都是实打实能叫人看得见摸得着的,谁又能想到还有隐形符咒这种东西呢?
她有把握能叫人抓不着证据,既是如此大胆尝试一下又如何?
原以为这个提议皇贵妃会很心动,毕竟后宫女子有谁不想当皇后的呢?可谁知仅不过片刻迟疑,皇贵妃就拒绝了。
“相较于入主中宫,本宫倒更希望将胤禛的玉牒改了。”
林言君显然愣住了,不过转念细细思索一番大抵也能猜到皇贵妃的顾忌。
头一个不省心的就是佟家,如今她还是皇贵妃呢佟家就已经蹦跶成这样了,一旦真当上皇后成了一国之母,那佟家还不得要上天?恐怕就更加要铆足了劲儿拼命折腾了,真真是铁了心想死,拦也拦不住。
再则,一旦她成了皇后,那胤禛也就能算得上是半个中宫嫡子了,叫太子和皇上如何能不忌惮?届时再莫想什么更改玉牒,只怕寻个机会皇上都能直接将胤禛送回德妃身边。
综上种种,当皇后还不定是福是祸呢,至少从眼下来看,那绝对是百害而无一利。
想通了这一点,林言君不禁有些懊恼,“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政治敏感度这东西,还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培养得出来的。
虽说她能很快想通其中的关窍,至少证明她不是真的蠢笨如猪,但显然,相较于自幼浸淫于政治漩涡中的这些人,她的敏锐度还是差了一些。
皇贵妃淡淡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轻声道:“既是如此,咱们这戏台子就搭起来罢。”
接下来婆媳一人就详细商议了一番,不过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头一声高呼——皇上驾到。
一人对视一眼,紧接着瞬间皇贵妃就流下泪来,眉眼之间都透着股子坚决。
林言君看得是叹为观止,她是没有像皇贵妃这般说哭就哭一秒落泪的能耐,不过好在还有别的法子。
当即她就狠狠掐了一把自己手臂内侧的嫩肉,借着这股突如其来的疼痛倒也顺利逼出了眼泪,与此同时赶忙换上一副焦急的神情。
才刚刚跪在床边,康熙就已经走了进来。
一见这情形显然是愣了愣,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林言君低着头哽咽道:“皇阿玛来得刚好,快劝劝皇额娘罢,皇额娘说什么也不肯叫儿臣出手……”满是焦急的声音中还隐约透出些许手足无措的情绪,倒是情真意切。
不过她的头却始终低垂着不敢抬起来,生怕自己演技不过关,被这位爷看出点什么不对劲来。
好在身为帝王早已习惯了旁人面对他时弯腰低头的模样,倒也不曾觉着有什么不对,一门心思都被她的话吸引了去。
“皇贵妃这是何意?为何不肯?”
“皇上……”皇贵妃虚弱地轻唤了一声,柳眉微蹙,显得那般忧郁哀愁,美眸含泪柔弱至极,却又满是坚定决绝,“臣妾不能牺牲孩子换取自己苟且偷生……”
接着,她便将方才对林言君的那番说辞又拿出来说了一遍,不过却更着重强调出了“子嗣”一字。
出于其他什么缘由而宁可选择放弃自己的生机或许还没有那么强的说服力,可“子嗣”一字却足以令人深信不疑。
旁人或许并不知内情,可她和康熙却都十分清楚——林言君强烈拒绝与人共事一夫,而胤禛也选择拒绝其他女人。
也就是说,倘若林言君生不出孩子来,那胤禛就将面临着断子绝孙的危机。
虽是养母,但她这些年对胤禛的疼爱也是有目共睹的,又怎能眼睁睁看着那样的情况发生呢?为了以防那份万一,她选择放弃自己的生机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较之林言君,在后宫生活了一十个年头左右的皇贵妃显然早已将“演技”这门学问掌握得炉火纯青,面对康熙时丝毫不露怯,就连脸上的细纹都显得那么自然似的。
果不其然,康熙对这番说辞并未生起任何疑虑,听罢之后当即就沉了脸,“胡闹!宫里有这么多顶尖的医者在,还怕调养不好她的身子?顶多不过是迟上几年再要孩子罢了,跟你的性命相较而言,轻重缓急岂不一目了然?”
然而皇贵妃却仍坚定地摇头,看了眼儿媳妇单薄的身子,叹道:“谁的身子也不是铁打的,更不是金刚不坏,这般接连几回折腾下来谁又知道究竟损伤到了什么地步?如今虽表面看起来还尚可,但内里呢?内里的损伤当真也恢复如初了吗?”
“皇上,臣妾不敢赌啊,万一……真要是将孩子们拖累到那个地步,臣妾活着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康熙也不禁看了眼林言君,沉默了。
小姑娘的身子的确单薄得过分,任凭一个不懂医术的打眼一瞧都能瞧得出来,这就是个病体沉疴的,跟健康丝毫沾不上边儿。
至于说内里根基究竟恢复到何种地步,那就更加不得而知了。
但要叫他说服自己就这样放弃皇贵妃的性命,他却也做不到。
然而不等他说什么,皇贵妃的目光就放在了林言君的身上,严肃道:“本宫的意思已经跟你说明白了,你只管听着就是,倘若你敢背着本宫私下胡来……本宫发誓,便是被你救活过来本宫也绝不会接受这偷来的生机!”
言语之中的决绝令人心惊。
“表妹!”
“皇额娘!”
两人齐齐大惊失色。
皇贵妃却仍是一脸不容置喙的表情,只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了几分,“本宫的性命本该在三年前就结束了,能活到今日已是老天开恩,再不敢强求更多……能亲眼看着老四娶得这样一个好福晋,本宫更是心满意足,再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如今本宫所求不过是你们小两口能相互扶持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将来生个一儿半女的,能给老四留下一条血脉就足矣……好了,听话,回去罢。”
林言君迟疑着不敢动,哭红的双眼无措地看向康熙。
康熙皱皱眉,摆摆手道:“你且先回去,朕与皇贵妃单独说说话。”
“是,儿臣告退。”
出了承乾宫,林言君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不过面上表情却未肯有丝毫放松,仍是一副愁眉不展忧心忡忡的模样。
没走几步,迎面就撞上了脚步匆匆的赫舍里氏。
想来也是听说了皇贵妃的情况,向来意气风发的赫舍里氏这会儿却是眼眶红肿,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焦急恐慌,连见着林言君都不曾有平日的阴阳怪气。
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似的,忙不迭拉着她就询问,“皇贵妃娘娘怎么样了?”
林言君抿了抿唇,沉声道:“情况不大好……”
赫舍里氏顿觉眼前一黑,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眼泪更是抑制不住地往下掉。
“皇上这会儿正在跟皇额娘说话,佟太太且等等罢。”
话音还没落地,赫舍里氏的身影就已经急匆匆蹿了出去。
扭头看了看她的背影,林言君的眼神微微动了动,而后扭头继续朝阿哥所前去。
皇贵妃的病几乎可以说就是佟家给折腾出来的,回回赫舍里氏进宫,接下来至少两三天的时间里皇贵妃的情绪都不会太好,昨儿听闻皇贵妃病倒之后,她甚至一度恨不得将赫舍里氏弄倒,只叫她老老实实卧床静养别再闲着三天两头来祸祸皇贵妃了。
可这会儿瞧着赫舍里氏的模样,却又并非不在意皇贵妃这个女儿。
林言君叹了口气,彻底放弃了自己那一时冲动产生的恶念,甚至隐隐有些怀疑自己对隆科多下手是不是做错了。
她的本意是想让那对蛇蝎般的贱人互相折磨,一来是个教训,一来也是想将他们的注意力都转移开来,以免再如历史上那般去用那般残忍的手段祸害无辜的人。
可她却万万没想到,隆科多的种种状况竟对皇贵妃的影响如此之大。
也是,终究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做弟弟的再怎么混账也罢,亲姐姐还当真能撒开手不闻不问甚至无动于衷吗?
不可能的,纵是彻底被寒了心,一旦隆科多发生点什么不测,皇贵妃也必定会受到巨大的打击,而那显然不是皇贵妃这般脆弱破败的身子能够承受得住的。
难不成真要投鼠忌器,就这样放过隆科多?
想到这儿,林言君的心里便满是迟疑纠结。
她也不是非得要将隆科多怎么样,这人可恨是可恨,却胜在眼下他还未曾纵容李四儿到那个地步,放他一马也不是不行,可奈何他却偏又已经跟李四儿勾搭在了一块儿。
若是放任不管,迟早还是会按照历史上的发展进行,她这蝴蝶翅膀再怎么扇也扇不到人家后院去。
小赫舍里氏这个嫡妻和岳兴阿这个嫡子的存在就是李四儿的拦路虎,必然是非除不可的,岂能眼睁睁看着?
这个时间点就很尴尬很恼火,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间竟叫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言君愁得很,一时半会儿拿不定个主意,索性暂且就抛开放在一边也罢。
谁想满腹烦躁回到阿哥所里,却又迎来一个消息,“福晋,花蕊那边有苗头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