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姜妃性子冷清寡淡,就不是爱缠人的性子。”康熙做了总结,最后才说道:“实属孙儿不大进后宫。”
他说的恳切随意,太皇太后也就没有多说,他是帝王,要想做明君,万事都由不得己,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这绵延子嗣是顶顶紧要的事,不容丝毫闪失。
祖孙俩又寒暄几句,康熙这才告辞离去。
路过螽斯门的时候,不免失笑,想起那日与姜妃在匾下相遇,她肌骨风流婉转,立在廊下回眸浅笑,着实叫人又爱又恨。
他走进乾清宫,就听雪见捂着嘴哭,她素来是个拙言寡舌不爱讲话,放在外头伺候,也是图个清静安分,她也素来知礼,向来没有逾矩的时候。
今日这般,康熙一见便忍不住皱眉,只冷冷扫了一眼,雪见心里唬了一跳,没想到恰巧碰到皇上回来,瞧见她在这里哭,万岁爷神色不虞,她也不敢多辩驳,只噗通跪在地上,觑着康熙的神色道:“左右都是奴婢不对,去给翊坤宫送东西的时候,穿了这身衣裳去,惹得姜妃娘娘不高兴,使唤小太监将奴婢推了出来,踩在冰上跌了,摔得有些疼,这才忍不住哭,万望皇上恕罪。”
康熙走之前,吃这那小甜酥不错,想着姜妃没胃口,就叫宫女送过去给她尝尝,谁知道就惹出这事端来。
雪见被他冷厉的眼神一扫,没忍住跌坐在地上,丰润的臀压在细长的腿上,将整个身体弧线都给显出来了。
她穿这衣裳没什么逾矩的,宫女惯常爱穿的制式。
只重点在色上,宫女惯常穿绿色或褐色,她今儿这一身偏向黄绿了,衣裳不准绣花样,但是在袖口滚边上作弄,也没人真的去管,她就绣了菖蒲上去。
那压襟的十八子,也是水头极好的翡翠。
无怪乎一进东偏殿就惹了姜妃不喜,他如今瞧着,也忍不住皱眉头,可他是什么样的人,如何好和一个奴才计较,没得掉了脸面。
“拖出去。”
他冷声道。
梁九功原不解其意,仔细看了一眼,终于明白,将人扯出去,不在万岁爷跟前打扰。
这算是要了宫女的命了,从乾清宫扔出来,往后还有什么好果子吃。
“好爷爷,您就直说了,到底犯了什么忌讳,奴婢这心里头也有个数不成。”她一脸懵懂。
不过就寻常送个物件,到那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直接将她推出来,跌了一跤反而更得冷眼,如今回了自个儿宫室,见了自个儿主子,倒没人给做主了。
梁九功又瞧了她一眼:“你压襟的十八子哪来的?”这翡翠不是贵重珠宝,却也不是什么大流物件,这乾清宫宫女有也是应当的,可怎的偏她有一模一样的。
“好爷爷,快别卖关子了,您就细说吧,奴婢这会儿心里跟火烧一样,万不知犯了什么天大的罪过,竟惹得两位主子厌弃。”雪见素来不爱说话,今天也是逼急了,苦苦哀求。
她马上就到放出去的时间了,这不明不白的叫赶出去,算什么事。
梁九功觑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便什么也没有说,只示意两个小徒弟携裹了她,一道往慎刑司去。
这乾清宫就容不下巧合,哪有那么精巧的事,偏叫她遇上了。
他这里处置了,康熙想想,还是有些不得劲,姜妃好容易醒开神,如今又被人犯到跟前来,岂不是又要暗自垂泪。
大踏步往翊坤宫去,到了东偏殿,就见一片寂静,他心里就有些沉,等转过脸,见姜妃正捧了书来读,他只瞧的三个字‘梦华录’,便猜是《东京梦华录》。
“怎的想起来看这个?”他立在一边,闲闲的倚着门,许是刚从外头冷天进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子清凉的寒气。
姜照皊抬眸,轻声道:“想看便看了。”
这话说的柔软,话音却有点呛,康熙摸了摸鼻子,随口道:“朕已经处置了雪见。”
“不值当。”她垂眸。
梳了差不离的发式,穿了差不离的衣裳,这是装着活生生的白蒲来诈她的,可惜她问心无愧,只有些伤怀,斯人已逝,却仍旧不放过她。
“你别生气,这宫里头就这样,各种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诡魅招数,一并都会使出来。”康熙上前,看着她盈盈眉眼,带了些许清晨早雾般的湿,这心就快一步疼上了。
“天煞的奴才已经扔慎刑司去了,断没有惹了你还齐头齐尾的道理,你且放心,朕自会给你张目。”他自个儿越想越气,前些日子为哄着小东西心情好,他很是做了一番妥协。
如今他千辛万苦的把人哄好了,转脸就有人给他捅娄子,就把人给惹恼了。
“不值当。”姜照皊垂眸,还是这三个字。
这是要剖了她的皮,瞧瞧内里是什么样,拿着白蒲做筏子,想让她又吓又气,都是对胎儿不好的,端的心思歹毒。
她又是这么说,康熙就越要罚的狠些。
姜照皊猜度着他没有骗她,这才住口,不再火上浇油。
不惹她便算了,若是惹到她头上,必然要对方脱层皮下来不可。
那个叫雪见的,走到她跟前的时候,她差点脱口而出就喊了白蒲,实在是太像了,倒不是说长的像,那气度穿着都是极像的,猛然间出现在她面前,那真是又惊又喜。
康熙将她往怀里搂了搂,不住感叹:“你就是心软,这奴才难免有欺主的,你且硬着腰杆子先罚了才是,怎能不痛不痒的揭过,若是朕没遇上,你不白吃亏了。”
“臣妾会告状的。”她随口道。
然而康熙觉得她不是这样的人,自然不信。
她总是张牙舞爪都天真的可怜,瞧着就叫人怜惜,像今儿的事,直接仗责都成,她都心软只是叫人推出来。
就是摔一跤跌着骨头,也跟她不相干。
“行了,朕知道了。”康熙摸了摸她的脑门,见她眼中仍水雾蒸腾,便更加心疼。
到底不好再说这个,便捡了高兴的说:“马上要制新年衣裳了,到时候这宴会多,要用的服饰也多,要提前让奴才们备着,时下新进上许多皮子、锦缎,让梁九功拿来给你随便挑,剩下的再分给小妃嫔们。”
特别是她双身子,更是要仔细伺候着,万一到时候身量有变,穿不进去岂不是糟糕。
多制几件,才能有备无患。
“想要缀了米珠的云肩,只是我这里米珠不够,您瞧着有多的,给留一斛出来。”姜照皊便顺着他的话头说,米珠不是稀罕东西,也不值什么钱,她这里竟然没有。
你要东珠还能给你拿出来一斛,就是粉色、黄色珠子也有,这最寻常的反倒没有。
也是康熙一概把好东西往她这里堆,其余的不入眼,也就不往这里送了。
可这跟盖房子一样,地基都没有,这空中楼阁确实漂亮,就是有些虚。
“是朕忘了这一茬了。”康熙双手合拍,笑道:“姜妃娘娘大人有大量,饶了朕这一回吧。”
他素来端庄持重,不肯笑闹,如今这样柔和了眉眼打趣,着实教人意外。
姜照皊抿着嘴笑,娇嗔的斜睨了他一眼,就没有多说什么,只絮絮的又要东西:“那寓意好的金银锞子也多送来点,随手抓了赏人。”
想了想,这东偏殿缺的东西有点多,她抿了抿嘴,不乐意一条一条的说,便推了推康熙,直接道:“臣妾列个单子出来,您瞧着让下头人给办了。”
话是这么说,可叫康熙来说,姜妃这话跟你来办了也没区别。
“狗脾气见长。”他笑骂了一句。
到底没说什么,姜妃这种依赖的行为,让他心里受用,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不会冷冷清清撩着眼皮子看你,而是一脸认真眼神晶亮,满心满眼都是你。
被骂狗脾气多了,姜照皊一点都不气,懒洋洋的打着哈欠就要去睡。
她这是双胎,若是养的好,翻了年才生,若是出什么岔子,说不得过年时候就要生,毕竟双胎多早产,事事都要备着,她现在已经着手开始准备,整日里思虑的多,又忙活的紧,这一到午间就困的厉害。
中午不睡,下午崩溃。
她有些顶不住了。
“成,朕陪你小憩片刻。”康熙搂着她躺到榻上,瞧着她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呼吸就绵长起来,想必是睡着了,自己却睡不着,看着她的睡颜发呆。
今儿太皇太后说他,也无可厚非,后宫中一贯如此,若真的单宠着一个,最后必闹出祸事来,前朝因为这样的事,数不胜数,有时候朝堂断送在女人手里也是有的。
可姜妃乖巧的让人说不了她什么,若说有引诱之责,那也是他,跟她万不相干的,他倒是想让她如此,可惜未能如愿。
这狗东西机灵的紧,刚开始的时候,嘴甜的跟抹了蜜似得,将人糊弄到手里,又不肯多出力。
将人往怀里搂了搂,自己又后悔,当初不该草率的将人扔冷宫里头去,千万个折磨,让她冷了肺腑。
瞧着她睡熟了,康熙这才悄悄起身,仔细的将被子掖好,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自己弄冷的心,自己再暖回来。
等姜照皊睡醒,才过了没一会儿,她有些懵,看了眼座钟,才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睡的倒是少了,打了个哈欠起身,让白苏伺候着洗漱,这才问:“那个叫雪见的,可审出什么了?”
什么都没有审出来,那宫女进了慎刑司就吓得花容失色,一个劲的喊冤,直说是新得的衣裳首饰,特意穿了去见姜妃,为了博个脸面,谁知道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
又问她为何要买这样的,就说是最近喜欢,便自己攒了钱来买。
谁知道这也能犯忌讳,素日里穿菖蒲色的人多着呢,压襟用翡翠的也多,这东西不贵重,主子们不爱这些,宫女们倒是常戴。
她也懵的厉害,到现在都没有缓过神,不明白自己错在哪。
至于她的隐秘心思,只要不说出来,那是谁都不知道的,宫里头有乌雅常在,她们这些自诩容貌过人的宫女,心里自然也有想头。
可也有贼心没贼胆,并没有真的做出什么来。
她知道如何在乾清宫当差,知道皇上不喜宫女在眼前晃悠,因此素来谨小慎微,不肯多说一句,多行一步,今儿也没什么过头的地方,怎的就惹出这些来了。
她闭口不言,咬死了什么都没有。
听罢白苏的回复,姜照皊若有所思,这现实中的人物,总是会受其他人影响的,一言一行都是紧要的。
瞧着她突然喜欢上跟白蒲相似的打扮,焉知不是有人日日跟她灌输引导,故意引着她如此。
这么说来,这样的手法,她倒是见过。
“成,本宫知道了。”姜照皊冷厉了眉眼,不再多说。
白苏目光看过来,就见姜妃迎着光,那脸上细腻的绒毛在白嫩的脸颊上显出几分稚气来,微微勾起的唇角也格外柔和,偏那眉眼间泄出千万煞气来,锋利如刀。
被铺面而来的气息震了一瞬,白苏收敛了眉眼神情,侍立在一旁。
她不如白蒲心细,主子的许多心思都猜不到,愈加显得娘娘高深莫测了,她心中敬畏,不敢过多言语,也不敢猖狂了。
正思虑着,就见四公主怀里抱着甜宝,身后跟着宜嫔,一道往东偏殿来,走到近前,才低声问:“娘娘呢?”
白苏赶紧请安,又笑着回:“方才吃了些甜茶,这会儿正看书呢,您且候着,奴婢给您禀报一声。”
她礼数周全,再不见小庶妃那时候的乌鸡眼,两人说起话来,也是和和睦睦的。
在外头的交涉,姜照皊已经听到了,她扬声道:“进来吧。”
宜嫔也是常来的,日常相处也舒适,深宫寂寥,有个人说话解闷也是极好的。
“嫔妾这就来。”应了一声,牵着四公主的手往里走。
刚转过屏风,就见姜妃头上带着白貂昭君套,外头围着红宝石流苏攒珠围子,身上穿的倒单薄,白绫袄上头绣着暗纹,下头是丁香紫的貂皮裙,素雅柔软,衬着她如画眉目,一点也不见往日跋扈,只斜着眼睛看过来的时候,神采飞扬,将那点子张狂又带出来了。
“今儿可安好?”宜嫔随口问了一句,就听白苏将雪见的事说了,一边不高兴道:“也是门子在混酒吃不成,竟放了进来。”
说这话也是有目的的,那看门的小太监,认了宜嫔跟前大太监当哥,这七弯八绕的,还得给她个脸面。
宜嫔抿了抿嘴,方才还说白苏好了,如今瞧来,这嘴皮子依旧不饶人。
只她也知道,姜妃待白蒲情深义重,白蒲没了,她很是消沉了一阵,如今这罪算不到门子身上,可对方玩忽职守也是在的。
区区一个门子,攀扯不到东偏殿,就拜了她的庙门,姜妃默许了,也是想着她能支应,如今办错了差事,她连忙起身告罪。
姜照皊不答,只叫了保平上前来,问今儿吃的可香甜,睡的可安稳,这样续了一会儿话,见宜嫔还福身,便轻声道:“原跟你没什么关系,倒不必如此。”
只是敲打一下,让她知道,吃着她的粮,就是得好生的给她办事。
要不然她何苦养着她,又不是手里银钱多的要扔。
宜嫔自知理亏,是她有些疏忽,打量着姜妃性子软不爱计较,行事就没有那么严密了。
如今瞧来,姜妃不过是心机变深沉了,愈加会掩饰了,再加上有皇上日日疼宠,将其他都看不到眼里罢了。
她转瞬就想明白的事,再去看姜妃清凌凌的眼神,心里就不由得一个激灵。
姜照皊却没有管那么多,搂着保平讲故事,这姑娘乖的很,刚开始还会因为张贵人而不愿意搭理她,在面前晃悠久了,也就没想那么多,不过一个说话还不利索的稚子,没什么可较劲的。
“话说这狗熊捂着耳朵,便当手中的铃不响了,蹑手蹑脚的拿着就要走,被主人家拿下了,还纳闷的问‘铃又没响,你们如何得知?’”姜照皊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笑:“可在众人看来,这铃响的震破天了,也就狗熊捂着耳朵自己骗自己呢。”
她讲个了高兴。
“可是姜娘娘,为什么狗熊会说话呢?”保平细声细气的问。
姜照皊一噎,捏了捏她头上的小揪揪,笑着回:“因为这是故事呀,是假的。”
“这故事是假的啊?”保平有些失落,长长的羽睫垂下,落寞道:“狗熊不会偷铃铛啊?”
一串带着问号的啊从面前飘过,姜照皊登时耐不住了,这小孩子的十万个为什么攻击力太大,她有些扛不住。
好在宜嫔看眼色,将人拉到自己身边,细细给她解释。
“你如今倒好性。”姜照皊笑道。
宜嫔含笑摇头,都是磨出来的,你但凡板着脸露出一丁点不耐烦,小东西就敏感的要哭,她现在已经练成了功夫,纵然心里急的要烧起来,面上仍旧能不动声色,都是被这小东西逼的。
又说了会儿话,宜嫔在东偏殿还能端着,回去抱厦就有些不高兴,她让人把四公主抱下去,自己生了一会儿闷气,这才叫人传膳。
也是素日里姜妃待她和善,从不曾立过规矩,她以为她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谁知道并没有什么区别,一颗心就七上八下猫抓似得难受。
姜照皊那边也传膳了,她现下吃的少,只叫人翻着花样的做,她好挑拣着吃几口。
现在肚子越发大了,倒能显出双胎来,刚开始的时候,胎动比较微弱,她感觉不到,现在你一拳我一脚的,她这个做老母亲岂能一无所觉。
她细细算着日子,现下已经十一月了,那离乌雅常在生产就没几天了,约莫就是这月底的功夫,想想以乌雅常在的运道,她是怀有龙子的,想必生的也是阿哥。
而在原文中,江贵人生的是龙凤胎,端的叫人羡慕,只她这也是双胎,就不知道能不能跟江贵人一样好运,生出双女或者龙凤胎都是极好的,就是不能生双子出来,于皇家是不祥,她不想挑战康熙的传统性。
这人都是经不得念叨的,在一个下着雪的晌午,姜照皊正捧着书来读,就听小太监禀报,说是乌雅常在发动了,如今稳婆、太医都去了,就等着生呢,皇贵妃、贵妃也带着人去了,问她要不要去。
“告假吧,就说本宫身子不爽利,就不去了。”
姜照皊随口道。
这外头下着雪,最是路滑不过,她闲疯了才要跑一趟,没得湿了鞋,不小心跌了又该如何是好。
小太监应下就出去了,姜照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倒是在心里头猜,乌雅常在生的这孩子,到底是不是未来的金大腿胤禛。
她这里稳得住,其他人就不成了,一窝蜂的跑到永和宫去。
也是早先太皇太后话里话外在说,这孩子养在高位妃嫔膝下,怎么也得是个嫔才成。
如今乌雅氏不过是个常在,她的孩子一圈人都在盯着,皇贵妃倒是不想要,她想要坐上后位,除了自己的孩子,旁人的孩子都不能要。
可佟贵妃就不这么想了,她膝下空虚,现今又不怎么得宠,未来是个什么章程也不知道,就想先搂个孩子搂到自己怀里,引得皇上多来看几眼也是好的。
原本还拿捏着跟皇上不一样的情分,想着总是有几分厚待,这两年过去了,皇上什么心思她摸不透,但是自己不得皇上心,只是给个脸面,她还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因此乌雅常在发动,她头一个就往这里来。
看着底下坐着的七嫔,她慢悠悠磕了磕茶盅,只要姜妃不来跟她抢,她还是比较有把握的,若说她不得宠,这底下坐着的,没有一个比她强,大家菜鸡互啄,她地位高,跟康熙之间的亲密关系,又提供便利了。
再者这荣嫔、惠嫔、宜嫔膝下都有孩子,剩下的也都是老人了,只等着新人进来,就没众人什么事了。
产房闷无声息,众人都耐心的等着,皇贵妃是必须坐镇,这皇上不来,她必须来,而佟贵妃就是心中有想法,不管乌雅常在生的是公主还是阿哥,这孩子她都要抱走。
原本想着抱养江贵人的,她母家比乌雅氏地位高,到时候她自己生了孩子,岂不是被压了一头,故而选了好拿捏的乌雅氏。
她们候在这里,乌雅氏知道,她纵然有千样谋算、万般隐忍,在这刀劈斧凿的时刻,却无可奈何,这会儿疼的五脏六腑都揪在一起。
除了疼,一时间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天一夜的哀嚎,这才生下来一个皱巴巴的小阿哥,乌雅氏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就被奶母洗干净抱出去了,一听是阿哥,一群人的面色都变了。
佟贵妃瞧了一眼,漫不经心道:“仔细裹严实了,抱走吧。”
想想还是回头:“赏乌雅常在些燕窝、阿胶等贵重物,许她养好身子,也算是情分一场。”
她处理的简单利索,跟皇贵妃说孩子经不得冷,便直接抱着走了。
留下皇贵妃善后处理,忙活了很久才回去。
回到暖烘烘的承乾宫,这才将裹的严实的襁褓掀开一个角,先给佟贵妃看了:“小阿哥长的很精神呢,将来必然是个有出息的。”
佟贵妃随意瞟了一眼,又红又皱,脸上才带着胎脂血丝,她嫌脏污,赶紧叫抱了下去。
奶母脸一白,到底不敢说什么,躬身退下。
这前头刚生完孩子,后头满后宫都知道了,姜照皊听到消息,暗自思忖,这位四阿哥生下来,再添上女主的龙凤胎,这往后的日子就热闹了。
小太监先去了乾清宫报喜,领了赏出来,倒是没领到话头,等到寿康宫的时候,才算是听到交代:“叫佟贵妃好生养着,也算是母子一场。”
这话跟佟贵妃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小太监连忙传了,最后才回到永和宫,问了乌雅常在还睡着,便跟她跟前的大宫女秀娟禀明了,这才下去洒扫去了。
姜照皊按例赏了永和宫乌雅常在,又派人去承乾宫添箱,好一通忙活下来,天色已经擦黑了。
等到康熙来,她正在用膳,诧异道:“怎的不提前说一声?”
看着她吃的香甜,康熙就道:“留了佟国纲用膳,现下已经吃过。”他来就是瞧瞧,担心姜妃听到旁人生阿哥,她自己心里不高兴。
“知道了。”随口应一声,姜照皊接着吃自己的饭。
心里一边盘算,如今宫里头也算有六个阿哥了,惠嫔跟前养着大阿哥胤褆,再就是太子胤礽,后面跟着荣嫔膝下的三阿哥长生和五阿哥胤祉,这两个中间夹着戴佳贵人生的四阿哥万黼,如今乌雅常在又添了六阿哥。
也算是子嗣兴旺了,皇上还年轻着,却已经有六个阿哥了。
另外有荣嫔养着的三公主和如今被宜嫔养着的四公主。
她在心里这么一盘算,才显出荣嫔的不显山不露水来,瞧瞧宫里头满打满算八个孩子,她怀里就有三个。
着实厉害。
她心里想着事,捏着筷子的手就有些犹豫,康熙瞧见了就笑:“吃饭都不积极,可是撒娇要朕喂呢?”
“嗯。”没注意他说的什么,姜照皊随口应下。
康熙笑:“越发娇气了。”
话是这么说,人却诚实的拿起筷子,夹了她素日里爱吃的,一边劝:“你如今太瘦了,多吃些吧。”
除了鼓囊囊的肚子,四肢依旧纤细,光看肩膀以上,跟她往常没什么区别。
“吃饱了就吃,何苦硬塞。”她现在听不得旁人跟她说,你是双身子的人,多吃些,不为自己也为孩子之类的话。
什么你不吃,孩子也要吃的之类。
好像她就是个行走的子宫,除了给胎儿供给营养,旁的毫无价值。
康熙知道她狗脾气又上来了,也不恼,只笑着劝:“都听你的都听你的,把这口吃了来,啊~”
他喂的像模像样,姜照皊被他哄着,倒真多吃了小半碗,看的白苏高兴,一个劲的夸:“今儿有皇上陪着,娘娘心情好,多吃了小半碗。”
倒也不是。
姜照皊在心里想,后来又觉得,并不是丝毫没有这样的,他来了,她有人陪,确实会高兴些。
“那朕有空就来给你喂饭。”康熙随口道。
可这话听着叫人不舒服,什么叫空闲了就来喂,听着跟对猪说,你只管吃了睡睡了吃,我知道你吃的多,有空就来喂你。
被自己的脑补震了一下,姜照皊敛身,不再想这个,转而关心一下康熙。
“眼下愈发冷了,您护手套子可做足了?”她这么问,自然是前儿给他做了一个的缘故,这东西好做,皮子裁好镶边,直接圈一个圆封起来,想想觉得太素了,她又绣了些竹叶贴在边角,瞧着倒好看不少。
康熙一听,心里暖烘烘的:“足……”觑了一眼姜照皊,他心里有想头,这话头就也变了:“足什么啊,不够。”
姜照皊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见康熙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才柔声道:“前些给您做了一个,您瞧瞧合不合心意。”
说着示意白苏呈上来,一边谦道:“臣妾针线拙笨,您见谅。”
什么见谅不见谅的,歪歪扭扭的荷包他戴的不少,每每听着旁人找话奉承,他也挺难的。
这么想着,瞧着见护手的时候,又忍不住笑了:“你如今进益了。”
学会了缝这个可不容易,上头还别出心裁的贴了竹叶,他摸了摸,笑着问:“皮子上头怎么绣花?”
这绣花针极细,压根穿透不了皮子。
“绣好缝上去的,是不是还挺有意思?”姜照皊笑。
时下也有这么做的,大多都是打补丁,哪里烂了,又不好把衣裳全扔了,补一补,就用这东西补。
康熙哪里能见补过的东西,因此一概不知,摸着光滑的皮子,高兴的跟什么似得。
“好好好,这物件好。”
他连上朝的时候都要揣着,珍惜的紧。
过了些日子,他瞧着朝臣就有些不对了,不知道何时起,流行起补丁了,为了彰显补丁,一点花样都没绣,缝一个或圆或方的布块上去,叫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刚开始还是几个微末小臣,他想着不至于,朝臣的月俸足够养活一大家子,除非比较穷奢,那多少钱也补不上窟窿。
后来满朝文武皆补丁,他就有些懵了。
传了南书房行走张英来问,才知道始末,不由得气笑了:“合着朕拿着这护手,你们都想着朕在装穷呢?”
他这是姜妃的一片心意,一群糊涂奴才。
“也是想着兴起简廉之风,一时效仿诸多。”张英恭敬回答,他做这南书房行走不过月余,对于康熙的脾性还没有摸透,说话也就保守了些。
其实他想说的是,以为康熙要盛行简廉之风,故而上行下效,一个个都打起补丁来了。
康熙甩袖而去:“荒唐。”
等进了后宫,路过的宫女太监宫妃俱都补丁加身,他就忍不住一口气梗在喉头,恨不得摇摇他们的脑子,看是不是全是水。
等进了东偏殿,总算没有人穿补丁衣裳了,他这才松了口气。
又见姜妃拿出来一套衣裳问他:“瞧瞧这个怎么样?”
衣裳是好看的,红底织金的料上,洒落许多翩跹的蝴蝶,那翅膀微微颤动,看着还挺有意思的。
“略奢华了些。”康熙点评。
看多了补丁,偶然间看见美衣华服,他真的觉得有些奢华。
“还比不得臣妾身上这件呢。”她这件白绫袄瞧着平平,实则上头的纹路都是用银线织的。
“您瞧着这蝴蝶热闹,不过是糊窗子的纱里头绷了细铁丝罢了,最是简单不过。”她笑。
这么一听,康熙就来兴趣了,凑近了细细看,那蝴蝶随着动作颤动,角须是弹簧,晃一晃就颤颤巍巍的,跟真的似得。
“这谁想出来的,脑子真好使。”他叹。
姜照皊将大氅披在身上,回眸看他:“是江贵人献上来的,留着过年赏梅的时候穿。”对方直接献上来,她瞧了就觉得浮夸,蝴蝶精也不会在身上按这么多蝴蝶。
但是白苏、浅碧、榴红都说好,她就想着问问康熙喜欢不喜欢。
“你自己遣人叫织造局给你重新做,这设计有些俗气,蝴蝶挤挤挨挨的,没个章法。”就是画画也讲究个主次留白,没有闹囔囔一大片的。
纵然以姜妃的容色能盖得住,那也没有这样的。
“成,只是她怀着身孕还做衣裳出来,怕是有求。”姜照皊随口道。
这是江贵人怕自己生产的时候,作为有嫌隙的姜妃下绊子,那可真是无从抵挡。
“你不搭理她,上赶着找事。”康熙随口道。
又瞧她一眼,认真道:“多做几件,撒花的、撒蝴蝶的、褙子、大氅、坎肩都做一点,左右不差这点布料,偶尔穿个新鲜高兴。”
康熙说了两句,便欺上前捏了捏她的脸,笑道:“朕这般宽宏,你不意思意思?”
“您有话明说,臣妾哪里知道你的意思意思是什么意思。”她笑着躲,不肯被他搂到怀里亲香,这越是亲不到,就越是念,康熙故意唬了脸看她:“再皮治你的罪。”
姜照皊一点都不怕他,只懒洋洋的抛着引枕玩,回眸又笑他:“您只管治。”
作者有话要说:姜姜:抓不到我吧~啦啦啦啦~
姐妹们康康完结文,全都甜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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