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哥, 我们在一起吧。”我拉手不放,他又低头了,总不看我。
是我的话惹他生气了?还是说,刚才我把水弹到他的脸上, 粗鲁的行为给他惹毛了?真惹毛了可以骂我, 不要不看我。但是我不希望沈欲动手打我,因为我不喜欢挨揍,即便是他动手我也不确定自己会乖乖挨打不还手。
而我一旦还手, 很可能把沈欲打成半死。他那么能打, 极有可能再把我打成全死。
“沈哥?”我叫他。以前阿洛讲过勤奋小人和懒惰小人的故事, 我听完骂他傻得没救了,现在我傻得没救了,心里从未出现过的两个小人阴魂不散,一个是好的, 一个是坏的。
好小人说你应该承认错误, 说自己是个私生子, 坏小人说你就赖着他吧, 他那么有钱他会管你。
最后好小人被坏小人打成半死, 我正式倒戈。
“沈哥我不想走。”我缩在水里像一个离开热水就活不成的乌龟,“我跟你一起住。”
“不行,不行。”他只是摇头, 摇得我心烦意乱, “你在北京有家, 你爸妈还等着你呢, 别让家里人等太久。”
我特别不喜欢听他提家人、爸妈这种词,烦得每根汗毛都要抽筋。心理性的烦躁被不断深化变成生理性的烦躁,我就不再说话了。爱他妈怎么办怎么办,死也不回,就这样,我他妈就爱怎么办怎么办了。
沈欲可能把我的烦躁沉默当做了同意,给我擦脸、洗头发,像洗一颗大白菜,他让我闭眼睛我就闭眼,从刚才满心仇恨的私生子变成一个傻逼假娃娃。
我被沈欲洗干净,身上也暖和了,他用浴巾把我裹起来然后给了我一身衣服。我不要,捡起地上的脏衣服就穿,动作快得像要逃跑,堪比杀人逃离案发现场。
“你穿干净的吧。”沈欲不明所以地看着我,“你别走。”
我只想烧一把火。“不穿,我生气了,我不和你住一起了。”
“你别生气,我是怕你爸妈担心。”沈欲拽我的胳膊。我再一次甩开,力气比上一次还大:“生气了,可你为什么要亲我?”
沈欲瞬间傻掉,比我刚才的傻逼行为更像一个假娃娃。但就算是假娃娃,他也是最漂亮的那个。
“你亲我。”我着重念那个亲字,“亲完我又不要我。我喜欢你,追着你过来,你还是不要我。”
沈欲的手就这样停在半空,停在我刚才甩开他的那个高度。他肯定没想到当时我是醒着的,平时那个时候我肯定睡成死猪。我不管,戳开他对我好的各种假象直指答案,没有毫无理由的照顾,全世界都没有,就算是爸妈对孩子的照顾前提也是喜欢他们的孩子。
不喜欢的孩子他们照样不会要,比如我和阿洛。沈欲不喜欢我,就不会照顾我。
沈欲被我问得哑口无言,第三次低下头。我的头发是湿的,没有擦干,他看着地上的水滴变成了蜗牛,每个动作都慢了半拍。
“沈哥,我喜欢你。”我又难受了,或许自己做得不对,不该承认自己知道那个亲吻。我应该装傻。
“咱们都是男人。”沈欲揉着眼睛抬起头,“男人和男人……”
“我想追你。”我说。
“啊?不是,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沈欲又低头了。“当兄弟可以么?”
“不可以。”我才不要当什么兄弟,沈欲比我大,他只会把我当成弟弟。第一眼就喜欢上的人凭什么要当兄弟?
沈欲总低着头,不给我正面回答,我飞快穿好鞋和袜子再拎起包,一刻也不多呆。没喜欢过别人,没追求过谁,可我知道什么叫不要脸。沈欲不理我就是没同意,赖在他屋里就是不要脸。
我也有骨气,就像对待我爸和北京的那个家。不接我回去,我绝对不主动敲门,不承认我,我也不给你们好脸色。等我打开门的一刹那沈欲才回过神,冲到面前挡在门中:“你去哪儿啊?是回家么?”
“我没家。”我往外挤,“你不要我,我就在你门口住,住到你要我。你要是不想看见我,说你走吧,我再也不回来。”
沈欲不说话还是挡着门,被柔化过的手变成青筋暴起,可见有多用力。他不说要我,也不说你走吧,如果我不出声他一定能假装刚才什么都没问过,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
最后还是我撞开了他的身体,当着他的面,把傻到家的纪念品书包扔在他门口。门口没多远是5节台阶,我就住这里了。然后我又翻出了烟和打火机,找出一点钱,离开这个让我心碎的楼洞。
这种说法真让我起鸡皮疙瘩,心碎,我才多大啊,还不到18岁,心就碎了。这都怪沈欲,等他同意我进屋之后我必须让他好好哄哄我,要抱着我哄,还要说喜欢我。
我逃出来是怕自己和沈欲发脾气,毕竟自己脾气不是很好。脾气好的人天生温柔,好比沈欲,那样的人再愤怒也不会有杀伤力,他的内在是柔软的,像汤一样,生气了无非就是辣汤,我生气应该是老鼠药。
我记下了沈欲的楼牌号,独自溜达,原来这就是北京。温度热得不太舒服,有一种什么虫子总是在树上叫,声音很大像骂人。小区里开着漂亮的花,远处看时我以为是玫瑰,走近才发现不是,但我又不知道它叫什么。
这花真美。
自行车很多,随意停放在居民楼附近,我至今没学会骑那个东西,阿洛倒是会了。我学不会不是平衡不行,是没有人帮我扶着后座。阿洛让我自己骑,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他,他不帮,我情愿谁都别扶我。
我在小区里闲逛,想沈欲是怎么在这里生活。有许多人养狗,小狗好可爱,吐着粉呼呼的舌头追着主人跑。
像我追着沈哥。
我爸爸就在这座城市里出生、长大、结婚,我现在回来了却不是因为他。转了弯我发现一个小超市,买了两瓶矿泉水、两包苏打饼干,还有最便宜的牙膏和牙刷。
烟不多了,我要省着抽。
怕沈欲轰我走,我不想太早回去,像游魂四处观看人间的热闹。等大多数人开始上床睡觉了我才往回走,遛狗的老人早已归家,四下无人,我偷偷折了一枝花塞进兜里。
这花真大,有我手掌那么大。
楼洞里是感应灯,我一回去灯就亮。包不见了,可能是沈欲帮我收进屋,也有可能是被人偷了。我坐在硬邦邦的水泥台阶上,靠着掉了皮的墙啃饼干。
坐姿很不舒服,更何况我夜里不敢睡,偶尔会浅浅迷瞪一会儿。夜里有蚊子,我又吓到了几个夜归的居民。他们从我身边走过时都很不高兴,像想踹我一脚,看我从楼梯滚下去。
天亮我才真正开始入睡,从我身边走过的人更多了,我很想起来给他们让地方,但我太困了,想踹我就踹吧,只要别让我知道。
直到有人给我披上一件衣服,我知道是沈欲来了,除了他没有人能这样温柔。他不踹我,他应该是关心我的。不知道他看没看见我别在防盗门上的花,送他的。俄国人喜欢送花,我也不能免俗。
“我要出去一下,书包里给你放好了吃的。”他说。我低头装睡,生怕看见他就说出什么胡话。比如沈哥我很想念你。
“有事给我打电话,我不是不管你。要是想通了,也给家里打一个,最起码报一下平安,让他们知道你回来了。”沈欲把我身上披的衣服往上拽了拽,他知道我装睡,所以没有亲我。
等他的脚步声消失我睁开了眼睛,包就在旁边,里面有两个热饭盒,还有一个勺子。身上披的衣服是沈欲的外衣,在黑龙江我见他穿过。防盗门上的花不见了,他是收了还是扔了?
他离开了,我的身份产生变化,从有人管、有人给做饭的小乔,变成没人要的卡加。我带着洗漱用具到处找,最后找到一个收费洗手间,花了钱进去刷牙洗脸。
放在以前我肯定不干这种事,但既然希望沈欲喜欢自己,我不能再邋邋遢遢脏兮兮,或许有一天我会变成一个足够英俊的男人,像我爸爸,穿西装开好车。沈欲会很骄傲地介绍我,说,这是我的男朋友。
但现在,我还是一个身上只有几十块的穷光蛋。我坐在花坛边上啃饼干,前面是十几节台阶和一个空场。空场上好多小孩子,能看出来住这附近的大人并不富有,但他们疼爱孩子的心情和有钱人没有区别。
小孩坐在婴儿车里晒太阳,父母会拿着小扇子给他们挡烈日挡风,地上跑着的小孩绕着大人玩游戏,到处都是爱。这种来自父母的伟大的爱把这座城市暖化了,我也跟着他们笑起来。
突然一个小女孩摔倒,她妈妈连忙跑过去把她扶起,抱着哄了又哄。我嫉妒她,但又从她刚才的行为中学习到了什么,吃完最后一块饼干我来到台阶最高处,闭着眼睛往下走。
我也摔了,滚了十几节台阶吧,广场上的大人们惊叫着围过来,问我有没有事,还有一个男人想要搀我起来。我摇着头说没事,真的没事,也不需要你搀我。打个赌,沈哥要是见到我脸上的伤口和腿上的血,他会比刚才的妈妈更激动。
我一瘸一拐回到楼洞,摔得是真不轻,疼得实在不想动了。中午我想起那份盒饭,已经凉了,我打开它,用沈欲给我准备的勺子一大口一大口地挖。
大概这种食物叫做炒饭,我吃不惯。吃光没多久就听到脚步声,我有一个预感,是沈欲回来了。
真的是他,他看见我的那种眼神,我可能在梦里见过。
“你的脸怎么破了?”沈欲跑上台阶,拇指轻触我面颊,碰一下赶紧收回因为血还没干。
“走路没看好,摔了,没人管我。”我的难过不是假装,“腿也摔了。”
“腿?腿又怎么了?我看看。”沈欲在我面前蹲下去,往上挽我的运动裤腿。布料磕出一个大洞,膝盖流血,我顾不上疼,只看他穿了白衬衫的后背和领口露出来的那一块皮肤。
真好,我打赌赢了,沈欲是在乎我的,他心疼我。我一下子膨胀了,又充满力量,仿佛全宇宙的爱都给了我,奉献给我,拥抱也给我,什么都愿意给我。
沈欲捧着我的脸,用棉签擦伤口的尘土,我从他的脸上取下一根掉了的眼睫毛,一不小心又哭了。
这一次沈哥抱紧了我,我一边哭一边想笑,摔得真值得。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