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温文去地下停车场取车, 一路上看什么人都不顺眼。地下拳这玩意儿屡禁不止,全国各地都有, 特别是往南的地区, 一些未成年的小拳手为了赚钱都会接商务表演赛, 连护具都不戴。
更何况成年人,多得是专门培养地下拳手的训练基地。拳击不比其他体育项目,单独划分出来的一块,国际市场紊乱、用药参赛自来都是常有的事。
这门项目在很多人眼里只是生意,东南亚更是盛行。旅游团还接泰拳商演呢,13岁拳手上场, 大学生和金腰带选手死亡擂台, 闹得国内沸沸扬扬。以前一直和小马说得通, 现在傍上新东家, 就他妈想把自己一脚踢了。
还说什么不干了、为自己赢的,从前也不见他这么清高。赵温文上了车,拧钥匙, 虽然今天有钱入账, 可这钱赚得不是很痛快。
得想个办法把小马弄回手里来,他的年龄再打几年完全没问题。至于那个乔老板,赵温文踩动油门,真没把他放眼里。
一个和国内拳市八竿子打不着的海归, 20岁出头, 不知天高地厚水深, 真以为自己什么道都混得开。
方向盘转动起来, 赵温文往B2出口处开,刚开到开阔区域左侧面闪现一道远光灯的照射,他下意识地踩刹车,那道光配合着刹车片的尖叫,杀到他车门外几米。
赵温文第一个反应是,今天我要死了。撞击带来的巨大惯性把他甩向玻璃,系在身上的安全带又来一次回弹,将他拉了回来。接着是气囊爆破,左侧和前方两个同时弹出将他压在了椅背上。
脑袋里什么都转不过来,眼珠倒是疼得像打着转。安全气囊从膨胀到瘪掉,赵温文吐出了一颗牙。
被气囊弹掉的牙。他看着大腿和手,确信刚刚有几秒钟的半昏迷。光线开始刺激视觉,他才把发生过什么回忆起来。自己被一辆车撞了,刚好撞在驾驶员的门这一边。
得赶紧下车,这是赵温文清醒后的第一个念头。他扳动开关结果门岿然不用,像固定在车架子里。他把碍事的气囊拽下去,看清了凹陷的车门。
被撞变形,门开不开了。这时,赵温文的身体被强烈的求生欲唤醒,晕乎乎地开了车窗。视野里有一辆黑色凯宴在倒车,前车盖已经撞掀了。
“救命。”他把手搭在车窗外,“保安呢!来人!”
凯宴车门开了,下来一个人,手里还拎着什么。赵温文把视线定格,看不清人的轮廓,雾蒙蒙一团。那人在他车旁停下,汽油味猛烈。
赵温文找不回延迟的语言能力,随着听力的恢复,有液体在泼洒。
乔佚绕着这辆车转一圈,一步一洒。“晕了?我提醒你了,开车注意安全。”
车里的人根本说不了话,只有踹车门的声音。乔佚把那只搭出来的手扔回去,弯了一点腰。“被KO大概就是你现在的感觉,仔细体会一下。”
“你?”赵温文终于看清那张脸。
“我怎么了?”乔佚朝他笑笑,“我问你,你怕烫么?”
这是要放火?赵温文笑着摇了摇头。“你不敢。”
“是么?”乔佚径直退出危险范围。一个打火机神出鬼没地跑到他手里,火机盖掀翻又合上,响声清脆。
火苗在皮手套里像听话的工具,拖延着,燃烧着。乔佚玩儿起打火机,把它抛起半米又接住,火星在危险液体附近乱撞。
“你见过爆炸么?”他又问,“我从小在俄国长大,见过运汽油的车爆炸,轰一声,车就飞了。烟像蘑菇云那样,是黑的。地面留下一个大坑。”
赵温文狠狠地砸门,踹门,用脚踢挡风玻璃。“乔佚!你不敢!”
“听说你还想吓唬我儿子?”乔佚甩着火星问。
“救命,来人!来人啊!”赵温文用膝盖撞车门,卡死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颗火苗晃动,“有话好商量,来人啊!保安!”
打火机油灌满了,整个火机裹着一层火在乔佚左右手中乱飞。“别叫,爆炸就一瞬间,没什么痛苦。”
“你要多少钱,我给你。”赵温文不放弃生的希望,远光灯刺眼,像笼斗场上12盏大灯。撞击后的晕眩干扰了五感,时断时续感觉不到四肢。
汽油味刺得他疯狂流眼泪。但人的本能促使他始终往外爬。即便见过地下拳场那么多龙争虎斗,出血受伤,也没想到今天会风水轮流转到自己头上。
有人想要自己的命!赵温文开始拍打车框架,每一次都要把手腕骨折断了,像体力耗尽被扔进了八角笼里,逃不出生天。
沈欲带着兄弟们冲到B2,他查过监控,知道小乔乘电梯到了地下车库,却没料到眼前一幕重演。又是汽油,又是打火,又是那个男孩。只不过男孩变成了男人。
“乔佚!”顾不上别的,沈欲先冲上去,“你冷静,别动。”
阿洛撤离人群跑去找保安,半路撞见保安往事发地点跑。他一边跑一边后怕,这要是晚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伊戈又要点火了,战斗民族不能激。
骨头第一时间用血肉之躯挡住变形的车门。他后悔了,这场狗咬狗的争斗是自己点起来的,但乔老板再狠,在他有限的想象里也只是烫赵温文几个烟窟窿。
乔老板还说他做不到,呸,他是做不到,他直接玩儿更厉害的,把赵温文当烟给烧了。这件事超出了骨头的接受范围。
乔佚拿着打火机,原地不动。“你别过来,烧着你。”
“你冷静一点,你听我说。”沈欲动手示意别人退后,他自己往前走,如同5年前靠近那个点火的男孩,“我让他们走了,先把打火机给我。”
“不给。”乔佚盯着脚边的汽油,“我以前为了你当好人,现在我后悔了。”
“你把打火机给我,好不好?”沈欲心急如焚,“给我。”
乔佚把火机盖一顶。“我要是不给呢。”
沈欲向他伸左手,很确信又很忐忑。“我动作比你快,你抢不过我。把打火机给我。”
“为什么?”乔佚看着他,左手套的手背位置已经烧成灰色,“他烫你,你不还手,现在你跟我发脾气?”
“我不是跟你发脾气。”沈欲跌跌撞撞地喊,“赵温文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你这叫放火。他一条烂命死就死了,你怎么办!”
乔佚的动作有点慢了。“你担心我?”
“你出了事安安怎么办?”沈欲很想抢,默默计算自己的胜算,“我不还手是不想招惹他,我他妈动手了打死他还不容易!”
“所以你只为了安安。”乔佚说得很轻,火重新燃起来。
他真的要放火,沈欲太了解他。“不为了安安,你把打火机给我。”
汽油味弥漫熏得每个人睁不开眼,seven和张晓往后避,惊得发不出声音。他们都没见过小马哥这副样子,疾言厉色。
“打火机给我。”沈欲最后警告。靠近他,像刚认识那年,男孩听不太懂中文,穿着单薄在冰天雪地里转打火机。短发和梳起来的头发重叠,侧脸仍旧没变。
“不给。”乔佚仰着脸,不觉得自己有错。
“小乔。”沈欲连手都在抖,“你得当个好人。别人可以把坏事做尽,你不行!”
乔佚重重地吸着气,朝前走了一步。
“卡加!”沈欲喊出哨音,喊得声嘶力竭。喊得阿洛跟着一抖,整个人震惊了。
卡加伊戈尔维.安娜斯塔西亚,朋友叫他伊戈,只有他妈妈叫他卡加。
乔佚的脚步悍然停顿,执拗地低着头,脸微微侧过来。沈欲没有躲他的直视,看他眼睛里一片血丝,很暗很暗的灰色爬满内外眼角,朝瞳仁冲刺。
一个银色的普通款Zippo稳稳当当落进了沈欲手里。不远处,车库保安和阿洛刚好把张牙舞爪的赵温文从车窗口拽出来。
之后发生了什么沈欲完全不在状态,像一场梦。先是张权和董子豪来了,围了好一群人,再是去医院、报警、保险公司的人赶到。最后警察来了,赵温文入院。阿洛又到了医院,让他先去车里等。
不能让小乔出事,沈欲坐在车里,一向自诩秉公办事当好人的他竟然起了浑水摸鱼的心思。
“沈哥?”阿洛坐进驾驶座,“发呆呢?”
“你怎么出来了?”沈欲问。
“你不会再把我过肩摔吧?”阿洛现在怕了他,长这么英俊,都是假象,一出手就是杀人技,“伊戈说,让你回家去接小杂毛。”
接悟空?沈欲愣一秒,和阿洛四目相对。都这时候了,小乔居然还想着让自己去接悟空?他不是很不喜欢他么?
“你看我干什么?”阿洛把车开出医院,沈欲视线不定,他就总觉得是在看自己的头发。
偏亮偏橘的红头发是爱尔兰人的骄傲,也是从小被排挤的原因,既恨它又爱它。阿洛对别人看自己头发格外抵触,别别扭扭地问:“沈哥,是不是看我这头粉毛好看啊?”
好看?原来是粉色的。沈欲脸上不见丝毫动容,心里却终于敲定答案,怪不得灰度这么暗,原来是粉的。
“还行。”他回答,黑色的眼睛看向了马路,累了。
刹那间阿洛踩住刹车,脸慢慢朝右侧转,盯着沈欲看。“粉毛真的好看吗?”
“还行。”
“还行就是好看?”
“也不怎么好看。”沈欲身体转向外侧,态度刚硬,可声音有无力感,“如果我想和赵温文私了,保小乔,需要准备多少钱?”
“不太好说……”阿洛仍旧踩着刹车,快把沈欲的一层皮看剥落了,“明天我去拳场找你,这件事,咱们谈谈。”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