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以后,叶南枝倒是和梁澈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偶尔通话,聊聊近况,她准备留在清安,一边慢慢找工作,一边找房子。她念的政治社会学,在国内不是一门显学,没有就业优势,但读书的时候大家都认为选择这个专业是有更高的理想和追求,并不只为工作。
叶南枝很清楚自己的性格缺点,虽然年近三十,但社会阅历少,竞争意识弱,将来多半做个老师,平平淡淡地过这一生。
回国几个月,她还没有回过家,听说父母对此颇有微词,骂她白眼狼,养那么大,一送出国,就像石沉大海,从来不主动联系,逢年过节连个电话都没有,她妈妈在家哭了好几场,深感痛心。
这些话辗转传到她耳中,难免勾起一些糟糕的情绪,怀疑自己回来干什么。
对,回来干什么。
也许为了跨不去的坎,总要亲身面对吧。
她以为自己能够心平气和面对梁澈,当然也能心平气和面对所有人。可惜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强大,连父母都无法接受,更何况姚松。
说到姚松,至今对她贼心不死,听闻她回国,立刻甩掉模特女友,仿佛回到中学时期,重新展开猛烈的追求攻势。
叶南枝对他来说就像一个求而不得的完美符号,这辈子都难以忘怀。
客观来讲他个人条件很好,而立之年,逐渐脱离从前的张扬,虽然私生活混乱,但对女人温柔慷慨,外形又好,是个理想情人。
姚松自己也这么觉得,他现在有能力向叶南枝赎罪了,他一直没有结婚就是在等她,一颗真心完好保存留给她,别的年轻小姑娘再漂亮再可爱也不及她万分之一。
这些话很好听,很迷人,但叶南枝不为所动。
某天她答应出来跟姚松吃饭,两人在餐厅包厢,他喝得面红耳赤,跪在她身前,抓着她的手忏悔,说:“我真不是人,叶子,你打我骂我都行,十年来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你,现在我知道怎么跟女人相处了,我会对你好,再也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只要你高兴,怎么样都行。”
叶南枝摇着酒杯,轻飘飘笑起来:“是么?”
姚松把额头贴在她腿上,声音哽咽:“真的,再给我一次机会。”
“好啊,”她说:“你确定要赎罪吗?”
“对,只要你开口,什么都可以,我发誓。”
叶南枝点头:“那你去自首吧,坐几年牢,出来以后我会考虑给你机会。”
闻言姚松顿住,像被点了穴,僵在那里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
叶南枝面露讥讽,抽出自己的手,淡淡道:“别跪着了,把自己感动成这样,至于吗?”
姚松尴尬地回到座位,满脸讨好,三言两语转开了话题。
这就是男人,她早就看清楚了,自私,虚伪,如同她爸。包括梁澈。
但叶南枝对梁澈始终抱有幻想,跟别人不太一样——如果不是因为父母的关系,本来我们有机会在一起的;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不会遭遇那些破事,梁澈本就该心怀愧疚,这是他欠我的。
叶南枝这样想。所以那天接到电话,听见他跟他老婆亲热,多少受到刺激,想起当年被迫委身于姚松,一边忍受屈辱,一边看着梁澈和女朋友出双入对,那种煎熬像锋利的刀子戳在心口,至今难以忘怀。
这次她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忍气吞声,什么都不做了。可是她还没有想好自己到底要什么,是想把梁澈抢过来,还是单纯的报复他,让他家宅不宁呢?
老实说,叶南枝心里也没底,但最重要的是,她很享受当下,享受梁澈因为愧疚和自责而对她小心翼翼。
真好,她不会让他轻易还债的,就这样,很好。
——
梁澈最近与叶南枝维持着好朋友的互动,偶尔聊聊天,关心一下近况,她很少提及过去的事,即便谈起,也只说那些快乐的回忆,比如嘲笑自己臭脾气,得罪了好多同学,还拿东西丢过梁澈。
他当然记得,“那次都怪我,气到你发病,后来每回见你稍微激动一点,我就担心你犯病,教室里到处都是桌子,容易砸到脑袋。”
叶南枝笑:“我那么没用吗?太丢人了,你当时也觉得我很麻烦吧?”
梁澈说:“没有,我当时感觉突然多出一个妹妹。”
她想了想,自嘲道:“其实按照我爸和你妈的关系,我们差点儿也成亲戚了。”
梁澈一愣,想到自己当初幼稚的举动,倒有些尴尬。
叶南枝好脾气地笑说:“怎么啦,知道自己错了吧,傻不拉几的,还要跟我划清界限呢。”
梁澈被她说得愈发汗颜,清咳一声:“年纪小,不懂事。”
“哼,算你有觉悟。”
两个人正聊得投入,苏善洗完水果从厨房出来,端着一盒车厘子坐到沙发上,边吃边看电视。梁澈在阳台打电话,透过落地窗望进去,发现她对此毫无芥蒂,这些天来从没干涉过他与叶南枝的交往,也不过问,似乎半点兴趣都没有。
这女人转性了?梁澈难免困惑,注意力不由被带走,叶南枝在那头“喂”了几声,他才回过神:“不好意思,说到哪儿了?”
叶南枝默然片刻,语气体谅:“算了,你还是多陪陪老婆吧,我听余歌说,她很紧张你的。”
梁澈一边望着苏善,一边答:“还好,她也有自己的事忙。”
比如护肤,涂指甲油,打游戏,看视频,煲电话粥。总之最近不爱搭理他。
叶南枝笑:“不打扰你们了,下次再聊。”
“嗯,好。”
结束通话,梁澈靠在栏杆上透了会儿气,怎么说呢,太平和了,一切风平浪静,这两个女人都没找他麻烦,透着股诡异。
他回到客厅,关上落地窗,刚坐到苏善旁边,她起身就走了。
梁澈一愣,见她扭着腰往厨房去,开了灯,窸窸窣窣的在里面找什么东西。估计是饿了,几分钟后端着小锅子出来,随口问:“你要吃泡面吗?”
梁澈正想说不用,还未开口,却听她道:“要吃自己去弄。”
“……”
苏善最近总爱做夜宵,嚷着肚子饿,可是通常只碰几口就放着不吃了,这个坏习惯也不知怎么来的。
今天也一样,梁澈见她眉头紧锁,往嘴里塞了一筷子,表情变得勉强。
“别吃了吧,”梁澈说:“垃圾食品,油腻腻的。”
谁知苏善一听“油腻腻”三个字,突然反胃,忙起身跑到洗手间干呕起来。
梁澈跟过去,轻拍她的背:“没事吧?”
她摇头,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撑在盥洗台上,呕得眼泪直飙。
梁澈想到什么,心下猛跳,等她吐完,迟疑地开口:“我记得上次没做措施。”
苏善从镜子里瞥他一眼,没吭声,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然后回到客厅,嫌恶地指着小锅子:“一看见它就想吐。”
“你休息会儿。”梁澈把泡面端走,倒掉,接着从厨房出来,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你是不是怀孕了?”
闻言苏善没有回应,找到烟和打火机,刚点燃,被他夺走。
梁澈皱眉:“问你话呢,这个月来那个没?”
苏善歪在沙发里,翘着脚微微晃荡:“没呀,推迟了。”
梁澈脸色越来越严肃:“明天陪你去医院做检查。”
苏善笑说:“干嘛,赶紧打掉吗?”
他目光垂下去,攥了攥手,挨在她身旁,为难地开口:“结婚前我跟你说过,不打算生孩子,但是……”他想说,如果真的有了,你这么喜欢,那就生下来。
但苏善打断他的话,轻飘飘地说:“对呀,当时我多傻,以为可以慢慢改变你的想法,谁知道你竟然那么坚定,这可怎么办呢。”
梁澈默了会儿:“先去做检查吧。”
苏善瞅瞅他的脸,噗嗤笑开:“瞧你吓的,做什么检查呀,我只是胃炎犯了而已,那天吃过事后药了。”
梁澈定定看着她,轻声说:“我去买验孕棒,你不是那个没来么。”
苏善脸色突变,直坐起身,冷淡道:“我那个没来就是吃事后药给吃的,你少自恋了,谁要给你生孩子,我就算怀了也不一定是你的种,省省力气吧。”
“你说什么?”
苏善白他一眼,踢上拖鞋啪嗒啪嗒回卧室。
梁澈跟她身后,耐着性子笑问:“你吃火/药了?脾气这么大。”
她不搭理,径直走到床头柜前翻东西。
“找什么?”
苏善拿出一支验孕棒:“要不你亲手帮我验?不然万一我动手脚呢?”
梁澈没接。
她自己到浴室去,没过一会儿出来,把东西扔给他:“你满意了吧?”
说完就掀开被子上床,躺进去,自顾自地睡觉。
梁澈尴尬地站了会儿,轻咳一声,走到床边瞅她:“你还没洗澡呢。”
“不想洗。”
“那怎么行?”他推推她:“起来。”
“别烦我。”苏善语气恶劣:“嫌脏的话自己睡客房。”
梁澈想了想,扯她被子:“我帮你洗。”
“走开!”
两人僵持不下,她哪有他力气大呀,不仅被子没保住,人也被捞下了床。
梁澈拽着她往浴室走:“你是不是女的?不洗脸不刷牙不洗澡,我娶了个丐帮的吗?”
“要你管……”
“老公不管谁管你啊?”
因为这个女人不配合,颇费功夫,半个小时后,二人终于干干净净地从浴室出来,苏善嘲笑他:“除了我妈以外,还没人给我洗过澡呢,我看你挺会当奶爸的。”
梁澈听那言语讥讽,想着今晚得罪了她,得补偿一下,于是问:“你明天不加班吧?”
“干嘛?”
“请你吃饭。”他说:“我们很久没去外面吃过了。”
“烛光晚餐么?”
“随你,都行。”
苏善笑了笑,乖巧回应:“好的呀。”
次日是周五,梁澈算着她下班的时间,计划到公司接人,电话打过去,谁知竟然关机。
约莫七八点,苏善给他回电:“老公,你找我呀?”
他已经给她打了十几通电话,这时听见那头人声鼎沸,不由一股火窜上来:“你在哪儿,不是约好吃饭吗?关机干什么?”
“呀,不要意思,我忘了。”她笑着道歉:“刚才在飞机上,所以手机关了。”
梁澈愈发恼火:“你在哪儿?”
“西安。”
“你跑到西安干什么?”
她说:“我有个同学是嘻哈歌手,今天有比赛,我过来给他应援啊,你知道这两年说唱很火的,搞不好他就从地下走到台前,变成大明星了呢,我们关系好的几个同学都来了,你听现场多嗨!”
一语未了,梁澈忍无可忍地挂断了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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