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的人是拿谢恪这病真没办法,被皇帝骂也一样, 救不了就是救不了。
这段时间谢府已经在外贴了告示, 重金求医, 许多人揭榜, 但是有用的医师却没有几个。
忠勇将军府内,谢霖知道弄雨是谢恪的心腹,不仅仅是个仆人这样简单,便把这院子的大小事情大多都交由他过手, 以防府里有人想趁这机会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弄雨这段时间忙的不可开交, 又要照顾谢恪给他找医师, 又要谨防别人进谢恪的房间,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话。
谢恪昏迷状态之中经常叫傅知玉的名字, 幸好皇帝来的那天他喝了药下去,睡地沉,才没在他面前说出这三个字来。最近这段时间,弄雨以需要养病的名义, 连谢霖都推出去,只有少数几个谢恪真正的心腹知道这件事。
弄雨心里清楚也许傅知玉来, 谢恪会好一点,但是他真的请不到昭王。
即使谢恪现在真的性命岌岌可危, 傅知玉却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弄雨不知道他们两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以至于弄成这样。
谢恪明明很爱他, 不是吗?可能世界上就真的没有完美的人生,在其他方面做的好的人,感情就要坎坷。
请来的有几个游医还是有真才实学的,几服药下去,这天晚上,谢恪醒了一会儿。
“知玉……知玉在吗?”他咳嗽了两声,只觉得脑袋还是很重,试图动了动身子,但是只是徒劳,“我……去找他。”
“你别动了,”弄雨连忙去扶他,又急道,“你就放过昭王,也放过你自己行吗?你这都什么样子了?真的不要命了吗?”
“我没事,”谢恪硬撑着坐了起来,他刚醒过来,脑子还不太清醒的样子,喃喃念刀,“我不会有事的,知玉还在这里,我要去见他,不会……再丢下他一个人了。”
“你就躺着吧,”弄雨鼻尖上又闻到血腥味,便知道他伤口应该是又裂了,心里也忍不住着急,“就算我让你去,你自己试试,有这个力气吗?是不是又像上次一样,大晚上跑到别人床边去,最后只能晕倒了之后被暗影送回来?”
谢恪挣扎了几下,也知道弄雨说的是事实了,而且他现在的状态,连弄雨这关都过不了。
他喘了几口粗气,脑子似乎清醒了一些,妥协道:“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只要他不去找昭王,其他的都行。弄雨便听话出去了,还给他带上了门。
“027,在吗?”谢恪又咳了几声,他能感觉到自己后背如同被火烧灼一样的痛感,喉咙里也一股血的铁锈味,“知玉,知玉他有来过吗?”
“没有,”系统声过了一会儿才响起来,“杜隐去请过,他不肯来。”
意料之中的事情,但谢恪还是忍不住有些难受,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我现在这具身体还好吗?是不是真的不行了?”
系统声过了一会儿才响了起来,道:“绝大部分是外伤,你一直在昏迷,系统在没有宿主的命令之下不能使用擅自使用宿主的道具,不过像你伤地这么重的,治疗式的道具一般都会带点副作用,疼是会疼的。我的基础功能早就被主神关掉了,包括痛觉屏蔽,所以你只能自己忍忍了。”
“那没事,你用吧,痛觉屏蔽也不是第一次被关了,我有准备的,只要保持住这具身体不死就行了,”谢恪松了口气,又喃喃道,“这种痛,知玉也为我受过不少吧,我那时候不知道会这样……”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道具使用的副作用就来了,那是一种像是被电流击中一样的痛感,痛到浑身的每一块肉都像是被针扎,谢恪死死地抓住了身下的被子,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这种□□的痛苦像是没有尽头,脑子里的傅知玉的样子却越来越清晰起来。这让他觉得浑身的疼都轻了许多,所受的一切与他相比,又算不得什么了。
“道具不是万能的,”他在这样的疼痛中听到系统提醒他,“你的身体被这样修复过,强度大打折扣,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好用了,自己注意一点,这段时间好好养养吧。”
又过了几天,傅知玉照常出去听说书的时候,才知道谢恪又见好了,医师都说是上天有灵出了奇迹了,傅知玉听了,却觉得自己之前果然猜地没错,谢恪根本就不会有事。
不过谢小将军醒过来之后,街头巷尾的说书先生们又开始围绕着他讲故事了,新话本一个没有,讲得姑娘们喜极而泣,傅知玉躲在王府的院子里都能听见,防不胜防,也烦不胜烦。
谢恪醒来是傅知玉意料之中的事情,他也不觉得有什么惊喜,抛去自己对他的负面印象,对整个局势来说,只要谢恪在,谢家作为皇帝的依仗越做越大,傅容烨和傅凌霄就不会停止搞事,这两人都是压力越大就蹦跶地越厉害,最多现下学乖一些,但傅凌霄和傅容烨两个人统统都不是省油的灯,傅知玉还真的有点期待他们之后到底会怎么做。
最好别这么傻玩这么大去折腾人家无辜老百姓了,会玩脱的,最好还是像上辈子一样,上层的事情上层自己去解决,学会逼宫就好了嘛。
他本以为谢恪能好好养病,自己还能清净一段时间。但是第三天晚上,这人就跑来翻王府的墙头了。
他上半身还一圈一圈缠着纱布呢,这么大动作之下又开始渗血。傅知玉刚吃完晚饭,坐在榻上撸茸茸的耳朵玩,谢恪从窗边翻进来的时候,茸茸汪了几声之后,一张小狗脸就开始前所未有的严肃起来,站在傅知玉身前,绷紧了身子,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嘶吼,仿佛面前是什么怪兽。
“没事,”傅知玉揉着它的脑袋安慰它,“茸茸不怕,只是一个奇怪的人,他马上就会走了。”
被评价为“奇怪的人”的谢恪一点也不生气,反而一脸傻笑,又开始往傅知玉跟前凑,丝毫不在意真的要张嘴咬他的茸茸。
“小宝贝先去外面找明刀玩吧,”傅知玉连忙顺着它的毛摸,让它冷静下来,“乖,你要是真咬了他,事情就要更麻烦了,有些人很不要脸的,怕是要以此要挟,赖到昭王府身上了。”
茸茸虽然不怎么情愿,但再怎么样还是听主人的话,它朝着谢恪警告性地汪汪了两声,临走到门前还用它黑黝黝的眼睛盯着谢恪,仿佛他是什么强盗一样。
谢恪:“……”
他刚进来的时候看到那场景是有些嫉妒的,一条狗的待遇都比他好,至少现在知玉绝不可能抱着自己管自己叫小宝贝了。
“你来做什么?”傅知玉道,“嫌自己命长?”
他语气足够冷淡,但谢恪却感受不到一样,只是对他笑着,抓了个奇怪的重点:“知玉在关心我吗?”
“你想多了。”
傅知玉揉了揉眉心,他觉得谢恪真的很奇怪了。
即使是世界,所有人也都有自己的行为逻辑,如今剧情变得自由,很明显的,所有人都按照自己的逻辑一并产生行为上的变化。太子、三皇子和清元帝他们都一样,就连傅容骊都有自己的逻辑,不会莫名就做出逻辑外的举动来。
谢恪虽然是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的扮演者,但他不是神经病,所有行为也应该有自己的逻辑和原因。傅知玉之前觉得他是因为愧疚和遗憾,可现在又觉得解释不了。
傅知玉以前觉得谢恪是个绝对理性的人,特别是在知道他是扮演者之后,这种理性也得到了合理的解释,但现在的谢恪……
傅知玉瞅了他一眼,只觉得得他智商确实明显下降许多,眼巴巴地看自己那个样子,茸茸比他都矜持许多。
重点是,之前他觉得谢恪是因为一时愧疚而来的,反正任务他也做完了,积分也到手了,倒过头来弥补遗憾而已,就当是任务做多了,回来渡个假罢。
但是他越做越过,这就让傅知玉有点疑惑了。
道具这种东西是很难得的,有的时候对扮演者来说是救命的东西,即使《名留青史》这是个超高级任务,奖励积分很多,但是照谢恪这种用法,他从这个世界里赚回来的积分也许还比不上其中一个道具的使用费。
迁原之战上辈子打了一年半,这次却只用了八个月左右,且上辈子的勉强获胜和这辈子的直捣黄龙有巨大区别,即使谢恪知道战争的具体走向,但是席丹王也并非废物,也会根据局势不断调整战略,不是知道剧情就能万事大吉的,谢恪是游离于世界之外的扮演者,但他现在身在其中,也得按照基本法来吧。
他应该是用了道具,大约用的还不少。
如果是因为愧疚和遗憾,这又真的值得吗?况且,这与傅知所认知的谢恪的本质完全相悖。
如果他能为一时愧疚和遗憾做到这种程度,且事情就像他所说的,他早就爱上自己,那为什么不肯在那个时候为自己而放弃一点积分呢?现在做这个,岂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他转变地太快了,傅知玉适应不过来,只觉得眼前是个陌生的人,无法理解他到底在想什么。
恰在这时候,谢恪又开口说话了。
“上次是不是吓到你了?对不起,知玉,我去了这么久,又和那对牧民聊过,本来那天晚上,是想和你道歉的,不仅是上辈子的事情,这次回来以后,那时也没顾你不喜欢就强迫你,对不起。”傅知玉的小榻周边没有座位,谢恪又半跪在他面前,试图去牵他的手,但是没有成功。他只能望着傅知玉,一字一句地说自己一直想说的话,“最后一战,我被流火弹击中的那一刻,只想着不见你一面,不和你说这些话,我怎么样都不甘心。”
蛮族的流火弹已经是这个时代最顶端的热武器,是专门针对谢恪而来的,若是普通人被正好击中,恐怕当场已经尸骨全无,谢恪是扮演者,虽然他的身体是通过积分兑换强化过的,还在这种情况下能留下命来,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他已经花了许多时间仔细看着眼前的傅知玉,贪婪地想要把这个人的一切刻在脑子里。他从边疆急急忙忙赶回来之后,也就见了傅知玉那一面,而后就控制不住地晕了过去,当时谢恪因为背部的疼痛意识已经渐渐涣散,眼前也一片模糊,没仔细看自己心上人如今的样子,现下他清醒了,总算可以仔细看看了。
知玉现下十八岁,脸上褪去了一些婴儿肥,却依旧是个少年样子,今天他不打算出门,穿着随意,头发也没束,整个人倚靠在靠枕上面,显得慵懒又漂亮。
谢恪走过那样多个世界,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但即使不用自己的情人眼光,知玉也是众多世界里数一数二的美人。
他第一次见傅知玉,还是那个救错人的意外,他从冰湖里面抱上那人之后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看,望进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眸里面,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丝毫不隐藏好感,让谢恪长久不动的心都颤了几下。
他那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因为偏离剧情而感到不平静,主角和傅知玉还没到相遇的时间,便故意躲了傅知玉一段时间,有次却还是被他堵住了。
“谢小公子。”傅知玉站在他面前,那双盯着他的眼睛更显得晶莹透亮,他大胆的很,看着谢恪停住了脚步,又往前凑了一些,“与我吃茶去吗?我打听过了,你今天下午无事的,不准再找借口拒绝我了。”
他那个时候没感受到什么,只是多了个心眼,因为眼前这个傅知玉实在和剧情里的人太不一样了。丝毫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人在将来会对自己有这样大的影响。
谢恪做扮演者这么多年,从来觉得感情线和剧情线实在没什么差别,不过都是与人演戏,反正都是写好的剧本,只要照着演就行了。他也十分不理解那些沉溺于某一个世界的某一个人弄地自己要死要活的扮演者,不明白有些剧本里描写的那些让人不顾一切的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
待轮到他自己的时候,才明白爱让人欲生欲死,他总要遇见那样一个人,傅知玉,就是他甘愿付出一切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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