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 严世孙的车队已经快要到京城外了, ”小六子从外头赶了进来, 在这样冷的天气,他额头上还带着汗珠,显然是听到了消息后,就立刻赶过来的。
他才将将站稳, 就飞快道:“方才我听说云家那边已经赶紧去了, 咱们是不是也要加快脚步?”
谢笙正在画一枝梅花, 此时听见小六子的话,连画笔都没停,继续拉出苍遒的躯干。
小六子以为谢笙没有听见自己说的话,忍不住想要上前再喊谢笙一声,却被捧墨扯了扯衣袖,便乖觉的闭口不言, 看向捧墨。
捧墨轻声道:“少爷已经知道了。”
小六子一听这话, 便知道谢笙自有打算, 故而只同捧墨一左一右的站着看谢笙继续画画。
原本小六子还想问谢笙,是不是要在路上设置点什么障碍, 拦着些不叫云哲走到前头去。此时见了谢笙作态, 便也知道谢笙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些。
随后他转念想到谢笙为人,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没把那些话说出口。
谢笙一贯不是个喜欢用这些手段的人,小六子在外头做事,用惯了这些手段, 可要是真把这些摆到谢笙面前,又觉得有些侮辱了谢笙。
等到谢笙收笔,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此时,严世孙身边派来传信的人也已经到了。
捧墨赶忙捧了水盆来服侍谢笙净手,小六子也上前帮着收拾谢笙用过的笔墨。
谢笙一边擦手,一边道:“叫人去备车吧。”
小六子赶忙出去吩咐了一声,才进来与捧墨一道取了新衣给谢笙。
在给谢笙更衣的时候,小六子做出一副求教的模样问谢笙:“云哲这段时间常常与少爷作对,一但有了什么机会,就要说少爷的坏话,此时叫他赶到前头去,必然要在严世孙面前诋毁少爷的,少爷怎么就不急呢?”
“着急做什么,”谢笙轻笑一声,“旧年一道做伴读时候,他与严世孙关系就要比旁人更好上几分,他们先叙叙旧,也是应当。”
小六子和捧墨对视一眼,虽然都还有些茫然,但出于对谢笙的信任和崇拜,此时都没开口。
谢笙做事,必然是有自己的道理,若是错了,必然是他们没有提醒到位。
“想必这会儿严世孙也快到了,”谢笙笑着同两人道,“咱们如今可以加紧些,快马加鞭的走了。”
——
谢笙这头不疾不徐,云哲却是像火燎眉毛一样急,生怕被谢笙抢在前头。
“快,决不能叫谢家抢在前头!”
云哲这么说,素来知道自家和谢家不对付的云家的下人自然不敢掉链子,心里憋着一股要把谢家比下去的劲头,速度也快了不少。
这样的结果就是,连刚得了消息就赶过来,准备和云哲一道去认识认识严世孙的云小姐,也只看见了一个空荡荡的屋子而已。
“少爷,不如咱们先去叫人探探路?要是谢家得了消息,见赶不上,叫人给咱们使绊子可怎么是好,”一个下人满脸担心,悄悄问云哲。
“你以为人人都是你?”云哲下意识的骂了一句,才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行了行了,谢笙是什么人,我还能不知道吗,他才不会玩这些阴司手段,好好赶路去!”
等那下人灰溜溜出去了,云哲又一时有些气恼,明知道谢笙不是什么好人,怎么还偏生如此深信他的人品。
不过此时叫他再去说查探的话,他也说不出口,毕竟他自己潜意识里,也并不觉得谢笙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
云哲走得早,等到了长亭时,严世孙还在路上,又过了约莫一盏茶时间,严世孙才到。
此时云哲已经在冷风中站了有一阵了。
严世孙瞧见云哲,忙下了马车,走到亭中,等握上了云哲带着凉气的手,心内更加感动。
“这样冷的天,怎么也出来了?”
“还不是你要回京,我想着在家中没什要事,倒不如早些出来接你的好,”云哲见严世孙仓促下车,穿的有些单薄,便叫人赶紧取了严世孙的大毛衣裳来,又叫人拿了小手炉给他。
“快捂捂手,下车也不将衣裳穿好了,若是冻出病来怎么办?难道还要便宜了你后头那几个继兄弟?”
云哲说的话有些难听和直白,但他说话一向如此,严世孙便只捡了那关心自己的话来听,至于其他的……
严世孙扫了自己身后的下人一眼,被他扫到的人俱都低了头,只做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来。
云哲捡了严世孙如此威严的模样,当即笑道:“没想到你如今也有这样的威风,比起你祖父也是不差的。”
紧接着,云哲又道:“咱们还是快些回京吧,这天气冷得很。”
“再等等,”严世孙道,“我快到京城时才给子和传信,他一早就说了等我回来时,他要来接我的。”
云哲一听到谢笙的名字,脸色就变了一变,当即忍不住和云哲大倒苦水。
“快别提他了,我如今很是疑心,他是不是被温家那女人下了降头,咱们打小一同长大的交情,就因为一个女人,他就和我撕破了脸不说,他回京之后,我几番求和,他都置之不理,还给我没脸!”
云哲生怕严世孙不信,还特意举例了几件小事。
“……若是从前,他那里会对我说这样的话,如今见了我,却是扭头就走,连半句都听不得了,”云哲说得心中火起,对有些事情,难免有些夸大其词。
“像他这等沉迷美色,反插朋友两刀的人,若不是从小一起长大,我……”
严世孙是经历了谢笙和云哲撕破脸的事的,如今云哲说的这些,虽说心里还存着疑惑,却也不敢全都不信了。
“你放心,我心里都有数的,既是子和的不是,我必然不会包庇他,过会儿等见了他,我再与他好生说说。兄弟之间哪儿有隔夜仇的。日后等他分府出来单过,还不是要咱们几个多帮衬着些。”
严世孙离京也有两三年,但对于小伙伴们,却还是从前的印象,总以为两三年改变不了什么。就像如今被云哲拉着多说几句,就好像又回到了当年的时光。
就在云哲哼哼唧唧,叫严世孙一定要好好说说谢笙的时候,谢笙的车马总算是到了。
谢笙匆匆下车,虽然步子快了些,却半点不会叫人觉得狼狈。
他今日穿着一身浅色锦衣,气质温文,自带三分儒雅,外头披了一件大毛衣裳,却并不显得臃肿。反倒是他往雪地里一站,就连雪都逊色他三分。为他失了颜色。
谢笙来到严世孙面前,脸上一如往常的笑意,与认真清澈的眼睛就叫人先喜欢三分,他对着严世孙,认认真真拱手一礼道:“我来迟了。”
严世孙一见谢笙这模样,便赶忙上前去扶了谢笙起身,连方才被云哲说的坚定的要好好教训谢笙一番的心,也有些动摇,脸上的神色早不自觉变得温和许多。
“你这是做什么,哪里是你来迟了,分明是我担心路面湿滑不好走,叫他们晚些再去通知你的,何况……是我比预计的时间早到了。”
“你既然到了,便该直接回府去的,再叫个人来与我说上一声就是,也省得在这雪地里站着,你难道不觉得冷?”
严世孙对于谢笙的关心,只能笑着说下回一定不会这样,可真要是等到下回,只怕还是会习惯性的等一等谢笙,这都是从小留下来的习惯,不自觉会多照顾谢笙些,如今轻易也改不掉了。
不过同谢笙再多说两句,严世孙就发现,云哲说的,或许大半都是真的,至少从谢笙来到这里开始,谢笙就没理会过云哲,就好像在场的根本就没有这么个人一样,而云哲……几次想要插话,也被谢笙故意忽略了。
严世孙看着这样的情形,不由有些皱眉,便道:“外头冷得很,咱们还是先回马车上吧。”
他说着,给云哲使了个眼色,便拉了谢笙道:“子和与我一道吧,我们好些年没见,多说两句。”
谢笙不用猜都知道严世孙想说什么,却也没推拒,乖乖跟着严世孙去了他那边。
“子和,你与云哲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不少,我们几个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如果他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你直接提出来,他也好改,可你如今这样……”
严世孙道:“我难免也要说你几句了。”
“严大哥说我之前,可能容我先辩驳两句?”谢笙收敛了面上笑意,拿出了十分的认真。
严世孙以为谢笙是想要与自己剖析一番,当下露出几分笑意,道:“你说,我一定好好听着。”
其实说是剖析,倒也没错,只是谢笙说的话不多,也就那么一两句。
“当初我的确是生气,可真说起绝交,更多的却是云家谢家作为皇上的左膀右臂,不该如此亲近。”
严世孙一听谢笙这话,当即坐直了身体,连面色也变得严肃许多。
“等到回京之后……”谢笙轻笑一声,才慢慢道,“如今的情形,不用我说,至多两三日你便能看得分明,我与他早已经不在同一立场上,倒不如彻底不和的好。”
严世孙张了张口,忽的明白了谢笙的意思,面上神色也带了几分颓然。
“你说的是,咱们到底不是小时候了,总该长大了。”
严世孙身为荣亲王嫡长孙,从小做了严瑜的伴读,是皇帝给严瑜亲自在宗室里选出来的助力。
不管谢笙方才的话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严世孙只需要懂最重要的一点,云家有二心。
严世孙一直知道得很清楚,只要严瑜安安稳稳的做他的太子,平安登基,那就算他什么都不做,什么功绩也没有,不管他的几个继兄弟有没有通天的能耐,谁也不能把他从未来荣亲王的位置上扒下来。
远近亲疏,他们几个伴读最初感情好的前提,就是因为利益相关,不然怎么不见严世孙对三皇子四皇子的伴读好?
“接风宴定在什么时候?”严世孙问,“若是再晚几天,我便先进宫见一见太子殿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三人下车后等着被教训的灰头土脸的谢笙的云·看戏·哲目瞪口呆:不对啊,说好的骂他呢,你们怎么突然哥俩好一起忽视我了!
写得有点刹不住车,好久没有这么肥的正更了,久违久违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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