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很静,唯有宋情的声音回荡在这个洞内。
神明的目光没有意义，甚至，宋情恍惚从那里看到些许笑意。
看错了吧？
这所谓的黑暗死神不就是拿他的性命来打赌取乐么？
宋情骤然沉下脸,冷笑道：“行了，我把答案跟你说了，想要我的命就来吧。”
说罢,他闭上眼,仰起头,明显等着对方动手。
可是等了许久，四周依旧静悄悄的。
宋情睁开眼，发现对方还是这么盯着他,不说话。
“喂，”他用着沙哑的声音说道：“你们那些无聊的赌局老子不参考了，想杀便动手。是个男人就别磨磨叽叽的。”
虽然苍白无力，可眼前这张脸却透着几分凄异的美。
神明敛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道：“你在生气。”
已经习惯这家伙前言不搭后语的说话方式，宋情瞪着他，一副“你明显有病”
的表情。
对方没再开口,宋情也没说话。
一时间,四周恢复寂静无声的状况。
二人对视许久,最后是宋情曲起腿，整个人靠在墙壁。他特地转过身子，闭上眼。
正所谓眼不见为净。
当全部感官都集中在听觉时，宋情只听到自己手上那只表微弱的跳动声。这声音慢慢地，一点点演变为催眠曲般。
宋情靠着墙，不知不觉就合上眼。
再次叫醒他的是腹中饥饿感,宋情迷迷糊糊地看了下表，脑中瞬间出现断片，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粗粝的壁面找回真实感。
他依旧被困在地下洞内。只不过，这回身边不再是他一个人。
黑色神明就坐在他隔壁，一双清冷的眸正盯着他。
“喂，你……干嘛？”他从黑色瞳孔中看到自己。
“楼迦罗，我的名字。”对方突然说道。
宋情撇了撇嘴角，仿佛没听见这句话，“你现在又是想做什么？近距离观察我的死亡？”
楼迦罗摇头，他的目光霎时变得有些复杂：“你熬不了多久，告诉我，你的愿望是什么？”
“哈？”苍白的面孔顿时皱眉。宋情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这黑暗死神跳跃性的思维。
“你现是要变身阿拉神灯了？呵呵。”他扯出一抹虚弱却满是嘲讽的笑，“临死前替我完成遗愿是吧？”
清冷的眸微动，楼迦罗显然听出他的讽刺，“我说过，赌局有惩罚也有奖励。死亡是你自己选的，我不能改变结局。可是，如果你有未完成的心愿，我可以帮你。”
宋情靠着墙，从他的角度望去，石像那两抹永远也燃不尽的烛光照得眼前这张脸半明半暗。明的那面，自然是俊美宛如天人。而藏于晦暗处那半片光景，却透出几分神秘。
或许，自己真的已经淡然在面对濒死的事实，他突然弯起嘴角，说：“喂，说说赌局吧，我为什么倒了血霉会被你挑中？”
楼迦罗：“这便是你最后的心愿？”
宋情简直气笑了，不过因为气息不顺，他又重重咳了好几声。咳完，胸口处开始平息下来，目光一抬，却发现神明的手正伸到一半。
触及人类的视线，神明收回了手，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是你说过的，要告诉我所有的事。遇上你已经是我祖上没积德了，总不能让我死得不明不白吧？”若仔细听，宋情的话里染上几揶揄。“我好歹也是个大明星，死在这么个破地方真是难看死了。”
楼迦罗眼底闪烁着不解的光。不过，人类的话没错，他是该兑现承诺。
“你不是倒霉，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命运都是注定的。你们人类有一句话，有因必有果。是你选择了最终的命运，宋情。”
“行了，说点人话吧。”宋情翻了白眼，只是得赖于长相上的得天独厚，这样负面情绪的表情在他脸上，依旧漂亮。
“那天，是你自己踏进了那个博物馆。”
宋情微愣，“玛乡博物馆？你是说，那石碑……”
楼迦罗目光染上几分悲悯，“在神明面前大肆谈论生与死，是你把自己送到我们面前，成为这场赌局的参与者。”
我们？
宋情坐直身体，“除了你，还有谁？”
石碑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打了个激灵，“另外一个，是那个什么光明神？”
楼迦罗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这千万年来，只要是被我们挑中的人，都跟你一样，可以有生与死的选择权。”
“等一下，”宋情忍不住倾身上前，扯住他的袖子，“喂，你们太过分了吧！肆意决定别人的命运，这样就是你们这些神该干的事吗？”
黑瞳不经意扫过那双节骨分明的手，楼迦罗反问道：“路，都是你们自己选的不是吗？”
宋情心头火起，“可你们是诱导者！”
就像他，如果眼前这黑暗死神不出现，他绝对不会掉进这个地下洞等死。
可神明只是平静地道：“所以我说过，赌局有惩罚，也会有奖励。每个被我们挑中的人，都不会亏本。”
这句话让宋情想笑，“那我呢？你们就是无聊想找乐子玩，可你们有没有想过，被你们强行拉进所谓‘赌局’，成为棋子的人究竟有多惨？”
双手揪住黑色衣领，宋情猛地拉近二人距离，鼻尖对鼻尖，他甚至能嗅到对方身上一种名为死亡的气息。
冷，就是凌驾所有感官，直接在大脑皮层神经烙下的直观感受。
楼迦罗没有推开他，只是反问他：“所以，我可以完成任何你想要的愿望。”
从神明的眼中，宋情看不到任何愧疚的字眼。好像，对他们来说，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
就这么对峙，片刻过后，宋情松开手，颓然地又靠回墙上。
神明眼底掠过不解，“你应该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
听听，这话多离谱？
这回，宋情连白眼都懒得翻了。他直接靠着墙，闭眼不说话。
楼迦罗罕见露出不解的神色，仿佛宋情的反应完全不在他预计之内。不过，他具有无限的耐心，他可以等。
神明就坐在宋情旁边，双目一直注视着这个濒死，却如天鹅般倔强美丽的人类。
……
烛火是被神明赋予了永不熄灭的生命，一直照亮着这方小天地。石像上的眼却被凿烂了，原本恐怖的相貌只剩几颗外露的獠牙，反而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宋情却笑不出来，因为他能感知到——
自己真的快死了。
渴、饿、累……所有的难受渐渐被剥离，变得又远又轻。而身体却变得轻盈起来，有种飘飘然的舒畅，可是这种轻松却让他想起四个字：回、光、返、照。
曾经，他设想过无数次自己死亡的光景。那必定是有许多人围在身边，他的经纪人李捷、还有圈内好友……
夜深人静，宋情甚至连灵堂上那副挽联都想好了。可现实就是这么滑稽，真正在他临终前，他身边却是一个死神。
他一动，楼迦罗便道：“想好了吗？”
他指的，是宋情的最终愿望。
人在将死一刻想的是什么？宋情不知道其他人，可此刻他凝视着这张俊美的脸，突然所有怒意都不翼而飞，反倒有了聊天的兴趣。
“喂，楼迦罗，你说我是被你们挑中进入赌局了，那赌的双方是你和那个光明神？你呢，赌赢了没？”
宋情能大概描绘出关于神明的无聊赌局了，无非，就是赌他选择生，还是死。
楼迦罗讶异他的敏锐，却是点了点头，“赢了。”
原来，他也认为自己宁愿有尊严地死，也不会选择孤独的永生吗？
宋情忍不住笑出声，“想不到，你还是我的知音呀……”
说话的同时，他拍了拍对方肩膀。可手收回的瞬间，手腕却被握住——
抬头，宋情撞进一双深邃的眼中。
“我是认真的。在你死前，说出你最后的心愿。”神明的目光是如此认真。
人的感官很奇怪，有时侯，会因为视觉上的震憾而使得大脑罢工。宋情凝视着神明，心却跳得有点快了。
楼迦罗，长得可真好看。
下意识的，他脱口就道：“我、我没有什么未完成的愿望……”
地位？权力？金钱？他在现在这个年纪，就已经站在无数人一辈子企望而不可及的终点了。
他见过太多繁华的景色，在名利场内，他还有什么没见过呢？
他没有亲人，也没有爱人，甚至他无数次预想过死亡的画面。在这个世界上，或许没有谁比他更加毫无牵挂，毫无遗憾了。
楼迦罗的眼底掠过显而易见的失望。
握住他手腕的手减轻力道，就在他收回去的刹那间，宋情心头一紧，反手捉住他。
神明看着他。
宋情喉头滚了滚，眼前这张脸令他有了一丝绮丽的想法。就像水滴入湖内，泛起的涟漪正在不断扩大——
终于，某个隐秘的欲望悄悄冒出水面。
人生真的会没有遗憾吗？不，宋情只觉得喉头越发干涩了。
他舔了舔嘴角，试图压下这种尴尬的急躁。
可是楼迦罗的存在却在提醒他，他的人生明显已经到了尽头，这个远古神明正给予他最后的机会。
对，反正……反正他也快死了。
这么想着，宋情一双眸突然又变得坚定起来。
神明自然看出他的情绪变化，他甚至露出淡笑，“宋情，看来你已经有决定。说吧，你最后的愿望是什么？”
宋情忍不住再次舔了下嘴角，看向神明的目光变得灼热。
“我的愿望是……”
神明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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