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烟从黄铜拉丝兽纹香炉中腾起,淡淡檀香萦绕在大殿之内。清竹立于右侧,他低垂眼帘,静而不语。
等到白玉琉璃座的俊美男人终于放下笔,他才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说道:“启禀宗主,宋公子昨日如同前日一样,只在屋内学弹琴。他天资聪疑,来教学的先生说进展颇快。”
近来,宋情愈发嫌天门宗的日子无聊,左右闹了好几次脾气。最后顾明烟唯有想了个法子,从山下找了个五十多岁的老叟来教他弹琴,权当打发日子。
顾明烟目光还落在案牍上,只问:“后厨那边呢?”
“这个宗主放心,宋公子现在已经没去后厨那边了。”清竹忍不住道:“宗主,还是您考虑周全。上回您故意让宋公子去西院那里,看来已是全然打消他的疑心。前几日我试探过,他现在真没想去后厨了。”
其实早在宋情去后厨的第一天,暗哨就已将消息报至天门宗大殿。清竹原是建议让人把后厨那帮人换了,可是他们宗主大人却反其道而行。
不仅任由宋情频繁出入后厨,与那些伙夫侍者交谈,甚至还交待所有暗哨,宋情想去哪一律不准阻拦。否则,已如普通人般的宋公子哪能进得去守卫森严的西院?
不得不说,他们宗主这招太过冒险,却也成效显著。现在的宋情,又恢复成以往那无忧无虑的小公子,成天只在屋内等着顾宗主回来。
“与其让他疑神疑鬼,不如把他想要的‘真相’给他。”顾明烟太了解那个心思单纯的爱人,越是遮着掩着,越是容易埋下怀疑的种子。直接大大方方让他知道所有事情,反倒能打消那人所有疑虑。
他的小情,就该满心都是他,做他身边最温暖的小太阳。
“只是宗主,还有一事,合欢宗的人又来了,您看……”临近新春,不少宗派宗主皆上山来进贡岁礼,合欢宗这些人老是来闹,怕是影响极坏。
顾明烟轻哼一声,不以为然道:“一帮乌合之众,原先也就是个相玉芙勉强还能算个人物。如今?给他们四条三品灵脉,那帮人得了好处,自然就不会再来了。”
清竹作揖:“是。”
顾明烟从那高座上起身,已是到了时辰,他该回去陪着他任性的宋公子了。
已是落日余晖斜穿过窗台,懒洋洋爬在墙上边角,像是在做着最后挣扎。
顾明烟进门时,屋里的琴声虽不成曲,但也依稀能听出些许调子,明显学的人很用心。
人一进来,坐在宋情对面那位老叟赶忙起身行礼,顾明烟却是拱手:“先生无需多礼,今日也是劳烦您了。”
那老叟原是山下普通书生,突然被请上仙山,被这仙人般的人物委以重任,每日自是诚惶诚恐,只恨不得将毕生所学全部教给这漂亮公子。
不过,这位尊贵的宗主大人一来,老叟识趣地告退。转眼间,屋内只余他们二人。
白衣身影来到爱人身边,先是抬起那人下颌,深深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
等到宋情推开男人时,早已微微喘着气,眉眼间沾满昳丽春情。“别闹,万一先生折回来咋办?”
顾明烟揉捏手中骨感的肩,心中那股火烧得极为旺盛。今日的宋情穿上红衣,屋内还未点灯,晦暗不明间,他恍惚见到当年山崖下那抹狠绝动人的身姿。
宋情显然也瞧出他的异样,“怎么了?”
背着光,顾明烟在阴影中的眼竟如野兽般可怕,他想将宋情生吞活剥,。
可是……他不能吓到他。
一把将人拥进怀里,顾明烟贴着宋情柔顺的发,只能哑着声,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今天特别好看。”
他怀里的人轻笑一声,“我哪天不好看?”随后,那人推搡他,睁着一双勾人的眸,反问:“还是,你觉得是以前的我比现在的我更好看?”
任性的宋公子偶尔也会吃自己的醋。可今日,温柔的男人却一反常态,甚至带着几分蛮横封住了他的唇。
今天的顾明烟尤为热情。
红裳还挂在那白皙的手肘上,顾明烟双眼发红,他已分不清,现在身下的人,究竟是单纯任性的宋公子,还是那杀伐狠绝的魔修宋情……
在这一刻,他心底那只野兽又发出不满的吼声。当年那抹让他失了魂,迷了心的身影,他爱到入了骨,可此刻……他也在深深害怕着。
倘若有朝一日,宋情恢复了记忆会如何?纵然翻遍古籍,知道残魂甚少有寻回记忆的时刻。
可顾明烟还是会怕。失而复得,他耗尽心思,机关算尽,好不容易才把这人留在身边,过着现今甜蜜恩爱的日子。
哪怕步步为营,内心终日惶恐,他都必须守住这个人,守住他的爱。
……
腊月十五,赶着上天门宗献岁礼的宗派越来越多,按往年惯例,除夕夜天门宗会摆下宴席,顾宗主与仙宗盟众人同乐。
天门宗很快也迎来一位客人。
闻人桓出现在天门宗大殿时,顾明烟打量着已消瘦一圈,明显憔悴不堪的昔日好友,自然是好言慰问数句。
飞阳宗少主只道是去了漠北之境,也未曾说道其他事。
昔日无话不谈的好友,如今双双相顾无言。顾明烟也只是让人安排好房间,便着人引闻人桓去休息。
他的到来俨然是预算之内,里外已经安排好。闻人桓在的日子,自然不会从任何人嘴里听到关于宋公子的任何消息。
至于后院,所有暗哨全部都盯着宋情,只要他与任何人有接触,那第一时间消息就会送到天门宗大殿上。
所有一切,都按着顾明烟的计划在运转。
不过,许是春节将近,宋情倒是想起在飞阳宗的事来,言语之间,多少有问及闻人桓的意思。
前院后院就隔着一道墙,顾明烟却是温言劝着,只道闻人桓如今没有消息。
除夕岁晏之事,宋情很快就从侍者嘴里听到。许是教琴先生请辞要下山陪伴家人,又或许以前的除夕总有闻人桓相伴,宋情很快生了怨念。
他跟顾明烟闹起别扭。
顾明烟这些天忙于应酬,回到后院还得应付这位任性公子,情急之下,便应了一句:“除夕宴事关天门宗威严,我岂能不顾?”
宋情当下便咬住他的唇,将那唇生生咬出血渍。
顾明烟吃疼,却也不放开他,只是将人困在怀里好声哄着。
“成天忙这忙那,顾明烟,”宋情一双美目怒瞪着他,讨债般问道:“你说,我们曾经立下誓言,要云游四海,做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道侣,如今你倒是兑现诺言,不做这天门宗宗主,与我云游四海可好?”
男人神色微滞,不过很快,他弯嘴角,轻啄鬓角的发,“小情,不是我不答应你。只是如今天门宗事务繁忙,我就算想撂下这担子,也不知要给谁。不如……”
被子底下的手抚上那光滑的肚皮,“夫人给为夫生个继承人,可好?”
宋情却是撇了撇嘴,翻过身子,闷闷道:“说来说去,你就是舍不得这天门宗宗主的位子?顾明烟,你莫不是万人之上做久了,不愿意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权力地位吧!”
“你这说的什么气话?”顾明烟从背后将人抱住,眼底却是晦暗不明。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多作停留,只是轻笑:“这阵子着实太多事了,等这节过了,我找个时间带你出去散散心可好?”
然而,宋公子的任性又发作了。他甩开环在胸前那双手臂,翻身坐起,眼底满是幽怨,“你尽管诓我便是!还说带出去,你成天让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躲在后院,不让我出去见人,想来根本是嫌弃我配不上你!”
顾明烟不知这人怎么会想到这上面去,简直哭笑不得,“我怎么会嫌弃你?”
他把这人捧在手里,疼在心里,只怕有半点委屈他。
可宋情咬着下唇,一副非要与他论个寅卯的架势,“难道不是吗?我与你在一起这么久,你除了嘴上说说,何时要与我成亲?”
他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直接推开男人,往旁边捞起衣服套上,忿忿不平地道:“合着你就是想和我玩玩,想当初阿桓要与我结成道侣,你却是只字不提,这不是嫌弃我是什么?”
靴子已经穿好,漂亮的面孔满是愠色,“顾明烟,你只管当你的宗主大人便好!”
人还未走出一步,却便往后扯着,跌入温暖的怀抱中。男人抱着他,尽是无奈。“你这又是耍哪门子脾气?我说一句,你就顶十句。还有,你这样子是要上哪?”
宋情死命拉开他的手,“你管我,反正天大地大,大不了我就回去找阿桓。你不想与我成亲,我就去找其他人,反正天底下那么多的人,我就不信找不着!”
明知是玩笑话,可顾明烟还是生气了。一想到宋情要去找闻人桓,他脱口就道:“行了,不就是成亲吗?你想成亲我们就成亲!”
怀里那人骤然停下所有动作,狐疑地仰起头看他,“真的?你不骗我?”
顾明烟盯着他半晌,最终还是在那双唇上轻啄了一下,还着几分无奈与宠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宋情挑了挑眉,似乎觉得这要求太过低了,还加起砝码。“那成,我要在初一那天,当着仙宗盟所有人的面成亲,你做得到吗?”
“这……”顾明烟脸色顿时变了。
宋情冷哼,“看,你果然不敢让人知道我的存在。顾明烟,你就是个伪君子,说什么要与我长相厮守,我比天门宗还重要,都是假的!”
他指着那张出尘俊逸的脸,寒着声道:“你根本就舍不得荣华富贵,在你心底,天门宗就是比我重要。”
“小情!”顾明烟恍然回过神,素来温柔镇静的面孔难得掠过一丝慌张。
“我没有,”他上前拉住爱人的手,“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最重要的。”
可是已经气冲冲的红衣美人根本不愿理他,顾明烟握紧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脑海中天人交战着。
两人就是这么静静僵持,最后,顾明烟叹了口气,他像是臣服般,软下声来哄着宋情:“行,都依你。我们在初一那天成亲,到时侯让整个仙宗盟都来为我们做证婚人。”
听到这,宋情才转过身,目光还带着几分质疑,“真的?不后悔?”
“我的祖宗,”顾明烟将人拥进怀里,百般不舍地道:“我哪有什么好后悔的?与你成亲,是我这辈子的夙愿。”
是,只要他的宋情想要,就算天上的月亮,他都会想办法给摘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顾渣杀青倒计时了2333感谢在2021-09-1920:52:33~2021-09-2015:2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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