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进入患者的心脏, 虽然已经成功取了出来，可是患者出血过多，术中出现心脏停顿和缺氧现象, 情况不太乐观, 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哎，大爷, 你没事吧？快，快过来帮忙！”
年逾七十的老人在两名白衣护士的搀扶下, 才勉强稳住身子。他颤巍巍看着床上浑身插满管子的身影，眼底骤然浮现泪光。
已经见惯生离死别的医生叹了口气，这世间最惨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大爷，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就按下铃，我们护士就会过来的。”
在医院这种地方, 生与死不过是这个世界最为正常的轮回。孩子的初生, 带来无数喜悦与希望；成人的去世，带走无数哀思与眼泪。
精密的仪器发出平稳有节奏的声音，屏幕上，象征生命的曲线微弱跳动, 像是随时会停下。
宋天和坐在床边，浑浊的眼直勾勾盯着床上的人。他已经坐了很久，久到外头太阳已经下山, 月亮如今在天空上悬着。
夜已经深了。安静的走廊上突然响起皮鞋踏在瓷砖上的声音, 一步、一步, 那人经过已经然外面守到睡着的陈安，又推开病房的门，与宋天和的视线对上。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胶着。随后, 他勾起一抹凉薄的笑，“不好意思，我来晚了，爷爷。”
宋天和脸色突变，“闭嘴，你没资格叫我。”
男人嘴角笑意更深，“您这是生气了？其实我已经很快了，只不过刚才是在飞机上，没信号。”
“够了，”宋天和握紧拳头，他勉强让自己不要失态，“这一切你早有预谋，现在不用在我面前惺惺作态。阿情他年轻，才会被你骗得团团转。姓楼的，给我说清楚，你究竟用了什么肮脏手段？”
楼少春欣赏着面前这位老人气急败坏的模样，才游哉优哉地道：“爷爷，您别含血喷人呀！什么骗的，我和阿情可是正儿八经谈恋爱。您在他面前这么说，就不怕气着他，让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
“楼、少、春！”宋天和猛地站起身，伸手指着神态悠然的男人，胸口气得上下起伏，“你别以为我认不出你来，你、你根不是周平，你是梦华的儿子！”
楼少春眼底掠过一丝阴鸷，此刻他撕下所有伪装，露出真实的一面。“上次见面，你果然认出来了，宋天和。”
宋天和当然认出来，可是，当时那种情景，他怎么舍得忍心揭穿楼少春的身份？会难过、会受伤的只有宋情。
“楼少春，你为什么要骗阿情你是周平？”宋天和直视这张与昔日爱徒相似的脸，浑身微微发颤，“你刻意假扮成周平接近他，就是为了骗他的富贵命？”
“骗？”楼少春轻笑，“我可没骗他，由始至终我都没开口让他把命格换给我。你不知道吧，你的好徒弟为了救我，可是特地给我下了药，趁我睡觉取我的头发和血，自己悄悄——”
“别再说了！”宋天和完全能够想像自己的傻徒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逆天行事，可是，他的一片真心完全错付了。
“阿情他是傻。楼少春，你有什么怨、什么恨，尽管冲着我来，你对他下手，你良心过意得去吗？”
夜静悄悄的，只有连接着宋情的那台机器发出微弱的响声，一声又一声的“嘀嘀”好像剥开他缓慢跳动的心脏，赤.裸.裸呈现给室内的人。
突然间，男人低沉的笑声盖过一切。
楼少春似乎很开心，他笑了好一阵才收敛住所有表情，很快，他看向宋天和的眼染着噬血的快/感，“良心？宋天和，你跟我讲良心？你不如问问你自己，亲手将自己徒弟逼上绝路的你，良心又是怎么过得去的？”
“你、你说什么……”宋天和眼底透出震惊，他声音都在颤抖，“梦、梦华当年……当年是她自己一意孤行！我说了多少次！叫她不要信那男人！可她偏偏不听！”
楼少春瞳孔倒映出这位七旬老人满脸慌张的神色，像在欣赏一出闹剧，“是，我妈是蠢，她蠢到把自己一世好命给了那个男人。可是，宋天和，你以为真正逼她上绝路的人是谁？”
闻言，宋天和整个人如遭雷噬。
他这反应显然让楼少春满意极了，后者盯住他的眼神像毒蛇锁定猎物，即将张开大口，露出獠牙。
“我妈当年早就知道自己被姓楼那男人骗了。哦，就是那个在血缘上跟我有父子关系的男人。不过，这些就算被你知道了，你大概也觉得这是她的报应。”
楼少春慢条斯理说着，好像在谈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
“当年她换了那男人的五破命后，就被你赶出了顺运派。后来那男人带着她去了美国，没多久，他就被那边一个华侨千金看中，做了人家的东床快婿。再后来，他就扔下我妈，带着老婆回国东山再起了。”
“我妈当时已经有了我，她在美国把我生了下来。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很穷，穷到一天只吃一顿，甚至我还要去街上跟野狗抢吃的。”
瞧见宋天和眼底的惊讶，楼少春又笑了：“怎么，你不相信？从我懂事以来，我妈一直都是在餐馆替人洗盘子，她没读过大学，英语又说得磕磕巴巴的，自然赚不了几个钱。本来，她可以用你们顺运派的那些伎俩去挣钱的，可是你知道她为什么不用吗？”
像是预感对方接下来的话，宋天和身子晃了晃，接连退了几步，直至后背撞上墙。
楼少春嘴角弯着，可一双眼尽是彻骨的寒意。“我妈跟我说，当年她的师傅逐她出师门时，曾要她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能对外宣称她是顺运派的弟子，也不能用顺运派学到的东西。”
宋天和抖着唇，喃喃道：“梦华……”
“你不用装出这副样子，” 楼少春盯着他，话里满是嘲讽：“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我也没在这件事上恨过你，宋天和，你知道你真正做错的是什么吗？”
宋天和对上楼少春的眼，目光变得有些茫然。
此时的楼少春，满脸布满森寒的恨意，“那年我十三岁，我妈下定决心带着我回到龙城。她用她十几年的积蓄给你买了一条上好的雪参，她想找你，她请你帮忙替我化解我身上的孤星入煞命。可我们找到了你之后，你当时怎么说来着？”
年轻男人俊美的脸阴沉沉地道：“你将我们母子赶了出来，还把那盒雪参直接扔在外面。你说，孤星入煞命天生无可化解，你就算有办法也不会帮我们。你说，你已经找到比她天资更好，更加适合继承顺运派的弟子。你叫她滚，带着我这个野种有多远滚多远。”
“不……”宋天和摇着头，他连呼吸都变得无比急促。
“你知道，这个可怜的女人被你赶出门后做了什么吗？”楼少春勾起一抹残忍的笑，“那天晚上，她从买了一罐安眠药吞了下去。”
宋天和面色骤然惨白，“梦华……”
楼少春却是耸了耸肩，“宋天师，你就这么几句话，我就没了妈。你说，这笔账我该不该找你算呢？”
“当初确实是我做错了，”宋天和喃喃着，可他转头看向床上那道苍白的身影，目眶酸涩，“但是你要恨，就恨我，为什么要骗阿情，他没有哪里对不起你！”
楼少春顺势扫过那已经气若悬丝的人，底下双手不自觉握得死紧。他勾起笑，“要怪，就怪他是你的弟子。宋天和，你不是说孤星入煞命无法化解吗？我偏偏要证明给你看，我不但不会死，还要大富大贵，并且——”
他眼底闪过恶意，“要用你最心爱的弟子来换。”
宋天和一手撑着墙，这残酷的真相令他几乎快晕厥过去。可是，他不能倒下，宋情，宋情还要靠他。
楼少春满面愉悦，“我妈什么都不会，可从小她就把你们顺运派那些伎俩全教给我了。你不是好奇我怎么骗过你心爱的小徒弟吗？很简单。”
他用着最轻松的语调讲出最残忍的事实，“早在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我就在他身上下了桃花煞。”
宋天和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卑鄙！”
桃花煞，在他们玄学界被认为是最下流的咒术。被下咒的人会对下咒者产生极为疯狂的□□，他会极度渴望与对方身体交合。除非桃花煞被解，不然被种下这种咒的人一辈子都会陷入极度狂热的爱恋与□□中。
楼少春根本就是设计好了所有的局，诓宋情往下跳。宋天和悲痛难当，“梦华憄么会生出你这种儿子？”
“呵，”楼少春轻笑，“换命这个办法我早就知道了。不过，跟其他人换没意思。宋天和，你嫌弃你那个愚蠢的大徒弟，可是，你这小徒弟也不见得有多聪明。”
男人清冷的眉眼扫过那已失去意识的身影，戏谑地道，“我不过是花了些钱，从那个周平嘴里探出他们以前那些芝麻绿豆的事。你这小徒弟便一副随时要爬上我床的样子，真是……蠢得要命。”
宋天和脑海中最后一根弦断了，七十多岁的老人猛然嘶吼着：“你给我滚！立刻就滚！”
他涨得脸色通红，几乎上气不接下气。楼少春见状，仍是优哉游哉，仿若这一切皆与他无关，“你放心，我会留着时间让你好好看着，你心爱的小徒弟是怎么顶着我的孤星入煞命，慢慢离开这个世间，哈哈……”
狂肆恶意的笑声弥漫在这个空间，宋天和颤巍巍走到病床前，却是一怔，只见床上那张苍白的脸上，一滴泪从紧闭的眼角滑下……
*
“楼总。”
夜风微凉，西装笔挺的男人像是已经习惯熬夜加班。许玮认真地用手机布置工作，见到上司从急症楼出来，他收起手机，恭敬地打开后座车门。
人上了车，车子很发动起来。
许玮握着方向盘，他抬眼从镜子里发现后车座上的人脸色苍白，完全没有任何喜色。
其实楼少春有专职司机，只是对于复仇这件事，只有作为秘书的许玮是从头至尾的知情者。
“楼总，您……不高兴吗？”精心布置的局终于迎来收网一刻，许玮以为，楼少春就算不是喜上眉梢，也绝不应该是现在这副模样。
好像……随时要发狂的样子。
“高兴。”楼少春寒着声，“我怎么不会高兴？”
是啊，他终于亲眼见到宋天和悔不当初，生不如死的样子，他怎么能不高兴？可是，巨大的恐慌却沉甸甸压在心头。
刚才病房内那抹身影像是生了根似的，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楼少春告诉自己，这条路他没错！
“许玮，医院那边说好了吗？”
“放心吧楼总，我跟院长联系过，会让他们尽全力保住宋先生的命。”
许玮特地再次看了一眼镜子里的上司，其实他不太明白，楼少春交待这事的意义。宋情换了命格，今年他注定必有死劫。这一关，他肯定是撑不过去了。
难不成——
他们这位铁石心肠的楼总后悔了？
这念头一出，许玮又是暗自摇头。楼少春是他见过最疯的疯子，他可以用自己的命来赌。在生命最后三个月设下精美的局，只为实现他的复仇计划。
这样的疯子，又岂会后悔？
黑色宾利很快消失在黑夜无人的街。
翌日，许玮便接到医院传来的消息。昨天夜里，患者宋情已失去生命体征，尸体交由其爷爷宋天和领回，已经顺利火化。
作者有话要说： 啊，今天晚更了，抱歉，因为加班QAQ。看到大家的催更留言了，很感动，但也想说不好意思。其实这文我权当是自割腿肉，毕竟不是热题材，收益也是……emm，反正就是穷开心，图个乐呵。我的目标是保三争六，保证质量前提下多更一点。不过很因为最近真的很忙，所以每天都是生死时速赶着更新，希望有时晚更大家不要介意QAQ
感谢在2021-08-27 16:57:39~2021-08-28 22:4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染 60瓶；西米西米 16瓶；老刮痧师傅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