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 夜雨淅淅沥沥落在湖面,像极少女无限情思,莫名为这暮春之夜染上几分缠绵哀怨。
厉锦很少有震惊的时刻, 可眼下, 他双目直勾勾盯住那扇青竹屏风,仿佛要用眼神将之烧出两个大洞般。
“你……是认真的?”
屏风后, 那声音虽勉强维持平稳,可纷乱的鼻息却泄露主人的情绪, “当然。”
又过了片刻,那人像是稳住心神,才缓缓说道:“我云烟宫有一秘技名为‘夺舍大法’。需要两人同时修练心法,然后其中一方可从对方身上吸取内力。”
厉锦心中猛地一震。他早听闻云烟宫神秘莫测,可未曾料到,竟然还有此等秘技。
要知道, 江湖门派众多, 各家心法各不相同,即便真有吸引他人内力这种歪门邪道,也会因所练心法不同而容易走火入魔。
江湖数百年来,妄想以此坐享他人成果者不是没有, 可无一不是爆体而亡,便是因吸食内力混杂而导致神情大变。
像是知道他心中所虑,屏风后那声音又道:“你无需担心, 云烟宫的‘夺舍大法’乃需要两人修习同样的心法, 此后内力过渡时, 并不会有任何异样。所谓‘夺舍’,便是占有另一个人的内力。”
“只不过,此法可有两种, 一是我通过运功,将内力过给你。若是以这种方式,需要你我同时闭关打坐七七四十九日。另一种,则是……双修。”
厉锦眉头一挑。他明白宋情的意思了,若是选择前者,七七四十九日后,孙从与林兰儿那两个贱人早已登上幽冥教教主之位。若是选择后者……
同是聪明人,宋情没有继续说下去。隔着一道屏风,清冷动听的声音问道:“你愿意吗?”
问出这句时,宋情心微微提了起来。他可以冷眼面对天下群雄,可以横扫千军万马,可他……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竟然会对一个男子,还是一个后辈问出这种话。
雪袖底下的手悄悄握紧。
罢了,此事着实荒唐,也不怪对方不愿。早先,他不就知道厉锦贵为魔教教主,身边不乏倾国美女。
普通男子,定然是喜欢女人的。
“我知你喜好女子,这事无需勉强……”话音未落,一道火热的躯体不知何时已绕过屏风来到他面前。
长臂揽过他的腰肢,宋情猝不及防,再次被男人圈进怀里。
厉锦长得很好看,一双剑眉英气焕发,黑瞳却燃起两簇火焰,光是被这样看着,宋情身体莫名焦躁起来。
修长的手指挑起他下颌,男人的声音像裹着欲望,赤.裸又惹火,“宋宫主,你就这么喜欢我?”
若非喜欢,岂会以双修之名将功力传给他?
方才短短一瞬,厉锦便已理清其中利害。宋情如此信誓旦旦能助他恢复功力,想必“夺舍大法”之说不假。可要行双修之实……
这必定是宋情以此满足一己私欲。
他从未听过以双修之法能过渡内力之法,再者,他与宋情素昧平生,为何这人要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除了这云烟宫前任宫主爱上他之外,厉锦实在找不到任何理由。不过也好,只要能让他早日恢复功力,做什么他都愿意。
更何况,怀里这人生就一副绝世之姿,与他双修,自己也不算亏。虽然这人是男子,年纪又大了些。
宋情自然不知道搂紧他的男人此刻已将利益盘算得清楚,他皱紧双眉,“厉锦,你莫要胡说!”
还嘴硬。
口是心非的美人也别有一番风情。可惜,今夜厉锦并不打算怜香惜玉。
打横将人抱起,随后,二人双双滚进身后那张竹床上。
先是纱衣被撕裂的声音,后是黑白两色衣物在空中画出抛物线,飘落在地上。
厉锦觉得自己折下了这世间最冰清玉洁的一朵雪莲。窗外雨声霏霏,盖过了雪莲声声哀泣。
男人生来就崇尚力量,喜欢征服。征服宋情的感觉实在过于销魂蚀骨,厉锦像吸食了毒药般,明明第一次双修已感觉源源不绝的力量从对方身上传来,他已经夺取了宋情身上的内力。可食髓知味,他停不下来。
直至天边泛起白色,晨曦撞碎所有屋沿的水滴,金色光芒一点点从窗台爬了进来。
厉锦终于舍得放手。
一夜春宵,他没有感到半点疲乏。相反,此刻他身上充斥着前所未有的轻盈感,丹田处内力充沛,以往总是隐隐作痛的心脉如同被清水洗涤过,舒爽异常。
他盯着自己右手掌心半晌,倏忽间,他往床外轻轻挥掌,掌风当即凌空将屏风一分为二。
他突破幽冥神功第九重了!
眼底透着狂喜,厉锦能感觉此刻自己的内力与以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他成功了!
现在莫说孙从,便是十个孙从也绝非他敌手。大喜过望,厉锦翻身下床捡起衣物套上身,纱帐内,一道身影趴伏在床上,隐隐约约,只能窥见他修长的身姿。
“宋情,谢谢你。”厉锦第一次真心感谢这位肯为他如此付出的前辈,“你且等着,待我将那两个贱人碎尸万段,定然会回来给你个交待。”
复仇的欲望完全支配了他,厉锦不再逗留,他一刻也停不住,马上离开房间。
他刚出了门,在门外等候了一夜的何素神情慌张,马上小跑着进了屋。
她揭起纱帘,看到床内景象时当场便白了脸。“尊主……”
宋情身上盖着薄被,可露出来的一截肩膀满是红痕,可想而知,被子底下的身躯有多糟糕。
此刻,宋情脸色早已如死人般惨白,他趴在床头,艰难地开口:“厉锦……走了是吧?”
何素眼中噙着泪,“是,他带着王晋回幽冥山了。”
宋情虚虚勾起一抹笑,像只纸蝴蝶般随时被吹散,“那……便好。”
得了他全部功力,想必往后厉锦在这世上再无敌手。
心既已放下,宋情当即又吐了口鲜血,见何素已泪流满面,他终究还是不忍,“傻丫头,不哭。”
明明二人从样貌上看,何素足以能当宋情的母亲,可此时何素却顾不得擦泪,只是哭着道:“尊主,奴婢伺候您二十多年了,您怎如此狠心,舍得留下奴婢?”
或许人之将死,宋情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尊主,他莞尔一笑:“我既主意要将全部内力传给他,就已经没打算活下来。”
他体内所有内力在昨夜已被厉锦全部夺取,此刻的他,已是油尽灯枯。
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何素的声音也像飘得很远,宋情知道他快死了。
视觉、听觉、触觉……在所有感官都消失之际,一张脸却在眼前变得清晰起来。
那人长相极为俊美,笑起来更是如沐春风,令人不知不觉便想靠近他。
是……厉锦?
不!
双眼合上之际,宋情最后微微勾起嘴角,只留下一声似有若无的……“师兄”。
听雨小筑内,顿时响起女人响彻天际的痛哭声。
*
幽冥山地势险峻,高耸入云。闻名天下的幽冥教宫殿便矗立于山顶之上,今日幽冥教张灯结彩,到处挂满红绸彩灯。
来往宾客无不穿着奇装异服,或凶神恶煞,乍看之下如同群魔聚首。不过实际也无差,半个月前,幽冥教向江湖魔道众门派广发请贴,邀请他们于今日齐聚幽冥山,共贺新教主登基及大婚之喜。
正如正道有少林武当等泰山北斗,魔道众派唯幽冥教马首是瞻。这些魔门中人早在数月前便收到消息,原教主厉锦在闭关修炼之际惨遭副教主孙从及宠姬林兰儿暗算,早已不堪受辱,跳崖身亡。
今日,这孙从与林兰儿已掌握幽冥教大权,以后,便是由他们在魔门中发号施令了。
山颠殿外,狂风猎猎,绣着白色骷髅头的黑色旗帜飒飒作响。所有宾客分成两排入座,此时,高台上两名身穿红衣婚服的男女款步走至主位上。
所有人当即起身作揖:“恭贺孙教主,恭贺孙夫人。”
孙从已年逾四十,如今搂着美艳娇妻,自是春风得意。他从下属手里接过酒杯,高声对着台下众人喊道:“诸位今日来到幽冥教,本座甚是欢喜。昔日厉锦独断专行,暴戾行事,实在难堪教主大任。幸得,厉贼已坠山崖,尸骨无存,也算天佑我幽冥教!”
他在台上堂而皇之数落厉锦之过,台下却议论纷纷。无他,厉锦虽性情暴戾,可到底是幽冥教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天才。况且,这些魔门教派在他的统治下,井井有条。
算起来,这厉锦也算是个不错的魔门首领。
如今,这孙从竟然当着众人的面百般辱没前任教主。台下不少幽冥教教众铁青着脸,宾客们只是替厉锦可惜。
成王败寇,如今孙从才是胜者,自从由他说了算。
台上孙从一口饮下杯中之酒,大声喝道:“今日,本座宣布,贱内林兰儿聪慧过人,以后将由她与本座共同执掌教内事务。凡是见她者,皆如见到本座——”
正当台下众人诧异孙从竟然愿意同这青楼出来的女子平分幽冥教之时,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冷笑。
“区区叛徒,竟然妄想窃取教主之位,简直可笑,可笑!”
这声音像从云端而来,震耳欲聋。台下不少人当场脸色大变,孙从更是惨白着脸,旁边林兰儿早已紧紧捉着他的手,顿时花容失色。
一道黑色身影迎着猎猎狂风从天而降,宛若地狱修罗降临人间,俊美出尘的脸上却勾起嗜血微笑。
“天啊,是厉……厉锦!”
“厉教主?他没死?”
“不可能呀,他怎么没死?”
绣着金线的黑色锦袍勾勒出他劲瘦身姿,此刻,厉锦眼底凶光毕现。光是站在那儿,便已让人心生胆颤。
不少教众面露喜色,齐声喊道:“教主!”
面对这嗜血修罗,孙从连连后退数步,“你、你,不可能,你不可能没死?!”
厉锦看他的眼神如同在看死人,“本座曾说过,就算化为厉鬼,也要你们血债血偿,不得好死!”
最后一个“死”字刚落,黑色身影已破风而至。
接下来,台下众人亲眼目睹了一场绝对力量压制的屠杀。
孙从能坐上副教主之位,实力早已跻身当世一流高手行列,可面对如今的厉锦,却如十岁孩童般,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十招,他早已被击中心脉,倒地吐血不止。至于林兰儿,厉锦在众目睽睽之下折断了她双手双脚。
不少孙从的心腹也硬着头皮持刀上前,欲以人海战术拖垮厉锦。然而这数十上百号人未近他身,就被他以一掌逼退,冲在阵前者当场七窍出血而亡。
台上已沦为无间地狱,血光四溅,惨叫、痛哭声不绝于耳。在场宾客虽为魔门中人,可亲眼目睹如此惨烈的屠杀,有些胆子小的,当场就吓白了脸。
厉锦白皙俊美的脸上有一道血渍,不过,那是孙从的血。这抹鲜红为他染上几分妖异邪肆,直教人肝胆寸裂。
这场屠杀不过一个时辰,仅厉锦一人,死在他手上者约有数百,皆是教内叛徒。很快,原本忠心于他的那些人齐齐跪下拥戴他重回幽冥教,其余叛徒也赶紧投降归顺。
就这样,厉锦当着天下魔门众派群雄,以极其暴戾血腥的方式,重新坐上幽冥教教主之位。
经过一役,江湖中人提及魔教教主厉锦,无不闻风丧胆。甚至有孩童啼哭,大人还以厉锦之名威吓……
*
血腥味弥漫鼻间。
此处乃是幽冥教地牢,终年不见天日。厉锦进来时,拿着烙铁的刑司官朝他行礼。他一个眼神,刑司官面无表情将手中烧红的烙铁直接印在木架上那具躯体。
那人被绑在十字木架上,头发凌乱,整个人瘦骨嶙峋。身上更是无一块完好的皮肉,这烙铁一下,他当即发出痛苦的惨叫。
“杀了我!厉锦,你杀了我!”孙从已不知自己被囚多久,但日复一日的酷刑让他听到“教主”二字,便下意识地发出求死哀嚎。
比死更痛苦的是,生不如死!
厉锦坐在下属为他准备好的椅子上,单手支着下颌,神态极为懒散,“孙从,本座生平最不喜欢之事,便是成人之美。你想死,本座便叫你活。明日我会让神医谷的人来替你医治。”
孙从发出绝望的惨叫。
厉锦嘴角微微勾起,显然这声惨叫取悦了他。“我会让他们将你身上的伤治个七八成,然后……你就可以再慢慢享受地牢里的这些宝贝。”
他身后,摆放着十个铁架子,上面都挂满各种令人背脊发寒的刑具。
刑司官再一次在孙从身上烙下红印,那人惨叫一声后便晕了过去。厉锦顿觉无趣,他食指勾了勾,刑司官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很快,两名下属抬着一个瓮坛进来。这瓮大约有半人高,若普通人在此,恐怕早就被吓晕过去,瓮里口竟然伸出一个女人的头。
那是林兰儿的头。她蓬头垢面,目光痴呆,嘴里只喃喃着:“不……我错了……饶了我……”
这是古代一种酷刑,名为“人彘”。顾名思义,便是将人的四肢砍掉,躯干塞于瓮内,只余头部在外。
林兰儿被抬上来,刑司官却没有再对她动手,反而让下属喂她喝水。
这是厉锦的意思。他要林兰儿以这种猪狗不如的状态一直活下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教主,您放心,这贱人虽然疯疯颠颠,我方才已察看过,她性命无虞。”
“如此甚好。”厉锦欣赏着这两个曾经背叛过他的贱人落得如此下场,只觉得身心无比舒爽。
此刻,林兰儿痴痴呆呆的眼神倏忽对上他。厉锦微眯起眼,忽然想起第一次在青楼见到这贱人时的场景,当时,他只觉得这女人国色天香,完全有祸国乱世之貌。
可现在,他只觉得自己当初仿佛瞎了眼,竟然会认为这女人美?
论起这天下绝色,当属……
莫名的,厉锦脑海中闪现春雨缠绵的那夜,那清冷高贵的容颜在他身下哀求痛哭的媚态。品尝过那样的绝色姿容,这天下,还有什么样的男女能让他提起兴趣?
渴望像种子一样忽然就破土而出,在他心头生根发芽,占据他所有心绪。自那日那场屠杀后,后面为了清除孙从在教中势力,厉锦让王晋全面清查,在幽冥教内已呆了一个多月。
是时候回去给那美人一个交待了。思及那夜的销魂蚀骨,厉锦想,自己既得了他内力,自然要负起责任。
幽冥教现在还缺个教主夫人。
厉锦让王晋代管教内事务,一人骑着快马去了长川山。
听雨小筑位于长川山后山,他来到前山时,就见几名云烟宫弟子身着素衣,额间绑着白练。那装扮……像在守丧。
谁死了?
厉锦细想,传闻现任宫主曲洛歌不过才二十多岁,应不至于早逝。能让宫人皆着丧服,亡者必定身份不低。
不过,厉锦对这些不感兴趣。他从山前绕过,来到后山山脚,远远便望见湖面上那座熟悉的竹屋。
才离开月余,此时又回到这里,心境已不复当初,如今的厉锦意气风发,他脑中甚至设想待会见到那如谪仙般的美人时,若是对方不愿,该如何强掳他回幽冥山……
毕竟,那天他走得匆忙。前个夜里,他并没有怜香惜玉,或者宋情心中也有怨气。
不过无妨,待他将之掳回去当教主夫人,“日”久天长,这宋情还不是得乖乖当他的贤内助?
绮思连翩,厉锦翻身下马,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心心念念之人。
可当他走近时,竹屋四周挂满白绸,那些白随风飘动,瞬间花了人眼。
厉锦心跳漏了一拍,脚下动作不自觉加快,一股难以言欲的恐慌袭上心头。
他正来到竹桥边,恰巧里面走出一道身影。女人一身素衣,脸上未施粉墨。长久的悲痛赶走了她的从容温婉,此刻的何素,好像突然又老了十岁,脚步蹒跚。
见到厉锦的瞬间,她愣了愣。
厉锦上前,尾音带着几分颤,“发生什么事?谁死了?”
听雨小筑只住着宋情和何素,何素就站在自己面前,那么……
厉锦脚步已然发虚,甚至,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脸上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活了十八年,他向来不知恐慌为何物。就连当日知道心腹与宠姬一同背叛他,已被逼至绝路上,他有的,也只是无穷无尽的恨。
何素直勾勾地对上他的眼,苍白的唇张了又合。
厉锦只听到,她说:
“尊主已经仙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06 21:13:55~2021-08-07 20:5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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