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森黑着脸推开了盖密尔。
他有些心神不宁。
盖密尔跟在后面,不远也不近,这个距离拿捏得正好。
沿街的建筑垂下一道又一道雨帘,构成了奇特的透明屏障。
他们穿行其中,雨水自动避让,看起来平静无事发生,然而某些建筑里透出的灯光暴|露了邪神的秘密。
——影子正在发生变化。
盖密尔的影子悄悄伸出一截,去戳詹森的影子。
詹森加快步伐。
阴影松开手,又小心翼翼地绕到詹森的影子前方,挥动没有手指的圆形肢体,它从地面的积水里忽然“竖”起,影子从平面变成立体,像尾巴一样轻轻掠过詹森的手背。
在詹森低头之前,迅速收回,消失得无影无踪。
詹森:“……”
他觉得盖密尔乐在其中。
如果詹森不打破沉寂,盖密尔可以把这个游戏玩出更多的花样。
“我们应该谈谈。”詹森猛然停步,转头。
盖密尔一愣,伸出去的阴影触手“抱”了个空。
这时一堵灰白色的石头墙壁恰好照出了他们的影子:那个看不清面目的高大阴影,飞快地扭曲重组,变成了一个长发披散,盘踞在礁石上的人鱼。
人鱼抬起头,完美的侧影引得人的视线不自觉沉沦。
人鱼的动作也跟盖密尔迷之重合,他望着詹森,就像在看心爱的宝藏。
詹森:“……”
想在这种干扰下保持理智清醒,对邪神来说也不容易,真的。
詹森很想用藤蔓遮住盖密尔的眼睛与脸,又或者抢过那个面具重新扣回海神脸上。
这样最干脆直接。
可詹森不敢。
一根藤蔓都不敢冒。
他小半边身体还是麻的。
“是我太急了?你不高兴?”盖密尔低声问。
尽管这次盖密尔没有刻意使用魅惑的声音,可是那种影响力依旧存在。邪神的力量是天生的,又跟他们的情绪息息相关,他们可以控制强度,但不可能完全抹掉它的存在。
“以后玩人类侦探游戏的时候,我一定认真。”盖密尔许诺。
詹森欲言又止。
盖密尔站着没动。
不过在墙壁上的阴影,人鱼已经伸出手臂勾住了詹森的肩膀,手腕上的薄鳍刮蹭着詹森脖颈,鱼尾缠在詹森腰上。
雨水哗啦啦地流淌着,积水也逐渐漫过了影子底部,就像传说里的海妖蛊惑了人类,正在等待涨潮,把猎物带回深海的巢穴。
詹森艰难地说:“不是伪装人类的事。”
“嗯?”
盖密尔很迷惑,由于没有约翰侦探这个爱情顾问,他开始回忆刚才发生的事。
邪神的记忆可以让他们毫不费力地想起当时的环境、声音、气味,甚至吹过来的一阵微风。
……难道是挪威海怪?
那个叫...安德烈的人类说,钟楼烈焰里的怪物可能是某位邪神的后裔,或者某两位邪神结合的产物。
安德烈这猜测其实挺有道理,比邪神眷属强大,力量又低于邪神的怪物,通常都是这两个出身。
所谓邪神后裔,不代表它是两个邪神结合生下来的,因为邪神可以自我诞育后代,比如伦敦的那只灰蝶,后裔也是它力量的一部分,这很常见。
盖密尔忽然想到自己跟詹森现在的情况,顿时明白詹森准备谈什么了。
“你想问后裔的事?”盖密尔高高挑眉。
詹森不太愿意谈这件事,可是不谈又不行。
邪神与邪神是会有后代的……只要祂们愿意……
不过这种情况也不多见,主要是太费时费力了,邪神们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詹森突然发现,盖密尔对捏造出来的那个怪物存在很有兴趣的样子,难道——
想到这个可能,詹森就本能的抗拒,他向后退了一步。
盖密尔忍不住发笑,他微微低头,抵住詹森的额际,声音像是在咏叹,又仿佛恶魔的低语:
“别多想了,不会的。诞育子嗣虽然是拓展领域、增加忠心帮手的办法,但是会分薄掉我们自身的力量。我们不是具有诞育之力的神,生得越多,不会让我们越强。”
那只蠢灰蝶就不同了。
那是只要生、生、生,就能强大的邪神。
这样的邪神要不极其弱小,要不极其强大,根本没有中间档次。
因为在变强的道路上,自体繁衍模式很快就会无用,想要更强大,只能寻找同类繁衍,可是其他邪神未必有这个兴趣与耐心。
——有无数次找对象经历,还能顺利活下来的邪神,当然很强了。
同样的,邪神有没有后裔,往往跟它的意愿无关,如果遇到一个上门求爱、又打不过的同类,不想死就只好同意了。
这也是詹森纠结的第二个原因,他并不清楚盖密尔的过去。
盖密尔开始念一串怪异的冗长音节。
这座城市的每一块石头,水下的每一根木桩都在颤抖。
暗影笼罩了城市,恐惧填满人心。
海神在念他的真名。
“……我没有后裔,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人鱼的影子趴伏在詹森的肩上,轻松愉快地说,“我保证,挪威海怪就是骗人类用的。”
***
汉斯站立不稳,一头撞在了地牢墙壁上。
他听着远处传来的惊慌喊叫,脸色苍白。
“刚才的震动,是邪神……”
汉斯自言自语。
他的感觉不会错的,那两个邪神可能已经失去了耐心!那是神的怒火!
汉斯这两天一直被困在这里接受教团的盘问,无法遵循承诺去调查真相。
“放我出去,我能拯救威尼斯!”
汉斯心里一急,忍不住大喊。
...可是没人搭理他。
因为教团驻地的最高警戒钟声响了,有人恐惧得想逃,有人打算出去拼命。
汉斯拼命捶打着地牢的门,他心里越来越急。
这时通道里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汉斯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感觉一只有力的手把他拖了起来。
“带他走,用最快速度去海上!”
“住手!”
安德烈的愤怒喊声也响了起来,他迅速跑向汉斯。
“把人放下!”
“灰枭,这可是主教大人的命令,威尼斯的存亡就在今天了!你既然跟汉斯的感情这么深,主教大人允许你们共存亡!”
说话的是教团骑士统领,他傲慢地昂起头,轻松地把汉斯丢给了安德烈。
体格健壮堪比一头熊的汉斯,骑士统领就像丢一只沙皮狗那么轻松。
汉斯直直地盯着骑士统领。
“这瞎子在看什么?”
“……污染。”
汉斯低声呢喃,然后他看到安德烈,神情更加复杂了。
安德烈手掌一紧,立刻带着汉斯往地牢外面走去。
通道里有很多机关,汉斯跌跌撞撞地走着,快到出口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安德烈叔叔,你们……你们接受了邪神的污染力量,来强化自身?”
“你看见了。”
安德烈声音低沉,他说的是肯定句。
他一开始是扶着汉斯往外走,结果他发现汉斯好像看得见通道里的符文,完全知道怎么躲避,他就知道汉斯的眼睛可能发生了他不想预见的变化。
“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你的眼睛!”安德烈警告。
通道外面等着很多人,基本上是灰斗篷,也有一队教团骑士,他们已经被告知要乘船去海上“引出”挪威海怪。
尽管斗篷与铁皮头盔遮住了面孔,还是能看见他们身上挥之不去的惊惧与疑惑。
安德烈不想带他们去送死,可他没有选择。
刚才教堂被莫名力量窥看,证明这里已经被邪神盯上了——灰色教团在威尼斯的势力虽然根深蒂固,但是他们只有三个防御完善的驻地,第一个就是钟楼,第二个在这里,现在教团被迫要撤到最后一处地方了。
那附近还居住着大部分教团成员的孩子、亲人。
所以没有时间犹豫了。
安德烈按住汉斯的肩膀,飞快地说:“聪明一点……到了海上,怪物一出现,你就跑。”
***
“嗯?”
墙壁上的人鱼影子一阵扭曲,变回了高大的黑影。
盖密尔戴上面具,提醒詹森:“那个秘密教团的人离开教堂了。”
一群人直奔码头,另外一群人分散开来,借助符文的隐匿作用在雨中穿行。
“去哪边?”盖密尔问。
“当然是找主教。”詹森脱口而出。
因为刚才谈了某个话题,詹森还有点尴尬。
这大约是年轻的坏处,之前没有考虑到这些细节,突然意识到问题又被古神毫不在意地拽上台面一通谈论,现在事情解决了,可是詹森发现自己暴|露了年轻无知的缺点,很没面子。
詹森竭力...保持镇定,他很感谢教团的那些人类及时蹦出来转移视线。
“汉斯的气息往海边去了,针对‘挪威海怪’的布置或许有趣,可要是跟丢了主教,我们就不知道这些蚂蚁又躲到什么地方了。”詹森建议。
“你说得对,教团内乱的这场戏不能这么快落幕。”
盖密尔叹了口气。
在东方快车上时,海神还对威尼斯的剧院有所期待。
结果等他们来到剧院门口,赫然发现剧院停止了演出。
整座城市的乐团剧团都不演出了!
你问为什么?
地震啊,整个城市乱了半个晚上。
暴雨啊,有权有势的贵族都跑了……
这就是为什么邪神雇了一个汉斯之后,却没在城市里悠闲地消磨时光,而是继续伪装人类进行侦探游戏,趴在教堂屋顶上偷听的原因。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