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中途让司机换了路线,从医院转到了秋乐庄园。
何添和周毅先一步到秋乐庄园,已经在电话里让医生准备好了手术室。
两人在门口等着,当看到厉谨行的车后,车还没有停下来,何添就已经冲了过去:“老大!”
厉谨行身上的血没有擦干净,半张脸被血染红,面如宣纸,好似风大一点,整个人就会碎掉。
羸弱到随时都会消失的厉谨行是他们第一次见到,他们见到这样的厉谨行都会心生恐慌,就别说思延思续了。
“思延思续呢?”
“在北城由李嫂她们看着,不用担心。”只怕现在两个孩子都在哭,看到这样的厉谨行,怎么可能不生出恐惧来。
厉谨行被医生团队用担架给推了进去,何添转身往里面跑:“我去把顾晚秋找来。”
老管家知道厉谨行中毒很深,会危及生命,能解毒却不知道这治疗手段是什么。
厉谨行倒下了,这主心骨就是何添和周毅,他除了干着急什么都做不了,在这种危急情况下,他能做的只有听从他们的安排。
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何添为什么要让他把厉谨行带去秋乐庄园,出事了不去医院带到这里来做什么?秋乐庄园虽然有医疗设备,但比起市医院还是差很多,再一个,为什么这会要找顾晚秋?她又不是医生,找她有什么用,在一旁加油打气吗?
揣着一肚子的问题,管家没办法问,只能跟着周围的节奏来。
……
顾晚秋被关在房间里,她看不到外面,只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嘈杂声,她心脏一紧,强烈的不安感顿时袭来。
她看着脚上的链子,然后伸手捂住胸口,想要缓解那股燥痛。
这时,何添来了。
看到何添那一刹那,她知道,该来的总算来了。
“他出事了?”
“嗯。”何添看着顾晚秋脚上的链子,她被关在这里已经有好几天了,他是担心她的,但他担心的理由,是怕顾晚秋出事了没法救厉谨行了。
“老大毒发了,我刚叫人把他转移到这里来,医生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现在就等着你抽血,不能再耽误了。”
这毒的药性十分的大,前几天,厉谨行还好好的,除了晚上难受外,白天跟正常人一样,也就脸上有些苍白,看起来像没睡好的样子,这毒一旦发作后,毒素瞬
间就会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疼痛瞬间占据整个身体,饶是厉谨行也压不住那股痛。
顾晚秋在听到厉谨行毒发后,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倒是比脑子先反应过来,她拖着脚上的铁链子站起身:“你带我去,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我不怕死。”
人怎么可能不怕死?她还没有见思延思绪最后一面,那个她怀胎九月,含痛生下来的孩子她连抱都没怎么抱过。
“好。”何添应了下来,让保姆把钥匙拿出来将链子打开,系着顾晚秋脚踝那端的钥匙在厉谨行那儿,所以在去给他抽血的时候,她只能拖着长长的铁链子。
她进去,看着躺在消毒室里的厉谨行,面色苍白,眼睛紧紧闭着。
曾经,顾晚秋以为,厉谨行是她最恨的那个人,她会恨他一辈子。
恨意什么时候消失的,她自己都不清楚,但她记了他这么多年却是真的。
哪怕她失忆那些年,忘记了所有,却唯独对关于厉谨行的一切感到熟悉,会熟悉那个为它种下山茶花的人,熟悉厉谨行这三个字,她脑子里时不时出现的人影,就是他。
厉谨行对她的影响早已根深蒂固,潜移默化的改变着她。
顾晚秋看着厉谨行的脸,眼睛里面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眷念。
她身上已经消过毒,换上了衣服,躺在医生准备好的床上,房间里除了医护人员外,何添和周毅都在。
顾晚秋一躺下,医生早早的把抽血工具给拿出来。
“过程会有一些痛,另外对你的风险很大,你很有可能在输血过程中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整个换血过程,在抽出你体内大量的血后,我们会把厉总身体里的毒血往你身体里输,如果换血成功了,你不会立即死,大概能活一年的时间。”
顾晚秋看着医生手里拿着的针管,指尖因为害怕而瑟缩了一下,这些话,何添就和她大概说过。
顾晚秋脸上的恐惧很明显,何添看在眼里并不知道怎么安抚她,一直以来,顾晚秋在他心中的形象并不好,总觉得,像她这样的人是个祸害,还不如死了算了,留下来也不过是害人。
她是死是活跟她没有关系,她现在唯一的用途就是为了救厉谨行,她也该救厉谨行,毕竟厉谨行就是被她害成这样的,一命换一命,公平得很。
可如今,见到神色苍凉的顾晚秋,他忽然生
出一些于心不忍,对顾晚秋心软就是对厉谨行心狠,他不能有一丝丝动容。
何添说:“抽血的过程很痛苦,不仅要承受身体上的疼痛,心理压力也很大,你要是实在害怕,我问问医生有没有准备的药,能让你陷入沉睡,就跟深度麻醉一样。”
有这类的药,但有一定副作用,且输血的时候肯定会把药物一并带走。
顾晚秋听后摇头:“我不想闭眼睡过去,我想一直看着……我怕,我眼睛一闭,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何添皱眉:“你放心吧,做过好几次实验了,小白鼠都活过来了,你也不会死的,医生一定会尽最大的力让你活着离开这里。”
手臂上的针管已经推了进去,血液开始从身体里抽出,速度不紧不慢,顾晚秋努力平稳呼吸,不想把注意力全落在手臂上,她看向离她不远处的厉谨行,明明相隔很近,只要往前挪几步就能到,可如今却隔的这么远。
顾晚秋又看向一旁的何添,见他一直盯着她看,眼神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在。
顾晚秋问道:“我在这里给厉谨行抽血,那这里的下人会不会知道,她们会不会告诉厉谨行?”
何添回答道:“不会,我已经提醒过她们了,在这里工作的下人,都是我招进来的,我说的话,她们会执行,你不用担心。”
顾晚秋的脸色已经开始变得有些不正常了,这才刚抽血五分钟,她已经有些气短的症状了。
“厉谨行已经和我说了刘嫂的事,她死了……”
何添表情一僵。
顾晚秋看他的表情上的细节,就知道,厉谨行说的那些东西全是真的。
怎么可能不难看,刘嫂当初对她那么好。
顾晚秋忍住酸涩:“刘嫂是因为,我给她买的那份巨额保险才死的。”
“不是。”何添直接反驳,他皱眉说道:“刘嫂是因为她女儿的贪心才死的,这不关你的事,你本意上是为了她好才买那份保险的,那份保险钱再多也不是她们害人的理由。”
顾晚秋脸上的难过并没有褪去,这几天,她陷入刘嫂的死,一个人在漆黑的房间里不断的挣扎。
当年她在最难熬的时候,是刘嫂一天天陪着她过来的。
那么好的一个人,她想不通,为什么她的女儿要害她。
如果她有这么好的一个妈妈,陪她长大,她也不
会走到今天。
别人不珍惜的,却是她这一生最奢求不过的。
“顾晚秋,我以前挺讨厌你的。”为了不让顾晚秋一直陷入痛苦里,何添巧妙的转移了话题。
“我知道。”
“嗯,我以前看不惯你对老大做的那些事,我就在想,世界上怎么有你这么恶劣的女人,老大对你那么好,你是一点都没看到,偏偏老大吃过一次亏后还继续吃,撞完南墙跳完黄河,还能让他一直念念不忘,你究竟有多大的本事儿?
我是巴不得你消失,当初传来你死的消息后,其实我还挺开心的,你终于从老大的世界里消失了,他再也不会为你发疯为你难过了。
可在你消失后,老大才真正的开始疯,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老大发疯自残,他一直找你,一直说你没死,有一次,从海面上飘来一具腐烂的女尸,当时警察都以为那是你,宫擎也在,也认为你已经死了,可老大去过,只远远地瞟了一眼就知道那不是你。
他还说,就算你化成灰他也能一眼把你认出来,我本以为那只是他夸大其词,没想到,一年前,在M国。你都整容成这样了,他还真第一眼就把你给认出你来了,直接让我把你掉在床上的头发拿去做DNA,就算所有人都认定你已经死了,他也一直相信你还活着,并保持这样的信念一直坚持了十年。”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何添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顾晚秋,老大是真的很爱你。”
“我知道。”她很早很早的时候,就知道厉谨行喜欢她,她甚至就是仗着她对他的喜欢,才那么欺负他,她从来没有把他的爱看在眼里。
厉谨行喜欢她,从小心翼翼到明目张胆,身旁的人都能看出来。
他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她?顾晚秋也不明白,就像何添说的那样,她对他没有多好。
何添似乎是察觉到了顾晚秋的心思:“他能喜欢你,可能是在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给过他一丝温暖,比如你当初把他带回家,你认为他不过是你用来打发时间的消遣工具,但在他眼里却是少见的温暖,你曾经在老大心里也是月亮一样的存在。”
这些事在何添看来不算什么,如果换做是他,虽然这人给了他安家的地方,但她把他当垃圾当狗一样对待,那他一定是恨多于爱。
“月亮?”顾晚秋想起,当年她差点和厉谨行结婚的时候,那套专属
婚纱,名字就叫做“月亮”
厉谨行曾把顾晚秋当做了月亮,后来才发现,他不过是把路灯当做了月光。
“其实仔细想想。”何添看着顾晚秋脚踝上的铁链子,“老大也伤害过你很多,一开始你们之间悬殊的地位,就证明了你们不合适,你高高在上,就是老大求而不得的月亮,哪怕他把你从天上拽下来了,你也不属于他,失去天空的月亮就不是月亮了……”何添说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没想到我也有这么文艺抒情的时候。”他看向厉谨行,“顾晚秋,当初老大忽然把你带去医院强行取卵要孩子,是因为我在他面前多嘴说了混账话,说什么只要女人能留下孩子,那想走也走不掉了,他只是想留住你,但他用错了方法,他知道你怕痛,所以一开始打算的就是做试管婴儿,找人代孕。”
“原来……是这样……”顾晚秋声音虚弱,袋子里面的血已经装满了,精神已经开始涣散,目光空洞,她已经有些维持不了神智了。
抽干身体里的血,过程非常的煎熬,人能够清晰感受到身体里的血在缓慢流失,身体即将进入假死状态,大脑发晕,甚至会出现幻觉,心跳加速,身体温度下降,越到后面就越是呼吸困难,在头脑不清醒下,先是出现耳鸣,心悸的厉害,心脏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厉谨行那边也正在抽血,不过他人已经陷入昏睡,并没有顾晚秋这般痛苦。
是不是,只有快死的时候,人才会知道,自己最在乎的人是谁?
厉谨行什么时候种在她心上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可能是当初在车上,看到垃圾桶旁蹲着的他第一眼,在生出想要把他带回家养着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在意他了。
无论她对厉谨行多么坏,只要她一叫他,他就会出现在她面前,她一回头,也总能看到他的存在。
他清楚的记得她每一个喜好,他也“摇尾乞怜”问过她,怎么做,她才能正眼看向他,才会喜欢他一点点。
和他逛街,在她走不动的时候他背着她,饿的时候,他总能做出她最想吃的东西,从一声声“小姐”到如今“晚晚”
厉谨行,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你的,两场戏,一场爱你的傻子,一场和平共处的一家人,两场戏,都不过是为了骗取信任,到最后,不仅骗了你,就连我也入戏太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