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这年轻公子站在老妇人身旁,似乎因为激动,难以控制音量。转身去扶跪在地上磕头到淤青的老妇人:“老太太,你先起来。”
“那些欺压百姓的权贵,我等读书人绝不会容忍。”
人群中爆出喝彩和鼓掌声,青年似乎更加得意自傲了。微微拱手,努力收敛眼中的激动:“老人家,我乃翰林院编纂方文进,你放心,明日上朝,我便替你讨回公道。”
这方文进乃是上届科举的探花郎,贫苦出身,考中探花后也曾风光过一阵儿。
他文笔好,在读书人的圈子里颇有才名。平素眼里揉不得沙子,因为出身问题,最看不得权贵欺压百姓。
方文进如今在翰林院,本以为从此便是未来广大,仕途平坦。然并卵,就算状元也就风光一段时间,进了朝堂后,不管你是状元探花还是普通进士,都只是个普通小官。
考中状元探花,也没有加官进爵小buff。--
方文进此刻出头,自觉为了穷苦百姓,语调激昂,十分有派头。
车帘子终于被掀起,身着艳红色宫装的温岚公主微微吸了一口气,她不知该用何种表情姿态,面对这种事,电光火石间,想起了顾鸣。
女子眉稍微挑,唇角含笑。笑意却又极淡极冷。周围人指指点点,隐含愤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好似感觉不到。
视线平平落在老妇人身上,温岚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姿态,雍容贵气,不露怯,也不发怒。
阿梅扶着,她婀娜抬步,雍容行到老妇人和方文进面前。
四下寂静,所有人都在等候事态发展。老妇人见温岚公主过来,不顾方文进搀扶,扑通跪下,凄凄苦求:“殿下,求求你,我求求你了……您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凄楚的说辞,让人潸然泪下。老妇人衣衫打了好几个补丁,灰白头发黏在脸上,狼狈又可怜。
与光鲜亮丽姿态雍容贵气的温岚公主形成了鲜明对比。这种场面,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站在弱势的老妇人那边。
而对高高在上的温岚公主心存不满。方文进嘴唇蠕动下,正欲开口,温岚公主先发制人:“本宫抓你儿子?有证据吗?”
老妇人问的一愣,哭声歇了。但很快,她瞪着温岚公主回:“那天,殿下进城,抓了人。这满街人都看见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啊!!不是证据吗?”
老妇人说罢,又哭嚎起来。温岚公主学着顾鸣的模样,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方文进再也忍不住,出声斥责:“这老人家已如此凄惨。公主殿下竟还能笑出来,你心思何其……”
“方大人,本宫乃当朝长公主,论品级也是正一品,你见了本宫,不跪不拜,反而抬手指责本宫,便是父皇,也从未不问缘由指责过本宫。你是觉得,自己比陛下更地位尊崇吗?”
方文静冷汗都下来了,背后发凉。刚才,他只惦记着替百姓
出头,为自己博个好名声。这会儿,被温岚公主抢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时讷讷不能出言。
“这位老人家,你字字句句诋毁本宫平白无故扣押你儿,害得你家无所依靠。字字泣血,惹人可怜。既然已经无路可走,就该去衙门!告本宫无故压走你儿,此等事,自然有衙门处理。”
温岚公主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眼眸寒凉,声音字字句句力道很重,颇具威仪:“再者,不论你儿是否有错。你当街拦了长公主车架,诋毁本宫声誉,拿不出证据。以下犯上,虽然不至死,却也活罪难逃。本宫本可以立刻将你丢进大牢,流放西南。”
老妇被温岚公主这话惊吓住了,哭嚎完全断掉:“我,我……”
温岚公主这才说出后半句,“本宫可怜你事出有因,失了儿子。神志不清,此次,便饶过你。”
老妇低垂下头,所有人都以为此事就要这般了了,温岚公主行到车前:“谢侍卫,领着他们去写状纸!”
“本宫清清白白,莫名其妙受此污蔑。我也要瞧瞧,谁这么大胆子,敢将脏水往我头上泼。”
“还不快去!”
谢放正要上前,老妇慌忙往后退了一大步,似是刚刚才反应过来,继续哭嚎着嚷:“我去衙门有什么用,衙门又不能替我找回儿子,公主殿下,我求求你了。……放了我儿吧。”
“我在这给您磕头了,磕头!”老妇人身旁的年轻媳妇儿也低低啜泣:“是啊,衙门如何会给我们做主……”
年轻媳妇儿的话音不高,在哭嚎声中,却足够许多靠得近的人听见。
方才,因为温岚公主言行而对她稍有改观的人,也纷纷变了脸色。
官官相护,温岚公主可是皇帝的长女,哪个官儿敢审长公主?不要命了吗?
温岚公主巧言善辩,方文进则跨前两步,不顾一切,又开始道:“公主殿下,衙门里又没有关着这老妇人的儿子,而且,您可是公主!”
言下之意,温岚公主为了逃避责任,转移视线!天底下谁敢审皇帝的闺女?
温岚公主上马车的动作一顿。她也见过方文进,当时,还觉得这探花郎风度翩翩,颇有文采,将来说不准是个好官。
今日,对方却不知为何,屡次不分青红皂白与她作对,仿佛认准了自己就是作恶之人。
温岚公主皱着眉头,这老妇不愿去衙门,方文进也不依不饶,温岚不知如何是好。
马车内清清淡淡传出了温岚公主能听到的话:“海
奇瑞。”
温岚公主方才的慌乱无措,因为这声音散了干净,语调微嘲:“方大人竟然如此怕此妇人被本宫欺压,倒不如,你来做她的状师!”
“谢侍卫,送他们去府尹衙门,找海大人。”温岚公主刻意加重海大人三个字:“如此,你该不会觉得本宫耍弄手段,届时瞒天过海了吧?”
方文进神情一滞,温岚公主已经坐进马车,不见身形了。
四周围观人听到海奇瑞的名字,沉默着散开
。
这回,没有一股脑全偏向老妇人那边。海奇瑞的名字不光在京城,在天下都是鼎鼎有名,受百姓爱戴的,被誉为海青天。
海奇瑞出生平寒,年少时没钱读书。但他一心求学,蹉跎至25岁才拜了名师。发愤图强,努力学习,32岁考中进士。
由于见惯了官官相护和贪官丑恶的嘴脸,海奇瑞刚正不阿,查案揪错。一旦查出凶手,不管凶手是谁,定然为他昭雪鸣冤。
海奇瑞为百姓申冤,性格刚直,十年前,便由老皇帝点做了京都府尹。
京都府尹不是个好干的活儿。毕竟,京城遍地都是达官显贵,皇亲国戚,一个小小的三品府尹实在算不得什么。
当京都府尹,要么为人圆滑会做事,要么就像海奇瑞一般,谁的面子都不给。
百姓会骂任何一个人是贪官,但他们相信海奇瑞。温岚公主点明送老妇人到府尹衙门,向海奇瑞递状纸。
海奇瑞不会顾及温岚的公主身份,已经侧面说明温岚公主理直气壮、并不心虚。
方文进也没想到,温岚公主敢出这一手。想到海奇瑞,脸色有些难看。难不成,温岚公主当真没做过?
方文进讨厌温岚公主,觉得她不守妇道,豢养面首,就该去沉塘!还敢欺压百姓,着实不是好人。正巧,他也想借着这事儿扬名。刚才迫不及待,未及多想,便跳了出来。
京城里,想上位不是那么容易的。
温岚公主坐回马海时,桦南栀正与顾鸣下棋。
棋盘上,黑棋又死了一大片。桦南栀直翻白眼:“我学了上百年的围棋,玩不过你这花花肠子的臭小子!”
“丫头,你看出来这小子心眼儿有多多了。以后,你得远着他点儿,说不准,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温岚公主权当没听见,抓顾鸣袖子晃:“平之,我刚刚表现的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
进马车了,她才敢把腰板儿放松下来。
“……不过,方文进真是奇怪,他似乎对我有敌意,难道我得罪过他了?”
“你有空想这些,不如想想上公堂该怎么办。”顾鸣弯腰,又拿出个木箱子:“好好看。”
温岚公主哭丧着脸,把那沓厚厚的白纸拿出来。果不其然,上头又写出各种各样的情形,像是考卷一般等着她在下头回答:“……平之,怎么又做题,我能不能不要做呀?”
“你给我讲好不好?”她这是找心上人,还是找先生?!
“好!我给你讲。”顾鸣也没拒绝,一颗颗白色棋子,用温柔到能腻死人的语调找茬挑刺儿:“第一错,你对方文进太宽容。长公主地位尊崇,脾气再软再好,也得记住尊卑有别。他当街辱骂,你高高抬起,轻轻放过,过于宽容了。旁人看在眼里,会觉得你软弱可欺,下回,方文进不知悔改,当面辱骂,也不会顾及你的面子。因为,他会潜意识觉得,骂就骂了,没什么。”
“再者,对那老妇,你可以有更好的处理法子……”顾鸣</挑刺儿,细致到问问题的顺序,说话时的语气……
温岚公主听到生无可恋,丧到不想刷题:“平之,你还是人吗?”
棋盘上,又落下一只,顾鸣一心二用,不知第几次围死桦南栀。
“我给你解释了这些,盒子里部分题目就作废了。”顾鸣又拿出木盒:“做完。”
温岚公主感觉到了被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支配的恐惧。美眸含泪,楚楚动人,然而,顾鸣不为所动。
温岚公主等了又等,等了再等。幽怨的小眼神儿飘啊飘,顾鸣淡定将桦南栀杀了个片甲不留。
“三顿饭,多谢!”
马车经过首饰店时,温岚公主听见有人喊她。解放一般,丢下纸张和毛笔,兴冲冲提起裙摆下车:“平之,好像是四皇妹。”
温岚公主也瞧过她与长乐公主的流言,她不知流言怎么传出去的,可对长乐公主也起了些小疙瘩。
长乐今日穿淡绿色纱衣,娇俏伶俐,生动美艳。鬓角的钗环啷铛作响,精致华美。
看见温岚公主过来,长乐公主对他招了招手,不见半点阴霾。似是初生朝阳明媚。她眼眸流转,动人极了:“大皇姐,这是从东宫来?”
说着,长乐探头看了眼后头紧跟着的好几辆马车,亲昵揽住温岚公主手臂,温岚公主僵了僵,没挣脱,任由她抱着:“皇弟好了许多,不需我照应了。”
“太子皇兄吉人自有天相,铁定会好起来的。”长乐公主叽叽喳喳,语调欢快:“我听说,父皇前些日子又赏赐了大皇姐,那几辆马车载着父皇的赏赐?”
“真替大皇姐高兴。”
温岚公主心不在焉,也不是因为自己对长乐公主有了疙瘩。她惦记着试卷,心有余悸——说好的甜蜜恋情,突然变成考试修罗场。想哭!
舒梦阁,卖精致华美的首饰。京城贵妇、大家小姐经常在这里光顾。
掌柜殷勤迎上来,看见温岚公主,立刻摆出轻易不献于人前的贵重首饰。
“长公主,您瞧,刘大师刚出的红宝石头面,最上等的好货色。”
“还有这只翡翠镯子……”掌柜殷勤介绍着,大部分绕着温岚公主打转,偶尔照顾下长乐。
他是个商人,名声客人什么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手里头有钱。
温岚公主是先皇后所出,皇后仙逝。手中私房全归了温岚公主与贺明智,贺明智捏了三分之二。
即便只有1/3,温岚公主手头的钱与长乐等普通
公主相比,堪称天壤之别。
这套红宝石头面,掌柜报价1200两。长乐方才进店。掌柜压根没将头面,拿出来。
长乐公主面上笑着,手指甲已经深深掐进肉里。
母妃不受宠,手中银钱很少。这套头面,她的确买不起。
红宝石头面有掌柜小心翼翼拖着,其上镶嵌的宝石闪耀着醉人光华,吊坠恰到好处。鬓发两旁,凤羽微微晃动,灵动极了。
长乐公主极喜欢这套头
面。温岚公主兴致不大,她见过太多好东西。这套在普通人看来美轮美奂的头面,在她看来,不过一般。
长乐公主咬了咬下唇,撒娇似抱住温岚公主手臂,晃了晃:“大皇姐,这套头面我好喜欢啊,我想要试一试。”
温岚公主身为长姐,其实对底下的皇弟皇妹都极为宽容,宽和包容。
长乐公主手头很多的精致好首饰,是与温岚公主外出逛街时,她摆出恋恋不舍又囊中羞涩的模样,温岚公主见她喜爱,帮她付账的。
许多时候,外头的东西温岚公主都瞧不上,只买一两件,长乐公主却会包上七八件。
偶尔一两次,长乐公主会说,她日后将钱补上。
最近。温岚公主不大出门,始终留宿东宫。长乐已经很久没添新首饰了。
掌柜也知道温岚公主会替长乐公主付账,便将头面取出来,吩咐侍女替长乐公主戴好。
长乐面貌娇俏明艳,红宝石头面映衬下,更加光彩照人:“大皇姐,好看吗?”
温岚公主的目光有些复杂。温婉一笑,旋而颔首:“四皇妹极是好看。”
长乐公主又拖着温岚公主四处看首饰,一一点评。时不时给自己选上两件,吩咐掌柜的留下。
温岚公主皆一一应了,她心神不属。最后一件首饰也没有选。掌柜已经拿出算盘算钱,长乐公主总共挑了五件首饰,加上红宝石头面,一千五百两。
长乐公主听到报价,似乎很是非常为难,轻轻咬着下唇,时不时看一眼温岚公主。
银子对温岚公主来说,真算不得什么。长乐占便宜的手段不高明,主要因为温岚不介意。
毕竟,她是长姐。这回,温岚公主还在踟蹰,要不要替她付账……
侍卫匆匆走进店内,看了眼还在娇俏笑着的长乐公主,压低了嗓音,快速覆到阿梅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匆匆回转。
阿梅闻言,面色僵了僵。掌柜正满脸堆笑,给温岚公主算账:“殿下,您看……”
温岚公主叹口气。想着,好歹也是妹妹。袖口却突然被阿梅拉了一下。阿梅压低嗓音:“等下,殿下,咱们手里没钱了。”
“霍公子刚刚花了五千两,侍卫说,他还看中了套玉石围棋。你再不过去,霍公子怕是要把府内一月的开销都用掉了。”
温岚公主眼皮都跳了两下——他记得,平之从前就爱瞎买东西。
以前,也就几百两几百两的花。这回,居然花了五千两!
饶是温岚公主有钱,也经不起这样造。她匆匆跟长乐公主告别:“皇妹,我还有事,你先自己逛逛。”
“大皇姐,等等!”你先替我把账付了呀!!长乐公主表演还没进行到一半,温岚公主就匆匆走了。
方才,阿梅声音很低,可长乐公主依旧听的很清楚。她拳头攥的紧紧的——那个破坏她计划的草包王八蛋!
五千两?这么多银子,他也敢花?温岚还纵容他,真是脑袋被驴踢了,脑子进水了
!
掌柜见温岚公主走了,也呆愣当场。笑容僵硬在脸上。慢慢转到长乐公主面前:“长乐公主,您看这银子……”
长乐公主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僵硬站在原地——1500两,她哪拿的出那么多银子?!
“本宫不要了。”长乐公主硬邦邦丢出一句,转身走。掌柜心道不好,赶紧上前拦住:“长乐公主,你可不能这样啊!就算别的不买,那红宝石头面,您也得买下呀。您知道我们这儿的规矩。红宝石头面不能试戴,试戴了就要买。”
从前,温岚公主和长乐公主到他店里,只要长乐公主要的,温岚会付账。现在,温岚公主扭头走了不付账,长乐公主又戴了那红宝石头面。以后,他还怎么卖?
“本宫又没给你磕着碰着。还能卖不出去?”长乐公主明白店里的规矩,可她没钱买,又能怎么办?!
长乐公主要走,掌柜的就在前头拦。双方一时纠缠不休,直到长乐公主发了狠,声线冰冷地警告了掌柜一番,扭头走人。
那掌柜又气又怒,50多岁的年纪,竟是被生生气昏了过去,昏迷时嘴里还在嚷:“无耻无耻啊,没钱还试我的头面……”
长乐公主丢了大脸,还胡搅蛮缠,强行违背店规。她出店,似乎还听到了店中其他贵女的嘲笑声,脸上烧一般的红,热血冲向头顶,坐回马车后,又急又气,最后竟被生生气哭了。
公主车架回返皇宫,长乐公主手中撕扯锦帕,咬牙切齿,恼恨至极。
不停咒骂温岚公主,心中更恨霍平之那王八蛋草包,要不是他花了5000多银子,温岚没钱付账,自己哪会丢那么大脸!
这笔帐,她定要讨回来!
*
谢放处理完老妇人一家的事情,已经临近傍晚了。
温岚公主正在庭院中奋笔疾书,苦逼地做题目。
她需要在顾鸣寥寥一行写就的问题下,设想出数种场景,然后列出各种各样的解决法子。
短短数天,已经掉了数之不尽的头发。
谢放禀报了老妇人的事情,温岚公主:“我得进一趟皇宫。”
亭子中,顾鸣下棋的手指微顿,笑睨温岚公主:“你总算想到最关键的事情了。”
其他人怎么想都不重要,甚至,百姓舆论在某方面也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皇帝如何想。
“快,立刻备车,我要进宫。”阿梅小心提醒:“殿下,会不会太晚了?”
温岚公主眸子亮若
星晨:“就得晚,才要去。”
温岚公主匆匆入宫,诉说一番委屈后,又在皇宫内吃过晚膳,踏着月色回了公主府。
次日清早,海奇瑞审理此案。温岚公主被海奇瑞请到复印衙门时,衙门已经三层外三层围到水泄不通,人声嘈杂。
堂前跪着的,不光有昨夜当街拦轿的老妇人,还有另外三个与老妇人相同境遇的普通百姓。
温岚公主扫了一圈,没看见方文进。她抿唇笑了笑,想起临走时
,询问顾鸣。青年笑眸中带出的嘲弄——方文进要是没傻到极致,就不会自寻死路。
是的,方大人昨夜偶感风寒,重病在床,没法上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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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海奇瑞一拍惊堂木。他身形略胖,国字脸,天生怒容。开口时声若洪钟,中气十足:“长公主殿下,请上座。”
“多谢海大人。”温岚公主从善如流,海奇瑞拿出状纸,开始审案:“刘李氏,你递上来的状纸,本官已经仔细看过。”
“你状告温岚公主当街抓人,冤枉无辜,害得你妻离子散,儿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可有证据?”
普通老百姓跪在堂前都是战战兢兢,何况海奇瑞威严十足,坐堂上活像一尊怒目金刚,吓得老妇人话都说不利索了:“是是是的……大人。我,我,我儿……”
她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下半截话。海奇瑞努力缓和面色:“老人家,你不必害怕。我这堂前明镜高悬,审案从不看人身份,你若有冤屈,但讲无妨。”
“嗯嗯嗯……”刘李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慢慢提起胆气,磕磕绊绊,总算说完了全部。
“这三人,便是你找来的证人?”“是,大人。他、他们跟我一样,家人都被温岚公主抓走了。”
海奇瑞又询问了那三人相同的问题,三人回答皆指温岚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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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道,他们的儿子或者父亲。被冤枉以下犯上,冒犯公主,叫侍卫抓走,后来不见踪迹了。
三人声音哽咽,凄惨程度不比那老妇人好多少。引得旁听百姓频频摇头。
也跟着讨论起来:“你们说,这案子最后谁赢?那人真是温岚公主抓的?”
“谁知道呢,我听我大舅说,那天啊,还真是温岚公主进城抓了人的。”
“一个跟面首私通的女人,能是什么好货色!”
“瞎说什么呢?你不要命了!”
“反正,有海大人在。管他是谁,铁定都逃不过海大人的审讯!”
“别哭了。”海奇瑞呵斥人停止哭泣,转而向温岚公主问话:“温岚公主,你有何话讲?”
“他们虽没有物证,却有人证。当日街头,也有许多人目睹,他们的家人被抓走。”
温岚公主笑着摇摇头:“海大人,本宫从未抓过无辜之人。当日敢诋毁本宫,触犯皇家威严之人,本宫早已派人报过府尹衙门,现如今,他们都被流放西
郊采石场了。”
“本宫抓了人,但他们的儿子与本宫无关,您可以查阅卷宗。”
京都府尹每日要受理的案件有许多。无关紧要的事情都归主簿师爷管。这事儿,海奇瑞还真不知道。
看向旁边的师爷,师爷想了想,转身从后堂取出案卷,翻出温岚公主讲的日期。
“大人,公主殿下没有说错,的确有入狱记录。那天,公主府的谢放领了一群人来,说他们以下犯上,当街辱骂长公主,让
我们按律处置。”
海奇瑞面无表情,又让师爷取出那日被流放的人员名单,与老妇等人的儿子或者父亲对比,“没有,那几人未被流放。”
“不,不是这样的,大人,我儿子真的被抓了!他是冤枉的!大人,求大人给我们做主……”老妇似乎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连连磕头,哭嚎着请求,哭声充满无助和崩溃:“那天,是那位李世子替公主殿下抓人的呀!”
“他们抓走了我的儿子……”
“李世子?”海奇瑞:“哪个李世子,城南侯府的李世子?”他没问那老妇人,估计这老妇也不知道,温岚公主淡淡颔首:“本宫的确见他抓了几个人,却不知晓为何而抓。若是李世子抓了,这老妇的儿子……海大人,你该去寻李世子来问!”
“去,将李世子请过来。”李婵进府尹衙门时,还穿着世子袍服,虎背熊腰。一身悍勇:“见过公主殿下,海大人。”
海奇瑞不跟李蟾半点寒暄,直入主题,将温岚公主及老妇人所述说了一遍,只问李蟾,人是否是他所抓?
李世子显出惊异,颇为讶然,似乎非常奇怪温岚公主的话:“殿下,当日,我抓的那些人皆是因为他们以下犯上,触犯到公主。怎的,公主还说不知我为何抓人?”
音调语气自然而然的疑惑,活灵活现的演出了一个替对方办事,反而被泼了黑水的背锅侠。
旁观人群哗然,吵闹声喧嚣声骤起,海奇瑞连拍三下惊堂木才将那些人的吵闹声压下。
温岚公主笑容温婉而清丽:“李世子说笑。本宫的侍卫早隐在人群里,将那些胆大包天以下犯上的贼子逮住。一个也没放过,所以,本宫自然不知晓李世子那日抓人为何。本宫最初当你出言安慰,是想替本公主抓人的。后来,看见李世子抓的人与那些贼子无关,还因为李世子另有公务在身。”
“若李世子当真为本宫抓那些贼子,其中,又有李氏儿子,便是李氏撒谎。她儿子压根儿不冤,也该同那些贼子一块送进采石场。”
“若是李氏不曾撒谎。便是李世子,你抓错了,胡乱抓人。海大人要审的,该是李世子才对。”
哼,牙尖嘴利!李世子眼神沉锐,跟着温岚公主的眼神,像是猎豹盯住了自己的猎物,令人毛骨悚然:“温岚公主当真好口才。可惜,李某一片好心,还被反过来质疑,真是令人伤心啊!”
温岚公主微笑:“李氏子,这世上好心办坏事的人可太多了。”
“你这好心,已经把我送上府尹
衙门大堂了,本宫感激不尽呢!”
平静的对话,隐含硝烟□□味,李世子虽猝不及防,被这狡猾的女人摆了一道,却也不惊慌。
“海大人,你如何证明,这老妇所言为真?”海奇瑞:“本官已派衙役询问过街上摊贩,并仔细打听过其子为人,老实本分,还略为胆小,绝非胆大包天、敢当面侮辱殿下之人。”
李世子露出为难之色,挥手招出自己的侍卫,细细询问过好。李世子面露愧疚:“海大人,那
可能真是我抓错了人。”
“我愿意奉出两银子送给这几位受害人,权当是我的歉意。应该本世子承担的罪过,我绝不反抗。”
李世子认错态度非常好,转变极快,温岚公主都愣了,她对上李蟾不经意瞥过来的眼神,温岚公主突然手脚发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但,是什么呢……
只见,李世子走到对自己愤愤不平的老妇人面前,以他世子之尊,竟然纡尊降贵,抱拳行礼,显得十分平易近人:“抱歉,是我行差踏错,为维护皇家声誉,过于心急。忙中出错,手下错抓了你们的儿子。”
人群中爆出一阵唏嘘声,老妇人双眸含泪哭着:“我儿子呢,我儿子有没有事情?!海大人,我只是想带回我的儿子!”
“李世子,你把那些人关押到何处了?快快将人放出来!就算他们有罪,你也不该乱用刑法!”海奇瑞声音严厉,像是已经压抑不住怒意了。他最厌恶达官显贵不遵守律法,用私刑,胡乱抓人,视人命如草芥。
李世子却露出茫然疑惑之色,转而,又将目光落到温岚公主身上,缓缓回答:“我早将人送到公主府去了!海大人,你想想。虽是我抓的人,可毕竟他们冒犯了长公主殿下,我如何能处置?自然要交给长公主殿下,由她发落。”
说话间。李世子走到温岚公主近前。声音虽轻,却令堂下所有人都可听见:“殿下,您说是吧?我可没有那个胆子关人。毕竟,城南侯府一向清明守法,我身为世子,当以身作则,岂敢越过府尹衙门,自行处置犯人。”
温岚公主终于知道,对方是在哪里给她设坑了。
现在,重要的不是谁的错。而是七八个大活人,不见踪迹,不明生死。
她暂时洗清了自己的名声,但只要这人在自己手里,这个澄清不了,那她……
温岚公主气得嘴唇发抖,只有她能看见李世子眸中跳跃的嘲讽和戏谑。仿佛在说——你以为自己很聪明?不过是自作聪明,井底之蛙,作茧自缚罢了。
温岚公主到底太稚嫩了。论心眼儿,论手黑程度,他跟李世子相比,想的太过天真。
“你胡说八道。”阿梅气怒出声:“公主殿下昨日才回公主府,岂会将人押到公主府去?”
“殿下就算要处置,也是像上次一般,将人放到府尹衙门,由府尹衙门处置,何必自己动手?还得分开处置?”
“更何况,这些天太子殿下伤势未愈,公主一直衣不解带在旁照顾,从未回过公主府,谈何报复关押?”
“你根本是胡说八道,故意陷害公主殿下!”
阿梅字字句句清亮,说得掷地有声,乍听到也很有道理。
李世子双手背在身后:“公主殿下在想什么?我岂会知道。”
“李世子,你说话可要负责任!污蔑长公主的罪名,你担不起!”阿梅继续呛他。李世子毫不在意,走到大堂中,声音洪亮:“海大人,本世子有证据。”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