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阴来的那日, 玉烟因照顾了玉映好几天, 正要卧床休息, 忽然觉得空气沉闷炎热起来, 就像是冥司正在被火烤一般。
她好奇的看向窗外,只见一座巨大的赤色的山脉,正以开天辟地的气势重重砸下来。
而她, 想要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在绝对的重量面前,她这种修为的小仙, 是绝对逃不掉的。
短短一瞬间, 赤色的山脉就已经压到了她的眼前,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压扁的时候, 她却重重的摔在地上, 然后,耳边传来巨大的声响,无数短促的惨叫,以及骨骼断裂的声音。
冥司被袭击了,那是她的第一反应。
但这种情况下, 她根本顾及不了别人,眼前一片黑暗, 她看不见听不着,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阻隔了她与外界的联系。
缓了一会儿后, 她身体没有感受到疼痛,显然她骨头是没断的,如果她没受伤, 那刚才那骨头断裂的声音是谁的?
她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然后感觉到身体上方有熟悉的味道。
“少君?”她试探的叫了一声。
“嗯。”他简短的回应了一声。
她虽能听见他的声音,但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而且,极其的热,热的她几乎要窒息了,所以她并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如何。
“发生什么事了?”她不安的问道?
“烛阴……砸下来了,你有没有受伤?”他的回答有些吃力,甚至,还有些含糊不清,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了他的口中。
她心中一惊,刚刚那巨大的赤色山脉竟然是烛阴,可它既然砸下来了,为什么自己和他没有被压到?
“我……没事,你呢?”她说话也开始不顺,她明显感觉到呼吸不畅,像是呼吸之气都被隔绝一般。
宁无缺没有回答,她准备再问,却感觉他贴上了她的身体,但也仅仅是贴着,并无其他的动作。
都这个时候了,他想做什么?
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推他,没想到却摸到一手温热的、黏黏的东西,是血。
“你受伤了?”她边说边继续小心摸着他的身体,然后在他胳膊处触碰到一截硬硬的东西,她直觉是他的骨头断了,刺出了身体。
他痛苦的哼了一声,他的呼吸就在她的耳边:“不要乱动,我快支撑不住了。”
听到支撑两个字,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伸手在随身的百物袋里摸索一阵,然后找到一颗火珠,借着火珠的光线,她终于看清了两人现在的处境。
此刻他们四周都是燃烧着的黑色火烟,所以她会感觉到炎热和窒息,好在一层淡蓝色的结界将火焰隔绝在外,所以她现在还没被烧到,只是有些呼吸困难。
而宁无,双手撑在她的两侧,用身体为她扛下了烛阴庞大的身躯,所以她才没受到伤害。
而他,嘴角不断渗出血,显然是受了内伤,说话含糊不清是因为血堵住了他的口,他的左手已断,白骨森森的露在外面,但这样的情况下,他依旧在苦撑,平日里明亮的眼眸,此时盛满了痛苦。
可他刚刚明明不在房中,而且,以他的修为,一定可以逃开,可他为什么……为什么出现在了她身边?
“我帮你止血。”她声音颤抖。
宁无却拒绝:“不,灵力你自己留着,我虽然用结界阻挡了火之莲的火,但呼吸之气也被隔绝,你留着灵力保护好你自己。”
“那你呢?”她语中有着担心。
宁无回道:“我会龙息,不会有事的,父君和母妃很快会解决烛阴,你别担心。”
她听得出,他再在安慰她,只是,他一向厌恶她,为何此时像换了一个人。
但眼下处境困难她无法多想,她也想帮忙,于是拔了头上的簪子想要将地面挖一个洞,然后躲进去。
但宁无立刻阻止:“不要挖,地下也有火之莲的火,会烧上来的,你这样的小仙,被烧到就会魂飞魄散。”
说完这句,他的身体又低了一分,显然是已经快顶不住烛阴的重量了。
“那怎么办?”她也用手去撑那结界,试图帮他化去一些力量,可撑上去才发现那重量根本是她撑不住的。
他现在承受着的,是她完全无法想象的重量。
宁无想了想:“你缩小身体坐进我口中,我现真身冲出去试试。”
他现在双手无法护住她,唯有将她放入口中才能护她安全。
玉烟回道:“可我并未修习过此术。”
她自打出生就身体不好,根基并不牢固,又对修炼术法没有什么兴趣,少女时代的时间都花在看书酿酒上,做她妻子的这四百年,也无人教她指点她,所以也并不会这等精进的术法。
宁无愣了一下,他想着她好歹也是个地仙,竟然连缩小术都不会,若是能安全从这里出去,他必定不能让她再这样惫懒。
“那你贴近我的口,我化真身后将你衔在口中,务必贴紧一点,否则我突然变大,会找不到你的位置。”他叮嘱着。
玉烟看向他的嘴,这是这四百年来,她第一次认真的看他的嘴,他的唇薄且匀称,虽然沾了血,但仍掩盖不住它的坚毅,他的确如让旁人说的那样,是十分好看的一个少年郎。
此时烛阴的身体游动起来,宁无的脸色十分苍白,他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你快点,我要撑不住了。”
玉烟见情势紧迫,立刻将手指放在他口中,他亦用牙咬住,然后幻出真身。
数十米长的真龙之躯将烛阴的身体顶开一条缝隙,但因为没了结界的保护,他的身体也被火之莲灼烧着,若不是他母家也修习此术让他有一定的抵抗力,他非被烧死不可。
但想着玉烟的安危,他也顾不得疼痛,张开如屋宇般的大口准确的将她纳入龙口中,随即紧闭上嘴不让她被火之莲烧到,身体奋力向前冲去。
冲出去的这一过程中,因为和烛阴身体巨大的摩擦力,他背上的鳞甲不断的松动碎开脱落,如剜肉般疼痛,虽他真身也是巨大无比,但在烛阴面前,依旧像是蚂蚁在人类的脚下。
好在,他选择的方向是对的,一番强冲后,光明就出现在眼前,他也看见了闵序和玉映,于是奋力一挣从烛阴腹部钻了出来,但他浑身已经是鲜血淋淋,烛阴一族,果然坚硬。
而被他保护在口中的玉烟,坐在他粗糙的舌上,虽然看不见也听不见外面发生的事,但她能闻到他口中浓重的血腥味,知道他必定是受了伤了。
终于,她眼前一亮,是宁无张开了嘴,他将巨大的头颅贴在地面上,方便她走出来。
“照顾好她。”他简短的对闵序交代了一句,然后立刻拔刀投入对烛阴的战斗。
玉烟看着他的背影,他虽穿的是玄衣,但衣服上有着大片的湿痕,那痕迹不会是水,只会是血。
她知道,他伤的一定很重。
“姐姐,你有没有受伤?”玉映紧张的问道。
“没有,你们呢?”她也心有余悸。
“我们没事。”玉映一边说着一边将她拉向更安全的地方。
“宁无他,竟然不怕脏了衣裳了。”闵序突然说了一句。
她不解:“少君何意?”
闵序回道:“少妃不知道么,宁无最喜洁净,从未将他自己弄得如此狼狈过。”
她怔了怔:“是了,他最爱干净了。”
三个时辰后。
因为烛阴的自杀,冥司的浩劫终于过去,还活着的人一边救助伤者搜寻仙魂一边重建受损的房屋。
这次烛阴的袭击,毁掉了冥司绝大部分的房子,少元宫更是几乎化成了粉末,但冥司诸神十分强大,半天时间又将毁掉的宫殿悉数还原,就好像烛阴没有来过一般。
夜深了,玉烟却没有睡,她坐在灯下,没有像往常一样读书写字,而是在等人。
宁无回来的时候,便看见她趴在桌上睡着了。
“怎么不让少妃去床上睡?”他问宫人。
宫人回道:“奴婢也劝了,但少妃可能是受了惊吓,不敢安眠。”
睡的迷糊的玉烟听到两人的说话便醒了,看见宁无回来,一直紧张的心,不由松了一口气。
而当她发现自己竟是在担心他的时候,心里也有一些不知所措。
“去床上睡吧。”宁无没有靠近她,只是站在离她远一点的位置问,他身上有伤,不愿让她看见。
“现在睡不着了,外面的事情怎么样了?”因为刚才的那点不知所措,她也没有走近他。
“都在恢复中,没事的,我去洗个澡。”他说完便向浴池走去。
因为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的伤痛,所以进去伺候的人他都让他们离开,然后幻出真身,将一些碎了但还嵌在血肉里的鳞片拔掉。
只是拔鳞极痛,尤其是这种嵌在肉中的,每拔一片都是酷刑。
玉烟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残忍的一幕。
“我来吧。”她快步上前。
宁无下意识的恢复人形,扯了衣服遮住身体:“你怎么进来了。”
这四百年,二人从未同时出现在这浴池过。
“宫人们说你不让伺候,所以我进来看看,你果然受伤了。”她回道。
“一点小伤,不碍事,你出去歇着吧。”他依旧嘴硬。
但玉烟刚才已经见到他处理伤口很艰难,自然不会离开了:“我帮你把伤口处理好了就去睡,你放心,我手不重的。”
她此时语气温柔,眼中又有着担心,是宁无从未见过的神色,他便也不再赶她走了。
玉烟将他衣衫除去,只见他背后血肉一片模糊,这四百年里,她从未见过他受这样重的伤,而这伤,都是为了救她。
“这伤很重,叫医仙来吧。”她不忍看。
宁无却一口拒绝:“不用,有很多人受伤比我重,比我更需要医仙,你不是说你可以么,你来吧。”
“我……”她本想拒绝,但如今伤者的确很多,而且,他不愿请医仙,除了不愿添麻烦,真正的原因恐怕是他的面子问题。
她猜的很准,宁无也的确有一部分面子原因,他冥司九君,少年成名,活了这一千一百岁,除了当初不愿成亲被父亲狠揍,还没这么狼狈过,虽然今日受伤之人的确多,但绝不能有他宁无。
“那你显真身吧。”她做好准备,然后习惯性的闭上眼睛。
这四百年里,她见过他数次真身,但那都是在欢好之时,因为害怕,所以她总是闭着眼睛,于是现在也这样做了。
宁无见她如此,便猜到她心里在想着什么,于是欺近她身边:“你闭眼睛做什么?”
她愣了一下,是啊,闭眼睛做什么。
“没什么。”她睁开眼睛,却突然发现他的脸就在她眼前,这样的近。
近的她能听得到他鼻翼下的呼吸,闻得到他身上的药香,看得清他琥珀色眼睛里的纹理,以及,他嘴角那一抹捉弄的笑。
她原本安安静静的心,没由来的就跳了起来。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 ...: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