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氏断断续续病了些时日, 感觉好些的时候, 她又求了荀太夫人几次, 无果,不得已,又往元和居来了。
晏蓉身子重, 元和居本就门禁森严, 加上申媪又特地嘱咐了几次, 麻氏一如意料中的连院门都没能进。
她刚嚎了几嗓子,就是全妪带人叉走了。
荀太夫人因英年早逝的幼子幼孙们,总会对麻氏多了几分容忍, 但这也是有限度的, 怀着孕的晏蓉,就是那条不能碰触的底线。
老太太令全妪代她狠狠呵斥了麻氏一番,并勒令麻氏闭门思过,无她的话不能出院门一步。
好吧, 麻氏的禁足令被执行得非常彻底, 而且她本人也是个吃硬不吃软的, 很顺利消停了。
霍家大宅恢复平静。
晏蓉的生活也恢复平静,她闭门不出, 除了来探看老太太和吕氏, 生活规律得没多余波澜。
乐趣也是有的, 每天拆阅霍珩的信, 看他简单报备第一手前线战讯以后, 接着就是絮絮叨叨地关怀她和孩子们。
今天又冷了, 可有添衣?吃得可香?孩子们可有调皮?乖巧不乖巧?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非常累赘长篇,晏蓉看得眉眼弯弯,唇角翘起就没敛起过。
末了,霍珩不忘嘱咐,若是身子不吃力,记得回信给他,他等着呢。
其实他早就吩咐过,让陆礼和芮蒙每天传报一次晏蓉的情况,妻儿是否康泰,他知道知道得清清楚楚。只不过吧,晏蓉来信,总是不同的。
激烈战事之余,这是霍珩唯一期待的松乏时刻,每一封信他都仔仔细细看好几遍,想象着她说的大小趣事。好几张的绢帛,可他看到末尾,总会嫌短。
他很想念身处邺城的妻儿了。
这种思念难以宣泄,于是转化为攻城掠地的动力,直接导致冀州军进展神速,一个月出头,就彻底攻陷青州。
霍珩自然是归心似箭的,只不过,他还不能就此抽身离去,张旷的第四子张延诈死逃脱,号召了二万残兵,逃至青州和徐州交界的东平关,负隅顽抗。
东平关,地势险要,号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确实耗了霍珩不少心思,废了半个月时间,他才用最小的代价,拿下了东平关。
徐州那边十分紧张,联合荆州攻伐陈佩的大军还在外,余下的守军几乎都往这边来了。不过霍珩并没有攻伐徐州的打算,安排了驻守东平关的将士,他折返青州治所临淄。
接手青州军政,安抚百姓,霍珩还有很多不得不留下处理的事。
一直到了寒风飒飒的九月末,青州第一场雪飘飘洒洒而下,他才得以脱身。
霍珩领着数百亲卫,打马日夜兼程,往西狂奔。
陆礼来信,双胎一般提早生产,而他给晏蓉号脉,也差不多就在这些日子了。
他心急如焚,可惜天公不作美,这第一场雪就是鹅毛大雪,寒流让温度急剧下降,到了黄河边时,河面开始结冻,已出现浮冰。
这一段水流湍急,浮冰面积不小,很不适合船只渡河。
霍珩在心腹劝说下放弃了寻船渡河,而转往上游,沿着河岸而上,终于找到一处水流缓和,浮冰不多,适合渡河的地点。
霍珩重金之下,船家争相载渡,一行人很快就过了黄河。
狂风夹杂着大雪,劈头盖脸打过来,道路状况也很不好,路面结冰还是小事,关键是有些山道落石又被冻住,无法通行,只能绕路。
他不知疲倦,日夜兼程,终于在七天后,望见邺城巍峨的城墙。
一行人二更方归,夜色浓重,着实让守城将士吓了一大跳。
城门校尉但见数百骑疾奔而来,事前没预兆,虽人数不多不像敌情,但城门校尉依旧十分警惕,刚传令将士们作防御状态,霍珩已一马当前,奔至城下。
他在城门前勒停那匹气喘吁吁的乌云盖雪宝驹,抬头道:“是我,开门!”
上弦月悬挂于天际,月色尚可,映照着皑皑白雪,距离虽远,但校尉眼神不错,一眼就看清了霍珩那线条浓烈的眉眼。
校尉惊诧,但也丝毫不耽误,赶紧令手下开启城门,迎接夤夜踏雪而归的君侯。
急促的马蹄声一下接一下,打落在直通内城的青石板直街之上,霍珩一口气不歇,直接奔到霍家大宅门前。
回了家了,他第一时间问的就是晏蓉。
这么大一件事,即使是门房也知道的,于是禀道,夫人身体康健,尚未生产,不过据闻,已近在这几天了。
还好来得及!
霍珩眉骨鼻梁上还沾了点点冰凌,闻言他露出由衷笑意,喜形于色。
他顾不上叫起跪伏一地的下仆,也顾不上搭理闻讯迎过来的芮蒙,匆匆往内院而去。
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他奔跑起来,直接奔回元和居,奔到正房门前。
与爱妻爱儿只一门之隔,霍珩方醒悟自己一身冰寒,并不适宜立即入内。
但思念如海潮,澎湃不歇,他只觉一息也不能忍,于是匆匆来到内室大床旁的窗下,隔着一堵墙,对着黑灯瞎火的槛窗轻轻唤了一声。
“阿蓉。”
实在是太想太想了,满腔思念急需一个宣泄的口气,霍珩本也没想着会得到回应,因为眼下都二更快三更,晏蓉应已陷入沉睡当中。
可意料之外的,他轻唤一声后,里头竟然传出一道异常惊喜的清越女声,“夫君!”
“是你回来吗?夫君!”
“是的,是我!”
竟是这般心有灵犀吗?霍珩狂喜,侧脸贴在槛窗的窗格上,隔着窗纱道:“阿蓉,阿蓉我回来了,刚到家的,待我梳洗了,再进来!”
原来真不是幻觉,他真的回来了!
晏蓉身子重,用手臂撑着床沿,缓缓坐起来,喜道:“好,那你快去吧,我等着你!”
霍珩闭目细细听着这熟悉的嗓音,唇角翘起,“好!”
……
霍珩去沐浴更衣了,他没用正房浴室,怕染了寒气,而是去了厢房。
晏蓉拥被坐在床上,侧耳听着渐渐远去的沉重脚步声,笑意越来越深。
他终是是赶回来了,赶上他们孩子的降生。
难为他了,这么大的风雪,顶着严寒日夜赶路。
“阿媪!”
晏蓉声音轻快起来,带着许多欢欣,半夜突然醒来但一点不困,“阿媪,扶我起来穿衣吧。”
“好,好,夫人慢些。”
申媪笑得合不拢嘴,郎主赶回来再好也没有了,她一边麻利给晏蓉穿衣,一边摸了摸她的高隆的腹部,“小郎君们相必也是很欢喜的。”
晏蓉怀孕已经八个半月有余,陆礼说了,瓜熟蒂落时机已到。
双胎一般都无法在母腹呆足日子的,但晏蓉掐指算了算,如今她怀孕也有三十六七周了,按照后世的说法,怀双胞胎这也算足月的了。
她放了心,专心待产。
本来想着,这么大的风雪,霍珩可能赶不回来了,说不遗憾那肯定是假的,但也无法强求,只希望他不要太急着赶路,要注意安全。
没想到,他还是赶在孩子出生回来了。
她摸了摸自己高隆的腹部,笑道:“你们呀,可知道阿爹回家了。”
孩子大约是知道的吧,因为他们又动起来了,一扫睡前懒洋洋的动作,变得欢快不少。
这时候的两个孩子,已经十分强壮,胎动方式多种多样,只随他们的心意。不过吧,到底是长大了,地方局促了许多,闹腾起来再也不能像从前那么欢快了。
室内放了好几个大熏笼,暖烘烘,晏蓉并不需要着厚实衣裳,穿戴整齐后,倚在申媪搬来的叠得严实的锦被上,她一边轻抚腹部,一边翘首等待。
霍珩来得很快,他沐浴去了寒气过后,换了一身烘暖的衣裳,为防回正房时又染寒意,他披了一件大毛滚边斗篷。入得正房,脱了斗篷,他立了片刻,确保无虞后,才举步入了内室。
霍珩稍稍黑了些,猿臂蜂腰,威势更逼人,他含笑看过来,眉眼间是深深的化不开的思念和眷恋。
“阿蓉!”
“夫君!”
晏蓉不便起身,只展臂伸向他,笑意盈盈唤了一声。
霍珩几步上前,俯身抱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暖香浮动,熟悉的人,熟悉的体温,熨帖了他的心。
他眼眶有些热意,深吸一口气才压下。
夫妻二人久久相拥,又亲吻一番,稍稍纾解了离情,霍珩才紧挨着晏蓉坐下。
借着晕黄烛光,他贪婪看着她那精致的眉眼,一眨不眨,晏蓉笑着摸摸自己的脸,“我胖了,是不是丑了。”
“哪有?”
霍珩立即否认,他是真心这般认为,十分认真道:“并没有,你丰腴些也是极好看的。”
他怕妻子不信,又补充道:“你先前也美极,只是单薄了些。”
从前二人欢好时,他掐着她的小腰,总有一用力过猛就会弄折的错觉。
晏蓉看着一脸认真打补丁的男人,“噗呲”一笑,她偎依进他的怀里,“我知道了。”
霍珩也笑,眉目柔和,抚着她的腹部,“你可好?孩儿们可好?”
“都好,我们好得很。”
晏蓉仰脸瞅他,又抬起小胖手摸摸他的脸,“那你呢,一路赶回来冷不冷?”
“不冷。”
霍珩轻描淡写说了两句,又看了眼滴漏,“三更了,快睡吧。”
他有些懊恼,自己不困,倒是怕累着她和孩子。
晏蓉其实也精神着,不过她从善如流,躺下来说话也是可以的,这么冷的天,正适合躲在被窝里说小话。
于是,晏蓉刚穿好的衣裳又脱下来了,霍珩亲手伺候的,久违的感觉,她眉眼弯弯,十分惬意地伸胳膊抬腿,享受着眼前这位北方霸主的服侍。
可惜乐极生悲。
忽的,晏蓉的动作一僵,霍珩蹙眉,“怎么了阿蓉。”
她捂住腹部,里头刚才突然抽痛了一下。
不会是要生了吧?
不过,陆礼说确实是这几天了。
晏蓉正心有疑虑,这疼痛又来了,而且腹部有些发紧,她刚要说话,却觉腿心一湿,一种暖暖的湿润正汩汩淌出。
她抬头,对上霍珩紧张的一双眼,说:“夫君,我好像要生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