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蓉并未昏迷太久, 也就两三刻功夫, 再睁眼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县衙的后堂, 县令临时收拾出来给她母女休息的正房的床榻上。
彭夫人醒了, 坐在她的床沿, 一脸又惊又喜,笑得合不拢嘴。
旁边还有二个医匠, 老面孔了,在晋阳太守府任职多年, 医术精湛。晏蓉此次前来,怕母亲身体弱有差池, 还想着再努力给父亲尽人事一把,所以给带上了。
怎地这般高兴了呢?
是阿娘知道霍珩领兵前来, 阳谷之围已解了吗?
她猜错了。
彭夫人喜滋滋地对女儿笑, 道:“阿蓉你醒啦,太好了,你有了身孕, 阿娘要当外祖母了。”
“阿娘你说什么?1”
晏蓉不可置信, 她猛地捂住小腹,不是要来月事吗?怎地就怀孕了呢?!
一股欣喜从心底沁出, 迅速蔓延至四肢八骸, 她欢喜, 她想落泪, 即将为人母的觉悟苏醒, 这般精明伶俐的人,首次失去了反应能力。
“是真的,是真的1约莫一月,脉息尚浅。”
彭夫人简直喜从天降,夫君没事,女儿还有孕了。
她一时又恨苦晏庆,若不是他,她女儿哪里需要长途跋涉,若是有何闪失可怎么办?
想及此,彭夫人顾不及高兴,连忙问医匠:“鲁疾医,刘疾医,我女儿胎气可稳?我们疾奔一路,可有妨碍?”
晏蓉也是一惊,忙侧头紧张盯着两位医匠。
鲁疾医年长,由他发言,拱了拱手,他道:“女公子略动胎气,妨碍不大,卧床养胎三五日为宜。某二人再开二剂汤药,女公子煎服后便无碍。 ”
“动了胎气?!”
彭夫人来不及说话,院外便传来一道雄浑的男声,同时还有一下下军靴落地的沉重急促脚步声。
霍珩来了。
他挟盛怒之势,干脆利落解决战斗,立即往城中赶去,谁料一进城门,就听说妻子晕阙。
很难形容他此刻的表情,面上残余一丝怒气和腾腾杀气,还有焦急担忧,更多的却是骤闻喜讯之后的不可置信和狂喜。
狂喜未消,忆及略动胎气又转为深深的忧虑。
他大踏步而来,铠甲在身,手提长柄大刀,身上脸上还有刀身上沾有大片大片的殷红。
晏蓉却一点不嫌弃他,见了他大喜,忙手臂一撑床,坐起仰脸看他,“夫君!”
彭夫人连忙让出位置,霍珩就坐在晏蓉身侧,他先说了一句,“晏公康泰,如今在孝义城中,军报是假的,你二人莫慌。”
猜测落到实处,晏蓉和彭夫人对视一眼,目露欢喜,“我就知道是这样的!”
“阿蓉也很聪敏,提前退守了阳谷。”
夸赞了妻子一句,霍珩迫不及待问医匠,“夫人身体如何?可有妨碍?”
刚才听了大半句,但他一点不放心。
于是,鲁疾医只好重复了一遍,并强调:“夫人晕阙多为疲惫,胎气只略动,服药后卧床养胎数日即可。”
他想了想,补充道:“怀胎前三月,胎相未稳固,期间最好不要再两地奔波。”
这话的意思是,晏蓉怀胎满三月之前,最好留在阳谷,等坐稳了胎,再走不迟。
霍珩仔细听了,郑重颔首:“我知道了,重赏!”
两位医匠齐齐谢赏,而后退下开方煎药,彭夫人也示意阳谷县令临时安排来伺候的几个侍女随她出去,并贴心把门掩上,让小别重逢的夫妻两个抓紧时间说说话。
霍珩别的一概不说,先伸出左手,小心翼翼将掌心覆盖在她的小腹上。
“阿蓉,你有孕了!”
他表情惊喜得难以置信,瞪大眼睛说:“我快要当阿爹了!”
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的霍珩,晏蓉又好笑又欢喜,“嗯,对的,还有九个月,他就出来了。”
“九个月?”
霍珩重复一遍,对的,怀胎十月,还有九个月孩儿就会出生了。
本以满满当当的欣喜又被添上了好些,承载不下了,溢出心房,暖洋洋的仿佛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
他忍不住想,阿蓉给他添个男孩?女孩?
若是男孩儿,这很好很好的,霍氏后继有人,待孩儿长大一些,他可以手把手教他骑马射箭,行兵布阵。
若是女孩儿,那也是很好很好的,娇娇嫩嫩酷似妻子的小娃娃,想一想就让人心潮激荡,他要将她捧在手心里,呵护一辈子。
一路疾奔而来的焦虑担忧,此刻已无声消褪,霍珩连声道:“好,太好了!”
夫妻二人目光不离对方,欣喜了一阵,晏蓉又歉疚,说:“都是我不好,没能分辨出军报真假,若不然,也无需动了胎气。”
幸好自己一直仔细调养,从不轻忽,不然这般心神大震的情况下又一路颠簸,也不知会不会伤了孩子。
“敌人有备而来,这不怪你。”
妻子是个机敏伶俐的吗,一般伪造,怎可骗过她的眼?霍珩心里有数。
说到正事,他神色也严肃起来。
“晏庆接了一信报后,立即设伏,这大约是陈佩给的计策,若不出所料,假军报也出自他的手。”
“扬州陈佩?”
晏蓉被夫君扶着躺下,她闻言诧异:“他不是在攻打豫州吗?”
“是,他大约遣了心腹过来。”霍珩眸光森森,这总账,他早晚要一并算了!
他随即晏庆的布置和如今战局说了一遍。因为他还得折返主战场,所以即便适逢妻子怀孕大喜,他也不能久留,只好长话短说,言简意赅。
“那你快些回去吧,我无碍的。”
听说是决胜一战,晏蓉立即催促他,自己好好的养着就行,夫妻改日再聚,届时慢慢分享喜悦不迟。
“好!那我回去了。”
霍珩身上满是血污,犹豫半晌,还是遵从心意,俯身轻轻抱了抱她,并在她的脸上轻轻印下一吻。
“你和孩子莫要挪动,就在阳谷等着我!”
他将打下并州七郡,以此庆贺头个孩子的到来。
晏蓉紧紧回报他,亲了他一下,也不在意脏污,握住他的大掌,贴在自己脸上,“好,我们等着你!”
时间不等人,霍珩摩挲她俏脸片刻,又蹲下对她的小腹,认真道:“阿爹要出门了,你乖乖听你阿娘的。”
此一战,他必将彻底击溃西河大军,阳谷虽接近前线,但也是城池,十分稳妥,他也能放心。
深深吐出胸腔一口浊气,霍珩站起,强压心中不舍,转身大步往外而去。
*
彭夫人在门外小亭坐着,她因爱女怀孕疲倦全消,笑吟吟听着县令夫人在一边的奉承恭贺。
本来以为女婿来了,小夫妻俩总得多说一会小话,没想不过少倾,房门就打开,霍珩大踏步而出。
他先到彭夫人跟前施了一礼,又拜托岳母好生照顾妻子,然后就匆匆走了,带着他的一万骑兵夤夜离开阳谷县城。
“女婿这是怎么了?走得这般急?”
彭夫人张望片刻,回房让侍女伺候着宽了外衣,母女同躺在一床,她有些忧虑,“莫不是前头战况正激?”
“你阿爹也不知如何了?”
“夫君不是说了,阿爹好得很么?他正在孝义城呢,孝义城高池深,安全得很,阿娘莫担忧。”
晏蓉反而更牵挂另一件事,“前头确实厮杀正酣,夫君说这是决胜一战了。”
彭夫人一惊,忙双手合十,喃喃祈祷一番。
如今佛教刚传入中土,乱世反而是很适合宗教成长的一块土壤,晋阳城挺多贵妇人信的,蔚然成风,彭夫人虽不笃信,但难免耳濡目染。
祈祷结束后,母女二人互相安慰鼓励几句,随后又说起晏蓉怀胎,又是一番欢喜。
“好了,好了,我外孙也是累了,快快睡罢。”
晏蓉依言阖眼,只是这二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大变大喜的,她精神亢奋,一时睡不着。
忍不住又探手摸了摸小腹。
她要有孩子了,一个血脉相连的骨肉。
“阿蓉。”
彭夫人其实也睡不着,只是她想的东西却没这么美好,室内安静片刻,黑暗中她喃喃道:“也不知道是谁?居然能传了一这么封假军报。”
这对于太原而言,对于盟军而言,实在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敌人打进内部,危及到根本,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晏蓉道:“我在城头之时,已经嘱咐了晏二,尽快设法传信遂城和晋阳,将此事告之。”
当时正准备开城门突袭敌军,霍珩还没出现呢,现在既然西河军全部解决,那晏二必然是已经传信了。
她手下人的办事效率,还是非常值得信任的。
“没事的阿娘,想必是一时被人钻了空子罢,揪出来便是。”
大约会很费一番功夫,但终究可以顺利解决的。晋阳是晏氏几代人的大本营,经营了这么多年,这一点,晏蓉还是很有自信的。
若不然,对方干脆往遂城传假军报得了,何须诓她母女出来?
反倒是另一事,“阿娘,明日我再使人传信会邺城,将此事告之祖母。”
想到荀太夫人,晏蓉顿了顿,老太太大约又会不高兴了,她坚持回娘家一趟,还动了胎气。
不过这么想也不对,算算日子,她这胎必是霍珩在晋阳睡的那仅仅一夜怀上的。
她不来,就怀不上了。
这么一想底气十足,且最重要的是,若她不来,恐怕这回彭夫人独自上路必会正中暗算了。
晏蓉很庆幸自己回了娘家,不然,恐怕她无法面对这一结果。
彭夫人感觉女儿搂着自己胳膊的手紧了紧,以为她忧虑荀太夫人责备,忙安抚道:“阿娘明日亲自写信,给太夫人细细解释一番,你莫怕。”
晏蓉不怕,不过却没拒绝慈母浓浓关怀,她撒娇道:“阿娘你真好。”
“你这孩子,都要当阿娘了还爱娇,当心我外孙子笑话你。”
彭夫人嘴里嗔怪,唇畔的笑却压不住,拍拍女儿的手,“好了,快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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