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对讲器之后, 严雪迟良久没回过神来。
在桌案上趴了一刻钟有余, 才缓缓地爬起来。开始收拾刚才一时情急,弄乱了的文件和书本。
这种七上八下的滋味, 严雪迟以前还真的没怎么体会过。说又说不出来,但自己憋着却又沉不住气, 甚至连平静下来继续工作都做不到。
一坐下来就会想起不久前,对方沉重的喘息,和沙哑的嗓音, 艰难的唤着自己的名字, 就像渴求丧钟之前最后的晚餐一样。
“……”想到这儿严雪迟下意识的将手攥紧, 回过神来的时候,头发已经被薅下来了一大搓。
最后严雪迟还是冷静下来了一点, 坐在虚拟荧屏前开始查阅这一次配给自己的战舰型号,以及基础操作版面。
水沐号这艘战舰, 在严雪迟印象中就没有听说过。
外部的网路基本没有它的信息, 只有联邦内部的资料库才有一点关于它的记载。
严雪迟原本也就是想查有关操作的,然而越往下看, 发现越不对劲儿。
六十五年彻底撞毁,霍克将军因此牺牲。
怎么撞毁的没说。
严雪迟输入这位将军的姓氏进行搜索, 然而换了不知道多少个关键词, 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甚至连本名都没有记载。
又将皇室成员的现有名单搜索出来,挨个查询, 发现近一百年内, 这个家族一位将军都没出过。
来警部工作这么多年, 严雪迟第一次听说内部网路会出问题,一时间不知道是自己看漏了,还是记载错了。
再往下翻,总算是翻到了这艘战舰的基础型号。
很奇怪,明明是六十五年前撞毁的,但设备却是最最先进的。不止是放在当年先进,放在现在,也一样超越很多军部人员使用的战舰。
严雪迟不禁估算,能将这种设备撞毁的,那得是一头栽到安京星这么大的行星上,才有撞毁的可能性。
不过这个问题严雪迟没再深究,翻出来多年前自己的课堂笔记,回忆着这种东西该如果操作。
到了深夜的时候,严雪迟和医院的医护人员在港口会和,临登上斩舰的时候,严雪迟还是给驻留在安京星的邵元发了信息和新家定位,让他帮忙养猫。
水沐号虽然是被撞毁重修,但外表却是不怎么能看得出来损伤的痕迹,流畅的线条,和古典庄重的设计,连一点战争留下的印痕都没。
“雪迟,走了。”阿月见他迟迟没有登舰,轻轻地拽了他一下,“先上去熟悉一下操控板,别一会儿出岔子了。”
因为战区资源有限,配备的支援军都以beta为主。
毕竟其他两个性别,光是消耗的抑制剂就是一大堆物资,占用运输空间不说,关键还是无法杜绝有些不应该出现在战友之间的举动和亲密关系。
这种地方最好是摒弃私人感情的。
真是在任务中发生关系产生感情,一个两个还好,多了的话对于领导者而言是一件十分头疼的事情。
进入操作室的时候,严雪迟意外的发现自己还记得如何操作。
“以前军校里没有配备过这么先进的教学机器吧?你怎么学会的?”
“嗯……我借用过别人的私人战舰。”
“真的假的?”阿月不记得还有这种事情。
“很久以前还在读书的时候,穆顿将军的。他儿子借给我用的。”
虽然没提名字,但说到这儿阿月也懂了,“哦。”
严雪迟有些尴尬的捋了捋头发。
从安京星到梧桐星的路程有些遥远,而且中途需要不断地躲闪其他小行星,以防撞击。全程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一旦跑神,战舰上的所有人都要跟着遭殃。
经过四十个小时的漫长旅途,总算能看到梧桐星的影子。
战舰降落的之后,和当地军官对接完毕之后,严雪迟看了一眼手环上的时间。
下午五点零五。
“那支失踪的分队已经找到了,就是霍克军官身边的那支分队。正在往回运输。”简单清点完物资和人数,以及处理完基本事物之后,军官才缓缓地开了口。
“今天中午定位搜寻到的,我没过去,但看通知…没有什么活人。”“听警部部长那边说了,严探长是顺便来找朋友的对吗?”
“对。”
“等到六点的时候,会将这一批队伍运输回来,到时候严探长可以去找一下。因为暂时不知道死者名单,无法为您进行核对。”
“好,麻烦您了。”
这边卫生条件简陋的很,唯一算得上干净的就是被保护罩封着的医院。
严雪迟想找个地方坐一会儿,然而找了一圈儿,只找到是一处没什么血迹的石墩。
四十多个小时长途跋涉,这会儿也顾不得那么多,坐下来之后,严雪迟给自己开了睡眠补给,几乎是喝一口看一眼时间。
等着手环上的数字跳到六的时候,严雪迟听见鸣笛的响声从远方渐进,抬起头,正好看见一架轻型战机缓缓降落。
严雪迟见此赶忙从地上弹了起来,朝着战机降落的方向一路狂奔,喝了半瓶的睡眠补给也顾不上拿。
看着就这么一小段儿路程,跑起来却是意外的漫长。
一路上踉踉跄跄,脑子里基本上是一片昏沉。
虽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严雪迟还是抱着侥幸。
他身边那么多人保护着,皇室那边允许他来,肯定做足了万全的防护措施。绝对不会让他这么轻易的去送死。
跑到机舱门口的时候,严雪迟发现阿月也跟过来了。
“雪迟,你要找人吗?”
“找。”
“霍克家的小公子?应该很多人都在找他,不过他应该没什么事儿吧,昨天我去军部递交资料,好像听见他报信了。”
“嗯……我知道他昨天报信了。”严雪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在办公室里的时候,忽然接了一个通讯,对面是粗重的喘息和奄奄一息的声音,紧接着就是爆炸的声音中断了通讯。
“去护士那儿领的手套,待会儿万一要用……”只有触碰遗体需要佩戴手套。
阿月大抵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吉利的话,及时的闭了嘴。
严雪迟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接过手套,道了声谢谢。
说完之后,肩上随即落下来一只纤细的手掌,却是温暖有力,“肯定没事儿的,不用担心。”其实阿月想问问这两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儿。毕竟要是有关感情问题,从来都是严雪迟主动找她和邵元说的。
不过既然是没说,这种场合也不合适问。
机舱门缓缓打开,上面零零散散的有人钻了下来。
为数不多的几个还能直立行走的人里,并没有兰瑟的身影。
严雪迟点着脚尖,阿月则是用手撑着严雪迟的肩膀往上跳了一下,“他是金发吧,没有看见。”
严雪迟整个人小幅度的颤了一下。
手也有些不受控制的发抖,心跳加速到几近猝死。
这种感觉太难受了。
以前不管训练多么艰苦,严雪迟一向心理素质过硬。没想到在这种时候,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等着活人散尽,严雪迟和其他来认领的家属朋友才准许入内。
战机舱里,散乱着各种支离破碎的躯体。
严雪迟还没走进,已经先一步听见身边传来了恸哭的声音。
“请问刚才那些走出去的人里,有没有一个金发男子?”严雪迟还是觉得自己是漏看了,没先一步去找,而是先询问了一旁杵着,跟煞神似的士官。
“没有。走着出去的就两个。全是女性。”
“……好。”严雪迟回答的声音有些发虚。
“是要找亲属还是朋友?亲属的话我们会帮忙搜寻。”
“找朋友。”严雪迟如实回答。
“这么多呢,自己找找,看看哪块儿是你朋友。”
哪块儿是……
这个用词未免太过尖锐了些,但是仔细看看,还真的是论块儿的。
严雪迟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带好手套,俯下身子,动作呆滞的翻找着遗体堆,希望找到些什么,又不太希望在这儿见到对方。
机舱内满地都是尚未凝固的血浆,因为封闭的久了,散发出来的气味有些难闻。
而且稍微一不小心,就可能会碰到别的安息者的身体。
可能是布满狰狞死不瞑目的头颅,也可能是运输过程当中的掉出来的器官。
严雪迟见此一面连连道歉,一面恨不得将眼睛按在这成山的堆积里面。
最开始,严雪迟希望他能完完整整活着回去。
到后来,希望他活着回去。
现在,严雪迟只祈求……哪怕找到一块儿也好。
不知道在这儿找了多久,身边的恸哭已经慢慢远了,严雪迟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雪迟,你看这个胳膊,感觉和他体型很像。”正当搜寻无果的时候,阿月忽然找到了什么,赶紧拍了拍严雪迟的肩膀。
严雪迟扔下手中的东西,赶忙转过头来看阿月手指的那块儿躯干。
只有一条小臂。
断裂的切口很不规整,手指苍白中透着淤紫,已经有些僵硬了。上面的袖子和皮肤黏在了一起,有联邦军部的绣徽,还有轻型铠甲爆裂之后的残片。
不过单靠着一只手,的确也分辨不出来什么。
严雪迟刚想将它放下,却是意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将双手扒开袖口的时候,严雪迟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似的,不敢上前去确认。
终于拔.出来里面的袖子的时候,严雪迟才看清上面的东西。
虽然已经被摧残的布满裂纹,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但依稀能分辨的出来。
那是一枚珍珠袖扣。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