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
晨雾缠树, 低云绕峰峦。
在朝阳未完全升起前, 秦晓晓等人便拿着捣鼓了一天的解药, 挨家挨户地搜查,找出存活人口, 为之施医治病。
最后, 找到的幸存者共计一百零七人,有不足七岁的小孩, 也有花甲老人, 妇女居多,成年男性为十一人。
现在他们站一块, 模样畏畏缩缩,面对秦晓晓大气不敢出。
殊不知, 刚敲响门,找着他们的时候,他们一见来者是生人,便抡起备好在门旁的锄头或者镰刀, 激烈反抗,要是普通人,恐怕已死在他们锄下。
幸好,师妹负责在外看守苦命鸳鸯, 秦晓晓单打独斗, 无需顾忌, 开挂后就是一顿浪。在黑手指的作用下, 她的视觉听觉变得敏锐, 搜查起来更加方便。
鉴于村民长期处于危险,容易担惊受怕,精神颇为异常,见了外人,二话不说地攻击,面对居民全家人的合力追砍,秦晓晓只好实行先兵后礼策略,夺走他们的武器,再静下心谈话,解释原委,最后把村民们召集一起。
整个全程,用了二十分钟。
即是说,秦晓晓使用了两次外挂,今日还剩余一次。
但付出总有回报。
秦晓晓靠黑手指,不到一小时就完成了找出村民,接着以非正常手段“说服”村民,来次聚集的巨大工程量。
解药是匆忙之中制作好的,卖相不佳,口味苦涩。
考虑到说出病源是蛊虫,他们身体里其实爬满了虫子,可能会造成病人恐慌,令其冲动地戳破脓包,不利于身体康复,秦晓晓便暂时将病因隐瞒。
…
对面,村民们望着眼前散发刺鼻气味的绿糊糊。
见到所谓解药的一刻,村民认为,她们其实是来投毒的。
哪怕她们信誓旦旦,自称来自正派,此番前来是为了救他们。
呵,救我们?
“干嘛不早来。等到黄花菜凉了,管起我们死活来了。”
人群中,一名瘌痢头男子上前,不无怨言地问。
既然能救,为何不早些来,害得平白死了那么多乡亲。
那些正道以为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刻,帮助了他们,他们便会感恩戴德?
想得美。
男子此言一出。
后排的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选择了沉默,大多认同了那个瘌痢头男子的话。
听此,燕倾雪急忙澄清:“不……不是。曾经掌门有派人过来援救,但找不出病因,无计可施。”
“而我学艺不精,此番趁师姐下山,斗胆前来,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歪打正着,进行得如此顺利。”
燕倾雪语气颓唐,似乎为自己的迟来感到抱歉。
听言,瘌痢头男嗤一声。
他咧嘴,露出两排乌黑的龋齿,说道:“就算你所言非虚,就凭你,毛长齐了嘛,吃你的药吃死了,你拿甚负责?”
“我……”
燕倾雪一下子噎住,身子有些颤抖。
她未曾预见会是这种发展,突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气氛沉重。
微风拂过,掀起秦晓晓发丝,露出略带冷意的脸色。
秦晓晓注视着村民们,叹息一声,“说的是呢。”
“的确是我们考虑不周,以我师妹阅历,不能令你们信服。要是医出了事,我家师妹也担当不起。”
“烦请你们另请高明。”
语罢,秦晓晓毫无留恋地转身。
原本好好在家中坐,结果天降瘟疫,闹得妻离子散,生死别离。说实话,她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可这些不是他们迁怒的理由,而她并非救不可。
反正帮不了没人怪罪。
又不是欠他们的。
告辞。
一边想,她一边拉起了捆住何羽和葛舍的绳索。
昨天夜里,因何羽受伤,她被包扎成了木乃伊,看不到相貌。
葛舍则被秦晓晓用麻袋套住头和上半身,叫人看不出他的长相,察觉不到他缺少一条手臂,隐瞒身份。
如若不然,被村民认出,怕是会被他们扒皮泄愤。
虽说罪有应得,但死在这,就没法向掌门交差了。
攥紧绳子后,秦晓晓朝向燕倾雪,道:“师妹,我们走吧。”
燕倾雪显得纠结,手一紧一松。
末了。
少女垂首。
“是,师姐。”
身后,见两人说走便走,一位头发半白的年长老伯站出,喊道:“哎哎!请留步,我们没这意思。”
“对于救治我们的人,我们心怀感激,十分欢迎。”
虽然不忿对方故作清高的作派,但既然她说好了要医治他们,不能让她们就这样走了,起码得试试药,看能不能成。
如果治不好,他们生活仍和以前一样,没有改变。
如果治好了,作为感谢,他勉强可以讲些那些正道喜欢听的话,比如夸赞和崇拜,横竖都不亏。
老伯一面解释,一面狠踹瘌痢头男,恨铁不成钢地骂:“你瞧你,说了什么蠢话,还不快向两位大人道歉!”
“哦哦。”
男人拉下脸,不情不愿道:“抱歉哈,俺就说说而已,你们别往心里去。”
“早这样多好。”
何必浪费时间。
秦晓晓回身,露出春风般和煦的微笑:“那么,我们开始吧。”
之前,她也是这样笑着,眼也不眨地夺走他们的武器。
此刻,望着她与方才如出一辙的笑,他们不禁心虚,害怕由于方才发生的摩擦,惹了她不高兴,便被夺走性命。
他们深知,眼前那名白衣女子弄死他们,就像捏死蚂蚁一样容易。
可当触及女子漠然的双眼,村民们打了个寒战。
他们忽然认识到,她压根不在意蝼蚁是死是活。
另一边,看到村民惊慌的神情,秦晓晓以为他们还在担心解药的真实性,便道:“第一个让黑娃来吧。”
后方,听到有人叫自己,安静站在何羽身旁的小孩仰脸,踱步行至秦晓晓跟前。
秦晓晓半蹲下身,给他吃用□□种草药揉成的药丸。
药丸为松石绿色,鹌鹑蛋大小,盛放于竹篮内。
因不清楚居民的具体人数,她们尽量往多了做,攒了三个篮子。
说起来,在她喊出黑娃名字的瞬间,秦晓晓凭靠内力,察觉到村民的呼吸一滞。
“黑娃是个可怜孩子,你们认得他吧。”秦晓晓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无人回应。
这时,吃下解药,药效立竿见影,黑娃脸上的脓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瘪。
见到病情好转,村民面色发白,表情不见欣喜。
“怎么不说话,不认识他吗?”
不懂就问,秦晓晓像个好奇宝宝,不依不饶道:“他的父亲是镇长,这——你们总该认识了吧?”
提到黑娃父亲时,几个居民后退两步,脸部紧绷。
见状,秦晓晓上前。
“镇长性情宽厚善良,但令人遗憾的是,他已不幸逝世。”
话音刚落,右侧的瘌痢头男如同受了什么刺激一般,一边摇头,一边后退,音量极重,使秦晓晓皱眉。
“他是自作孽!要不是他拦着我们……不让我们离开,说是控制瘟疫,不能传染出去,鬼听他胡扯!他肯定是希望我们憋死在这!”
男人说完,顿了顿,继续道:“大人,我不知您在哪听说镇长死了的,总之您不能信。”
“镇长的宽厚都是伪装出来的,其实他内心歹毒,巴不得我们死在这!”男子大睁双眼,握住拳头。
闻言,恶毒女配·秦晓晓感觉膝盖中箭。
嗯?你们意见那么大?
调整了会情绪,秦晓晓以一种平静到渗人的语气,淡淡道:“所以你们把镇长杀死,逃出了镇子,对么。”
鸦雀无声。
一时冲动犯下的龌龊事,上了台面,只能叫他们不堪。
回想当初情形,简直像被恶鬼俯身,才做出如此疯狂的事。
环视他们的表情,秦晓晓心里有了答案。
八成被自己说中了。
“看样子,你们成功逃跑了。不过,后来为什么回来了?”
“……”
依然无人回应。
但就算他们不说,联系已知情况,秦晓晓心明。
大概是他们好不容易逃出去,结果发现其它村的居民根本不欢迎来自瘟疫之地的人,村民遭到捕杀,外边更加危险重重,最后只好灰溜溜地回家。
兀地。
燕倾雪开口:“师姐。”
“嗯?”
“我们回青云宗。”
少女声线平缓,脸色平常。
秦晓晓看着却觉得有哪不对劲,“怎么突然要走?我们还没分发解药……”
“这些人不值得救。”
燕倾雪启唇,坚决道:“出于可笑的私欲,朝无辜者痛下杀手,不顾后果。”
“这种人活在也上,如同蝗虫,活着也是有害无益,死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少女语气隐含愤怒。
闻之,村民纷纷求情卖惨。
“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啊!”
“若镇长泉下有知,他一定会谅解我们,不会责怪,望大人们勿要计较啊!”
“别听他们胡说八道,哪有这回事!镇长怎么死的,压根不关我们的事,求您明察!我们真的……”
“……”
喊声此起彼伏。
秦晓晓听得脑阔疼。
她走近师妹,放轻声音:“倾雪……”
“师姐打算劝阻我吗。”燕倾雪看着白衣女子的眼睛道。
倘若师姐希望救治村民,她愿意按师姐所希望的那样做。
纵然师姐方才说走,宣称不管他们,可燕倾雪明白,她不过是炸他们,依旧会帮助村民。对比之下……
自己真是出奇的冷血残忍,燕倾雪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因镇长竟是被其保护的村民虐杀的愤然消减,取而代之的是不安。
表现得这样强硬得不讲道理,是否会被师姐讨厌?
“我们先给他们解药,再将此事禀报武林盟主,由他定夺。”
秦晓晓道:“痛苦地活着,还是死掉一了百了,师妹认为哪种更幸福。”
若真想惩罚,死未免太便宜他们了。
何况重建镇子,清扫街道,处理尸体,需要不少人力,在秦晓晓看来,留着他们做苦力倒挺合适。
燕倾雪听后一愣,随即沉眉思索。
许是自己短寿,燕倾雪觉得,活着无疑是件美好的事。
可是于得不到解脱的生命而言,活着,想必十分痛苦漫长。
一旁站着的村民听不清她们间的谈话,心中忐忑不安。
有几人鬼鬼祟祟地凑近篮子,意欲偷取解药,接而被秦晓晓发现后制止。
“谁是领头者。”
燕倾雪忽然问。
而后,一个看上去较为稳重的中年大叔站出,“回大人,是我。”
“你负责把解药分给他们,服用后迅速去火化尸体。否则,你们仍会感染瘟疫。”燕倾雪嘱咐道。
“剩下的药你们留着,以备不时之需。过段日子,掌门会派人来巡查,期间若发生特殊情况可以告诉他们。”
尸体里尽是虫子,斩草需除根,不然悲剧将再次发生。
村民不懂这些,在他们守旧的观念里,奉行着入土为安,烧遗体属实大不敬,但一听不烧还会感染,慌忙点头答应,心中的那点抵触瞬时烟消云散。
接着,排队拿解药,吃下后,村民身体发生变化,痛苦得到了缓解,顿感惊喜。
村民表示感激涕零。
秦晓晓并未打断他们的感谢。
然后,秦晓晓问他们拿实际性的回报。
——马。
赶路需要,如果步行回去,耗时长,可能会赶不上剧情进度。
而因家禽牲畜不在蛊虫的寄生范围内,一些居民家里养有马。
马儿看起来健康,就是偏瘦。
秦晓晓挑了只棕毛马,正欲牵走时,她看向师妹。
“倾雪,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嗯……我也有这种感觉,但一时想不起是什么。”
“……”
两分钟后。
两人异口同声:“杨虎!”
此时此刻,镇中的某一处。
被暴民锁进棺材里的杨虎双眼饱含泪水,悲痛欲绝。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