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走后, 蒋俊杰心情很是低落,捏着眉心,不住的叹气。
想到许自安刚刚的表情,蒋俊杰的心情就越来越糟糕。
张兰英倒了杯温水递给他,劝慰道:“俊杰, 说实话, 咱们已经做的够多了,安娃他毕竟不是亲生的, 咱们就算要管着他,也得有个度啊,要是逼得紧了,我怕将来孩子会和咱俩离了心。”
“俊杰,我不是说因为安娃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就放任他不管了,而是我觉得咱俩不能这样管下去了。这些日子, 我瞅着安娃的情况越来越不对, 我难道心里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吗?可是你看他的这些做法, 哪一样是让人放心的, 怎么说都不听,怎么哄都没用, 三番五次的撂脸子,就他现在这样, 根本没办法管了, 你还不如让他自己想明白再说。”
蒋俊杰的声音低沉, “兰英啊,你让我再想想吧!”
那毕竟是他死去战友的孩子,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孩子选择错误的道路。
妻子说的是没错,可是等自安想明白了,就怕为时已晚,什么事都来不及了。
当天晚上,许自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回忆起自己一天的所作所为以及蒋俊杰夫妇脸上神情,才意识到,他可能是让一直关心着他的叔婶伤透了心。
许自安起身,打开灯,面无表情的坐在桌前摊开俄语课本,最近发生的种种一幕幕的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若是小的时候他肯定会退缩让着甜甜听叔婶的话,可现在他宁愿一犟到底。
可能是受从小经历的影响,他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哪怕是在喜欢的人面前都不愿意低头,明知道自己错了,也拉不下脸去道歉,并且无论如何,他都会考上高中考大学。
路一则能做到的,他也能!
越想越激动,许自安突然拿起俄语课本一甩,将桌子上的搪瓷杯扫落在地。
“自安哥,你怎么了?”铁蛋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看着地上的搪瓷杯,许自安摇摇头,沉声道:“没事,就是口渴了不小心把杯子掉在地上了,你继续睡吧。”
铁蛋信以为真,蒙上被子继续睡了。
每天早上,张兰英都要提前给孩子们准备好早餐和盒饭,然后才跑去上班。
一开始,蒋俊杰害怕被骗,多方面打探过后,才决定下来让她去顶了张富贵媳妇的职位。本来无亲无故的也不太好顶,幸好早些年灾荒,户口什么都是乱的,再加上两人都是逃难过来的又是同一个姓氏,才蒙混过去,让张兰英成功的在肉联厂的食堂有了一份工作。
肉联厂算是县城的大厂了,待遇绝对算的上一流,而且张兰英身处的单位还是食堂,每天大师傅都会扣下一点好菜好料的给他们打包回去,单单是大师傅手头一松漏下来的那点硬菜,就能吃的蒋家一家子满嘴是油。
张兰英美滋滋的将铝饭盒搁进布袋子里,然后出了门,一边走着一边心里琢磨着大师傅今天会煮些什么,想到昨天采购科送到食堂的那一叠墨鱼干,张兰英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该不会是墨鱼干炖猪蹄吧?那玩意滋补,而且鲜甜,光凭着那汤汁就饭,她就能干掉三大碗米饭。
突然门口蹿出了一道人影,吓得她一跳。
姜小桂赶紧过去给她拍背顺气,嘴里不住道:“兰英啊,不好意思,是我这边没长眼差点撞上了你。”
张兰英皱了皱眉,不知道姜小桂在折腾些什么,她可从来没有这么早来县城看过自己,该不会是缺钱了吧?
姜小桂见大姑子挺迷惑的样子,怕她多想,赶紧掏出兜里的两颗点了红点的鸡蛋给她看,“兰英啊,我这没啥意思,就是红旗的好日子快到了,为了甜甜几个,我们专门定在了休息日,你到时候可以带孩子们回来吃顿喜宴。你是红旗他大姑,红旗从小到大都没少受你照顾,你比我和英俊都还有资格坐在主席上,你要是不来,红旗也会难过的。”
张兰英听完后,点了点头,表示到时候她一定会请假回村去参加喜宴的,左右她只是个食堂的洗菜工,缺了她一个,食堂还能照样转悠。
本以为就已经结束了,张兰英拎起布袋子,准备离开。
结果,姜小桂竟然还一脸欲言又止的紧跟在她的身后。
张兰英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姜小桂,无奈道:“嫂子,你有啥话就直说,要是没事那就赶紧回村去,我一会儿还得上班呢!”
“兰英,我......”姜小桂下定决心,咬咬牙道:“我有件事想跟你说,红巧回来了,说是想要参加红旗的喜宴,她毕竟是红旗的亲姐,而且这么些年了,她也受了不少苦还瘸了一条腿,特别的可怜。我是想让她参加红旗喜宴的,只是红旗非说你不同意的话,他连粒米都不会给红巧吃。兰英,红巧她已经受了很多苦了也变好了,绝对不会在和以前一样作妖了,你可不可以跟红旗说一下让她上桌吃口喜宴?”
张兰英眯起眼,“嫂子,你这话别和我说,又不是我结婚,我管你邀请谁呢。”
姜小桂迟疑道:“可是......”
张兰英冷冷道:“可是什么可是?谁结婚你跟谁说去,但是我就撂下一句话在这,红巧去了,我们就不去。她受苦断腿是她罪有应得,与我们一家子无关。”
姜小桂算是听懂了张兰英的意思,又是一阵赔礼道歉,然后连连保证绝不会让张红巧出现在喜宴上。
张兰英呵呵一笑,然后离开,只留下臊的满脸通红的姜小桂站在原地。
等到了时候,确定了张红巧不回去参加喜宴,张兰英才带着三个孩子回到了蒋家村。
喜宴的举办点在原来的大食堂,一见到张兰英带着甜甜三人过来,张红旗赶紧带着新娘子迎了过去。
“姑!”张红旗带着蒋红梅招呼道。
张兰英细细的打量了一下两人的穿着。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张红旗特地借了蒋俊杰的一套中山装穿着,然后又将头发给重新剃了一遍,显得人格外的精神。而新娘子则是一件半新的红色外褂,黑色布裤,剪头发梳成一条辫子细细的盘在脑后,头上簪了一朵红色的布花。
“挺好的,很精神。”张兰英递过去一个红封,夸赞道。
蒋红梅接过红封,暗地里用手捏了捏,脸上的笑越发越灿烂。
这些小动作没有躲过张兰英的眼睛,张兰英暗暗的叹了一口气,也不戳破她,转头朝主桌走去。
蒋红梅看着张兰英的背影,就闷声问丈夫:“你姑是不是瞧不起我啊?”
张红旗听到后,觉得又好笑又无语。
婚礼从开始到结束,也就一顿饭的时间。吃完饭后,张兰英跟着公婆先离开了,只留下三个孩子和张红旗一起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张红旗读书的时候成绩不错,尤其是俄语,更是他的拿手功课,曾经代表学校给领导们念过俄文诗的那种,再加上他已经当上了老师,所以给甜甜三个俄语困难户讲起学习俄语的小窍门时更是滔滔不绝。
姜小桂拿着筷子拨弄着剩饭剩菜时,看着讲着俄语,眼里散发着别样光彩的儿子,忍住眼泪不哭。
到底是这家拖了后腿,要不是怕连累他们,红旗也不会早早的放弃了学业。
放弃了他那么喜爱的俄语。
本来张红旗还想教甜甜他们念一手俄语诗的,可手头没有任何的教材,只能带着三个孩子回到了家中,拿出他珍藏的俄语诗集教导他们。
可能是因为喜宴的粥喝多了,铁蛋和许自安全都想要上个厕所,可是张家的院子的厕所只有一个,没办法张红旗只能让许自安去东屋那头方便去了。
许自安快步走向张家东屋处,这是一个荒废已久的院子,野草都已经长到了他的膝盖处,十分的荒凉。
许自安上完了厕所,赶紧离开,突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我记得你,你是蒋家收留的那个小野种吧!”
已经很多年都没有人这么提起过他了,许自安环顾四周,想要找到声音的来源。
右侧的窗户内传来了吱嘎吱嘎的声音,窗户打开,露出了一张黝黑精瘦的脸。
那人朝许自安扯出一抹笑来,沙哑着嗓子道:“要不,过来跟我聊聊?”
“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许自安说着迈开步子准备离开。
张红巧也不气不恼,反而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说我以前也给你指过路,咱们也算有点交情,如果不是你的话,我怎么会被害到西北去受苦?”
许自安转过头,看着她那张皲裂粗糙的脸,嗤笑道:“那是你活该!”
张红巧不甘的瞪着许自安道:“什么叫我活该,我只是指错了道而已,是他蒋俊杰公报私仇,陷害我!你以为收养你的那一家子是什么好人吗?他们的心比谁都黑,甜甜那死丫头害得我和家里决裂,蒋俊杰害得我去农场受苦七八年并且瘸了一条腿,这些难道不都是血淋淋的事实吗!”
“瘸了一条腿?”许自安哼笑一声,推开门,站到张红巧床前,一脸的阴沉。
张红巧见状,下意识的蹬了蹬被子,气虚道:“你进来干嘛?”
许自安抡起一张板凳砸到她那包裹在被子的左腿上,“听说瘸掉的腿是没有知觉的,我过来试试,你不介意吧?”
张红巧疼的脸都变了形,站在床头破口大骂。
许自安就笑了:“原来没瘸啊!”
张红巧的脸色瞬间就不自然了,站那边不知道是该躺下还是继续站着骂才好。
许自安一把将她拽到了地上,用脚踩着她的手,用手揪起了她的头发,居高临下的盯着张红巧惊恐的眼睛道“你要是再去招惹蒋家任何一个人,要是再挑拨离间说些什么,我不介意寄封信给西边农场。”
张红巧浑身发抖,抱住他的小腿慌道:“不行,你不能寄信给农场那边,他们要是知道我假装瘸腿的事情,会把我带回去继续劳作的。”
许自安甩开她的手,笑道:“寄不寄信,那得看你老不老实了。”
张红巧忙不迭的点头:“我肯定会老实的!”
农场对于她来说简直是噩梦,为了离开农场提前回家,她甚至不惜从高处跳下伪装成瘸腿申请了提前回家修养,要是再让她回去,倒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许自安离开了张家东屋,回到家后,他拿起笔和信纸在书写着什么。
他是没打算写信给西边农场,可是他没说不会匿名写举报信给派出所。
光是撒谎逃脱改造,就够那个女人喝一壶的了吧?
也不知道下次那女人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