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级园长考试办发来的信息,恭喜他的笔试顺利通过,邀请他下个星期二上午八点到中心大学参加面试。
他回复一个“收到”。
接着关闭光脑,重新消毒双手,穿上无菌服,戴上手套、口罩和眼镜,跟着费斯走进基因手术室里,他在隔壁房间看了基因胶囊舱七天,终于看到贺允了。
贺允静静地躺在基因胶囊舱里,皮肤呈现一种冷白,冷白到没什么血色,好像下一秒这种冷白会变成令人害怕的灰白一样,他心口发闷的疼。
“贺允。”他轻轻唤一声。
“啾啾。”尤加坐在郎哲怀里喊。
贺允没有丝毫反应。
许意静静地看着贺允睡着的样子。
尤加到底是小朋友,习惯了舅舅的回应,突然间舅舅躺在一个胶囊舱里,不管他怎么喊,就是不回应,他一下就害怕了,怕着怕着就哭了起来。
郎哲赶紧说:“我带他出去。”
费斯跟着郎哲尤加一起出去了。
许意还站在基因舱前看着贺允,轻声问:“不是说好了晚上见吗?这都多少个晚上了?你怎么还不起来见我?骗人好玩吗?”
基因胶囊舱上指示灯还在亮着,没有任何反应。
“你说过,要拼尽全力地醒过来,怎么还不醒?”许意伸手摸向贺允的脸,可是隔着手套隔着舱罩,他根本触不到贺允的脸,就像现在他站在贺允面前,彼此感觉不到一样。
他静静地凝视着贺允。
心里涌出一种悲伤来,他想到自己的前世今生,他自从对世界有意识开始,就知道自己是个孤儿,没有爸爸,没有妈妈,他也没有特别的感觉,他不知道家的滋味也就不羡慕家。
后来他去同学家做客,同学穿了一件外套,同学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在询问同学的感受,一个个温柔地数落着同学,为同学拿衣服……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家的一种温暖,他很喜欢也很羡慕。
他回看自己,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挺好的,那么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收获,学习上的收获,金钱上的收获,友谊上的收获等等。
他觉得老天爷其实对他挺好的。
哪怕穿越到了1413星球,成为一个负债累累的穷光蛋,他依旧积极生活着,没有一丝埋怨,甚至时常感恩老天爷给予他的优待。
可是这一次——
这一次,看着贺允躺在这里,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他突然觉得不公平。
真的不公平。
这么多年,老天爷薄待他了。
他好不容易才喜欢上这一个人,好不容易才喜欢上贺允,贺允怎么还不醒来……他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向下落,模糊了视线,浸湿了口罩。
这时候费斯过来提醒:“许园长,已经半个小时了,可以离开了。”
许意点点头。
出了基因手术室,费斯递给许意一包纸巾。
“谢谢。”许意伸手接过来。
费斯还想安慰许意些什么,可是这个基因手术他也没有把握,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说的是另外一句话:“贺允小时候就很坚强。”
许意看向费斯问:“你认识贺允?”
“嗯,我是他祖父祖母的学生,看着他长大。”费斯伸手比划了一下说:“他大约这么高的时候,就有了这种疾病,那个时候他身上就开始疼,一家子都为他操心,他忍着疼不说。”
许意一听,心更疼了,眼泪再一次落下来,好在有眼镜和口罩护着,别人也看不到。
“那么小一点点,就熬过了一次次病疼。”费斯说。
许意不接话。
费斯想说“这一次一定也可以熬过去”,可是他却没有把握,作为一名医生是不能把话说这么满,他只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开。
许意立在原地许久,好一会儿转身进换衣间,脱下身上无菌服装,洗了把脸,洗掉悲伤和难过,这才出了准备室,在楼下小花园里看到尤加喂一只小野猫,郎哲在旁边看着。
“尤加。”许意唤一声。
“园长,这有一只小猫猫。”尤加小肉手指着小野猫说。
“嗯,你喂吧。”尤加情绪稳定了,许意也就放心了。
郎哲问:“你还好吧?”
许意说:“很好。”
“那就好。”
“嗯,尤加交给我,你忙吧。”
“我晚点再来看贺允。”郎哲离开了。
许意和尤加一起看着小野猫,之后回到基因手术室隔壁房间,时而看书,时而看节目,时而玩游戏……不管干什么都会不自觉地看看那个安静的基因胶囊舱。
就这样又过了四天。
已经是贺允手术了第十一天了,贺允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许意有开始着急,他也明显到费斯到医生神色的凝重。
就在这时候霍尼芬给许意发了视频通讯,他怕一会儿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直接切断了,然后用尤加的光脑给霍尼芬回了视频通讯。
“尤加!”
“园长!”
“尤加!”
“园长!终于看到你袅!”
霍尼芬诺拉尼莫奥尼尔等人都在半透明屏幕中出现。
“许园长。”霍尼芬笑着问:“你考试怎么样?”
许意回答:“笔试过了。”
“恭喜。”霍尼莫笑着说。
许意淡淡地说:“谢谢。”
霍尼芬感觉许意神色不对劲儿,平时都是微笑的样子,今天好像有些憔悴,可能是累着了,于是说:“接下来还要考什么?许园长,你要注意休息啊。”
许意点点头:“还有面试和最后一个环节的考试。”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小朋友们都想你了。”
“我会尽快回去的。”许意回答。
“园长,尽快是多快啊?”奥尼尔插话问。
“我也不确定的。”许意确实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回1413星球。
尼莫又喊:“尤加,你肿么还不肥来?”
博宁跟着说:“你都走好多天咯,花花都开咯,你还没有看到,我和尼莫哥哥小达哥哥诺拉姐姐我们都看花花咯,超好看的,你快回来呀。”
小达见博宁说话停不下来,大声压过博宁的声音:“尤加,你什么时候回来!”
博宁也跟着喊:“尤加,你什么时候回来!”
尤加说:“我、我也不几道。”
诺拉软软地问:“你为什么不知道呢?”
尤加回答:“因为我啾啾生病辽,他还米有醒。”平时尤加玩耍的时候,想不到舅舅这一茬,可是一想到就会控制不住地想哭,此时眼睛一下就红了。
霍尼芬惊讶地问:“贺医生生病了?”
贺允生病这事儿,许意一直没有和其他人说过,也没有刻意避讳着,此时霍尼芬问了,他也就点头回答。
霍尼芬急急地问:“生的什么病?”
“基因病。”
霍尼芬倒抽了一口凉气,也明白了许意憔悴的原因。
许意还想再解释一下,郎哲抱着一堆文件进来了,像是有什么急事找许意一样。
许意只好和霍尼芬说了抱歉,然后和尤加说:“尤加,你先和诺拉他们视频,不要乱跑,园长和郎哲叔叔到隔壁有点事儿商量。”
尤加点头:“好。”
许意离开房间又特意找了一个护士来照看着尤加,接着他和郎哲一起走到隔壁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是贺允做基因研究时工作过的办公室,后来贺允工作转到1413星球,这间办公室还保留着,不过已经没有了贺允的痕迹。
他和郎哲随意地坐在办公桌前,问:“郎律师什么事儿?”
郎哲递给了许意一个文件。
许意低头一看,上面写着“遗产继承书”,他惊讶地看向郎哲问:“什么意思?”
郎哲稳了稳情绪,拿出他作为律师的专业性,说:“这是贺允给你的。”
许意心慌地问:“他给我这些干什么?”
“我之前找过我,他说,这次手术风险很大,他极有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了,他提前把他名下的财产一分为二,一份是给尤加,另一份就是给你。他说他手术后,第十天没有醒过来,大概率是醒不过来了,所以他让我第十一天就把财产给你。”
许意大脑“轰隆”一声。
郎哲继续说:“他在进手术室前,也交待我,从今起,我将成为红星幼儿园的法律顾问,红星幼儿园遇到什么样的问题,都可以咨询我,只要你签上字,这一切都会生效。”
许意根本就没有听进去郎哲在说什么了,他的大脑中只有“大概率是醒不过来了”这些字,他问:“不是说三十天内醒过来吗?怎么又变成十天了?”
郎哲说:“他说,十天醒不过来,三十天只是给家属一个心理缓冲而已,奇迹不会出现。”
“胡说!”许意突然发脾气。
郎哲痛苦的沉默着。
许意忽然觉得自己简直有毛病,他凭什么对郎哲发脾气,太不讲理了,他又悲伤地说:“他不管我了,也不要尤加了吗?”
“贺允已经给尤加找了一户好人家。”
“什么意思?”许意震惊地问。
“尤加还小,肯定需要人照顾,所以他之前观察了一对各方面都不错的夫妻,那夫妻一直想要收养一个孩子,正好尤加可以去他们身边,以后尤加会有养父养母,还有财产和我这个律师,所以日子不会难过,倒是你,他说你不用担心尤加,尤加不是你的责任。你可以拿了这份财产,不用那么辛苦,好好地享受生活。”郎哲说。
许意未动,他没有想到贺允把一切都给安排好了。
贺允是笃定自己百分百不会醒来了吗?
那贺允为什么要答应自己手术?
如果没有手术,这一刻贺允是不是还是鲜活的,会说会笑会调侃,而不是躺在那个冷冰冰的鬼东西里面!
这一刻许意突然后悔,极度后悔,后悔自己那样劝贺允手术,贺允肯定是因为不想惹他生气,所以才答应的。
如果贺允没有答应,贺允现在还活着,或者还可以再活一个月两个月,而不是在那个鬼东西里面离开世间。
是他害了贺允,是他斩断了贺允那么多日子,他眼睛骤然发红,忽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猛地站了起来,直接向前走,一下撞到办公桌上。
“许园长!”郎哲惊讶地站起身。
许意忽然失去理智:“我不相信你说的,我要去问他,他答应过的晚上见,为什么不兑现?”他抬步就朝办公室外走。
郎哲明显发现许意的失控,赶紧起身。
许意打开办公室门就冲了出去。
“许园长!”郎哲赶紧追出去,一把拉着许意的胳膊:“许园长,你冷静一下,贺允肯定不希望你这样的。”
“你放开我!”许意甩开郎哲,继续向前奔。
郎哲继续拉着许意。
许意怒急,几乎要和郎哲打起来。
就在这时候,听到基因手术室响起“滴——滴——滴——”的警报声,两人同时一愣,接着就看到费斯等医生一边换白大褂一边戴口罩,向基因手术室奔去。
许意郎哲顾不得打架,一起奔向基因手术室门口。
可惜基因手术室门已经关上。
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身进入隔壁房间,想通过玻璃看见里面情景,结果玻璃墙已经变成了真实的墙面,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了。
他们再一次来到基因手术室等待,他们心里翻滚着各种设想。
贺允醒了?
贺允有反应了?
贺允更严重了?
等等,他们双拳握紧,不但手心冒汗,额头也开始冒汗,谁也不想说话,来回在门口踱步。
忽然基因手术室门打开了,费斯医生走了出来。
许意郎哲身形同时定住,定定地看向费斯。
费斯摘掉口罩,难得地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说:“转普通病房。”
作者有话要说:——
沸沸:园长要和郎哲律师打起来了!
贺允瞬间坐了起来。
尤加:(⊙o⊙)!
许意:(⊙o⊙)!
郎哲:(⊙o⊙)!
尼莫:我们一起冲鸭,打倒两哲驴师!
小达:打倒两哲驴师!
博宁:打倒两哲驴师!
诺拉等:打倒两哲驴师!
郎哲:我、我、我我我我何错之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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