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舒气的拳头都攥紧了,但想到楚妙言和齐家的厉害,一下子又蔫了。
楚妙言眼下是正儿八经的四品官,又在兵部当差,论实权比她爹还强上不少,听说兵部有意培养他为下一任侍郎,更别说他背后还站着齐家。
齐家有个皇后,有个总督,有个跟太子青梅竹马的齐玥,还有太子这个大外甥,她想一想都觉着够呛。
这些日子裴在野的改变她并不是没看到,但她也不觉着自己能跟太子老舅家比,光看这些年裴在野对齐家何等恩厚就知道了,又是加官进爵,又是百般赏赐的。
再说她也没什么证据证明射虎弩是她先做出来的,倒是有个人证孙县令,可人家凭什么为她得罪太子和齐家?
她一下没了精神,不过想到齐太后寿宴将近,她一下子又振奋起来。
——太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啊,抱紧齐太后她老人家这颗大腿才是真的,她算是瞧清楚了,除了齐太后,其他人都指望不上啊!
齐太后这次过寿,沈家作为臣子自然有寿礼献上,不过沈望舒自己给她做了个更为精巧结实,单手就能拎起来的折叠躺椅,躺椅展开能供一成年男子在上头小憩,折叠起来却只有一尺来长,也不沉重。
齐太后喜欢逛园子,有了这简简便便的一个躺椅,她随时随地都能坐下歇息——当然万寿宫里的下人不可能让太后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但是她送的是她的心意。
寿宴那天献礼的人定然很多,沈望舒就赶在前一天入宫把这躺椅给齐太后送过去。
齐太后却没在万寿宫,而是去了宫里的嘲风苑,这里是禁军在宫内的校场,地方开阔,通着一处林子,皇子们也会来此骑马比武之类的。
沈望舒又跟孙姑姑去了嘲风苑,她一只脚才踏入林苑,就听到一声极有穿透力的娇笑。
敢在太后面前这样笑的人,身份绝对不低,沈望舒才走进去一瞧,就见一个身穿秋香色绣金桂大袖,内套同色诃子裙的貌美女子在陪太后说话。
这女子打扮的极是繁复精致,她梳着妇人发髻,眉眼和齐玥有几分相似,看着比她略小几岁,不过她嘴唇略厚,颧骨偏高,看着有些厉害刻薄,不及齐玥翩然出尘。
——这想必就是齐玥的亲妹齐珂了。
什么叫冤家路窄!沈望舒在心里大叫倒霉!
她忍着心里的郁闷,抬眼看了一圈,见今日来了不少贵妇贵女,让她额外多瞧了一眼的是,有个约莫五十五六的女子穿着一身二品大员的常服,而且并不是二品诰命的衣裳,就是正儿八经的官员常服,她就坐在齐太后下首一点,可见身份极高。
沈望舒注意力一下被转移了,正在诧异呢,齐太后已经瞧她进来,笑着招手:“望舒来了。”她笑嗔:“怎么这些日子你也不来瞧瞧我,我心里正念你呢。”
沈望舒忙把装着躺椅的木盒奉上:“最近忙着给您准备贺礼,就没顾得上进宫拜见您。”她道:“这是我亲手给您做的躺椅。”
齐珂甭看美貌才学不如齐玥,但那对身份低微之人的傲慢不屑倒是和她姐如出一辙,她不认得沈望舒是谁,见她就送太后这么个破玩意,不由一笑,些许轻蔑带了出来。
齐太后没瞧见她神态,不过送礼也不在多金贵,关键在于合不合收礼之人的心意,齐太后就真的挺喜欢这些实用小物件的,接来一瞧便笑道:“你有心了。”
令孙姑姑把东西收好,给沈望舒赐座,她简略给沈望舒介绍了一下众人,先点了点那位身着二品官服的女大人:“这是冯尚书...”
沈望舒先是惊了下,又一脸崇敬地瞧了过去。
这位冯尚书说来也是个奇女子,她和太后是少时的手帕交,也是太后摄政之后一手提拔起来的,一路升至兵部尚书,睿文帝亲政之后,有心清洗太后留下来的臣子,他也不欲女子掌权,就是这般恶劣的情势之下,冯尚书依然稳坐了尚书之位,可见她的本事了。
但也是因为齐太后的缘故,她至今未能入阁,不过沈望舒一入长安就对这位冯尚书的传奇经历多有耳闻,两眼放光地瞧着她。
冯尚书并不貌美,不过她脊背挺直,姿态闲雅,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饱经风浪的睿智从容,她冲着沈望舒和气一笑。
齐太后指了指齐珂:“这是我侄孙女,眼下已经成了亲。”
沈望舒忍着膈应打招呼:“齐夫人。”
齐珂微微颔首,鼻间嗯出一声,算是回礼。
齐太后依次介绍之后,才笑问:“这一打岔我倒忘了,咱们说到哪了?”
齐珂没把沈望舒放在心上,自然而然地接话,笑道:“说到我和夫君给您准备的贺礼,知道您忧心国事,上个月北夷又犯平州,夫君也很是忧心,连着几月未睡过一个囫囵觉,特意赶制出一镇国杀器来,想在您的寿礼上,向您,向皇上献上此宝。”
她看了眼下人,下人去取了一方包裹极严实的大铁盒,她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五枚葫芦形的铁器:“这便是夫君所制的震天雷。”
楚妙言能入兵部,除了他强夺射虎弩之外,他本身于制造上也颇有天赋,算是个难得的人才,进兵部一年多,将兵部的军械都改造了不少。
——不过也仅止于此了,他再也没有研制过,如同射虎弩一样的神兵利器,兵部不免有些微词,晋升也慢了许多。
只是楚妙言也是有苦难言,他虽有些天赋,但究竟还是不够的,他的天赋,只能算难得,而不是不可替代,所以他急需造出一些新的东西,来稳固他在朝中的地位。
这震天雷是他翻遍古籍资料制造出来的,他对此颇有信心,齐珂既嫁给了他,那么夫妻一荣共荣,她在太后跟前又说得上话,有意为丈夫长脸,所以特意赶在齐太后寿宴跟前将此物献出。
沈望舒一瞧她这震天雷,嘴巴都张大了。
齐珂对丈夫颇有自信,见齐太后和冯尚书都饶有兴致,她便笑道:“正好咱们在林苑,这地儿开阔,不如咱们就当场试一试这震天雷的威力,如何?”
沈望舒想也没想就站起来:“不行!”
她立刻道:“震天雷是前朝匠人废弃之作,因它威力不小,却不好掌控,弊端极大,所以伤敌八百,自损三千,绝对不能轻易尝试。”
这楚妙言什么害人玩意啊,造出这么个东西来。
齐珂要作死她管不着,但在场这么多人呢,要是真炸起来,免不了有伤着的。
齐珂见太后关注,心下正在自得,没想到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沈姓女跑来搅局,她心下颇为不悦。
她却也不想和这等人吵嘴,自降身份,淡淡哦了声:“多谢沈姑娘提醒,这震天雷是我夫君所制,它威力如何,我再清楚不过,就不劳沈姑娘费心了。”
她瞥了眼沈望舒:“沈姑娘年少,有争风头之心也难免,不过总得分清场合,我在和太后尚书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余地?”
她和楚妙安都对震天雷极有信心,想这沈望舒约莫是从哪里的杂书上看了几句,就敢拿到太后跟前卖弄争锋,真是小家子气得很。
她是齐家女,她一开口,旁人便有跟着附和的:“楚大人是出了名的才干,负责兵部制造司,他亲手做出来的东西,岂能出错?”
“沈姑娘也太初生牛犊不怕虎了些,仗着年少,什么话都敢说。”
“沈姑娘若是不懂,还是少开口为好,免得贻笑大方。”
这些人顾忌齐太后颜面,语气倒还委婉,半是劝说的,可那眼里的不屑怎么也藏不住。
沈望舒给这些笨蛋老娘们气的够呛,可她也不能看齐珂在这儿害人啊:“你要试,自己拿到别的地方试,绝不能在这儿引燃了。”
这辈子,她可不想再忍着齐家这些人了!
齐珂给她说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再让她说下去,万一齐太后和冯尚书也怀疑起她来该如何是好。
她当机立断,冷冷道:“这震天雷威力如何,我亲自演示了便知。”
沈望舒扁了扁嘴:“我劝你最好不要。”
齐珂已经彻底恼了,冷笑了下:“沈姑娘莫不是怕说这震天雷弊端极大的谎话被拆穿,这才一个劲儿地阻拦我?”
沈望舒嘴巴张了张,又瞥了眼她手里的震天雷,看她手里这个威力远不及前朝,让她吃个教训得了。
她干脆不吭声了。
齐珂见她不语,以为她怯了,哂笑一声,完全不信沈望舒说的话,当即就要去换骑服。
齐太后和冯尚书见两人争执,一直没有开口,反是若有所思,齐太后对沈望舒更相信些,她正要拦住齐珂,却见冯尚书对她轻轻摆手,她沉吟片刻,便也不再拦着了。
齐珂换上一身利落骑服,骑上快马奔往林苑,等距离差不多了,她便引燃了手里的震天雷,向空中抛去。
林苑的众人也凝神细观,准备看看这震天雷的威力。
齐珂嘴角不由微微勾起,鄙夷地瞧了眼原处的沈望舒。
就在她笑意尚未完全绽放之时,震天雷尚未落到插好旗子的投掷地,就轰然炸开——
在她的设想里,震天雷应该完美地落到那个准备好的深坑里,再展现它的威力,没想到它居然半空直接就炸开了,这根本和她设想的不一样,它压根无法正常使用!
难道那沈姓女说的是真的?
齐珂根本来不及躲闪,就有无数铁片和铁定向她飞射而来,幸好她□□的却是是一匹好马,撒开四蹄带着她跑开了一段,但即便如此,她通身还是被划出几道伤口来。
不止如此,她□□骏马四蹄一扬,直接将她掀了下来,她在泥地里滚了几圈,额上也磕破了,整个人灰头土脸,狼狈至极,再不复方才的风光金贵。
她想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呢?!
这要怪也得怪她的好夫君,这震天雷是楚妙安急着赶工出来的,没测过几次,幸好他仿制出来的威力不大,不然齐珂胳膊腿不保。
齐太后吓了一跳,忙让侍女把齐珂扶起,又赶紧令人去传太医。
沈望舒‘小声’嘀咕了句:“干嘛不听劝呢。”
齐太后给身后禁军打了个眼色,看了眼铁盒里剩下的四枚震天雷,淡声吩咐:“再试。”
禁军小心把几枚震天雷抛出,发现果然不好掌控时候,要么就是不响的闷雷,要么险些炸伤人,果然就如沈望舒所说,是个鸡肋玩意。
齐珂觉着丢脸无比,简直又羞又恨,她身上特疼的厉害,她本是想羞辱沈望舒,所以把话说的极满,万没想到,最后丢脸的居然是自己。
她听沈望舒还下脚踩她,恨不能昏过去才好,她实在没脸,只好装晕。
方才帮着齐珂说话的几人,也慢慢地涨红了脸,低着头不敢言语。
同时的,所有人瞧着震天雷这般不靠谱,忍不住生出些疑惑来——造出这么个破玩意的楚妙言,到底是怎么做出射虎弩的?
场面一时尴尬,冯尚书笑了笑,颇是赞赏地瞧了沈望舒一眼:“我瞧沈姑娘对兵械极有研究?”她想了想又道:“是了,陆家当年在兵部任职,沈姑娘想必是家学渊源。”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沈望舒一眼就能瞧出震天雷的不对,可见在这上头颇有天分的了。
沈望舒不敢在她跟前拿大,忙道:“没有没有,就是略知道一些。”
冯尚书对人才一向爱惜,正想细问,但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便只冲她微微一笑。
沈望舒见瞧不起她的齐珂吃瘪,心里暗爽的同时又有点犯怂,怕齐家和裴在野之后报复她啥的。
她心里头打定主意,最近躲着他们走!
......
第二日就是齐太后寿宴,睿文帝和齐太后这对儿母子关系颇是微妙,说是不好吧,齐太后终归是他嫡母,对他有多年养育之恩,对他影响极深,他也不是不感激她,两人并非没有母子情分。
但要说是好吧,齐太后摄政二十余年,还令他娶齐家女为妻,又生下有齐家血脉的裴在野,这是他多年的一块心病。
不过不管他对齐太后心思如何复杂,每年太后寿辰,他必是亲力亲为操办的,今年更是太后六十整寿,他原是想大办七日的,不过齐太后却并不奢靡,仍是像以往一样,只办三日便罢了,故而这场千秋宴睿文帝办起来颇是尽心,也难免有些乏累。
大宴当日,尚未到开始的时辰,睿文帝便在皇城角楼登高散心,他极目远眺,正见不少官员女眷依次入宫贺寿,他是天生的风流人儿,还笑与心腹道:“几十年前,长安不光有大陆氏那样的绝色人物,就连朕的皇后大齐氏,亦是冶艳绝美,风骨卓然,华盖长安,陆妃也是清丽婉转,妩媚多情,如今这些女郎,却是没有一个能及得上她们的。”
他下了圣旨,严令各家官员和女眷都得前来为太后祝寿,违者重罚,所以眼下过来的,差不多是全长安所有的贵女了。
这话睿文帝能说,底下人却是万万不敢接的,只得笑着岔开话题:“说来太子殿下的容貌性情都随了元后,才干随了您,实在出众。”
睿文帝还有这点自知之明,笑着摇头:“他是母后一手带大的,才干都似母后。”
他想到齐太后和太子,心情一下子又复杂起来,目光向下随意一扫,忽的顿住。
沈三夏和沈望舒同乘一辆马车,姐妹俩一齐下了车,停在宫外的一处桂树下头。
沈三夏嘻嘻哈哈的,捡起地上的一串桂花,给沈望舒别在了鬓边,一下子让她满鬓生香。
睿文帝身子一震——当年他初见大陆氏和陆妃,大陆氏也是站在一棵桂树下头,也是这般,笑吟吟地往鬓间簪了一串桂花,盈盈目光动人心弦,他这一惦念,就是许多年。
他双手不由攥紧了栏杆,眼底泪光隐现。
内侍见他神色不稳,忙扶着他回了宫里,他坐在圣座上沉思片刻,忽的吩咐内侍:“等会宴会开始,赏沈大姑娘两盘福菜下去。”
对于沈望舒,他这些日子一直颇为犹豫,他是优柔性子,想着太子瞧上了沈望舒,太子脾气暴烈,为了个女人让父子俩大闹一场实在没必要。
但清婉过世这么多年,陆妃送进宫的几个陆氏女,不过和清婉略有几分相似罢了,沈望舒是他目前见过最似清婉,眉眼甚至比清婉还要出挑许多,他实在不舍。
就这么踌躇多日,就在方才的那个瞬间,他突然下定了决心——至于太子那里,他会想法安抚的,不论是权位还是美色,他再加倍补给太子就是了。
沈望舒簪花只是个巧合,九月金桂盛开,头上簪金桂的女郎不知多少,这纯粹是睿文帝自己老房子着火一般的发.骚,他就偏盯准沈望舒了。
说的难听点,沈望舒要是在他面前挖个鼻孔,他没准还觉着她挖鼻孔的样子像大陆氏呢,这人呐,要是起了不正经的心思,怎么都能给自己找到借口。
睿文帝沉吟:“待今日宴毕,你令人带沈大姑娘来紫宸殿。”
他令沈望舒去紫宸殿,当然不是为了满足欲望,毕竟他帝王之尊,强辱臣女的名声也极难听,再说他只需要下道旨意就能让沈望舒入宫侍奉,实在不必弄的如此麻烦,他唤她来,只是有些利弊想和她说透彻。
就算太子真对沈望舒有意,凭沈长流的官位,给她女儿个良媛良娣的位份也就罢了,他却愿以贵妃之位相求,自觉已是极有诚意了。
要不是后位被齐皇后占着,为了年少时的那段情思,他说不定还真能舍出后位来,只要沈望舒是个有些头脑的,想来也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
千秋宴上,皇后再被禁足也不好看,齐太后便允了她出来。
齐皇后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齐玥的陪伴,此时宴会已经开始,她却不见齐玥过来,正要遣人去寻她,就见齐玥姗姗而来。
齐皇后令人在自己身后置了小桌,摆上席面,嗔道:“你方才去哪了?倒令我好找。”
齐玥容貌极美,姿态优雅,通身都是世家女的矜贵,她掩唇一笑:“姑母勿怪,方才我瞧见一件特别的事,这才耽搁了些时候。”
齐皇后:“哦?”
齐玥笑了笑:“陛下令内侍给沈姑娘的席面上送了两叠福菜过去,姑母说,这奇不奇怪?”
齐皇后一怔,福菜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尺上的,要么是朝中重臣,要么是宗亲贵戚,就算是送给女子,那也得有个说法。
她心里瞬间转过一个念头,这福菜,要么是睿文帝有意为太子封妃,所以赏给沈望舒的,要么是睿文帝自己瞧上了沈望舒,所以特意赏下福菜。
那沈女确实貌美,想到睿文帝的秉性,齐皇后觉着第二种可能更大一些。
她想了想:“我知道此事了,你安心用膳吧,不要声张。”
齐玥一笑,轻轻颔首应是。
齐皇后令心腹宫人去打探了一番,果然,探听出了睿文帝打算宴毕令沈望舒去紫宸殿的消息。
齐皇后皱眉思量片刻,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
沈望舒见睿文帝赏下两盘福菜,冷汗险没冒出来,打定主意一杯酒不吃,一口菜不碰了,要不是宫里规矩大,宴中不许人随意出入,她这会儿已经撒开腿跑了。
即便她已经十分小心了,但齐皇后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在她不吃不喝的情况下,仍是让她中了媚.毒。
齐皇后的思路很简单,既然睿文帝也对沈望舒有意,她不如今夜成了他们的好事,她对睿文帝是无所谓的,但他今晚上若是碰了沈望舒,一来他这个皇帝要被清流诟病,这于太子有利,二来也能彻底绝了太子对沈望舒的心思,三来沈望舒若不是正经下旨或是选秀入宫,想来也封不了太高的位份。
沈望舒开始还没觉着不对,等到今日的宴席将毕,她忽然觉着身上有些燥热,小腹更是慢慢渗出一股热意来。
眼下药性刚起,她感觉不大,还她不知道这种反应代表着什么,还以为自己的癸水快来了,正要起身告罪去净室,就见睿文帝身边的内侍向她过来,躬身笑道:“沈姑娘,圣上请您去一趟紫宸殿。”
沈望舒心里‘咯噔’一声,惊惧压下了身上的不适,她想也没想就拒绝:“我,我身子不适,不好面圣。”
内侍笑意依旧:“沈姑娘不来,老奴只好去请沈大人他们了。”他和颜悦色地抛出一句威胁,又叹了口气,十分和蔼道:“沈姑娘莫怕,是好事呢。”
这可是宫里,重重禁军围着,难道沈望舒还能跑了不成?
他颇有耐心地等着沈望舒答应。
沈望舒似乎也想明白这点,她神色晃了下,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沉默良久,方才道:“公公前面带路吧。”
见她没有哭闹抗拒,内侍很是满意,比了个请的手势,他带着底下人走在最前头,领着她绕过重重宫墙。
她全程低着头,突然抬眼瞄了一下前面走着的公公,飞快拔下头上一根尖锐金钗,悄悄藏到袖子里。
对她来说,给太子当妾,和给皇帝当妾没有任何区别,反正都是侍妾罢了,唯一的共同点是,两人她都对付不了。
她不可能行刺皇帝,就算两人共处一室她也没可能行刺的了,她也不知道睿文帝为何突然对她起意,但如果他看上的是她的脸的话,那她只能毁了这张脸,来摆脱睿文帝的纠缠。
这样做的后果,无非是一辈子嫁不出去,她对嫁人也没什么期待了,一辈子没人打扰,去乡下庄子过安稳日子也好。
她想的有些入神,不由捏紧了手里的金钗,内侍转头催促:“沈姑娘,快些。”
沈望舒觉着身上热的越来越厉害,她有些口干舌燥,却对自己莫名的反应一阵茫然,唯一能做的,只有攥住救命稻草一般,攥紧了手里的金钗。
内侍边说边领着她出了夹道,他正要转头催促,一道高挑人影就挡在他们一行面前。
裴在野双手抱臂,显然已在这儿堵了一会儿,他嗓音冷沉:“你们让谁快些?”
内侍没想到太子这魔性竟半路杀出来了,他不由打了个寒颤,忙赔笑:“殿下,是圣上吩咐咱们带沈姑娘过去,他有几句话想对沈姑娘说。”
裴在野眼底寒光乍现,又很快收敛,淡淡道:“不巧了,父皇现在有事在身,正伴在皇祖母身畔,他谁也见不了了。”
他瞥了这内侍一眼:“回去复命吧。”
内侍脸一白,却不甘心就这么被打发走:“殿下,这...圣上有命...”
裴在野笑了笑:“我的话,你是听不懂了?”
内侍又打了几个摆子,再不敢分辨,低着头急忙跑了。
打发走这行内侍,他才大步走到沈望舒身前,微出了口气:“幸好我知道的及时。”
不过他好像并没有全然放心,而是上下打量她几眼,问沈望舒:“皇上赐你了两盘福菜?”
沈望舒本来稍稍放下的心又再次提了起来,她身上燥热一片,点了点头:“是赐了两盘...”她又慌忙摇头:“可我一口都没吃呀!”皇上硬塞给她两盘菜,她吃都没敢吃,皇上这就盯上她了?!
这没有天理啊!
不过皇宫从来不是讲道理的地方,裴在野脸色难看:“果然...”他眼底不掩憎恶:“若是不出岔子,明日封妃的旨意就要下来了。”
睿文帝素来优柔寡断,身边又从不缺美人,从不会为女子昏头。
他本来也没太过在意自己这个父皇,谁想到,他就偏偏真的昏了头,封妃的旨意一旦下来,事情会变得非常棘手。
沈望舒额上手心沁出一片冷汗,嗓音带着轻颤,不知是因为身上难受,还是因为裴在野的话:“那,那我该怎么办?”
她手心打滑,忙把金钗攥紧了,指尖划过尖锐的那一端,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裴在野抿了抿殷红薄唇:“眼下,只有一个法子了。”
他看着她微亮的眼,心头仿佛放了只猛兽四处乱撞,跳的厉害,明知道自己是在趁火打劫,却还是说出了预谋已久的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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