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吾皇拍摄到最后阶段,阿黎不辞而别,楚王于三月后攻破京都城门,当场抓捕九千岁下狱,将摄政王终身幽禁,三月后传出摄政王急病暴毙的消息。
宫门大开,楚王率军长驱直入清除阉贼乱党,无数奸贼党羽被下狱处斩,那段日子,京都人人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稍有风吹草动便惴惴不安,护城河的水泛出猩红色,乱葬岗上的尸体堆积如山。
小皇帝仍然在位,楚王暂摄朝政,但是人们心里明白,这只是暂时的,楚王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名正言顺登上那把至高无上皇位的时机。
楚王是前太子,先皇驾崩时,原本是最合适的皇位继承人,然而造化弄人,当时阉党和八皇子势大,不得已远走京城。
如今时过境迁,小皇帝已然在位,是天下公认的帝王,楚王再想登上那个位子难免招致天下人的口实,朝中百官也不答应,他日身后恐怕被人记上一笔,说他如何篡夺幼弟皇位,虽然,那本该是他的。
可是世事就是这样,错过了的东西你就不再占着一个理字。然而,楚王如何肯罢休。
深宫。
暗红色的帷幕纱帘,年轻的帝王脸色苍白,神情凄惶:“阿黎,朕会不会死?”
如今宫里上下全在楚王的把控下,已然另易新主,阿黎转身看他,垂下眼睛,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皇上不会有事。”
全天下的眼睛都在看着,只要楚王还想要这民心,只会好好的供着小皇帝,当也仅限于此,做个华贵笼中的金丝雀,碌碌无为的闲散王爷,一眼望得到终点的人生。
皇帝眼神惶惶不安,像是对自己说:“对,朕不会有事,楚王不敢拿朕怎样,只要他还想要这天下。”
他走近阿黎,抓紧他的手臂,几乎嵌进肉里,眼神有点癫狂:“阿黎,朕还有翻盘的机会对不对?”他骤然放开手,眼睛飘忽:“对,朕还有机会。”
阿黎问:“皇上想做什么?”
皇帝抬起眼:“只要朕大婚了,就可以亲政,这样他再没有借口干政。”
阿黎不赞同:“皇上现在平安无事是因为对他没有威胁,如果这样做了,臣恐怕······”他没说的是,军权完全掌握在楚王手中,眼下他按兵不动纯粹是因为想博一个好名声,若是逼急了,撕破脸对皇帝不利,最终楚王还是会达到自己的目的。
皇帝蓦然紧紧锁住他的眼睛:“你是站在他那边的对不对?你不希望朕赢。”
阿黎皱眉:“皇上怎么会这么想?”
小皇帝诡谲一笑:“你让朕如何不这么想,你是楚王一手培养起来的,是他曾经的心腹。”
阿黎明垂下头去:“皇上若执意这么想,臣无话可说。”说完转身离开。
素色的衣袍清冷萧索,这人仿佛要化成一阵青烟消失似的,小皇帝心里蓦然一紧,仿佛即将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阿黎······朕并非——”
阿黎顿住脚步,声音缥缈出口就散了:“臣明白,只不过皇上是关心则乱。”一旦涉及到皇位就乱了分寸,失了理智,任何人都避免不了,包括相依为命这些年的小皇帝。
在这段相互寄生的关系中,他对对方也有利用的成分,并非纯粹的付出,小皇帝对他或许也是。
在满目苍凉的多事之秋,宫里却传出一件喜事,皇上宣布大婚,册立皇后,皇后的人选则是清平郡主白楚溪。
婚事仓促,皇宫里人心涣散,只有半月时间准备,中宫迎来了它的女主人。
阿黎得到消息时,并不惊讶,那天的谈话后,他就知道小皇帝心意已决,没人可以阻拦。
白楚溪早已经不是六年前满心情爱的柔弱女子,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白府能在九千岁和八皇子两座大山的重压下,存活下来甚至蒸蒸日上,谁不知道白家长女白楚溪居功至伟。
被磨难淬炼得刚毅满腹筹谋,白楚溪的变化不可说不大。
大婚当日,阿黎远远见过她一面,白楚溪身上穿着雍容华贵的凤袍,头戴凤冠,艳冠群芳,凤眸湛然,精睿从容,找不到从前半点天真烂漫的影子。
对白楚溪来说,这些年与八皇子过从甚密,楚王要翦除余孽,白府无论如何也逃不开干系,她与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早过了初识情爱的年纪,保全家族才能谋算其他。
她与皇帝纯属各取所需罢了,她需要一个高贵的身份,而皇帝需要一段婚姻。
按照惯例,皇帝大婚后就可以亲政,这桩婚事毫无意外的触怒了楚王,不出所料,楚王加快了脚步。
夜色晦暗,月光暗淡。
宫中人影寥寥,杜鹃鸟啼叫,安静得不同寻常。
处处透着诡异,皇帝寝宫,宫门外重兵把守,严阵以待,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殿内,皇帝歪坐在座椅上,脸色苍白,神情颓然,白楚溪站在不远处,宫装华贵,妆容精致,虽然竭力保持镇定,藏在袖子下的手却微微发抖。
楚王一身戎装站在两人对面,神情冷峻:“十六皇弟,再拖下去天可就亮了。”
皇帝握着的笔的手不住发抖,听见楚王的话,把笔一丢,墨汁把空白的诏书染的一塌糊涂,他心一横:“朕不写。”
楚王下颌紧绷,眼神冷酷,平静地陈述事实:“这禅位诏书你不写,皇位也是本王的。”
白楚溪看着面前站着的楚王,眼神恍惚,她曾经与对方有过婚约,现在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熟悉的影子,时隔多年再见,年少的悸动和仰慕早已随着时间逝去,她甚至记不清两人初见时的情景,而另一个人的身影却在脑中逐渐清晰起来,不经意间,已经刻骨难忘。
原来六年光阴匆匆,变得不只是楚王,还有她。
皇帝铁了心:“你不能逼朕,只要朕一天坐在龙椅上。”
楚王有些不耐烦,扬了扬下颌,属下心领神会,走上前压制住皇帝,强迫他拿起笔写下禅位诏书。
“住手!”
楚王看向来人,瞳孔紧缩:“你怎么来了?”
来人乌发白肤,面容冷淡,宛如终年萦绕雪山的薄雾,阿黎道:“强取豪夺,终非正道。”
皇帝见了阿黎,神色大喜,眼中满是希冀:“阿黎你来了?”
楚王见到皇帝表情变化,神色阴沉不悦:“你身上旧账未清,也想替他求情么?”阿黎身为九千岁的心腹,早已是许多人的眼中钉,朝中不少大臣上疏奏请把阿黎下狱定罪,都被楚王压了下去。
然而有些事情,越是压制,反弹越是严重。
阿黎不卑不亢:“我是来说服皇上的。”
皇帝的表情倏然暗淡下去,转而怒道:“朕知道你自始至终维护的都是他!我不过是你手上的一件工具!”
阿黎将摔在地上的毛笔拾起,转身道:“请楚王殿下回避,臣会说服皇上写下诏书。”
楚王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似乎想看出什么,最后索性甩袖离去:“随你。”
楚王的人窸窸窣窣退出大殿,白楚溪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阿黎把笔递给皇帝,不语,皇帝眼珠通红布满血丝,胸口剧烈起伏,啪地一声把笔用力打掉,阿黎抿唇不语,沉默的捡起笔,再次递到皇帝面前,他的沉默激怒了年轻的帝王,皇帝毫不留情地再次将笔甩开。
阿黎再次拾起,被打开,如此反复,皇帝不知是累了,还是泄气了,终于颓然的接过笔,明明正风华正茂,却像被抽去了全身骨头与傲气,颤抖着手写下禅位诏书。
阿黎合上诏书,态度恭敬,转身向殿外走去,皇帝蓦然出声:“站住。”
阿黎顿住脚步,皇帝眼里仿佛闪着微弱的烛光:“你对我,究竟有没有半点真心?”
是不是若我没了用处,便决绝离去?
阿黎背着身,看不清表情:“臣惶恐,不敢与皇上论真心。”一字一句,如钝木刺。
皇帝突兀的笑了,充满自嘲,瘫坐在龙椅上:“朕知道,朕早就知道,但是······”
后半句话说不下去。
但是仍然不想相信。
门外,阿黎将诏书递给楚王,并说:“你要保证皇上后半生荣宠无忧。”
楚王挑眉:“凭什么?凭你吗?”
阿黎面色如常,语气冷淡:“凭篡夺天下的恶名你担不起。”
楚王低头俯视他,阿黎脸色苍白,衬得那双绿瞳亮得吓人,终是心软,面容柔和下来,不出声算是默许了。
阿黎见他答应,霍然跪下,腰背挺直,扬声道:“罪臣罪行累累,手上人命无数,罪大恶极,请楚王降罪。”
大庭广众,阿黎声音朗朗,左右禁军听得一清二楚。
楚王没想到他会如此,又惊又怒:“你!”
雷霆震怒,随侍左右的禁军慌忙跪下,没人敢直面楚王的怒火。
阿黎跪得笔直,不受他的怒气影响:“罪臣句句属实,辩无可辩。若不治罪,难平众怒。”
楚王神情狰狞:“你当真想死?”
阿黎眉目如霜,只重复道:“请殿下治罪。”他直视着楚王的眼睛,寸步不让。
楚王脸色阴沉宛如酝酿着风暴:“本王成全你!”
九千岁余孽阿黎终于被擒拿下狱,彻底平息楚王包庇昔日亲信的谣言蜚语,举朝称道楚王殿下刚正不阿,支持楚王的朝臣多了起来。
禅位诏书还未公告天下,待钦天监择一吉日登位。
水牢。
阿黎双手被镣铐吊起,手腕磨出道道红痕,腰部以下浸泡在水里,水中肮脏,散发出恶臭,丝丝缕缕的头□□荡在水面。
水牢磨人,不需要多长时间,腰部以下的位置就会发白溃烂,曾经有囚犯生生烂掉了一双脚。
钥匙撞击的清脆声响起,阿黎懒得抬头,垂下眼睛数着时间,水牢暗无天日,不知道过了多少时辰。
直到一片衣角飘过,阿黎愕然抬头,沉寂已久的眼珠动了动,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殿下?”
来人正是楚王,他环顾水牢的环境,不着痕迹皱眉,飞快的划过心疼,神情又重新恢复冷硬。
牢门和阿黎隔着一片肮脏的污水,他低头看了看污水,眉宇间闪过嫌恶,随后撩起衣服前摆,毫不犹豫的下了水,污水很快没过他腰部以下,弄脏华贵衣袍,污水沾湿了他的头发,死人头发从他身边漂荡过去,楚王面不改色。
阿黎怔怔的看着他,似乎没想到昔日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竟然面不改色的蹚进这滩污水。
楚王几步来到阿黎面前,面色不虞:“谁把你关到了水牢?一个个擅作主张!”
虽然不合时宜,阿黎嘴角不着痕迹的翘起,没让他发觉,只说:“罪恶滔天的重犯都关在水牢。殿下不知吗?”
楚王看了看阿黎被镣铐磨破皮的手腕,心脏抽紧,随即硬起心肠:“苦头可吃够了?”
阿黎眼睛转了转:“这算什么苦头,小时候才真叫吃苦。”
楚王没搭话,沉默。
良久,楚王叹口气,似乎叹尽了无奈,再也没了法子:“等到禅位书昭告天下,本王会安排十六弟出宫建府,保他半生无忧。”他顿了顿说:“你赢了。”
楚王软了语气,阿黎却软了整副心肠,尊贵的太子殿下何曾如此放低姿态,他想伸手抚平他眉间印痕,却只听见锁链作响,阿黎闪过失望之色,摇摇头:“我不是为了他。”
楚王猛然抬头:“那你是为了什么非要跟本王作对?你明明——”
明明知道我不会真的取你性命,哪怕朝上闹得沸反盈天。
他压抑不住怒火:“你究竟要在这里待到何时?”
阿黎只说:“快了,殿下,很快了。”
楚王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什么意思?什么快了?”
阿黎却闭了嘴,不肯再说,楚王失去耐心,猛然抬起他的脸:“你到底在筹划些什么?连本王也不能说。”阿黎沉默不语,眼神倔强坚毅,脸色发白,不肯多说一个字,楚王发狠似的啃上他唇角,阿黎双手被吊起,只能仰起头,被动承受。
白皙的脖子上透出青色的血管,脆弱得令人心惊。
良久,两人分开,阿黎的唇角蔓延淡粉色的水渍,多日未进滴水,嘴唇干燥,稍稍用力,便裂开了口子。
楚王摩挲着他的唇角,拇指抹掉水渍,神色阴沉,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不容反驳:“给你两天时间,你若不自己走出来,本王便叫人绑你出来,你自己选。”
阿黎埋下头沉默不语,两天,足够了。
“好,卡!”洪导喊停。
楚星河手上用力把秦不惑从水中带上来,楚星河的助理递给他一条毛巾,让他擦擦身上的水,楚星河接过去递给了秦不惑,秦不惑愣了愣,接过:“谢谢楚哥。”
楚星河的助理空着手,愣在原地,楚星河瞄他一眼:“愣在这干什么?再去拿一条。”
助理回过神,忙道:“噢、噢,好。”
助理边往回走边纳闷,楚哥跟秦不惑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秦不惑一边擦身上的水,一边往旁边走,王怡然看见他用着楚星河的毛巾,惊讶的说:“我偶像的毛巾?”
秦不惑不明所以,看看手上的毛巾,说:“怎么了?”
王怡然整个人原地酸成柠檬,酸溜溜的说道:“我都没有我偶像的毛巾。”
秦不惑说:“那你管他直接要一条不就行了。”反正都是新毛巾,主角总不会不舍得。
王怡然纯属迷妹心态,缩了缩脖子,干脆的认怂了:“我不敢,被拒绝了多丢人呐。”
偶像是悬在雪山之颠的高岭之花,只有秦不惑才敢把他当成平常人相处。
然后,她的眼睛转了转:“要不,你用完了把毛巾给我吧,同组一回,就当粉丝福利了。”不然也太亏了。
秦不惑迟疑的说:“如果楚哥确定不要了的话,我再给你。”
王怡然笃定的说:“放心吧,一条毛巾而已,偶像不会要回去的。”
收工时,秦不惑和王怡然收拾好东西正要离开,迎面撞上了楚星河,楚星河的眼睛在王怡然的包上转了一圈,那里搭着一条白色毛巾。
楚星河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睫:“一起走?”
王怡然识趣的说:“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总感觉刚才楚哥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冷冷的,似乎有股敌意,吓得她背后汗毛都站起来了。
没等秦不惑回答就不见了影子,楚星河视线落在他的唇角,点了点自己的唇角,示意秦不惑:“这里,有血。”
脑中闪现的却是戏里带着血腥气的吻,他能感觉到那道裂开的伤口。
秦不惑为了跟角色状态匹配,几乎一整天没怎么喝水,嘴唇干裂起皮很正常,他下意识伸出舌尖带了一下唇角,这是他习惯性的小动作,沾着血的灵巧舌尖在唇间飞快进出,倏然乍现,他笑着说:“裂了道口子,没事。”
倏然闪现的鲜红舌尖,楚星河的眼睛骤然暗了下去,深不见底。
</>作者有话要说:害,一天比一天晚,我真的是条咸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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