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听春肯定是不肯喝药的。
被折磨没事儿,可是她不能这么死。
如意公公本来就十分不喜卫听春这副身体的原身,见卫听春不肯喝药,老脸一垮,倒也不客气了,直接招呼人道:“来人呀,没看见嬷嬷年纪大了端不住药碗吗?帮帮嬷嬷。”
卫听春立刻就被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给架住了胳膊。
卫听春差点就喊出了干爹,你还记得你大明湖畔的干儿子吗!
如意公公在宫里都混了这么多年了,这都混到了皇子身边儿,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身边,为人处事老辣果决,心狠手黑是必然的。
卫听春也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性子,主要是她至少得保住剧情的谢幕点啊!
因此她也不顾什么形象了,嗷嗷喊了起来,还仗着身形比较猛,把一个小太监撞倒了,爬起来就朝外跑。
宫内禁止疾行,更禁止奔跑。卫听春被如意公公带着来的这段路上,也没想着,已经寻摸到了羽林卫出现的一些地方。
她琢磨着就这么跑出去,看见羽林卫那位统领就喊叫起来,伪装成失心疯,说不定很快就被一箭射死了。
因此她跑得非常有目的性,也非常的义无反顾,路过如意身边的时候,还顺手把老东西给推倒了。
宫人们一部分赶紧去扶如意公公,只有一部分出来撵卫听春。
只听见如意公公在后面“哎呦”了一声,然后尖细着嗓子喊,“快,快把她抓回来,你们都去!”
卫听春足下生风,一身肥膘子都甩了起来,别说,像个炮弹一样弹射出去的时候,连守皇子院的两个侍卫都没能反应过来。
还真让她给跑出去了。
她直奔羽林卫统领最可能出现的值班塔楼,把上辈子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但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非常骨感。
她这具身体年纪大了,还有病在身,跑了半条巷子,就感觉头昏眼花脚发飘,肚子剧痛,喉间犯腥。
眼见着后面一群追赶鸭妈妈一样的“小鸭子”集体朝着她这边追来,卫听春一咬牙,准备继续跑。
但是很快,她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朝着地上摔去。
卫听春本能用手撑了下,只听“咔吧”一声脆响。
然后她就失去了意识。
自从她死后灵魂进入主系统上岗,她的事业还未遭遇过这样的滑铁卢。
一切的起因,都只因为她想救一只“猫”。
卫听春再苏醒过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温暖又柔软的床铺上面。
她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系统空间,但是很快她眼睛还没睁开,鼻子耸动了一下,闻到了一股馥郁和缓的香气,闻着便让人骨酥肉软,恨不得陷进被褥。
这被褥……金线银绣的缎面,上头花团锦簇姹紫嫣红。
头顶上的瑞兽炉子里面袅袅生烟,半垂的床幔层层叠叠,厚重华丽。
卫听春撑着手臂准备坐起来,结果一撑,发现她手被拴在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床栏杆上了。
卫听春瞳孔地震。
这情节不该发生在她身上吧!
很快剧痛让她彻底清醒。
她发现自己的左手上面夹着板子,被捆得层层叠叠,剧痛就是从左手的手腕传来,她想到了自己白天逃跑眼前一黑的时候,正好是左手先着地,而且那声脆响……
所以她的手被捆上,应该是防止她乱动。
捆得很松,活结,很轻松就能拆开的那种。
卫听春拆开,正准备下地,从屏风后面绕过来了两个婢女。
见到卫听春起身,殷勤上前,一左一右手脚麻利地照顾她,还柔声问:“嬷嬷醒了,是要方便吗?”
卫听春:“……”
她也不傻,知道她现在肯定被十一皇子给逮回来了,这是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上呢。
怎么说呢,她就多余可怜他!
他再怎么凄惨,再怎么不受待见,那也是个金尊玉贵的皇子,能在皇宫里面活下来的皇子那都是翘楚能人,轮得到她这个苦命打工人病痛缠身的老嬷嬷心疼吗?
卫听春一时间心力交瘁,主要是被背叛的浓重感觉涌上来。
这世界已经崩成这样了,她就想快点脱离世界死回去。
她一生气,在心里都不叫小猫猫,也不叫薛盈了,叫起了十一皇子。
然后她摆手推开婢女,大马金刀坐在床边上,不客气道:“不吃不喝不尿,我要见十一皇子。”
两个婢女表情没什么变化,其中一个婢女指着另一个,很快从外间端来了一碗汤药。
卫听春:“……”
“我不喝,我要见十一皇子!”
两个婢女对视一眼,把那药碗又端着出去了。
全都退出了屋子。
卫听春立刻自己弯腰找鞋子,没找见自己的鞋子,索性光着脚朝门口走。
她虽然不知道剧情怎么就崩成了这个狗样子,但是她真的不能在这个世界多待了。
只是走到门边上一推门,发现门竟然是锁着的!
啊!那两个小婢女把门锁上了,这是闹啥子哦!
这剧情不对吧?
卫听春使劲儿晃了晃,一脸的欲哭无泪。
而此时,隔壁婢女正透过小门,进入了一间格局和卫听春这个屋子一模一样的房间。
两个人对着屏风跪下,其中一个举起托盘道:“十一殿下,嬷嬷还是不肯喝药。”
里面没有声音,但是屏风上有个人影晃动了一下,接着一个老成稳重的声音道:“十一殿下的身体无恙,只是那烈火之毒,若是刚刚中毒,尚且有转圜余地,这经年日久毒入五脏,生成如火山一般的肉瘤,大腹便便动辄剧痛,已经是药石无医了。”
“十一殿下,为今之计,只有缓解痛苦,延缓‘火山’在內腹爆发的时间。”
这声音落下半晌,才有另一个微哑的声音道:“我知道了,陈太医你回去吧。”
“是。”陈太医起身,从屏风绕了出来,他已经不年轻了。
他曾是庆嫔的人,庆嫔死后,现在变成了十一皇子的人。
蓄着一把山羊胡,乍一看不像是太医,倒是生得一副两袖清风的文臣貌。
他背着药箱出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当初命他寻了这般折磨人的毒.药,要令人生不如死的十一皇子,为如今却突然反悔,又要他全力救治那罪奴。
但他身为太医,早就学会了对一切疑惑和不解都视若无睹,只管听命行事。
陈太医离开之后,屏风后面才有了动静。
一个身着素色锦袍,头戴白玉冠的人,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不同于他被坑害到冷宫之时的狼狈不堪,他如今衣冠肃整,腰间环佩叮咚,虽然衣衫是素色,但是走动间光线落在其上,似云霞变幻,浮云流动,尊贵尽显。
正如卫听春所想,到底是皇子,皇帝再怎么不喜,为了自己的颜面,也不会在衣食住行上苛待。
不过锦衣华服,也压不住那张苍白过度的小脸。
精致的眉目清癯的身形,更显得他实在是形销骨立,气色颓败,那双眼睛更是古井无波犹如死水一滩。
整个人,像一株精心被饲养在大棚里面的秧苗,不曾风吹日晒,也快死去。
从上到下,唯一眉心一点红,犹如落入水墨的朱砂,让他勉强透出了一点鲜活。
他站在两个婢女面前,垂眸看着托盘里面还滚烫着的汤药碗,冒出的丝丝白气。
“她可曾说了什么?”
其中一个婢女回答:“回十一殿下,嬷嬷醒来便急着见殿下。”
片刻后他伸手端过了托盘,倾声道:“你们下去吧,我亲自去送。”
两个婢女立刻应是,起身后退一直出了屋子。
薛盈端着托盘,缓步走到了连通两个房子的隐秘小门前面,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
这才开了机关,进去了。
而在房间里面的卫听春,手里拿着一个花瓶儿,正准备朝着窗户砸,企图把窗户砸烂好出去。
但是她有那么一丝丝的犹豫,毕竟这是古代,这些古代花瓶,尤其是皇子屋子里摆着的,横不能是假货……
她生前的日子就挺拮据的,不对,拮据都不对,而是贫穷。
她活得贫穷,就连死,也是因为钱,她这人,就没有浪费钱的习惯。
这花瓶太精致了,卫听春抬起了两下,没砸窗户,反倒是抱着花瓶凑到窗边亮堂的地方,去看花纹了。
鎏金的嗐!这在现代世界,怎么不得换个……百十来万?
“你要是喜欢那个,送给你。”
卫听春手一哆嗦,差点把花瓶扔了。
惊恐转头,就看到薛盈端着个盘子,人模人样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呢!
卫听春第一反应,门窗都锁着,是这人从哪过来的?总不能一直藏在屋子里吧,怎么先前一点声音没有啊!
马上就面色一垮,想到他骗自己,有点生气,但是这个气飞速的就像是被拔掉的气门芯。
变成了一种稀奇。
她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薛盈正儿八经有个人样,不是被欺负得要死的样子。
少年身形清癯挺拔,如玉如琢,如画如诗。
他站在那里,看上去简直像是个洗干净了还把毛发吹蓬松的小猫猫。温润无害极了,眼中还有些许小心翼翼的躲闪。
卫听春那点气,噗呲一声,很没出息的散干净了。
算了算了。
她和一个小猫猫计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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