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又下大了，天像裂开了一样, 哗啦啦往下漏水。
明宸哭得快要吐出来了, 幸而雨声太大, 遮住了不那么体面的声音。
眼前发黑，喉咙像咽进了一坨湿漉漉的棉花。
他这辈子哭过很多次，但没有像这样大胆的、放声的哭过，哭得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好像在一个美梦里，不需要警惕任何危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想哭就可以这样哭，而且不为了什么人，什么事，只是单纯的发泄。
浑浑噩噩间，司延安抱着他离开了院子。
他似乎听到了人声, 很多人, 但大半张脸被一件味道好闻的外套遮住，什么也看不见。
等他终于冷静下来, 已经身处一间小小的屋子里了。
司延安仍然抱着他, 轻轻拍着他的背。
“……哪儿啊？”明宸抽噎。
“嗯？”司延安把他挪了一下，让他坐得更舒服。
“这是哪儿啊。”明宸清了清嗓子，问。
“警察局。”司延安安慰他：“等你有力气了, 做个笔录我们就回家。放心，我找了人。”
明宸怔了怔，挣扎着从司延安腿上下来, 脚着地的那一下，腿软到差点没站住。
“我、我有录音。”明宸被他拉了一把，放到沙发上坐好。
司延安低声问怎么回事，明宸抿了抿嘴：“我，直接和警察说吧。”
司延安点头，拉开门要出去，身后的人唤了他一声。
“哥……你也可以听。”明宸鼓起勇气：“我都，都告诉你。”
养父陈国栋与他接触时间不长，更没有多少回忆。
但明宸还是事无巨细的都讲了一遍。
然后他拿出手机，把最近他打来骚扰所有通话录音都复制出来，以及之前在养父房子里的对话，他也拿手机录了音。
陈国栋用的词句和犯罪动机都很清晰，敲诈，勒索，且金额巨大。
警察全部一一留做证据，最终在笔录上签字后，他走出房间。
司延安靠在门框上，除了他，西施姐也在，还有两个他不认识的人，正和警察说话。
西施姐手里拿着包抽纸抹眼泪，见到明宸一把把他搂住。
“对不起。”明宸有些无措，眼睛眨了眨，下意识道歉。
西施姐用力摇头，声音沙哑地让他赶紧回去休息。
“这边的事我帮你看着，你就别担心了。”西施姐用力捏捏他的脸：“下次再有事，及时告诉我，好吗？”
明宸想说话，张嘴却说不出来，只用力点头。
司延安朝西施姐示意，揽着明宸的肩膀出了门。
“在想什么？”司延安问。
他叫来的车就停在路口，明宸被他托了一下坐进去。
小声说：“你……怎么找到我的。”
“从电视台跟过去的。”司延安说：“我一直在后台等你出来，看着你打电话骗我。”
明宸慌了，结结巴巴：“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还有什么？”司延安抽了口气，竭力忍耐着：“老实交代吧。”
“没有了。”明宸说。
“确定？”司延安看他。
“确……”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他露出个笑来：“说说？”
这问题猝不及防，明宸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然后红色从脸颊蔓延到耳朵根。
回想一下，他虽然经常说自己是粉丝什么的，但很少当着面，说“喜欢”这样的字眼。
但是……没什么隐瞒的。
就是喜欢啊。
“很早就喜欢了。大概……”明宸慢吞吞说：“你第一部电影的时候。”
司延安闭了闭眼睛。那就是八年前。
“什么样的喜欢？普通明星那样的吗？”司延安声音微哑，愈发轻了。
明宸不说话了。
他也不催，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小朋友红着脸，说道：“想……想对你做点什么的那种喜欢。”
鼻腔里蹿上一阵酸意，司延安抓过他的手，让他摊平。
小朋友手心都是汗，还在微微抖着。他把自己的手十指相交，与他扣紧，问：“做点什么？还是你做了什么？”
明宸脸色爆红，看了眼司机。
司机岿然不动，如同一尊驾车工具人。
他鼓起勇气：“我……有看着你的电影……自……唔。”
最后一个字放得太小声了，但司延安还是听得很清楚。他看向明宸的眼睛，之前是因为害怕和大哭而红肿，现在红则是因为害羞。
即便害羞也忍着说了。
可爱得让人恨不得把他吃进肚子里去。
“最后一个问题。”司延安问：“为什么，那么早就喜欢我？”
明宸愣了愣。
他看到了司延安的眼神，压抑着汹涌的暗潮。
这让他立刻明白了。
男神知道了。
“我……”他声音发抖。
“为什么不告诉我？”司延安把他湿掉的头发往耳朵后面捋：“你很早就认出我了，不是么。你也在这个圈里，只要你想，你有很多机会能找到我。”
明宸再也憋不住眼泪，忍了几秒，哭腔漏了出来。
“我怕……怕你不记得我了。”他用力抽了口气：“我那时候又小又丑，对你来说，一定不是什么大事吧，你怎么会……记得我这样的人呢……”
“你这么好……哪里都好……怎么会记得我呢。但我又不敢问，我怕你真的……真的不记得……”
明宸被扯进宽阔温暖的怀抱时，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
但他不想再说了，蜷起手脚，把自己更加用力地缩紧，肆无忌惮地闷在衣服里哭。
“我记得。”司延安摩挲他的头顶：“怎么会不记得？你那么可爱。”
“……”
“从以前，到现在，一点都没变。”
“以后有什么事，都告诉我，好吗？”他长长出了一口气，捏起明宸的小花脸，让他看着自己：“你是我捡的，是我的宝贝，是我的小猫。”
“只是我把你弄丢了太长时间。”
“现在宝贝回来了，所以，”他笑了笑，眼睛里划过路灯映出的一线光：“相信我。多依赖我一点。”
“不会再把你弄丢了。”
***
关于陈国栋的事，司延安连着查了三天。
明宸胆子真不小，知道是养父之后，就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无论是他还是经纪人，据说是不想打草惊蛇。
他自己录下每次通话的内容，甚至敢一个人去和那老男人对峙，也就是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了。
司延安有时候看他，都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一个人，是怎么把柔弱可爱和强大勇猛两种特质结合得这么自然无痕。
明宸在老房子里对那老男人提出的问题也非常聪明。
陈国栋是个普通人，根据调查结果，他早在五年前就和妻子离了婚，一个人住在那座小院子里。
生活无聊，也不爱社交，他平时连麻将都不打。
这么多年了，他都没有试图找过明宸，两人没有任何联系。最近半个月以来，他却突然弄到了明宸的号码，开始给他打骚扰电话——号码哪儿来的？
艺人最注重隐私，不然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明宸自然也是，大部分情况下他留的都是林跳跳或者西施姐的工作用号码，陈国栋能打到他私人手机上，这个事实耐人寻味。
司延安叫了人，让他们在看守所里好好招待招待这位退休的人民教师，自己则让汤圆注意着网上的舆论。
无论这个下三滥的对手是谁，陈国栋失败后，他都不会止于这一步。
不过一周下来，网上仍然风平浪静。
明宸这几天粘他粘得厉害。
《少年行》开拍，他进了组，每次休息了就给男神发条微信。要是没及时回，还会发委屈巴巴的小表情问哥哥在干什么。
司延安被可爱了两天，受不了了，找人送了一堆生活用品进剧组，自己扮作送货员跟了过去。
去的时候片场乱糟糟的，徐黄山正在指挥吊车调整某个布景。
明宸坐在一张小马扎上，周围堆满了杂物，面色严肃地拿着手机打游戏。嘴巴抿得紧紧的，战况从表情上看十分激烈。
司延安和搬了一箱茶饮料就往明宸那儿去了，在他附近把箱子重重放下。
明宸不仅没抬头，余光都没施舍一个。
司延安掏了把钥匙出来，把纸箱上的胶带划开，抽了瓶饮料出来，递到明宸眼皮底下。
“小哥，水。”他故意压着声线。
明宸眼疾手快地偏开九十度，不让水挡住视线，手上还在使劲儿操作：“谢谢啊，你就放那儿……！！！！”
他手上一抖，猛地抬头，操纵的小人儿可怜倒地。
然后手机就被扔了。
“哥！”
“嘘——”司延安比划了一下，但明宸已经像个小炮弹似的弹了起来，撞进他怀里。
好在剧组大部分人都围着布景在转悠，没人看他们在的角落。
《少年行》不像《星尘歌者》，人员构成复杂，也不归他管。他不能肆无忌惮地跟着明宸。
不过他正在想办法。
“你怎么来了！”明宸小声问。然后打量他的打扮……捏了捏他故意把袖子撸到肩膀而露出来的手臂。
除了太白了以外还挺像干力气活儿的人，看得他心痒痒的，忍不住多捏了几下。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司延安笑了笑。
“什么时候啊？”
“一小时叫我一声，不是这个意思？”
“……”明宸脸红了，简直抬不起头来。
林跳跳抱着东西过来，一眼看到他俩亲亲我我，吓得差点报警了。
好容易反应过来那是谁，忍不住嘟囔着真有情趣哈，认命的拉了个不知道干啥用的架子过来放在杂物堆前面，起聊胜于无的遮挡作用。
“明天我要回电视台录声之旅。”明宸说：“今晚你走吗？如果不走，明天正好和我一起回去。”
“准备好唱什么歌了吗？”司延安问。
这一次明宸亲自问编导要了张票，给司延安的，让他正大光明坐观众席看。
他问了好几次要唱什么歌，明宸都卖关子不肯说。
这会儿自然还是不肯的。
“明天不就知道了，”明宸笑眯眯说：“反正是好听的。大概率是我在这个节目的最后一首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宸妹眼里的自己：弱小可怜又无助
司延安：宸大胆（需要拿把锁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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