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带在肩膀处勒出些许疼痛感觉,桑偌眉心蹙起。
“有没有事?”季行时沉声问。
桑偌和他对视,摇摇头:“还好。”
她抬眸重新看向前方。
季行时神色微沉,解开安全带:“车上坐着,我去处理。”
桑偌想说好。
忽的,逼停他们的那辆车车门开了,一道身影出现向他们走来,就着路灯光线,她一眼就看清楚了那张讨人厌的脸——
夏孟。
他直直地盯着自己。
季行时也认出了夏孟。
“坐着。”他嘱咐。
隐在暗色中的侧脸线条逐渐冷艳,桑偌拒绝,手指解开安全带,平静嗓音下带了些许不易察觉的冷意:“没事,我自己来。”
说罢,她推开门,尖细高跟鞋踩上柏油路。
季行时跟随。
夏孟插在裤袋里的一只手紧张地握成了拳,他很别扭,想再上前却又有点儿排斥,一来二去没等想好怎么让桑偌下车,便瞧见她竟然走过来了。
他咽了咽喉,急急两步走向前,冲她喊:“桑偌!”
桑偌站在季行时身旁,没有回应,只是淡漠地掀起眼皮睨他一眼。
夏孟只觉是轻视,他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
差点儿,他的脾气就忍不住。
可想到贺哥……
“桑偌。”他狠狠咬了下口腔里侧,挤出她的名字。
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那些话堵在嗓子眼,折腾得他越来越别扭,他很不习惯。
几度张嘴,末了,他别过脸,闷闷地说:“昨天骗你去医院的是我,不是贺哥,他什么都不知道,和他没关系。”
“所以?”红唇微微张合,桑偌问得轻描淡写。
夏孟猛地转头瞪她。
这女人……
夏孟满心的焦躁,烦得差点儿又在原地转圈。
但他忍住了。
深吸了口气压下那些情绪,他语气仍是有些不怎么好地说:“不是贺哥做的,和他没关系,所以……所以你别误会他。”
他顿了顿。
“是我骗了你,”他快速地说,仿佛只要说得够快就不会难堪,“我的错,我可以补偿你,昨天和你一起的朋友也可以,你们想要什么资源,只要你开……”
“那我要谢谢你吗?”
夏孟噎住。
“不用,”他仍别别扭扭的,见桑偌没有一口拒绝,以为她是松动了,于是趁机说,“我……我就想你能不能去看看贺哥,别误会他。”
他说完看着桑偌。
也就是这时,他终于发现了桑偌红唇微勾,似乎是在嘲讽他。
还没等他看明白想清楚什么,就见她低头当着他的面拨了一个电话。
夏孟狐疑。
桑偌没有解释。
那边接通得极快。
“桑小姐?”仿佛很惊讶,又像松了口气。
“谢秘书,”桑偌看着夏孟,吐词清晰,“请你转告贺憬西,苦肉计没有用,纠缠不休不是他的风格,再有下次别怪我不客气。”
电话那端的谢秘书不明所以,想询问清楚,他刚要开口解释——
电话被决绝地掐断。
怔愣一秒,他毫不犹豫地回拨。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谢秘书忽然意识到,恐怕根本不是关机,而是……他被桑小姐拉入了黑名单。
“不走,是要我报警吗?”挂断电话,桑偌平静地看向夏孟。
夏孟一口气一下就堵在了喉咙口,不上不下的,难受极了。
“你……”他想说什么,然而一时间竟然发不出声音,只是直愣愣地僵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恼羞成怒地瞪着桑偌说,“你这个女人是不是没有心?”
她没有心?
桑偌轻笑一声。
“行时哥,报警。”她侧眸对季行时说。
“你敢!”羞愤情绪上涌,夏孟脱口而出,可眼看着那男人丝毫不畏惧地真的拿出了手机,他又怕了。
如果被贺哥知道……
“走就走,你别后悔!”他恶狠狠地最后瞪了眼桑偌,转身大步往自己那辆跑车走去。
“砰——”
车门被他甩得震天响。
桑偌冷眼旁观,眸色始终冷淡,见他的车开走了,她收回视线和季行时一块儿上车。
夏孟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离开。
操。
他气冲冲拨通席墨远的电话:“桑偌那女人……她是不是太过分了点儿?我都告诉她了骗她的人是我不是贺哥,我愿意补偿她,她居然还给我甩脸色!”
席墨远正在处理一件棘手的事,闻言没深想,只皱眉问:“你又做蠢事了?”
夏孟委屈。
“没有,”一口气堵着,他否认,“贺哥都那样揍我了,我闯了祸,不得找她解释弥补?可她根本不听,好像还以为是贺哥的苦肉计,我都这样低声下气了。”
他还想吐槽诉苦,可还没来得及说,席墨远幽幽的声音就钻入了他耳中——
“蠢货。”
下一秒,电话被掐断。
夏孟:“……”
他气得直接把手机重重扔上了中控台。
他好委屈。
*
车子启动后桑偌和季行时谁也没说话,桑偌重新闭上眼休息缓着酒劲带来的不舒服感,季行时则目视前方稳稳开车。
“桑偌,醒醒。”安静在到达机场时打破。
眼睫扑闪了下,桑偌睁开眼,有短暂两秒的迷糊,发现已经到了停车场,于是戴上口罩解开安全带下车。
却不知是睡得还有点儿迷糊,还是踩着高跟鞋一时没站稳,下车时她身体晃了晃眼看着就要摔倒。
“小心。”季行时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桑偌站稳。
“谢谢行时哥。”她终于清醒。
隔着布料似乎仍能感觉她的细腻肌肤,季行时松开手,抬脚走至后备箱后将行李拿出来,随后和桑偌一起往里走。
等待,登机……
直至深夜时,飞机平安降落深城机场。
慕庭周在到达处等着她。
桑偌一看见他就扬起了笑脸,小跑着过去声音不自知地软了几度:“哥。”
慕庭周习惯性摸了摸她的脑袋,从季行时手中接过她的行李箱,自然地问:“坐我的车?”
“不了,”季行时拒绝,“还有事,去见个朋友。”
慕庭周没勉强:“行,抽空一起吃饭。”
“嗯,”季行时颔首,又对桑偌说,“这几天好好休息,到时我来接你。”
桑偌唇角微扬:“好,路上小心。”
“嗯。”
三人分开。
桑偌跟着慕庭周上了车,拧开矿泉水瓶随口问:“不是说有应酬,怎么还亲自过来?”
慕庭周等她喝完递给她纸巾,凉凉睨她:“我的妹妹我不来接,谁来?还是说,哥哥来接你都不要?不想看到我?”
“当然不是,”桑偌眨眨眼,又怂又奶地撒娇,“我怕哥哥累啊,哥哥赚钱养家那么辛苦。”
慕庭周哼笑。
这时有工作电话进来,他便专心接起了电话。
桑偌见状没有打扰,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欣赏起了窗外夜景。
一直到别墅慕庭周的忙碌也没停止,桑偌见状用嘴型跟他说了声先上楼了,便跑回了自己房间,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换了家居服再下楼时,她隐约闻到厨房方向飘来熟悉的香味。
唇角微勾了勾,她走近。
果不其然。
她的哥哥正在煮她爱吃的酸辣面条。
“洗手。”眼皮也没抬,慕庭周直接说。
桑偌乖乖听话。
再出来时,两碗面条摆放在桌上,她顺势坐下。
“好香。”她夸赞。
灯光柔和暖晕,洒在她侧脸上有股说不出的朦胧美感,一缕发丝落下,她伸手别到耳后,见他看她,她仰起脸冲他调皮地笑笑。
当初他找到她,把她从那个家带出来的第一晚,也是这样,兄妹两坐在一块儿吃面。
慕庭周看着她,眼底逐渐覆上宠溺的笑,但该问的也没有遮掩,等她吃得差不多了,他便问:“这次去西城,遇到贺憬西了吗?”
桑偌没否认:“嗯。”
“找你了?”
“嗯。”
“偌偌,”慕庭周递给她纸巾,笑意微敛,“哥也是男人,男人的劣根性再清楚不过,如果贺憬西对你纠缠,绝不是后悔,也绝不是因为爱上了你,只是不习惯而已。”
“不习惯你不在他身边不再爱他,男人的占有欲都是如此,明白吗?”
他在提醒她。
桑偌接过纸巾,擦了擦嘴角随即叠整齐。
她正了正色,有些无奈:“哥,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是真的不会再犯傻了?我当然知道他不可能也不会爱我,你放心,接下来的几个月虽然在西城,但我和他不会有任何可能。”
她不会刻意回避有关贺憬西的问题:“我是认真的,你应该相信我。”
她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清楚明白自己和贺憬西绝不会再重新开始。
慕庭周淡淡说:“男人的手段多得是,想让一个女人爱上自己方法也多,怕你心软被他骗了。”
“……”
桑偌撇撇嘴,佯装可怜:“要怎么才愿意相信我?”
慕庭周低哼了声,慢条斯理回应:“等你重新有男朋友的时候。”
桑偌:“……”
“我要事业为重,”一点也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她作势面露鄙夷,“倒是哥你,三十了,年纪这么大什么时候能有女朋友?”
她像是突然间来了兴致,眨着眼,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八卦:“哥,你就没有过喜欢的人吗?我怎么记得好像……”
“你洗碗。”慕庭周凉凉说。
桑偌:“……”
她作势垮脸。
慕庭周又怎么可能真的让她洗碗,起身将碗筷收拾赶她上楼睡觉:“早点休息。”
语顿一秒,他说:“这段时间公司比较忙,如果你想出去玩,可以让行时陪你,要不要让他陪你去国外度个假?”
“行时哥有自己的事要忙,”桑偌拒绝,“再说十天后要进组,我得看剧本,不想出门。”
慕庭周闻言没有坚持:“随你。”
“哥,晚安,”桑偌挥挥手,调皮地又补了句,“希望你早点有女朋友哦。”
慕庭周哼笑:“晚安。”
见她上楼,他这才端着碗筷进厨房,打开水龙头,望着水流,桑偌方才的话却忽然在他脑海中浮现。
喜欢的人……
慕庭周眸色暗了暗。
许久,别墅里的灯全都熄灭,安静笼罩。
*
夜深寂寥。
一抹纤薄身影立在那里,背脊笔直,黑色吊带睡裙贴着她白皙肌肤,弯月洒落淡淡冷光更衬得她肤白胜雪,形只影单。
红唇撩起,她的嗓音很低很低,开腔的每个字似乎都透着不甚明显的迷茫孤凉:“你明知他对我来说不止两年。”
言毕,她转身。
明明隔着些许距离,她眸中氤氲着的雾气却分外明显,她的眼眶泛着红,鼻尖也是,像是有强烈的酸意因此弥漫。
眸中水雾愈发明显,有眼泪要掉不掉,她直直地盯着他,呼吸逐渐紊乱,字字缠绕着委屈涩意:“贺憬西,你爱我吗?”
画面一转,湿透黑裙紧贴她肌肤,她浑身紧紧绷着,眼泪从眼角处无声滑落:“贺憬西,我不要你了,我们分手,我是认真的。”
“我不要你了。”
她离开,背影决绝不曾回头。
“桑偌!”贺憬西猛地睁开眼,声音沙哑到了极致。
守在一旁的谢秘书听到动静第一时间走近,终于松了口气:“贺总,您醒了?”
胸膛起伏,贺憬西呼吸稍显急促,直至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右手僵硬地伸在外边,像是在试图抓住什么。
“贺哥,”席墨远也走到了床边将他仔细打量,“你怎么样?”
贺憬西视线环顾一圈。
没有她。
是梦。
梦中的最后一幕,是分手那晚她离开。
谢秘书和席墨远对视一眼。
谢秘书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担心他会受影响,最后决定先压下,问:“贺总,要扶您起来吗?”
贺憬西没有回应,眉头皱着,单手撑着床,他自己坐了起来。
谢秘书眼疾手快将枕头放在他背后。
“贺哥,喝点水。”席墨远倒了杯水递给他。
贺憬西接过。
很快,温水浸润他哑透也干透的喉咙,不适感觉得到缓解。
“几点了?”他缓了缓,低声问。
谢秘书如实告知:“晚上十点多,贺总,您昏迷了一天一夜,我叫医生来给您检查。”
“先不用。”贺憬西拒绝,薄唇抿紧。
谢秘书担忧,席墨远不动声色冲他摇头,示意先等等。
谢秘书一时没反应过来,直至贺憬西再问——
“桑偌……在哪?”
谢秘书张了张嘴,反应了过来,但同时,担忧和犹豫更甚。
贺憬西掀眸看向他,深眸中覆满浓稠晦暗,开腔的每个字似乎都隐约有强烈的自嘲和涩意缠绕其中:“她走了?”
谢秘书莫名心慌。
贺憬西下颚逐渐绷紧,默然。
沉默蔓延,气压悄无声息间变得很低。
直至席墨远裤袋里的手机振动。
他拿出看了眼,是蒋施施来电,他掐断,忽然想起什么,说:“贺哥,我出去给施施回个电话,不然她该不开心了。”
他抬脚要走,却听贺憬西低沉的声音问:“为什么会不开心?”
席墨远站定,发现他眉眼间尽是形容不出的情绪。
这是很少见的。
“本来答应了施施给她带夜宵,和她解释一下,时间会晚点,不能没有交代也没有解释,不然她就会不开心。”他说。
贺憬西心尖倏地一颤,毫无预警。
刹那间,像是有巨石压在了心脏上,继而有沾水的沉重棉花堵住喉咙,让他无法呼吸。
“交代……”他低低重复,声音紧绷显然哑透了,两个字而已,偏偏仿佛无比艰难,像是费尽全力才从喉间深处溢出。
眸底暗色变浓,剧烈地翻滚着,贺憬西薄唇渐渐抿紧,几乎成了一条直线,而他的呼吸也在慢慢地变得又沉又重。
——他没有给过她交代。
他恍然想起,那晚在澜青会馆第一次见她穿旗袍,她问他是不是今晚回来的,他吻着她说昨天,还说让她专心点儿。
她只知他那半月是出差。
那时她在想什么?是不是不开心,是不是失望?
隔天她生理期痛,他哄她时,她似乎问了他昨晚去了哪,他不甚在意地说有事,他的确是临时有急事要处理出了门,但他没有告诉她。
他后来还说了什么?
是了,他混账地笑说昨晚见面的是时候。
贺憬西动了动唇,喉间艰涩,比醒来时那种灼烧感觉更甚。
他似乎真的从未主动给过她交代,每每出差或应酬除非是她主动问他在哪什么时候回家,他才会想起来告诉她说在出差在忙。
可后来,她问的次数越来越少,到最后不再问他。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贺憬西努力地想要回想,却糟糕地发现他根本想不起来,更不论那时发现。
“贺哥?”席墨远见他神色不对,低声询问,“你怎么了?”
有情绪蠢蠢欲动,贺憬西哑声艰难地开腔,心中却也明白自己其实是明知故问:“如果,她没有不开心呢?”
这个她,也不知是究竟问的是蒋施施,还是桑偌。
席墨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没有不开心……”他斟酌着,但最后还是如实告知,“要么,是她不在意,要么,是经历了一次次失望已经习惯,没有了……”
他顿了顿。
“期待。”他最后说出两字。
气氛微变,诡异沉默悄然蔓延,空气仿佛因此渐渐稀薄导致呼吸困难。
席墨远终究是担心的,哪怕其实贺哥这人在他们之间是最理智冷静,最不用担心的那个。
“贺哥……”他试图说什么。
“你们出去吧。”眼眸半阖,贺憬西说。
谢秘书张了张嘴:“贺总……”
“出去。”
“那您有事叫我。”谢秘书无奈应下。
他看向席墨远,两人准备离开。
“她是不是走了?”比先前更为沙哑艰难的音节从贺憬西薄唇中溢出。
谢秘书站定。
席墨远朝他微微颔首。
谢秘书想到了昨晚从酒店回来时贺总的吩咐,最终硬着头皮说:“是,桑小姐去机场了,我有联系桑小姐请她来看您,但桑小姐似乎误会了,她要我转告,希望您……别再纠缠。”
他默了默,又说:“昨晚我已经按您的要求吩咐过任何有关桑小姐不好的新闻都不会发布,但还是有家小杂志社偷偷追拍了桑小姐,拍到了桑小姐和她经纪人……”
“在机场。”他婉转地说。
“贺总……”
“出去吧。”
“是。”
谢秘书和席墨远两人离开,房门被关上,无尽的安静笼罩而下。
贺憬西神色淡漠,似乎没有任何表情和波动。
只是,压在他心脏上的那块石头越来越重,压得他无法呼吸,无意识的,他手指蓦地攥紧了被子,力道颇重导致褶皱明显。
是他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贺总追妻路漫漫,前有猪队友,后有大舅哥坚决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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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比昨天肥一点,希望明天也能继续多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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