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所有福晋都被李侧福晋那尖细的声音吸引过来, 果然如李侧福晋所说,透过光大家都看到年清芷手上的薄茧。
乌拉那拉氏脸上的神色严肃了一些, 正言道:“年侧福晋,这锦囊不是你绣的吧?”
年清芷将手腕从李侧福晋的手里挣脱出来,冷静地敛了敛袖口淡淡地道:“确实不是。”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自己缝制,一来她根本就不会刺绣,而来她手上有一层薄茧,光是那层薄茧就判了她死刑。
李侧福晋得意地说道:“我就说, 你绝对不会绣出这般绣品出来!”
一个大家闺秀手心中怎么会有薄茧,她心中已经认定年侧福晋并非是年盼窈。
“既然是给皇太后寿辰的礼物, 自然是要挑最好的。所以我请我师父绣了这枚锦囊给我, 作为给皇太后的礼物。”年清芷开口道。
乌拉那拉氏有些不悦:“可是我们一开始不是说好了, 亲自做礼物送给皇太后。”
年清芷轻声说道:“如我答应的那般,我也有做, 只是刺绣方面我想将最好的给皇太后。”
李侧福晋冷笑了一声:“可我们只瞧见了绣品,这绣品是柳如云做的,你做了什么?”
年清芷抬起眼, 她如初月般皎洁流盼的眼眸没有任何神色, “众所周知,一幅好的绣品, 这图纸花样是重中之重。这绣品的上的花样全部是我一一设计完成, 只是我觉得我的刺绣完全没有达到老师的高度,又因为我手的原因,故而让老师刺绣。”
“你说这花样以及那百种的‘寿’字是你设计的?”李侧福晋神色一敛, 若是真如年清芷所说,如今的年侧福晋也绝不是徐桂花口中的阿洛,阿洛不过是乡野村丫头,就算是入了年家的门也不过是几年时间,决计是学不会这般画技和书法。
年清芷淡淡瞥了眼李侧福晋,“自然。”
李侧福晋心中仍有怀疑,便借故道:“我瞧这花样好看,算算时日我祖母也要过寿辰了,到时候想送她一个一模一样的,年侧福晋可否画一个给我?”
年清芷原本没想到李侧福晋的意图,直到那日柳如云对她说出她并不是年盼窈的真相,再联想那日红酥说的徐桂花,李侧福晋又老是这般试探,她便是明白了。
大概是李侧福晋或许接触到了那徐桂花,在怀疑她的身份。
年清芷看向乌拉那拉氏,轻声道:“不如我就在这儿画了给李侧福晋吧,还想向福晋借一下笔墨纸砚。”
乌拉那拉氏点点头,便吩咐一旁的小厮丫鬟将笔墨纸砚送了上来。
李侧福晋瞧见年清芷胸有成竹的模样,心头也浮上了些许疑惑,难道那日徐桂花所说的都是假的,如今的年侧福晋难道还真是年家三小姐不成?
眼见着笔墨纸砚都拿了上来,她忙是凑了进去,紧紧挨着年清芷生怕她有小动作自己看不见。
却只见年清芷伸手去够了毛笔,随即在砚台里头浸染了下,娴熟地刮掉笔尖多余的墨汁,便开始挥洒墨宝。
她写字极快,似乎根本不必思考一般,李侧福晋只是粗粗一瞥,惊叹便卡在了喉咙口,那些怀疑年清芷身份的话也全都消散无了影踪。
只见纸上赫然已是六七个寿字,那寿字绣在香囊里侧李侧福晋倒是没觉察出什么不对劲来,如今写在纸上她才瞧出原来不仅仅是字体不同,年清芷这是在模仿书法大家的字迹写寿!
第一个寿用的秦朝书法家程邈的隶书、第二个寿用的唐代书法家张怀瓘的行书、第三个寿用的是三国时期书法家钟繇的楷书、第四个寿用的是东晋书法家王羲之的行书……
李侧福晋越是往下看越是心惊,不由深吸了一口冷气,彻底打消了怀疑年侧福晋身份的念头,要能模仿出这些书法大家的字迹绝不是一时之功,必定要从小研习还要加上天资聪颖的先天条件。
年清芷一口气写了一百个不同书法大家字迹写的寿,她停了笔纯净潋滟的眸子看向李侧福晋:“李侧福晋,这些够了吗?”
李侧福晋尚且还在震惊中,听到她这般问起来忙是连连点头:“够了够了!”
旁边围着的侧福晋们,有些根本瞧不出里头的究竟,只是看着年清芷竟会写这么多不同版本的寿字便称赞道:“年侧福晋不愧是出自书香门第,竟是如此博学,想都不用想竟然能写出这么多不同的寿字,真当让我们开了眼界。”
乌拉那拉氏的神色也极是复杂,看了眼李侧福晋心头极为后悔,顶替身份成为皇子的侧福晋可是欺君杀头的罪名,那年家倒也是个钟鼎之家,怎么会作出这般自掘坟墓之事。
她开口说道:“这可不仅仅是一百种不同字迹,你们瞧。”
乌拉那拉氏手指伸向其中一个:“这是西晋书法家索靖的草书寿。”
她又指向另一个:“这是唐代书法家怀素的草书寿。”
乌拉那拉氏将自己认识的其中几个字迹一一解释给在场的侧福晋说道,看着她们的脸色越来越精彩,不禁感叹道:“年侧福晋,你这是下了多少工夫,竟是会这么多书法大家的字迹。”
年清芷笑了起来,将纸卷起来递给李侧福晋,只淡淡地道:“不过是小时候的积累罢了。”
小时候她总是闯祸,每次闯祸被发现父亲就罚她临摹古帖,她又是过目不忘渐渐地便累计了这么多。
可这话入到在场福晋的耳朵里可就是不同的意思,心里头不由惊叹年家的书香底蕴竟是如此深厚,就光是书法这一项便是宫里头的公主都比不过年侧福晋呢。
年清芷告退后,其他几个侧福晋也接着离开了,偌大的大厅只留下了乌拉那拉氏和李侧福晋两个人脸色复杂地面面相觑。
最先是乌拉那拉氏开口:“果然还是不能听信旁人的随口一言,李侧福晋以后关于我们怀疑年侧福晋身份之事可千万不能泄露出去,这事若是让旁人知晓可是要发笑的。”
李侧福晋还在震惊中,她也自诩是书香世家的小姐,可她也不过只是会写几首无病呻\\吟的诗罢了。就算是京城中有名的才女也做不到这般把,没想到年侧福晋年纪轻轻,书法底蕴竟是如此深厚。
她站起身:“福晋放心好了,往后我再也不会理会那徐桂花了。福晋,也是我的错,我太想揪住年侧福晋的错处了,没想到就听信了旁人的鬼话。我现在想想,年遐龄又不是个傻子,怎么可能会做出让人顶替的事呢。”
两人感叹地聊了几句,终究是将年清芷身份的问题给打消了。
***
第二日便是皇太后的寿诞,胤禛本应当一早便进宫请安祝寿,但皇太后体恤他的病情便免了这一道,让他直接带着福晋和年侧福晋进宫参加寿宴便好。
胤禛便睡了个懒觉,说是懒觉实际上不过是第一片阳光洒向房间里头的时候他便醒了,他习惯性睁开眼却又下意识闭上眼睛,自嘲着自己不过是个什么都看不见的人,又何必睁开眼睛。
却是又感觉不太对劲,胤禛忙是又睁开眼睛,却是发现自己的眼睛突然能瞧见东西了。
说是能瞧见东西也并不是那么准确,只是能瞧见物体的轮廓并看不清物体罢了。
但这一进展也足以让胤禛感到高兴,这段日子他在痛苦和黑暗中沉浮,他甚至都已经接受好了永远失明的后果。
只是这事还需要隐瞒下来,今日是皇太后的寿诞也是让废太子从咸安宫出来的最佳契机,自己只有仍是盲人才能让康熙最为愤怒地承办那谋害之人,所以不管怎么样此事还是需要隐瞒下来。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胤禛将心中的激动收了起来,清了清嗓子:“谁?”
外头是年清芷的温柔声音:“四阿哥,您醒了吗?胡大夫来问诊了。”
胤禛一向起得早,今日却是额外的迟,她担心了许久终究在胡波来的时候找到了由头来敲门。
胤禛弯了下嘴角:“你进来吧。”
话音刚落,门“吱丫”一声开了,是年清芷开们进来。
胤禛抬眼瞧去,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她身穿着秋香色旗装,可他却是连旗装的花样都瞧不清。
胤禛忍不住又勾了勾唇角,一想到再过几天他便能瞧清她的脸庞心头便染起了愉悦的感觉。
若是说胡波给予他光明的可能,那么年侧福晋便是给予他希望的可能。是她让他沉浸在黑暗之余,也能感受到世间的美好。
年清芷瞧见胤禛在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四阿哥是有什么喜事吗?”
胤禛意外地挑了下眉,伸手去抚摸唇角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知是为了自己重获光明还是因为见到她。
他虽是心底高兴,嘴上还是淡淡地道:“因为是皇祖母生日,所以我高兴。”
年清芷服侍胤禛洗完漱、用完吃食后,便让胡波进来问诊。
胡波瞧着胤禛神色轻松,笑眯眯地摸了下胡子:“四阿哥这是能瞧见了?”
胤禛点点头,叮嘱道:“此事切不可旁人知晓。”
胡波瞥了眼外头,意有所指地道:“若是年侧福晋知晓了此事,必定是极开心的。”
胤禛沉默了片刻,“待事成之后我会告诉她。”
他倒不是不放心年侧福晋,而是隐隐觉得一旦恢复视力,他与年侧福晋的关系必定不会再保持现在这般了。
胤禛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他明明爱的是清芷,却是忍不住被年侧福晋吸引,忍不住像依赖清芷一般依赖年侧福晋。
这是十三年中第一次,他感觉清芷未离开,他依旧能感受到那种依赖和充实感,是旁人无法给予的。
可一旦恢复光明胤禛便清楚的知晓清芷永远不会回来,他这般与年侧福晋相处,伤害得不仅是年侧福晋和清芷,更是他自己。
胡波看了眼胤禛,瞧见他的神情凝重也是猜到了他心头所想,不由长叹了一口气:“清芷已经离去十三年,您又何必固执地关闭自己的内心,不让旁人进来呢。”
“我从未关闭自己的心,只是清芷进去了旁人便也进不来了。”胤禛轻声回答。
胡波却是一针见血:“年侧福晋呢?”
胤禛沉默了,他不知晓如何回答,说一句对年侧福晋抱歉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虽是年侧福晋陪在身边,可……他为什么越来越觉得清芷回来了。
失明的时候他可以将这些抛在脑后暂且不想,可如今却是不得不想了。
胡波又叹了一声,意味深长地道:“有时候人的心比眼睛看得清楚,胡某倒是觉得四阿哥这次失明或许是福大过灾。”
胡波替胤禛诊断后,果然发现他脑袋中的淤血消散了些,但胤禛虽是恢复了部分视力,还是无法直面强光,便拿了绢纱将胤禛眼睛蒙住。
年清芷陪着胤禛用完午膳,又去花园走了走便到达了该进宫的时候,她扶着胤禛上马车时乌拉那拉氏早便在马车里等候,刚撩开帘子马车里便有一股清幽的兰花味道,是乌拉那拉氏衣服上的熏香。
胤禛不由微蹙了眉,却是下一秒听见年清芷将窗户打开,转过头对乌拉那拉氏解释道:“福晋,爷怕热,所以我将窗户打开。”
胤禛不由勾了下嘴角,在软垫上坐端正。
他虽是与年侧福晋相处时间较短,两人却像是已经相处了十几年那般的默契。
胤禛一向喜欢在车上看书,只是现在失明看不了书,年清芷便读书给他听,她声音轻柔婉转像是小溪流一般涌入干涸的沙漠,滋润着他的心。
乌拉那拉氏不留痕迹地看了眼他们俩,心头浮上一丝落寞,分明她才是四阿哥明媒正娶的正福晋,可她坐在这儿却丝毫融入不进去,倒像是个外人一般。
很快三人便到达了宴席的地点,照例寒暄了一番,他们坐到位置上。
年清芷感受到许多眸光经意或是不经意地落在自己身上,或许是惊讶她这个侧福晋为何能来亦或是故人瞧她长得像年清芷,她一直微垂着眉眼在胤禛身边细声细语地为他介绍着周围的场景。
胤禛眼睛被绢纱蒙着,只能看个轮廓,亏得是年清芷在一旁细心介绍方能不失礼地回敬回去。
今日的主角皇太后坐在康熙的旁边,梁九功站在堂下用着嘹亮的嗓音播报着各家送来的礼品,直到说道废太子送来的礼物,皇太后突然出声:“太子竟也送了哀家礼物吗?”
听着上首皇太后此言,下面的阿哥和臣子们纷纷都露出不同的表情,太子虽被废但皇太后仍旧称呼太子为太子,心中必定是依旧记挂着这个孙儿的,这般场合纵使是康熙也不好出声纠正,其余人更是没法纠正了。
梁九功转过身揖手道:“回皇太后的话,太子确实送了一件礼物,是无量寿佛的唐卡绣像。”
皇太后有些惊讶,没想到胤礽身处囹圄竟也能想到她的寿辰,“拿上来给哀家瞧瞧。”
皇太后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便手捧红漆底托盘,上头用着金布蒙着一样物件,他跪下毕恭毕敬地说道:“回皇太后,太子早在大半年前就开始为您准备这份礼物,直到前日方才准备好,幸好未误了吉时。”
这般一说,众人皆见皇太后的脸色更是放柔了一些,就连康熙神色也十分温和,台下的诸人眼神里又是各异的光芒,看来太子不日便要放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太子就要放出来搞事啦~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