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虽然去了山东,这信却是每隔三天来一封, 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年清芷分享着路上遇到的风景、人与事。
年清芷打听好了他回来的日程, 胤禛似乎以为她是因为想念自己方才打听,信的话语间心情很好的模样, 却是不知晓年清芷一早就打算好在他回程的那一天就离开宅院。
年清芷扒着手指数着,可等来的消息不是胤禛回程而是他的遇刺, 她看着送消息的奴役尽量用轻描淡写的话语描述着胤禛遇刺的经过, 脸色慢慢苍白下去。
“替我收拾行李。”年清芷的手攥紧在藤椅上,又猛地松开,像是决定了什么事般。
冬尽忙是劝道:“主子, 爷吩咐了您可不能轻易出府,我们就在宅院里等小心吧。若是您再出了什么事,爷那头伤还没好, 便要来顾您。”
“不行, 我一定要去看看。”年清芷睫毛微垂,心思杂乱, “若是不亲眼看到他无碍, 我放心不下的。”
最终府中的婢女们还是执拗不过年清芷的要求,将行礼和马车准备好,年清芷带了几个护卫和冬尽一起出发。
因着年清芷和冬尽不会骑马, 一队人坐着马车赶了一个星期方才赶到山东。
虽然胤禛遇刺, 但致祭活动仍然要下去,胤礽不在别馆,年清芷买通了胤礽请的山东最有名望的胡波胡大夫, 将脸涂成小麦色,装扮成他的奴仆一道混了进去。
年清芷提着药箱跟在大夫身后,门口的士兵为他们打了帘子放他们进去。
年清芷原本以为只是奴婢或是太监伺候着胤禛,却是在他病榻前看到了四福晋乌拉那拉氏的身影,她眉头一颤随即忙是低下头去。
四福晋听到动静起了身,瞧见是大夫和小厮轻叹了一声,“夫君他今日也是偶尔片刻又睡去,这样的状态究竟还要持续多久?”
胡大夫摸了把胡子,安抚道:“夫人莫急,待余毒清了,您的夫君自然会醒来。”
四福晋点了点头,“今日是不是还要药浴?”
见着胡大夫称“是”,她又道:“我去叫人准备药浴。”
四福晋虽然出了屋门,但屋子里仍旧有太监和奴婢看守着,年清芷只能就这般看着胤禛,他俊逸的面容如今苍白着,本就瘦削的轮廓更是坚毅,他倔强的唇角微抿着,似乎永远没有弧度一般,上一次这般还是他为自己抄佛经累生病的。
胡大夫上前给胤禛把脉,眉头紧锁了片刻,“拿针来。”
说完却是没有得到回应,方才扭过头去看年清芷,只见她站在原地一双潋滟的眸子几乎沁出水来。
胡大夫摸了下额头,就知道这丫头必定是为情而来,忙是又加重了声音,“拿针来。”
年清芷这才缓过神来,蹲下身子从医箱中拿出针灸包递给胡大夫。
胡大夫极为娴熟的拿出针灸包在胤禛的各个穴位扎上针,彼时药浴所准备的东西也被四福晋派人端了进来。
胡大夫看出年清芷的心思,待太监们将胤禛背进浴桶中,便随口找了个由头将人全赶出了屋外。
片刻之下,空荡荡一个屋子只余胡大夫、年清芷和昏迷不醒的胤禛。
年清芷坐在浴桶旁,忍不住的泪终于簌簌落下,明知道胤禛此次必定无虞,可她还是来了。
眼见着浴桶中的水快凉了,那前来加热水的小厮已经在准备了。
胡大夫忍不住开口,“小丫头,我可是让你与你的心慕之人见了一面,那治疗天花的方子总算可以给我了吧?”
年清芷抹了把泪,“你急什么?待我出去,就给你。不光是天花的方子,我还有其他的方子给你,只要你日日带我进来。”
胡波一向痴迷疑难杂症,金银自然是收买不了他的,便只能拿脑海里的药方收买。
“你这小丫头,人都有夫人照料,你又何必如此巴巴地贴上来。”胡大夫叹了口气。
年清芷的脸蹭了蹭胤禛的手背,眸光依旧落在他脸上,“一旦他病好,我便离开。这一生便只剩下这几面了,胡大夫您就少说些吧。”
门口传来了太监的敲门声,“胡大夫,小的来加热水了。”
年清芷忙是站了起来,胡大夫也有模有样地站在胤禛旁边为他针灸着。
好在虽然这余毒难清,但未伤及根本,总是一件好事。
待今日的余毒清了,年清芷便跟着胡大夫往外头走,只是还未走出院外眼前便突然一模糊,上下眼皮颤了颤,她就猛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胡大夫正紧锁着眉头,背负着双手在床边看着她。
年清芷看了眼周围的环境,透过直棂窗能看到外头月亮已经高悬,她头疼地旋了下太阳穴,“这是在哪里?”
“当然还在你心慕之人的别馆里!你这个丫头知不知道差点把我的招牌给砸了!我带出来的小厮得了病我竟然不知道,最绝的是你纵使晕倒了,我仍然看不出来你有什么病症!”胡大夫气呼呼地摸着胡子说道。
“你自然看不出来有什么病症,因为我得的根本不是病……”
年清芷睫毛垂下来,她不过是一个为了书中女主而存在的角色,书中的原设定是她被陷害死在了宫内,可如今她逃了出来私自改变了书的设定。
为了下面剧情的顺利展开,这本书自然也要进行修复,将她这个bug修复掉。
所以无人能救她,她势必要死。
“你当然生的不是病。”胡大夫翘着胡子得意洋洋地道,“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我瞧不出的病。”
他话锋一转,“可你为什么会昏迷?”
“我只不过是……睡着了。”年清芷勉强笑起来,“这几日赶路太过疲惫,所以方才才忍不住睡着了。”
说什么太疲惫都是假的,在马车上她睡的昏昏沉沉,好在冬尽未跟着前来,不然必定能戳穿她的谎言。
“不过倒也亏了你睡着,咱们才可以歇在别馆里。待会儿你可以借着进去送药的名头,跟你心慕之人单独相处一会儿。”
“可是您不是说,福晋日日夜夜都守在他身边吗?”年清芷有些意外。
“笨。”胡大夫拍了下她的头,“我去把她引开啊。”
临到了胡大夫还落下一句,“可别忘了答应给我的药方。”
年清芷终于如愿以偿地与胤禛共处一室,她给胤禛掖了掖背角,就像很久以前在承乾宫那般。
虽然在承乾宫的时候也经常想着出宫,可那时的心情是安稳的,虽然知晓自己要死……可那毕竟是很久远的事。
为什么现在开始悲伤起来,难道因为有了不舍的人吗?
年清芷看着胤禛轻扯了下唇角,手却是突然被抓住,她微微一惊忙是看向胤禛,只见他半开合了眼睛,淡褐色的眼眸清亮的耀眼。
“你醒了”这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年清芷却是一下子被胤禛拽进了怀中,温热的气息留存在耳畔,喃喃地带着些许暧昧,“清芷,我终于梦见你了。你是不是怪我很久未写信,所以连入梦也这般迟。”
年清芷鼻头一酸,“我没有怪你,我怎么会怪你。”
胤禛感受到胸口氤氲一块,微微一愣有些无奈,“怎么哭了?”
“我没哭。”年清芷忙是将眼泪都抹到床褥上,“是你看错了。”
胤禛轻笑,“在梦里你还是这么爱骗人。”
“伤口疼吗?”年清芷微拧着眉头问道。
“疼死了。”胤禛用着撒娇的口气,将脸蹭上她的手心,“但是见着你就不疼了。”
年清芷笑了起来,知晓胤禛必定还以为这是梦呢,毕竟若是现实他又怎么会用这般撒娇的语气。
下一秒她却是笑不起来了,只因他的手伸进了她的衣内,她吃了一惊忙是将他手打开。
似乎是扯到了肩膀上的伤,胤禛“嘶”了一声,神情却是一凛,有些疑惑地轻声道:“为什么做梦这痛感也这般真实?”
他扬起脸,像是探究一般地看着年清芷。
半晌方才蹙着眉嘟囔,“怎么梦中也这么凶。”
“谁叫你耍流氓!”年清芷没理好气地瞪他,“扯到了伤口真当活该。”
胤禛有些愣神地看着她,突然伸出手捏了下她的脸颊。
年清芷没缓过神,“你捏我做什么?”
“好像不是做梦。”胤禛有些委屈,“我梦里的清芷可从来不这么凶。”
“诶?那你梦中的我是怎般?”年清芷没想到胤禛还真梦到自己过,起了兴趣问道。
“是这般的……”
胤禛伸出手按住了她的脑袋,轻轻往下一压,双唇相触像是点燃起一簇烟花,年清芷的心跳猛地跳了起来,这心跳的鼓点连带着全身的细胞都在欢呼雀跃一般,她的大脑都停止了运转。
就在这时,胤禛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在她的唇上碾转流连,半晌才离开她的唇轻笑了声,“我很开心……”
年清芷被亲的有点懵,看着他淡褐色的眼眸一点点染上笑意,“你来看我。”
“砰”的一声,鼓直接炸了。
“你、你、你一直在耍我?!”年清芷吓得有些语无伦次,“你知道这不是梦?”
“如果是梦的话……”胤禛半坐了起来,慢条斯理地用手指摩挲着自己的唇角,因为吻得缘故,他苍白的唇似乎沾染上了她的气息,红润无比带着诱惑。
他抬起眼,唇微勾了起来,“你不会拒绝我。”
“腾”得一下,年清芷脸红了起来,一副一丝不苟的人突然这般模样,倒更令人害羞起来。
她脑袋懵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是要趁机溜得,绝不能让胤禛知晓她来了。
忙是冲他摆了下手,待胤禛头伸过来的时候,年清芷将腰间的香囊揭下来往他口鼻间一捂,没多时他便又沉沉睡去。
年清芷这才松了口气,神情复杂地轻轻抚上了他的唇,想起方才的事她又闪电一般地缩了回来。
这般登徒子的行为,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
瞧方才的模样,似乎已经好了不少,胤禛之所以经常昏睡倒也不止因为余毒未清的缘故,还有那药浴中带着安神养眠作用的药物。
既然胤禛没了事,年清芷也可以安心离开了,她找了由头将冬尽他们支了走,冬尽原本不肯走,后来听年清芷说她要随着四阿哥一起回京,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胡大夫不是山东的大夫,本就是四处游历,年清芷用了许多药方换了胡大夫带她一起游历。
她本就会点医术,带着年清芷相当于带着一个免费打下手的小医童,胡大夫何乐而不为?忙是乐颠颠地答应了她的请求。
跟着胡大夫一起倒是比她一个人上路要方便许多,年清芷跟随着胡大夫向南游历了几个月,胡大夫的医术如传言一般真当厉害,她跟着在后面也学了不少。
只是她嗜睡的毛病却是越来越严重,康熙三十二年匆匆过去,转眼便到了康熙三十三年,距离她身死还有一年,可她却是找不到任何医治的法子。
胡大夫也瞧出了年清芷的毛病,给她专门配了个清目醒脑的香囊挂在腰间,时不时就闻闻以防突然昏睡过去。
她原本以为她会一直随着胡大夫游历至死那一天,谁知道三月里的某一天胡大夫收到了京城来的一封信,信是胤禛写的,拜托胡大夫去治小格格的病。
胡大夫将信的内容告知年清芷的时候,她正在给药草浇水,听到信的内容,她手一抖差点将整壶的水洒了出去,弄得胡大夫忙是将她手中的水壶移了开,翘着胡子心疼地道:“你这丫头笨手笨脚的,可别把老夫的药草给弄死了。”
年清芷却是恍若未闻,将手擦干把信件拿了过来,信上果然是那熟悉的字迹,是胤禛的。
小格格是胤禛的第一个孩子,三月中旬出生,刚出生便得了怪病,全紫禁城的太医都请了遍却是瞧不出来是什么病症,胤禛没了法子才想起胡波这位神医写了信寄来。
胡大夫偷偷瞥她一眼,见着她脸上没什么神情忙是试探道:“你一心恋着那人,可那人连孩子都有了,真当没良心,要我说就别治了。”
“三月中旬出生,是六月怀上的。”
年清芷睫毛垂下来,喃喃道:“那时我还未出来,怪不得他,更何况我本就没打算和他在一起,他地位尊贵,无子嗣必定会让人诟病,看来他放下了也是件好事。”
她虽是这般说,心头却是一紧一缩地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这段时间年清芷强忍着不去想他,就真得如她所想,忙起来就真的想不到胤禛,更何况她几乎大半天的时间都在昏睡。
她以为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会淡然,可是听到这个消息还是会受不了。
年清芷你承认吧,你根本见不得他与旁的女人亲昵。
胡大夫“嗤”地哼了一声,“你就犟吧,我算是看透了你这个小丫头,说什么话都留三分,说起谎来更是随口就来,明明介意的要死非要装成大度。”
“不要说了。”年清芷抬起眼,“我就是介意,介意死了。明明四福晋没做错什么,可我就是看她不爽,就连小格格也是,我讨厌她们。你满意了吧。”
胡大夫笑起来,摸摸胡子,“你总算是说了真话。”
他伸手过来想将信拿回来,“既然讨厌,那就不去救了,他们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年清芷手却是一闪躲,“不,我要救。”
胡大夫一愣,“你不是讨厌吗?”
“因为是他的孩子,所以纵使讨厌,也不会希望她就这般死去。”年清芷眸光闪着真诚,“胡大夫求您了,您难道就能这么看着这么小一个孩子就这么逝去吗?”
“罢了、罢了。就依你,反正有高额的赏金,老夫便是去了也不亏。”胡大夫长叹一声,依了年清芷的话。
***
年清芷与胡大夫两人彼时离京城已是不远,纵使如此也是赶了两日的行程方才赶到京城。
因着担心小格格的病,年清芷连休息都未休息,便跟随着胡大夫一起进了雍亲王府。
听得府中婢女的话语才知晓,原来小格格并不是四福晋和侧福晋所出,而是府邸里宋格格所出。
此格格非彼格格,在清朝格格既是皇族女儿的称谓,又为亲王低阶妾的称谓。
宋格格原本是养在外头的,后来发现怀了孕才接回了雍亲王府。
婢女还想说什么,胡大夫瞧出年清芷脸色不对劲,忙是叫停了婢女的话,戏谑地轻声说:“小丫头伤心了?”
年清芷没理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对,没错伤心了。胡老头,这个时间你还是不要八卦了,还是多想想要怎么治小格格吧,若是治不好小心要掉脑袋。”
胡大夫知晓她的脾气,倒也一步未让,气呼呼地道:“你少来,我要是掉脑袋,你的脑袋也跑不了。”
两人一人一句地拌嘴拌到了屋外,胡大夫停下脚步看她一眼,“你要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咱们都来了,哪里有走回头路的。”年清芷推开门,率先进了屋。
却是看到里头坐着的人微微一惊,忙是低下了头避到胡大夫身后去。
那里头梳着妇人发髻、脸型饱满明丽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胤禛派去给她解围的粗使侍女——宋宋夕儿。
年清芷虽然扮成男子装扮,但宋夕儿到底与她在一个院子里服侍的,彼此的模样极为熟悉。
她睫毛微颤,没想到胤禛新纳的格格竟然是宋夕儿,他既然心甘情愿地纳了宋夕儿为格格,为什么还要百般将自己留下。
年清芷指望着胡大夫给她遮掩一番,却是不想到胡大夫把她往里头一推,然后脚底抹油地踏出了屋外将门关了起来。
她有些懵逼地转过头,拍了下门板,“胡老头,你不看病了?!”
“小格格根本就没病。”宋夕儿突然在身后出声道。
年清芷转过身,看着宋夕儿微微眯眼,“什么意思?”
“你一直跟着胡大夫的事,四阿哥是知晓的。”宋夕儿扯了下嘴角,“不然你以为胡大夫四处游历,为什么还能接到四阿哥的信?是因为四阿哥一直暗地里派人保护着你。”
年清芷缓过神来,当初接到那封信,她被胤禛有了女儿的消息冲昏了头脑,竟是没想到这信的由来。
她有些微恼,“所以,是四阿哥与胡大夫一起联合骗我回来?”
话说出来,年清芷才觉得讽刺,这问题根本不必问。
“既然小格格无碍,我也该回去了。”她冷下声音,转过头想要将门打开,可是门已经在外头锁上。
宋夕儿从床榻旁站起来,“年清芷,四阿哥那般喜欢你,你为什么要走?”
年清芷头也不回,“若是他喜欢我,就不会和你有女儿了。”
宋夕儿突然笑出声来,“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会介意呢,原来是介意这个。”
“我并不是介意这事,我不喜欢四阿哥,自然不会为他留下来。”年清芷轻声细语道,“我这么说,你明白吗?更何况,如今你既是四阿哥的人,难道不是应该希望我不留下来吗?”
宋夕儿微挑了下眼梢,“年清芷你撒起谎来倒是眉头都不跳的,你若心中没有四阿哥,为何收到他女儿的消息就巴巴地回来?”
“医者父母心,更何况是胡大夫要求回来,我迫不得已方才一起跟回来。”
年清芷冷着俏脸,心里头却是急的要命,以她现在的状态见到胤禛,会不会崩溃……连她自己都保证不了。
年清芷开口:“现在既然无事,还请你放我走。”
“年清芷你真当没良心!四阿哥那般喜欢你,你竟然能说出这般的话来。”宋夕儿激动出声,“你知不知道,他都为了你做了什么?”
年清芷默不作声地从袖口中拿出匕首,几下磨着外头的门栓,只是磨了几下头脑就开始发蒙,她忙是伸手去够腰间的锦囊,却是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
手已经发麻,她勉强将匕首放回刀鞘中,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宋夕儿本想阻止年清芷用刀磨门栓,没想到刚跑了几步,对方就直接晕倒了下来,她一惊,“年清芷你怎么了?”
宋夕儿这般惊叫出声,门口的胡大夫也是听到了,他忙是将从年清芷偷来的锦囊塞进了袖子里,将门栓一拔走了进去将年清芷扶了起来,对着宋夕儿道:“宋格格莫急,她不过是赶路疲惫罢了,找个屋子让她歇息片刻便好。”
宋夕儿是想先瞒着四阿哥,将实情说出来劝年清芷留下,却是没想到还未说出来人便晕了过去。
忙是吩咐了几个太监将年清芷送回了屋子歇息,自己则是急得乱转,以着年清芷的脾气碰见了四阿哥,说不定又会说那些冷血的话,让四阿哥好一阵伤心。
只是未如她所愿的是,四阿哥知晓年清芷达到的消息,下了朝忙是赶了回来,彼时年清芷还未醒来。
年清芷再次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天色已经接近黄昏,漫天的霞光透着直棂窗的间隙洒进来。
夕阳真的是美呀,她眸前氤氲了些许水汽,就像如今的自己一般。
每一次昏迷不醒,年清芷就觉得自己离死亡近一步,她已经无数次觉得提前知晓自己的死期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想爱的人不能爱,想要见的人见不得。
年清芷兀自落着泪,一只手却是突然抚上她的面颊,将她的泪温柔抚去,“为什么哭?”
熟悉又久违的声音,她扭过头去看见胤禛神情幽幽地站在床榻边,他蹲了下来与她平视,淡褐色的眼眸中,她的身影荡漾在黄昏的彩霞中。
“因为夕阳……太好看了。”年清芷艰难地从唇齿中挤出这句话。
胤禛低低地道:“和我在一起你就这般难过?为何要走,你明明答应过……要陪我过除夕的。”
一开始收到她离开的消息,他几乎急得发疯,后来派人前去打听才知晓她是跟着游医胡波走了,他便偷偷在她周围布满了眼线,还将胡波收买。
她离开一阵也是好,那时他金屋藏娇的流言已经遍布京城,便是皇阿玛也提起来他宅院里的女人,他便不得已纳了宋夕儿,用宋夕儿将那些流言全部堵住,这才没将年清芷的身份泄露出去。
宋夕儿的夫君是他掌管的旗下士兵,因为一次意外丧生,他以一世富贵为条件将她纳进了房,作为堵住流言的棋子。
倒也是巧,宋夕儿刚进雍亲王府便查出了身孕,胤禛便将错就错,将她肚中的胎儿认成自己的。
一切安定下来,胤禛便写了书信给胡波,让他一起帮忙将年清芷给骗回来。
年清芷从床榻上半坐起来,“四阿哥也该给我个反悔的机会,我不是你的笼中金雀,我并不想待在京城里。在外头的这段时间,是我过得最开心的日子。”
胤禛的眸光微颤了下,“虽然知道你的答案,可我还是将你骗了回来,你是不是很恨我。”
“对,没错。”年清芷狠下心肠不去看他,斩钉截铁地道。
胤禛沉默了会儿,松开了手,“你走吧,我放你走。”
他抬起眼,“这是我第二次放你走,走了就别回来,因为不会有第三次。”
年清芷睫毛微颤,几乎要将眼眸中的水汽抖落下来,她别开脸从床榻上站起来,不去看他一步一步地往门外走。
就像上一次一般,他没有叫住自己,给她自由。
年清芷推开门,胡大夫正坐在院子外饮着茶,见着她推门出来讶异地抬了下眉梢,“你怎么出来了?”
“四阿哥放我走了,我们走吧。”
“啊?他、他、他怎么舍得放你走啊?”胡大夫问着,却是发现年清芷根本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径直往前面走着,他忙是将茶盏放在了桌面上跟在后面。
“你这小丫头是不是生气了?”
后头胡大夫拼命地追问着,年清芷终于忍不住地转过了头承认道:“对,我就是生气了!你明明知晓我有不可以留下的原因,为什么还是要帮着四阿哥一块儿骗我留下,你到底有什么居心?”
她咬牙切齿道:“幸好你还有点良心,没将我的病讲出去。”
年清芷眼泪终于忍不住簌簌落下,她强忍着擦了把泪水又扭头往外走。
胡大夫长叹一声,嘟囔道:“我这不是看你这丫头嘴硬心软,说不定见着四阿哥就舍不得离开了嘛,谁知道你竟然伤心到这般地步。”
年清芷与胡大夫一起上了马车,车夫打了帘子问她,“公子,我们去哪?”
她心思杂乱,一时想不出来。
胡大夫便替她回答:“先往南开吧。”
“好勒。”车夫应了一声随即将帘子撩下,刚是拉起缰绳“吁”了一声,却是见到一个女人突然挡在车前。
车夫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忙是又了拉了缰绳让马停住。
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宋夕儿,她站在马车前高声道:“你先别着急走,我有话同你讲。”
年清芷坐在马车内,声音沉静,“我并不想听。”
宋宋夕儿急了,“你要是不听,你会后悔的。”
“后悔就后悔吧,我这一生后悔的事也没少做。”年清芷话头转向车夫,“不必等她,直接往前行驶吧。”
眼见着车夫要伸手拉缰绳,宋夕儿瞪了眼他,果断地将帘子拉开不顾他的阻拦进了马车。
年清芷微拧起眉头,刚想叫人将宋夕儿赶下马车,却是见她脑袋伸了过来在自己耳侧说了一句,让她整个人都僵住的话语,“年清芷我告诉你,四阿哥根本没碰过我,小格格更不是四阿哥的女儿。”
彼时车夫已经进来,想将宋夕儿往外扯,年清芷忙是叫住车夫住手,让他行驶去了酒楼,开了个包厢与宋夕儿细谈。
宋夕儿将来龙去脉年清芷细细讲清楚,“四阿哥……不过是为了解决别人对你身份的怀疑,才纳了我作挡箭牌。至于我肚中孩子,是亡夫的……我一个孤儿寡母,四阿哥愿意照顾我们,我自是愿意的。”
说起她那个亡夫,宋夕儿整个人被温柔笼罩,“他待我极好,分明是个习武的粗人,待我却极细心。我们成婚两年,我肚子都没有动静,婆家着急便请了媒婆上门想给夫君纳妾,我真的好是难堪,却却是半句阻止的话说不出来。可他听说了,却是忙赶过来将媒婆赶了走,对外宣称是他的问题,是他不能生育,与我无关。”
“可是我如今终于怀上了王家的孩子,他却是走了。”宋夕儿说到此刻忍不住哭出了声来,双手捂住脸颊一阵一阵地抽噎。
年清芷心也跟着一抽一抽地,她没说话只是默默递上丝帕给她擦泪,那种安慰的话她说不出来,因为相似的话语已经在心底反复了多遍,明明知晓没效果还去说,不过是浪费唇舌罢了。
宋夕儿扬起脸颊,她脸上还带着泪痕,“所以我不明白,明明你与四阿哥是那般相爱的,为什么一个拼命要逃离、一个竟是放任对方逃离。”
年清芷看着面前的宋夕儿,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如果你事先就知晓你夫君会早逝,你还会嫁给他吗?”
“嫁给他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宋夕儿温柔地笑起来,“就算知晓最后是这般的命运,我会只恨为什么不早些嫁给他,不早些珍惜与他的时光。”
“可若是没尝过甜,便不会觉得苦有多难。”
“就算知晓后头的苦楚,可那些甜蜜已经足够我回味一辈子了,我这辈子是够了。可若是我一辈子都未尝过甜蜜,那我这辈子便只剩下苦了,那才叫真的可怜。”
宋夕儿的话让年清芷浑身一颤,她一直选择逃避胤禛,是不是个错误……或许这般逃离比起她的逝世让胤禛更加痛苦。
她剩余的一年岁月里,也只会因为见不到胤禛而心酸难受。
她们俩在楼上谈话的时候,胡大夫正在楼下小酌,见着年清芷率先下了楼忙是扯了下嘴角,“怎么样,你们商量出结果了?”
年清芷从袖口中掏出一叠药方放在胡大夫面前,“胡老头,虽然知道你跟着四阿哥一起骗我回来后,很想敲掉你的牙、拔光你的胡子,可这段时间……还是谢谢你的照顾。”
胡大夫看到年清芷将一叠药方拿出来已经猜出了结果,忙是将药方收好,装出嫌弃的模样,“看来是想好留下了,快走快走,带着你这个丫头真的太累赘,我早就想把你扔下了。”
可是真当年清芷的身影消失在他视野里后,胡大夫却是长叹了一口气,“真是傻丫头,苦了自己这么长时间,终于是想通了。”
年清芷重新打开房门,屋子内一片黑暗,背后的光泄露过来微微照亮屋子,胤禛依旧保持着原姿势坐在床榻旁,被突然的光亮照得有些睁不开眼,他微蹙了眉头却是在看清楚来人的时候,身子微微一震。
胤禛缓缓站起身子,眸光中带着淡淡的不可置信和疑惑,“清芷?”
“我把胡老头扔了,没处去了,只能找你了。”年清芷走到胤禛面前,清丽的脸颊上涌上笑容,“四阿哥还愿意收留我?”
胤禛勾起她的腰狠狠地锢在怀中,“今天是你主动回来的。”
“恩。”年清芷嘴角抿起弧度,是她傻一直浪费了这么多这么多的时间,至少这一年的时间比起在外头游历,她更愿意在胤禛身边度过。
“我不会放你走了。”胤禛轻声,“你可不要后悔今日的选择。”
“我后悔了。”
胤禛身子一颤,随即松开手臂,低头看着她有些受伤地开口:“你还是要走?”
年清芷摇了摇头,笑道:“我只后悔,为什么不早些回来。”
胤禛俊逸的脸上方才恢复笑容,“没关系,我们还有很长时间。”
雍亲王府里眼线还是众多,胤禛还是将年清芷带回了宅院里头,沅湘阁的物品摆放和她离开前一模一样,就连伺候的奴仆也依旧留在沅湘阁里。
冬尽和彩叶见着年清芷回来,皆都有些激动地流出了泪水。
彩叶抱紧了年清芷,喉头攒动,紧接着哽咽起来,“主子您总算回来了,奴才就说您会回来的。”
冬尽一边笑一边抹泪,将彩叶拉扯开来,“主子方才回来,定是与爷还有好多话讲,你可别肚子一人霸占了主子。”
彩叶这才注意到一旁的胤禛,怪不好意思地福了福身,“奴才真是逾矩了,奴才见过爷,给爷请安!”
胤禛拉着年清芷的手进了沅湘阁,轻声说道:“你不在的时候,七月与初二可是圆滚了不少。”
他走到窝前,将熟睡的七月和初二抱了起来,塞在年清芷的怀中。
将近半年不见,七月和初二都圆了一圈,抱在怀里沉甸甸得如两坨软绵绵的秤砣。
七月睁开眼瞧见是年清芷立刻熟稔地用头蹭着她的手,初二有些傻先是有些惊吓地从她怀中跳了出去,后来瞧见七月那般熟练地撒着娇,便也试探地靠近。
年清芷蹲下身,轻轻地抚着初二的小脑袋,初二有些陌生地看着她,先是有些不适应,但是很快便如七月一般熟稔地喵喵撒着娇。
她被这两只小可爱逗得不行笑了出来。
“果然胖了不少,四阿哥将猫养得倒是极好。”年清芷眸光落在胤禛身上,他从小就瘦削,如今更是瘦
她有些心疼开口道:“可是四阿哥倒是不会照顾自己。”
“谁叫你不在身边。”胤禛撩开她脸颊旁的发丝,眸光中尽是宠溺,“没了你,我便照顾不好自己,所以在等着你来照顾我呢。”
“说起来跟在胡波身边,我倒是学了不少吃食呢。四阿哥,我煮给您吃,定是将您养好。”
年清芷眉飞色舞地说起来,说道兴致来,就想去给胤禛露一手。
胤禛哪里舍得,忙是拉住她的手腕,“你方才回来,倒也不急着这一刻,今日好好歇息,好好陪我。”
为了防止胤禛瞧出自己的病情来,他不在的时候年清芷便整日整日地窝在床上修整睡觉,待他来前一个时辰再叫冬尽把自己叫醒。
冬尽和几个婢女们虽然发觉主子竟是比往日更是能睡了,但全沅湘阁都笼罩着喜悦中,她自是也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来,只是觉得主子大概在外头累着了,倒也没有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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