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雪霁快步走近:“红珠姐姐!”
“大姑娘,”红珠也认出了她,慌张着站起来,“真的是你吗?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是我,”明雪霁紧紧攥住红珠的手,“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我很好,大姑娘你呢?”红珠掉着眼泪,“老爷当年交代过把我卖得远远的不准回来,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着大姑娘……”
絮絮说着这些年的事,当年明睿交代人牙子带出京城发卖,几经辗转,最后卖进唐县一个乡绅家中,前些年主家做主嫁了人,丈夫新近病死,无儿无女,孤零零一个。
明雪霁心里发着涩:“红珠姐姐,以后不管怎么样,咱们都在一起。”
其实心里也不确定,就连自己能走到哪一步都说不清楚,又怎么知道留下红珠会怎么样?然而好容易才找到,故去的母亲与她唯一的联系,又怎么能让红珠再去为奴为婢?
“我都听大姑娘的,”红珠用力点头,“大姑娘,是老爷让你找我的吗?”
“不是他,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不能提元贞,非亲非故身份悬殊,若是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只会给他抹黑。明雪霁岔开话题:“红珠姐姐,你知不知道邵家,就是我外公和舅舅的事情?”
“知道,”红珠四下一看,边上没有旁人,这才凑近了在她耳边说道,“我干娘临死的时候叮嘱我一定告诉大姑娘,去浮洲岛,找邵家老爷,邵海。”
明雪霁怔了怔。邵海,与婚书上和母亲告诉她的名字都不一样,难道是舅舅的名字?
红珠抹着眼泪:“夫人病重那会子我干娘就觉得不对劲,给邵家老爷写了好多封信都没消息,干娘想自己去找,又放心不下夫人和大姑娘,再后来干娘也病了,老爷不给请大夫吃药,还把我们锁在后院不让我们见你……”
明雪霁模模糊糊能想起当时的情形,母亲到最后那段时间已经说不出话了,每天只是躺着掉眼泪,她很害怕,想找吴妈妈,到处找不到,再后面赵氏带走她管教,不许她再去母亲房里,一直到母亲去世那天,她才又见到母亲。
红珠哽着嗓子还在说:“干娘死后,老爷立刻让人拉出去烧了,我关在屋里出不去,想找大姑娘说话,他们怎么都不放我,一直到最后把我卖掉了,大姑娘,我到唐县后给你写了好多封信,你有没有收到?”
“没有,”明雪霁涩着声音,摇了摇头,“一封都没有收到。”
吴妈妈死后很久,她才知道吴妈妈没了,红珠卖了,现在看来,如此处心积虑瞒着她,应该都是怕她知道邵家的消息,毕竟她那会儿已经七岁,能记住事情了,就连红珠后来寄的信,多半也都是明睿拦下了。
他们竟如此毒辣。明雪霁咬着牙,恨意在心里翻腾着,就算再难,她也要找到外公,她一定要把母亲的痛苦委屈都告诉外公,一定要给母亲,给吴妈妈讨回这个公道!
笃笃笃,廖延在外面敲门:“明夫人,可以进去吗?”
明雪霁打开门,廖延看见她红红的眼皮,低了眼有些回避,递过来一张纸:“这是红珠的身契,让交给夫人处置。”
他含糊着措辞,明雪霁知道,是元贞把红珠彻底交给她的意思。心里激荡着,双手接过身契交给红珠:“红珠姐姐,身契以后就是你的了,从今往后,你再不用为奴为婢伺候人,你自由了。”
红珠抖着手接过,眼泪直流:“谢谢大姑娘!”
“不用谢我。”明雪霁想说自己什么也没做,都是元贞办的,然而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安慰着红珠,“不哭了,以后我们在一处,我们好好过。”
她得好好过,她现在不仅有自己,还有红珠,她既留下了红珠,就要对红珠的将来负担起责任。明雪霁转向廖延:“上次您给的供货商和掌柜人选的情况我都看了,我挑了几个,能不能麻烦您帮我约个时间?我想尽快都见一见。”
她记性好,虽然没带那一摞资料,然而心里还记得那些人的名字,一个个报出来,廖延很快吩咐手下去联络,明雪霁拉着红珠,看着空荡荡的铺子,心里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
假如她一开始还不确定,那么现在,她很确定要做什么。开好铺子,养活自己,养活红珠,找到外公。虽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但就算是为了红珠,她也一定会撑下去。“廖长史,我外祖家有消息了,想请您帮忙寻一寻人,在浮洲岛,叫邵海。”
廖延吃了一惊:“浮洲岛,邵海?”
铺子前门,周慕深侧着身子闪在道边,看见门内走出两个办事的人,心里无限狐疑。
方才明雪霁下车时,他看见了廖延,堂堂王府长史官,连他父亲看见了都得赔笑说几句的人,如今竟亲身陪着她来这里,而且还对她很恭敬,到底为什么?这处房子又是怎么回事?这种临街的门脸房都是要开铺面的,她准备做什么生意,她有那个本事吗?
惊讶着感叹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当初那个一瘸一拐的乡下女人,如今这个让人过目难忘的美貌女子,真的是同一个人吗?周慕深还想再看,然而这里人来人往,若是被人发现势必引起许多麻烦,只得怀着一肚子心事,钻进轿子继续往计家去。
散朝之后,计延宗落在最后,不动声色窥探着殿上的方向,祁钰已经转进去了,今天也没有召见他的意思。
心里很是失望。中元节浴佛时做了诗写了字,中秋节又献了诗,还记得露台上祁钰夸赞他有捷才,说有空召他陪侍,然而一天又一天过去了,这句话看起来只是随口说说,祁钰并没有召见。也许是顾忌他跟元贞走得太近,他得尽快找机会,告诉祁钰自己并不是元贞的人。
慢慢往前走着,后面追过来一个小太监:“计翰林,陛下召见。”
计延宗心里一喜,脸上只是寻常颜色,含笑答应着,又向同僚拱拱手,在众人艳羡猜测的目光中跟着太监折回来路。
宫道宽阔,计延宗默默记着路径,推测着是要去清砚堂,这是祁钰散朝前后常去的地方,门前一方清池,几丛修竹,很是幽静,有时候祁钰还会在这里召见心腹臣子,商议密事。
祁钰肯召他去清砚堂,看来对他很是不同。心中越发欢喜,脸上越发沉肃,走过池前小桥,看见祁钰在廊下逗着一只鹦鹉玩耍,计延宗慌忙上前拜见,祁钰笑道:“平身吧。”
他并没说有什么事,只是逗着鹦鹉,偶尔问一句平时习什么贴练什么字,计延宗恭敬答着,心里越发慎重起来,这样只谈风月的架势,反而更像是有什么正事要说。
半晌,祁钰忽地说道:“前日听皇后说你夫人茶艺甚是谙熟,还说过些天召她入宫试试。”
计延宗忙道:“内子技艺粗陋,不敢有污殿下视听,但若是殿下见召,定当竭尽全力。”
祁钰笑了下:“杨局正教出来的人,定然是好的,难为镇北王这么看重你,竟然请了杨局正来指点你夫人,杨局正当年可是内宫六局头一个拔尖的,连皇后年轻的时候都曾跟她学过。”
计延宗心里一紧,果然来了。退后一步双膝跪下:“臣不才,虽蒙镇北王另眼看待,但臣赤胆忠心,只愿追随陛下。”
低着头,看见祁钰绛色的下摆,更深一点的朱色靴。他停在面前,唇边带一点淡淡的笑,许久:“昨夜镇北王从圆山返回城里,又不知带了什么连夜出城,计爱卿就在王府别院住着,想必知道吧?”
计延宗一无所知,然而此时,必是不能说不知道的,祁钰此时,是在试探他:“臣虽不才,愿去一探虚实。”
祁钰不置可否:“杨局正有了年纪,从前也不曾做过生意,突然要开铺子,朕很担心她的身体是不是吃得消,听说你夫人一直在帮忙?是不是镇北王也亲自过问?”
“镇北王这些天都不曾回别院,那间铺子是长史廖延帮忙打理,如今还在筹备,不曾开张,”计延宗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内子这些天也在里头帮忙,要么臣命她悄悄地打听打听?”
祁钰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计延宗便知道,这是默许了。心里澎湃起来,皇帝看来是要他刺探元贞的动向,越发印证了先前他关于君臣失和的推测,亏得皇帝肯给机会,必要抓住这个机会,取得皇帝信任。想了想又道:“陛下,臣有一事禀奏,关于镇北王的。”
余光瞥见祁钰点点头,计延宗忙道:“前日宫宴时臣途经蔷薇花门旁边的假山,无意中看见镇北王抱着个女子在山洞里。”
女子?祁钰吃了一惊,蓦地想起昨夜元贞出城时的古怪情形,骑着马带着东西,盖着毯子。山洞里还抱着个女子。元贞这么多年都在军中,身边连个母蚊子都找不出来,居然有个女子!
明雪霁赶在日落后回到别院。
这一天见了几个掌柜人选,又去供货商处挑了货谈了价,红珠当年也曾跟着母亲学过,基本的东西也还记得,两人搭档起来颇有几分默契。为着不泄露行踪,红珠只在铺子里住,明雪霁独自进门,门内不远处,明素心正与一人并肩走出来。:,,.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