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星期六,医院人很多,好在私立医院要松泛许多。
乔星医院与君昱集团曾有合作。霍靳珩与夏树走的是VIP通道,刚到达便立刻进入就诊流程。
急诊脑CT结果出得很快,医生断言无碍,只是皮外伤。
霍靳珩放下心来。
外伤科在楼下。打算带她去上药包扎时,夏树却执拗地不肯走。
“不行,你的手一定要拍个片子的,万一伤到骨头!”
“我没事,先去给你擦伤。”
霍靳珩知晓自己方才那一举有些偏执冲动,眼下她没事了,他的语气不由带了些歉意,目光也柔和。
“不行,现在就要拍,不能耽搁!”
“真的没事,你瞧。”他展示似的在她面前蜷拢手指,那一下到底夹得有些重,他动作时还是有些疼的,强忍着没露出什么异样。
“不行,不行!”夏树急切的细音有哭腔,杏眸水汪汪的,是要哭出来一般。
到最后是旁边的医生看不下去了,不冷不热道:“你们两个是家暴互殴来着么?当时想什么来着?现在开始互相心疼了。快去拍个片子看看吧,年轻人以后做事三思,还是别太冲动得好。”
夏树霍靳珩:“……”
无可奈何,霍靳珩最终还是先拍了片子。确认没有伤筋动骨,夏树才松懈口气。
两人一同去了外伤科。
外伤科人不多,两人是同时一起包扎的。在同一间病房,中间隔了几个帘子与病床。
霍靳珩的伤稍难处理,他没动到骨头,也没有破口,伤处全在皮下,只能先包扎了慢慢养着。
为他包扎的是一个资历较老的医生,说了什么。
他几乎没听见,一直侧眸紧盯着几个帘子外。
穿堂风过,白色布帘轻轻飘漾。
他隐隐约约能看见那个纤瘦娇小的身影。
一个女医生正在为她擦药,女孩子轻仰着头。
像是不小心弄疼了,她微微瑟缩了一下。
轻一点……
霍靳珩一瞬感觉也瑟缩了一下,险些直接起身过去,还在上药的手微微回扯。一个响指阻断他的视线。
“别看了!”继而是个带着训斥的声音,“看出花来她该疼还是疼,问你话呢知不知道。”
霍靳珩怔了怔回神,有些抱歉,“抱歉,医生。您……说什么?”
老医生瞟他一眼,不咸不淡轻笑,“我说你这伤,自己弄的吧!”
他低了低眸没回话,似乎有些惭愧。
向夏树的方向望了眼,老医生像是看穿什么,笑着揶揄,“唉,现在年轻的小情侣啊,都喜欢这么玩的吗?你伤我也伤,她改天要是腿断了,你是不是也要断根胳膊?”
那句“小情侣”就像是一朵无形的花朵直戳在他的心上
,霍靳珩心脉漫开暖流,唇线悄然弯起了点弧度。
“记得不要吃辣,不要碰水……”
远处夏树的伤似是包扎完了,医生嘱咐着注意事项,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霍靳珩看过去。
女孩子的额头上贴着一个薄纱条,全神贯注在听,认真得像个听话的小学生。
“行啦行啦。”老医生叫他,“至于嘛,没多大的伤这么紧张,明明连医院都不用来的。那小孩子都比她伤得重。”
他指的是霍靳珩斜后的一个小孩。据说是踢球时不小心摔伤了胳膊,要缝针,此刻正咧着嘴在大哭。
“不是的。”霍靳珩找了个适合些的说辞,“她是RH阴性AB型血型,我也是想着多注意些。”
老医生讶了讶,没再说什么。
伤包扎完,霍靳珩走出诊室门。
夏树等在诊室门口。
见他出来了,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凝定一秒,然后——扭头就走。
气闷闷的模样。
霍靳珩知道她还在生着他方才冲动的气,跟在她的身后无声淡笑,清声唤:“夏树。”
夏树理都不理他。
“夏树。”他不禁向前跑了两步,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转回身时,夏树的眼眶是红的,幽怨地抬起眸。
她水濛濛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直撞进心底。
霍靳珩微顿,明白她心里的埋怨,于是向她伸出了受伤的手,“还疼着。”
男人的嗓音糅碎温柔。
夏树的目光软了软,落在他手掌缠绕的雪白绷带上,咬咬唇说:“活该!”
虽是这么说,她闷气的语调明显忧心极了。
霍靳珩笑起来,“嗯,是我活该。”
她一双杏眼红彤彤的,探出指尖想碰又不敢碰,就轻捧住他手腕的位置仔细地看。
而霍靳珩凝视着她。
少年时的宋珩最不喜欢看夏树眼睛发红。怕她哭,怕她伤心,更怕她伤心了却红着眼强忍着不肯说。
而如今看她眼眸红红,他心里竟是窃喜的庆幸。
最起码,她仍是心疼他的。
忽然觉得,如果能够留下她的怜惜和心疼,他死了也情愿了。
只是他若死了……她会难过吧。
静静望着她无声微笑,霍靳珩视线缓缓落在她额头的绷条上。
他右手指尖轻拂去她绷条旁的碎发
。
医院走廊灯光明亮,两人的剪影在地面相叠。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的伤。
感觉到他在自己额间轻碰,夏树缓缓抬眸。
霍靳珩说:“回去记得按时涂药,不要留疤。”
“嗯……”夏树脸颊发烫,羽睫垂了垂,“你也是,回去好好养着,最近就不要练跆拳道了……小心手变得畸形,很丑的。”
霍靳珩胸腔震动,“嗯。”
一个小护士
从远处跑来,“欸,这位小姐,麻烦您留步!”
她叫的是夏树。夏树迷茫看着她。
小护士手里捧着一个表格,说道:“这位小姐,听说您是熊猫血对吗?请问您愿不愿意加入一下我们的稀有血型库?如果将来您如果遇到了什么困难,我们也可以为您调取血库。”
夏树微怔,转瞬大概猜到该是霍靳珩说的,懵懵看了他一眼。
霍靳珩蹙眉。
她顿了顿,觉得加入一下防患未然也没什么不好,伸手去接表格,“呃,好……”
“不用了。”霍靳珩却悄声挡开了她去接表格的手,他将她揽到身后。
“我们有自己的血库,就不加入了。”
他带着她转身就向外走。
护士不甘地追问了几声。
一直走出医院楼门外,夏树不解问:“为什么不能加入?”
五月树影剪碎阳光,他们两人站在树下自成风景。
霍靳珩想了想才说:“外面的血缘不一定百分之百安全干净,或许有隐藏疾病。”
“哦……”
他就着破碎阳光看着她的眼睛,试探着低声唤:“夏树。”
“嗯?”她也看向他。
“如果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列如……输血。”他话说的很慢,完好无伤的手无声蜷拢,“或是其他什么,你可以找我。”
当然。
你千万不要有事。
我愿你一生平安健康。永远永远,不会因为这件事找我。
他眼神很深,“我的号码……没变过。”
夏树一顿,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避重就轻,“嗯,我会的。”
“不,你不会。”霍靳珩的声音忽然很低很低,有些委屈似的。眸子黯淡垂下来。
如果你会,我们之间,又怎么会丢了整整七年。
如果你会……我又怎么可能忍心,在现实里错失放逐你这么久。
-
下午还出了医院,霍靳珩本想送夏树回家休息,夏树却执意要回华壹娱乐一趟。
拗不过,他将她送回了华壹的地下车库。
回到公寓时大概四点。
霍靳珩在车库停了车,等电梯时接到周嵩奇的来电。
“二少,方才华壹娱乐谢总致电,问您打算怎么处置王男?”
“王男?”这名字对霍靳珩而言很陌生,他默默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是谁?”
周嵩斟酌了一下说辞,“华壹制作组音频部总监。就是今天上午在华壹推搡……推搡夏小姐的那个。”
霍靳珩登时蹙了眉。
“开了吧。”他说:“另外嘱咐一下我们的旗下和合作公司,别录用。”
周嵩奇一顿。
霍靳珩从未主动开过人,除非手下员工触犯什么不可挽回的大错,否则连象征性的处罚都极少有。
君昱集团的员工都称这位霍家二少是面冷心热。
虽外表冰冷寡言,但本质性情却是好接触的。
能让他下这种封.禁令,想来这回是真的气得不轻。
周嵩奇说:“好的,我马上回复谢总。”
挂掉电话上了楼,又碰见了另外一个人。
蒋月媛应该是特意在等霍靳珩,不知来了多久。电梯门开望见霍靳珩,顿时眼前一亮。
“靳珩!”
看到她,霍靳珩眼神顿了一秒。
他理都没理径直向自己的公寓方向走去。
蒋月媛疾步跟上。
“靳珩,我是来道歉的。今天上午的事……你听我解释好不好?这件事有误会,我……”
在公寓门口停住脚步,霍靳珩伸手想按指纹开门。
蒋月媛的视线一瞬就落在了他缠着绷条的手上。
“你受伤了?!”她一惊,下意识去抓他受伤的那只手。
霍靳珩眼疾手快地抬开,没能让她碰到分毫。
男人的目光落在女人的脸上,没什么温度。
“走。”他音线也淡漠,“趁我没发火,别让我多说。”
蒋月媛的面庞僵了僵,红唇细微发颤,“靳、靳珩,我不是想来烦你,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不需要。”
他转身要开门进屋。蒋月媛无可奈何,横了横心在他背后忽喊:“就因为夏树吗?!”
霍靳珩的手因这个名字稍停。
“你……你至于用这个态度对我吗?”她看着他的背影,话说得不甘而艰涩,却还隐有期盼,“难道你以前那么帮我,只是因为夏树吗!”
静默两秒,霍靳珩回了身。
“对。”
似乎没想到他会答得这么直接且笃定,蒋月媛目光一荡,心脏簌簌凉下来。
……
网上所有人都在传她和霍靳珩郎才女貌金童玉女,但又有几个知道,她曾经究竟有多难。
当年霍靳珩回到南川,她早就无望自己和他还能有交集。他们霍家门庭太高,也太远。连沈家都够不上,她们蒋家自然更够不上。
她母亲想得倒美,但她深知自己的斤两,没妄想过高攀。
但是一次偶然,她在办公室门外听到了班主任说夏树想去A大。
那一刻她也是抱着豪赌一把的心态,想着试一次。
夏树这么执着的想去A大,说不准……说不准正是因为他想去A大。说不准,她还能碰到他。
官方比赛的加分,给了她最大的机会。高三那一年她将自己逼到极致,过得几近人不人鬼不鬼,终于擦着边以倒数第二的成绩被录取。
在录取名单里看到自己的名字和他的名字的时候,没人知道她哭得有多惨。
这是她自己努力来的结果,她发誓这一次一定要抓住了不放开。
进入A大之后,她每一天都在盼望着自己和他的再次初见。
她还记那是十月,校园里的木芙蓉开得盛艳。那天的碰面对他而言是偶然,可却是她精心安排的。
她穿着最漂亮的裙子,用最美的姿态,站在了他面前。
“你……你是宋珩?哦不,霍靳珩。”
“你还记得我吗?我叫蒋月媛,是你在青城一中的高中同学。”
“你知不知道夏树他们家在哪?我爷爷和夏树爷爷是战友,一直在找他们,可是找不到,记得你曾住在夏树家里,你知道吗?”
……
她知道他的软肋。所以她利用了他,也接近了他。
她还因此接近了许多她曾经根本接触不到的人。沈淮川、季扬、秦姝、秦野……
可是上层圈子,不是那么好混的。
那里人精遍布,充斥着虚荣攀比败高踩低。而她就是那个最底层的蚂蚁。
她向他诉了苦。
所以他出现了,帮了她。有时是一个眼神,有时是一句话。可那些人知道了她与霍家二少有渊源,再没人敢低看她。
但其实他始终和自己保持着一个疏离冷感的距离。每次她主动找她道谢时,他总是说:“不用谢,但如果你们家有夏树他们家的消息,还麻烦你能不能告知我,谢谢你。”
她总是很欣然地应下来。
她告诫自己,没关系。
夏树而已,鬼知道他们一家去哪儿了。
他即便心里挂念着,这么多年过去,她很大可能都再不会出现了。
他肯帮她,足以证明他对她不是毫无感觉的。
只要她耐心等,他总会看到她的。
可是而今,他却说,这一切只是因为夏树而已!
满心的不甘烧灼成妒火,蒋月媛声调发颤,“为什么?都七年过去了,她有那么好吗?你们一个一个都这样维护她。他们当初收养你只是为了你的血型而已!你忘了吗?”
霍靳珩神色淡淡,低头看了看自己缠了绷条的手,忽说:“你喜欢看我流血吗?”
蒋月媛一愣。
“我,我当然不喜欢。”她眼神亮了亮,“我就是因为不想看你受伤流血,所以才不希望你和夏树再有渊源。她能给你带来什么?你看你在她身边,永远只有受伤流血,我——”
“那就离夏树远一点。”他冷言打断。
“……什么?”
“离夏树远一点。”霍靳珩黑眸沉沉,是命令也是警告,“别想碰夏树。她如果真出了什么事,第一个为她流血的,只会是我。”
“既然说了这样的话,那就稳好了你的人设,别崩了。否则,没人帮得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昨日/前日评论精选:
1.“过去小木担心阿珩,为他承受了太多,阿珩心疼而愈发努力,如今阿珩有了宽厚的肩膀,他却没有开口的勇气让小木重回他的怀抱,而他也认识到小木已经不是过去的小木了,她的依赖撒娇吃醋都难求。但春天总会如约而至的,阿珩和小木也会有一个合适的契机把话都说开,解开的。”
——by:秦顾璃/2020.02.07
2.“夏树对于他来说,是在漫漫黑夜里唯一的光。不是时间可以改变的。就算现在他看起来光彩照人,看起来什么都不缺。可是谁又能懂,在曾经漫漫黑夜里,那一束光照亮的是他对活着的希望,是救赎。无人能比。”
——by:1irs77/2020
.0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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