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得皇帝夸赞,容尚书飘着归家。
他神思恍惚,又是皱眉又是笑,及晚膳,容周氏吩咐婢仆,捧案而至。
“三郎,今日有新菜,名曰豆腐,瞧着极为可口,你尝尝。”
容尚书上有两位兄长,故容周氏私下唤他三郎。
“可是二郎信中所言豆腐?”容尚书心生兴趣,见盘中之物白嫩可爱,以匙舀之,颤颤巍巍的,颇有几分意趣。
及入口,滑腻爽口,果然是美味佳肴。
“这是从行商手中购得,产自濛山,”容周氏以帕遮唇,笑语连连,“濛山果然人杰地灵,真想亲眼去瞧瞧。”
这是拐着弯夸他,容尚书知其心思,心情甚慰,思及皇帝夸赞,道:“今日在宫中,秦郡王呈献一新物,名唤玻璃,圣上龙心大悦,竟夸赞于我儿,应是二郎罢。”
容氏年轻子弟,也唯有容连一人值得圣上赞扬了。
虽然他并不知,为何圣上观赏玻璃,却要夸赞容氏儿郎。但这并不妨碍他高兴。
容周氏笑道:“盛京谁不知二郎才情品性?晗儿若有二郎半分聪慧刻苦,妾也就宽心了。”
容晗乃容周氏所出嫡子,族中排行第四,不过十二岁,虽不比容连出色,却也算可造之材。
“前日我考教晗儿,他学业进步不俗,已算不错。”容尚书赞了一句。
容周氏顿时与有荣焉。
然,正在此时,家仆慌张而至,口吐急言:“郎主,夫人,四郎君被人打了!”
容周氏闻言,差点捏碎帕子,但碍于身份,依旧端坐,沉色问:“四郎君可有受伤?是谁打的?现在何处?”
容尚书亦面露不愉。容晗是他嫡子,天资尚可,故最得疼爱。如今听闻被打,一是心疼,二是恼怒行凶者在打容府脸面。
家仆惶恐回道:“是在学堂外被梁小郎君打了。”
“哪个梁小郎君?”容周氏目光冰寒。
“就是秦郡王义子,梁小郎君!”提及秦郡王,家仆身躯明显微微颤抖。
容尚书与容周氏对视一眼,秦郡王!怎么又与秦郡王扯上关系了?上一个已经被遣至祖籍临溪,这次可别又出什么幺蛾子!
好在自家儿子是被打,秦郡王权势再滔天,也得讲理啊。
咦?这种庆幸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容尚书脑子有些糊涂,忙斥道:“还不带路!”
容周氏为妇人,不宜前去,容尚书只好携家仆至。毕竟是秦郡王义子,他不亲自出面,可能讨不了好。
几人行至斗殴地点,只见梁司文正将容晗压在地上揍,谁都拦不住,也不敢去拦。
被揍的容晗哭爹喊娘,鼻青脸肿,形状相当凄惨。
容尚书怒火中烧,捏拳大声道:“住手!”见梁司文如未听闻,忙吩咐仆从去拉。
然梁司文武艺不俗,旁人无法近身。
容尚书遂遣人去郡王府寻秦恪。
“郎主,已经去请了。”家仆极为忐忑,他们未能保护四郎君,事后郎主恐会迁怒于他们。
正着急时,一阵马蹄声传来,众人抬首望去。
一人乘骏马,威凛而来。玄衣滚金,玉冠高束,容貌绝俗。他于马背睥睨众人,眸光冷冽,仿佛正于千军万马中,取敌首级。
“梁司文。”
淡漠嗓音如刀斧劈开天际。
梁司文陡然停手,目中凶光尚未退却,转首与秦恪对上,顿时瑟缩一下,不敢言语。
“下官见过郡王。”容尚书虽怒气澎湃,然理智未失,略一拱手道,“梁小郎君不知何故,竟当众殴打下官亲子。”
他声音压得很沉,听之略带颤抖。
秦恪瞟一眼目露委屈的梁司文,轻描淡写道:“司文无状,我定严惩于他,给容尚书一个交待。”
言罢,竟欲直接携梁司文离开。
容尚书即便再怂,也咽不下这口气,直接拦马,胡须直颤:“郡王,下官以为,当众弄清事由为好。”
容晗被家仆扶起,鼻血直流,痛哭失声。
为人父者,亲眼见之,亲耳听之,怎能无动于衷?
“司文,解释。”秦恪冷淡抛下四字,似极好说话。
容尚书正诧异,便听梁司文道:“阿耶,儿已查清,数月前,容四郎以容大郎生母遗物作威胁,逼迫容大郎对我行不轨之事。儿此前误以为容大郎为淫邪之徒,使之受罚,如今得见罪魁祸首,叫我如何冷静?”
众人:“……”好似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容尚书:“……”为何他脑袋更晕了?
街市围观者众,关乎容府脸面,他不欲再留。
“容大郎当真欺辱于你?”秦恪声似寒冰。
不论如何,通过伤害他人来换回生母遗物,容大郎此举亦非君子所为。
梁司文仔细回忆当日情形。
少年郎君聚会游玩,宴席过后,容大郎忽至他案前,于众人眼前,以言语调戏于他,并欲用手触摸。
他怒极,未曾在意他的神态。
如今细思,当时容大郎神色狼狈,口鼻皆有青紫,眼眶通红,似哭过一般。
然自己当时心中俱是厌恶,何曾管过他之情状?
“他未及欺辱,我便阻了他。”梁司文面色微红,心中略有愧疚。
容大郎行为有错,然情有可原。
而容晗身为罪魁祸首,一招便辱两人,不狠揍一顿,实在难以出气。
秦恪目光落在容晗脸上,眸中无丝毫温度,“容大郎生母遗物为何物?在何处?”
容尚书想反驳,不能仅听梁司文一面之词,然触及秦恪冰冷侧脸,他又有些发怂。
容晗只知道哭,哪还听得到秦恪发问?
“问你呢!遗物是什么?在哪?”梁司文知道自己成为兄弟相残的工具,别提多郁闷了。
容家家风真是堕落!
被他一声呵斥,容晗身体一抖,他被打怕了。
且不经意间触及秦恪冰冷眼神,他一害怕,什么也不顾,直接嚎道:“扔了!我扔了!就是个旧荷包!”
话已至此,容尚书还能不知事情缘由吗?
逆子!逆子!容氏的脸都被丢尽了!
“扔哪儿了?”梁司文再问。
容晗抖着腿,惨兮兮道:“草地里。”
当日少年郎君结伴而行,后于一处草地野宴欢愉,莫非就是那片草地?
“容尚书,贵府不睦,却殃及我郡王府,事已至此,恩怨两清,你以为呢?”
秦恪高坐马背,俯视容尚书。
单凭容晗以梁司文为戏弄容大郎的活靶,致梁司文当众出丑,成为他人口中谈资,容晗今日所受实属应该。
“犬子年少无状,下官改日定登门赔罪。”容尚书自知理亏,不得不低头。
秦恪见他无丝毫在乎嫡长子之意,蓦然冷笑一声。
后对梁司文道:“你当街殴打他人,也该受罚,归家后自讨十鞭。”
言罢,不顾众人议论,驾马绝尘而去。
梁司文归家,讨了十鞭后,趴在榻上,陈川谷替他上药。
“你太冲动。”陈川谷见他背上鞭痕紫红,心有不忍。
梁司文哼唧一声,“我就是气不过,容晗怎会那般无耻?拿别人生母遗物作威胁,实在太下作!”
他义愤填膺,似要再去狠揍一顿。
陈川谷无奈,“你阿耶去哪了?”
“不知,好似出城去了。”
上药完毕,梁司文忽起身至案,“陈叔,先前容连也误会容大郎,如今他在临溪,与容大郎同住,我想传信过去,让他莫生误会,以免伤了兄弟感情。”
陈川谷暗道:其实就是自己想写信吧?找什么借口!
“写完信乖乖趴着养伤。”言毕,携药箱离开。
至院外后,夜幕暗沉,他忽见前方高大修长的身影,正是秦恪。
男人手里不知握着什么,看不真切。
“秦肆之!”他忽高声唤道。
只见秦恪似条件反射,立刻将手中之物塞入袖内,神色有一瞬间的慌乱。
幸好院中昏沉,陈川谷未能看清。
“圣上令我领工部数人,明日启程至濛山,习匠人之法。”
树影婆娑下,秦恪垂眸问,“你去不去?”
“去啊!”这还用问吗?
不过,圣上竟遣人去临溪学习,而非召濛山匠人入京,有些奇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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