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时分抵达行宫,稍作调整之后,队伍上山扎营,这一趟围猎要在山上驻扎五日。
皇帝将其他御前宫女留在行宫,只捎带了尺素与郁尔两人,轮流在君王帐中侍候。
傍晚营地出了一桩大事,四位皇子在狩猎途中相逢,狠狠干了一架,受伤不轻。
起因是二皇子萧朔挑衅三皇子萧让,一箭射死了他的马,萧让拉满弓箭就朝着二皇子射了一箭,箭头划过脸,伤痕不深。
其余两位皇子,五皇子亦是贵妃所出,自然帮着自己的亲兄长,而四皇子又是萧让的跟班。
皇亲贵族,血气方刚,一场架打得彼此伤痕累累。
消息传至君王耳中,萧易已经换下骑服正在营帐休息,他并无恼意,也不想分辨是非对错,罚四人跪了一个时辰反思,又吩咐尺素与郁尔为皇子们包扎,还说皮肉伤不必劳动太医。
时隔多日,郁尔再次见到萧让。
她撩帘子进入帐中,萧让阴鸷眸光盯着她。
“郁尔!”五皇子欢呼雀跃。
五皇子萧末年十三,相较二皇子萧朔,贵妃亦更宠爱这个次子。郁尔在凤栖宫两年,两人交情不错。
郁尔没办法不在意萧让,在男人沉沉的眸光之下,郁尔战战兢兢走向五皇子。
“郁尔,你看我的脸,他打的!”五皇子萧末很不服气的指着萧让。
萧让神色阴沉。
四人之中,二皇子与五皇子这对亲兄弟伤得最重,显然在这场斗殴之中没少吃萧让的拳头。
至于四皇子,他与萧让虽非亲生兄弟,但两人皆无母族依靠,久而久之就结成同盟。
郁尔为五皇子仔细擦拭脸上血迹,轻轻包扎伤口。五皇子眼泪汪汪地诉苦,说着萧让有多可恶。
尺素则一门心思替二皇子包扎。
贵妃盛宠,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四位皇子之中该先讨好哪两位。
“五殿下的手臂这几日都不要再碰水。”郁尔叮嘱萧末。
“我营帐里无宫人伺候,郁尔,我一会儿向父皇讨要你吧,这几日你来照顾我。”
五皇子在她面前就是个小哭包。
郁尔求之不得,她也不想在御前伺候。
“哟,五皇弟,就这么几日不碰女人都受不了啊?”四皇子挨着萧让坐,高声调侃道。
“......”郁尔动作僵滞,等她意识到四皇子这话的意思,情不自禁地瞪向那处。
古语有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四皇子作为萧让的跟班,同他一样令人生厌!
尺素手脚利落,替二皇子包扎好以后,又给四皇子上完药,“陛下要用膳了,我先去伺候,你一会儿过来。”
郁尔点头应下。
“郁尔郁尔,你别去父皇跟前了,一会儿就跟着我回营帐,我今日猎了好几只兔子,我给你烤兔子吃。”
郁尔也想跟萧末一起玩,欣然答应。
营帐里只余她、萧末与萧让三人。这厢郁尔同五皇子说话嬉笑,萧让那端自始至终沉默,但偏偏拥有最强存在感,如罗刹恶鬼一般坐在那里。
郁尔不想在意他,又忍不住去听他那边的动静。
他身上只一处伤,右手手背,大约握着拳头打得太狠,骨节几处明显擦伤。
萧让不离开,难道真等着她替他包扎不成?
她是贵妃的宫女,他不明白?
郁尔剪断纱布,细心妥帖地处理完五皇子身上所有的伤口。
“走走走,随我去烤兔子!”萧末牵起她的手腕。
在萧让汹涌阴鸷的眸光下,郁尔跟着五皇子离开。她紧绷的心脏在踏出营帐的那一刹那才放松。
***
夜里的营地四处燃着篝火,臣子将士们将狩得的猎物架在火上炙烤,香气飘出甚远。
郁尔在五皇子那吃了两只香喷喷的兔腿,然后心满意足地往君王帐蓬走去。
行至半路,被突然出现的身影拉入了帐中。
手腕都要被捏断。
帐子里灯火通明,她仰着头对上那双充满恨意的双眸,萧让正是用那受伤的右手攥着她。
“......”少女受惊的双眸如同林中小鹿,待看清对方是谁,眼底浮现倔强,“放手!”
她被拽入营帐。
不同于其他皇室贵族帐中的奴仆成群、美酒佳肴,他的帐中冷冷清清,泛着初春凉意。
“三皇子想吩咐奴婢做什么?”郁尔手腕肌肤被他捏到泛红。
“你个卑贱的宫女也敢无视我?”萧让眸光凶狠,手上的劲道也没松。
郁尔留意他右手还未包扎,“你就不会找其他宫人?!不是带了随身侍从么?”
“我就要你替我包扎!”萧让狠声低语,纠缠着不死不休。
“你能不能先放开奴婢,奴婢手腕疼死了。”郁尔败下阵来,萧让就是洪水猛兽,就是豺狼虎豹。
萧让松了力道,一双戾眸紧紧盯着她。
“......奴婢手头也没有纱布伤药,你自己去太医帐子里吧。”郁尔好声好气道。
“没有纱布?那就将你的衣裙剪下来如何?!”萧让神色阴狠,眸光打量着郁尔黛色宫装。
他坏得彻底!
郁尔被逼无奈去要来干净的纱布与药膏,坐到萧让身边。他右手骨节的伤口已经止血结痂,瞧着明明不需要包扎。
“包仔细些,若叫我知道你敷衍,你今日就别想着走出我的营帐。”萧让眸光不善地紧盯着,声音冰冷彻骨。
郁尔握着他的手掌,明明萧让只比她大一岁,怎么手掌比她大那么多,带着粗糙的茧,她用药汁消毒,动作温柔一如待五皇子那般。
“郁尔”萧让突然唤她的名字。声音平静,不似方才那般阴狠暴戾。
嗯?她侧眸看向萧让。
“那个时候,你为何要来替我上药?”
“......”郁尔捏着他的手掌,漂亮的眼睛黑白分明,小声回应,“自然是因为贵妃的命令。”
“若她没有命令你呢?”萧让追问。
“你那样凶,我不敢靠近。”郁尔实话实说,取了纱布替他包住伤口,“你手上的伤又不重,其实不必上药。”
还是被他揍得鼻青脸肿险些毁容的五皇子更惨一些,估摸着得养伤一个月。
“你明天是不是会替萧末换药?”萧让语气孤傲。
她点头。
“若叫我知道你再替任何人换药,我就剁了你一双手。”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威胁她。
郁尔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眸,“为何?”
“皇兄!”四皇子萧承忽得撩帘进来,红光满面,“走啊皇兄,去我帐中喝酒!让你见见我新得的两个舞姬,你若喜欢今夜就带回帐中,那滋味好着呢!”
“......”郁尔呆若木鸡。萧让的手掌还搁在她膝上,她的一双柔荑正捏着他的手指缠绕纱布。
萧让沉默不语。
“就这么说定了啊。”四皇子临走是瞥见萧让身边的郁尔,“这小宫女生得倒是别致,你一会儿也来。”
如此赫赫扬扬邀请完,四皇子大笑着离开。
舞姬......滋味......?
郁尔想起若雪与晴空谈起过这位四皇子,说他生性好色,年纪轻轻,府中便养了一堆美貌姬妾,甚至街上见到美貌少女,随手虏进府中,碰上几个性子烈的,被糟蹋之后跳河寻死。
萧让......
她皱着眉头看向身边的男人,眸光渐渐汹涌。人以群分,他这般专横跋扈,连她这个御前宫人也敢虏进帐中,是不是也同四皇子一般强抢民女?
少女眼底浮现一丝厌恶,松开了他的手。想起自己还坐在他铺陈着兽皮的床榻上,瞬间起身,离他远远的。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萧让此时反应过来。
“你......”郁尔一张白皙小脸写满厌恶。
小小的少女即使怒极,也如同发怒的幼猫一般,毫无任何杀伤力。
“我怎么?”萧让恨得牙痒,“我答应去他帐中了?”
郁尔哪里会听什么解释,他在她心里就是个罗刹恶鬼。
“你方才说、说要剪了我衣裙。”
“我这么做了?”他逼近她眼前,少年身躯高大气势汹汹,伸手就要攥住身前不断后退的人。
郁尔甩开他的手,觉得他脏得很,“下流!”扔下这么一句转身就跑。
萧让脸色铁青站在原地,原在刑部牢狱里审问犯人时,有人骂他阴险恶毒,有人骂他残暴不仁,可从未有人骂他下流!
郁尔跑出营帐很远才停下脚步,数次回眸查探,确定萧让没有追上来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经过数名御前侍卫,进入君王帐幕之中。山上数百座营帐,皇帝所住这这一座最为华丽宽敞,君王喜静,数名宫人垂首静立。
皇帝已用膳完毕,正姿态闲适地席地而坐,在书案前看书。
尺素跪在右侧研墨。
郁尔也同其他宫人一般挑了个位置静静跪坐。出宫这一整日,皇帝更衣只用太监,皇帝用膳有尺素伺候,皇帝甚至让她免送止咳的羹汤。
她成了御前一座摆设,十分悠闲。
一想到在萧让帐中听到的那些污言秽语,郁尔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脏了!
“去了何处?”
郁尔袖口下双手紧紧攥着,发誓下一次不论萧让怎么威胁她,自己都不会轻易妥协!
“郁尔,陛下问话。”
尺素的声音令她骤然回神,郁尔懵懵地抬眸,陛下问她什么?
“去了何处?”
君王白净素手持着宗卷,身着月白色广袖长跑,青丝以白玉簪束起,气度不凡出尘如天上皓月。
郁尔:“奴婢去五皇子帐中替他包扎伤口。五皇子留奴婢用了晚膳。”
小宫女答得天衣无缝,但周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蹙着双眉,一张小脸五官纠结,双手攥着膝上裙裳衣料,显然受过欺负。
“用过晚膳就回来了?”萧易语气寡淡。
“......”郁尔抬眸看着君王。
自己此时确实想向人倾诉,但是倾诉对象绝非这位高不可攀的皇帝!
“告诉朕,晚膳之后发生何事?”萧易视线落回书卷,寡淡的语气透着叫人无法违抗的意思。
郁尔眸光征征,其他静跪的宫人亦不敢出声。皇帝连自己四个儿子斗殴都不管束,为何对她的事情过问得如此细致?
“奴婢不想说。”
萧易视线并未移动开书卷,神容平静,语气温和缓缓道,“朕问你话,容不得你不说,否则朕会罚你。”
“......”郁尔瞠目结舌,绷着一张小脸,她不傻,再也不敢在皇帝面前说萧让坏话,“奴婢不是那等爱在背后告状之人。”
萧易抬眸,冷峻眉宇间泛起不易察觉的笑意,“你不爱告状?”
郁尔眸光哀怨,皇帝怎么老揪着她冤枉萧让那件事不放了!
“奴婢已经思过了,往后再也不告状。”她咕哝道。
君王与小宫女的一问一答,听得御前几位常年侍奉的宫人万分惊愕,平日里少言寡语的君王,今日突然兴致盎然地吓唬一个如此年幼的小宫女。
今夜轮到郁尔留在君王营帐之中侍夜,皇帝白日在围场狩猎,夜里只浅眠半个时辰,通宵都会在书案前批阅奏折。郁尔只需要偶尔更换茶盏即可。
倒春寒的天,夜里山间寒风呼啸。营帐由厚实的羊皮围造而成,配上兽金碳炉,郁尔倒也不觉得冷。
素雅屏风将营帐一分为二,靠近门帘的地方摆放着一张榻,若郁尔换完茶盏困了可以稍眯片刻,但绝对不能睡死。
深夜子时,郁尔坐在榻上昏昏欲睡。
尺素掀帘进来,将一碟子桃花酥塞到郁尔怀里,“瞧你困得,今夜由我来替你为陛下侍夜吧。”
郁尔求之不得。桃花酥还温热的,尺素真的待她极好,不像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只会欺负她。
然而下一瞬她眼角余光便注意到了尺素那茶色衣襟下的一抹艳色。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