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阿婆想要将小花送去上学堂。此言一出, 对于王家人来说简直是石破天惊。
“小花长这么大,早已过了开蒙的年纪。”
“这个年岁去上学,学不学得进还是两说, 况且要遭人笑话。”
“还不如留在家里多帮大人做些活, 分担家务事。有了能干的名声, 日后才好说门亲事。我们乡下的小丫头也不讲究那些才学什么的。”
任由众人七嘴八舌,可是王阿婆不听。她现在对说书先生讲的那个故事深信不疑。
王阿婆不屑地一撇嘴,对他们落后的思想很是鄙夷。
亏他们道听途说,每天听故事跑得比谁都积极,却一点东西都没学到, 只凑了个热闹。
不像她, 把书里的故事融会贯通,将他们家管理得井井有条。
狗蛋不再嚣张任性,唯我独尊, 懂事了一些,还跟小花一起帮着家里做活。
小花不再唯唯诺诺, 总是哭丧着一张脸, 变得更开朗鲜活,有孩子气了。
这些都是因为谁呀!当然是因为她王阿婆。
哎, 要原谅这些蠢人, 不是谁都像她一样聪明。
他们看不到那书中的二丫在上了学之后发生了何等惊人的变化吗?
上学前的她, 连描红都不知道是什么——描红这个词王阿婆原先也不知道,她是从说书先生那里听过来的, 遇到与她完全不相同的里正家的小娘子时还会因感到自卑而退缩。
跟着先生学了知识和道理之后,王二丫即便是对上韩家的娘子,也能不卑不亢,对她提出的问题对答如流。
遇到王家人的逼迫时, 从容不迫地陈情说理让一众村人都听呆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读书大有用处。
即使不考那什么劳神子科举,光是将那道理和做派学会了,也能长进一番。
非要将小花送去上学,其中还有另一种原因,王阿婆没直说。
她原先偏心偏得理直气壮,觉得自己从没亏待过小花这个孙女。
但是那天在饭桌上看到了小花因为一个鸡腿掉眼泪,弄得她心里乱糟糟的。
将她送去上学,算是一种补偿吧。
于是小花惊喜地得知她能跟狗蛋一样去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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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的评论是一项直观地反映作者写作的内容有没有达到预期效果东西,不管是体现人物的性格,推动故事剧情的发展,甚至有时候水文都能在读者的反应中体现出来。
因为读者看的时候是包含期待在里面的,如果文章有没有满足他们的期待,亦或者加深他们的期待,白开水一样寡淡的剧情会让他们感到无聊。
如果剧情达到某一阶段的高潮,文章的评论会成井喷式增长。
所以当许乘月收到了一大箱子的来信时,内心是相当震惊的,她知道她那天写的内容很有争议,不过也不至于被这么多人骂吧。
虽然多年的创作让她的内心变得很强大,并不会因为一些读者的评论而患得患失,但是也不会喜欢看自己被人骂,甚至于被一些读者刁钻的挑剔点创飞。
许乘月摸上箱子的手微微颤抖,“我写的情节有那么离谱吗?”
夏荷纳闷地挠挠头,“没有啊,婢子看得挺开心的,那王二郎偷鸡不成蚀把米,想纳的妾还没纳呢,妻子就先要跟他合离了。”
秋露说:“虽然不太合规矩,但看起来很爽快。”
至少她们两个是这么认为的。
许乘月深吸一口气打开箱子,拿出箱子里的信来看。
果不其然,里面的评论内容两极分化。
从评论的内容当中很容易看得出来读者的性别。
男性读者大多都是批评的,因二丫身为女儿不应当参与父母之间的事,更别说鼓励母亲和父亲和离这种拆散别人婚姻的行为。
况且起因只是父亲想纳个妾,而且纳妾的理由还非常正当,想要个儿子而已,这多正常啊,有什么好闹别扭以至于到了和离的地步,弄得家宅不宁。
女性读者的态度截然不同,她们大多很赞同二丫的做法,甚至表达自己非常羡慕秦氏,也想有个二丫这样的女儿。
看丈夫不顺眼了,直接与丈夫和离,跟着女儿吃香喝辣,多自在呀,干什么跟一个男的纠缠,想要儿子就让他自己去要呗。
看得许乘月目瞪口呆,不过想到唐朝有许多一生没有成婚的公主直接做了女冠,还养了许多面首的开放风气,也就不奇怪了。
但这些信中许乘月,还有一封有点奇怪的信,不同于之前表达对小说剧情看法的,这是一封表白信,用词颇为直白,看得许乘月脸红心跳。
这这这恐怕不太好吧,她也是个女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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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她一手捂住垂在腰侧的书袋,书袋的带子斜挂在肩上,里面装着今日夫子给她们进行考核的试卷。
她考得不算太好,只得了个甲中,她本来野心勃勃,是想拿个甲上的。好证明自己的能力,也证明阿婆的决定没有错。
结果现在差了一等,虽然还是个甲,但小花的心里别提多难过了。
她慢吞吞地走回家,徘徊在家门口,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才敢进去。
狗蛋已经坐在了院子里的桌子前,正呲着牙傻乐,等着开饭吃。
一见她进来,迫不及待地唤道,“阿姊快坐,要吃饭了,就等你了。”
小花没理他,径直去了厨房里面,王阿婆和王刘氏正在忙活着做饭盛饭。
“小花回来啦?赶快洗手,准备吃饭。”这些亲昵的关心话语,王阿婆已经能说得非常坦然。
撇开原先的偏见,小花真的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比狗蛋不知道省心了多少倍。
小花快要哭了,阿婆这么关心她,不顾所有人的阻拦,执意送她去上学,结果她只考了个甲中,她真是太笨了。
她又伸出手偷偷地摸了两下眼泪,说话的声音带着哭腔,“阿婆,对不起,我没考好。”
一听这话,先前不同意小花去上学,觉得费钱的刘氏忍不住了,“阿家,我就说吧,小花肯定跟不上的,钱扔进去纯纯是打水漂。”
“就你会有嘴会叭叭,花的又不是你的钱。”王阿婆瞪了刘氏一眼。
觉得小花说不定跟那故事里的二丫一样聪明的王阿婆也有点失望,但她知道小花已经耽误了几年,跟不上很正常。
她期望放的比较低,只要小花一步步成长,有努力,有进步就行了。
她思索起狗蛋,他平时考了什么来着,好像都是些丙下丁上。
做好了心理准备,认为小花大概也是这个分数,或许可能还低一点,于是王阿婆不带责怪,语气和缓地开口问道,“考了几等?”
得了母亲奚落的小花沮丧极了,焉答答地垂着脑袋,干涩的喉咙挤出两个字,“甲中。”
此言一出,厨房里其余两人动作一顿。
刘氏神情恍惚地问,“甲中算没考好吗?狗蛋平时考的是什么等次来着?”
王阿婆没理她,往院子里走去,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开口唤道:“狗蛋,今天夫子考核你考了几等?”
狗蛋闻言一喜,这流程他熟悉,阿婆定是要给他奖励了。
“阿婆,我今天考了丙中,比上一次进步了不少呢。”他喜形于色,抬起头求夸奖。
王阿婆看着只考了个丙中却一脸得意,求夸奖的狗蛋,再看看明明考得相当不错,得了甲中却非常沮丧的小花。
跟刘氏一样也神情恍惚了起来。
她不懂他们家的教育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有能耐的人自卑,没能耐的人自大。
枉她先前以为小花胆小怯懦,还是因为她自己本身没什么本事,现在看来源头不在她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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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西门口,通往长安方向的官道上,有一对人马正在焦急地等待,为首的男子等得烦躁了,忍不住出声抱怨:“说好的辰时到,现在已经巳时二刻,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郎君,这么久都没见人来,恐怕是路上出了意外,今天不会到了,不如我们先回去。”仆从体贴道。
“再等等,再等等,要是过了三刻他还没来,我们就回去。”男子下定决心。
又过了一会儿,官道的末端终于出现了一个骑着马,疾驰而来的人。
他老远看到人就呼唤,“林十二,是我!我来了!”
终于等到人,林十二郎来了精神,翻身下马又整了整衣服,抚平褶皱。
等到人终于行至跟前,他抱拳对骑在马上的人说,“易兄怎地迟了许久,让某一阵好等。”
易兄脚踩马镫,利索地翻身下马,面对临时二郎的发问,他显得很是愧疚,“对不住林弟,我正往洛阳城这边赶呢,路上遇到几个村民一边赶着马车,准备去城里送货,听他们的谈论入了迷,一时没注意到时辰,就给来晚了。”
林十二心中一动,假作不经意地问道:“敢问易兄,那些乡野村夫谈论了什么?怎会让学识渊博的易兄听入了神。”
他问的正好也是易兄想说的。
易兄兴致勃勃,啧啧称叹,“林弟可不知道,那些乡野村夫谈论的竟是一些国策,还是前几日,圣人才发布不久的,而且不是泛泛空谈,俱是言之有物,有些见解是我都没有想到的。”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疑惑,“我在都城长安,天子脚下,都不曾见过这般光景,没想到来了洛阳竟然给遇上了,洛阳如今已经如此兴盛了吗?”
林十二按压想要炫耀的欲望,不甚在意地说,“某当什么,原来就是这个,易兄久居长安,许久不来洛阳,自然不太清楚。此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我们先去酒楼用膳,祭祭五脏庙,咱们边走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