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冬季,寒风凛冽。
孟家有夏琛送去的火棉制成的单衣,自然不用跟其他人一般裹得太过臃肿,内里穿上这样一件保暖衣,外面再穿一件棉袍便可。
忘尘戴了一顶帽子,浅灰色的棉布制成,内里蓄了厚厚的棉絮,护住了头脸耳朵,露出的一双桃花瞳透着水灵灵的光。
他只安安静静立在那里,便吸引了傅瞻所有的视线。
恍惚间,傅瞻好像看见幼时的小阿清,精致漂亮得像个女孩子,颠颠得跟在少年的他身后,奶声奶气地唤他:“小哥哥,你慢些呀,阿清跟不上啦!”
少年总会停下来,牵起小孩胖乎乎的手,或者背起他,就这样一步步走着,少年和孩童的身影都渐渐拉长。
他们长大了。
他把他弄丢了。
灼灼的目光惊动了城门前的一行人,夏琛扭头看去,远远看见一个身姿笔挺的男人立在不远处,怔怔地看着他们这边,或者说,是他身边的忘尘。
多年未见,再见时已物是人非,忘尘眼底一阵恍惚,片刻后又恢复平静,唇角微勾,一个淡然的笑容。
夏琛拍拍薛广宗的头,让两眼咕噜噜直转的小孩先回去,孟先生也拉住了神色愤愤的孟夫人,看着忘尘上前,他们不远不近地站着。
两人行至相隔一米处,默契地停了下来,忘尘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
傅瞻神色一黯,眼神瞥过忘尘手上的佛珠,张了张嘴,半晌才发出声音:“你......过得可好?”
忘尘眼睛弯起,脸上是极温和满足的笑容:“多谢傅施主挂念,小僧在此处事事顺遂。”
他真的觉得现在的生活非常好,每一天都过得无比幸福充实。
傅瞻定定地看着忘尘,他的表情一点儿不作假,他的笑容真挚而温暖,就像,不曾被他伤害的少年阿清。
良久,傅瞻突然绽开笑容,爽朗的模样好像没有丝毫阴霾:“那就好。”
看见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忘尘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他说得坚决,但很怕傅瞻依旧放不下,他剃去三千烦恼丝,但曾经的感情不是剃去头发就能一并消散的。
时至今日,说再多都是妄言,只盼傅瞻能忘了他,日后同那位姑娘好好过日子。
既然见了面,总要问问家中长辈,当初将军府的诸位长辈,对他也是极疼爱的。
忘尘问完,傅瞻挂着温和的笑容一一作答:“都好,大家都很挂念你,安顿好家里后,我便来寻你。”
说完似是怕忘尘误会,连忙又补充道:“奶奶知晓此事,也是允了的,让我来寻到你——”
带你回家。
“让我寻到你,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傅瞻长相英朗俊气,笑起来是却带着一股子勃发的少年气,他同忘尘说话,总是带着笑,好似他仍是那个策马扬鞭的天之骄子傅瞻。
“那你......”忘尘不是成心要撵傅瞻走,而是现在的环境下,傅瞻不可能扔下家人不管留在望乡城,哪怕府中有傅大将军和傅眕照看。
“我......我略作修整,便需返程了。”傅瞻依旧笑着,但笑容你却含着意思苦涩,他想留下,能多看阿清一眼,都是好的。
可是他依旧有他抛不下的责任,家中并没有他跟阿清说的那般好,父亲在边疆受了重伤,险些没救回来,现在虽然活着,但失了条腿不良于行。
他从边疆归来,才知道阿清已经离开帝京去寻他姐姐一家,山穷水恶,他一路走来更知道这混乱的世道路途中有多少艰辛,他多怕阿清死在他不知道的什么地方,从此再无相见之日。
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内事还能由大伯母和嫂嫂们处理,但缺粮少米,却不是她们能解决的。
他横下心来寻阿清,将一家子全扔给了二哥,他对自己说,就这一次,他只要见到阿清,只要看他还活着就好。
忘尘想起夏琛跟他说的傅瞻的情况,见他一身狼狈,心中也是不忍。
外城条件差,他有心想让傅瞻住进内城,却不好开口,担心坏了规矩让夏琛作难,也怕他阿姊会误会,对傅瞻成见更深。
索性不再想,引傅瞻去见他家人还有夏琛。
前者不用他介绍,甫一见面傅瞻便认出来了,孟先生一家离京时,他年岁已经不小了,自然还记得他们的形貌,当即躬身行礼:“见过傅家阿姊,姐夫。”
孟夫人一向礼数周全,对着傅瞻却没个好脸,孟先生虚扶一把,随口说了几句场面话打了个圆场,又拉过孟明峻,给他们做介绍。
孟明峻跟他娘同仇敌忾,傅瞻也不气,反而很高兴阿清的家人这般在乎他。
轮到夏琛,孟先生刚介绍了个名字,傅瞻拧眉道:“似是有些熟悉......你、你是父亲收下的义子?!”
夏琛笑着拱手:“正是在下,初次相见,傅四哥请多多指教。”
孟先生也没想到他们竟有如此渊源,夏琛简单介绍了一下两家的关系,孟夫人虽然讨厌傅瞻,但不至于迁怒夏琛。
甚至她对于将军府其他人,也是并没有太多怨气,只是气他们,既然要傅瞻娶妻生子,当初何必耽误她弟弟,让阿清越陷越深最后情伤出家。
既认了亲,自然不会让傅瞻再住在外城的窝棚里,夏琛要领他进城,傅瞻知晓他便是此处城主后,先是夸赞,之后便说,不好为了他破了规矩。
夏琛便将当初一家人可互赠贡献值的规矩搬出来,言说义兄也是兄,他将自己的贡献是给他便是。
傅瞻见他态度诚恳,又听他说想跟打听一些帝京的事,这才跟他们进了城。
一行人一走,外城的居民们便议论起来,觉得这看似落魄的男人真是好运,竟然与城主相识。
刚进城没走多远,便撞上往这边急行的温束,那报信的小孩胆子小,在夏家门口徘徊半晌,才遇见幼娘从外头回来,让她转了个手带话。
“子笺。”夏琛拉过温束,跟他介绍了傅瞻的身份,又跟傅瞻介绍了温束,只说是自己挚友。
温束一身风采气度太过摄人,怎么看都像是世家精心培养出来的公子,这名字听着也似曾相识,傅瞻却想不起在哪听过。
实在是温束消失在帝京贵族圈子太久,别人提起他时,多是“那个避居养病的世子”,久而久之,他的名字也就被大家淡忘了。
温束不提,夏琛自然也不会揭露他的身份,一行人又加上温束,一起往回走。
得先给傅瞻安排住处,他家里现在没有单独的空房,也不知道傅瞻习不习惯与人合住,若不然只能让东哥儿和南哥儿挤一挤,腾出一间来。
至于借住,孟家肯定是有空屋子的,但是孟夫人肯定不愿意让他住过去,夏琛虽然对傅瞻没有过多纠缠的态度还算满意,但仍是不放心他跟忘尘相处。
他问了一下傅瞻的意见,傅瞻便说,他自己住哪都行,只是他这马得找个地方存放。
傅瞻牵着的是一匹黑马,极为神骏,一看便是一匹好马,只是毛色有些暗淡,看起来吃了不少苦。
“你这马可能与别的马混养?”夏琛问。
“自是可以。”傅瞻摸了摸老伙计的头:“乌云虽然不太爱理人,但不会随便发脾气。”
夏琛便先带他去马棚,孟夫人借口不顺路,拉走了忘尘,傅瞻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安安静静地笑着,没多说话,只是目送着忘尘的背影远去。
马棚建在比较偏僻的地方,中途穿过了大半个城市,忘尘走后,傅瞻总算有心思多看看这个已经初具规模的,透着勃勃生机的新城。
干净整洁的街道,新奇古怪的方方正正的两层小楼,顶着寒风忙建设的工人,脸上带笑的行人......
这一切在末日前,顶多是那屋子的样式有些稀奇,但放在现在,却让傅瞻对夏琛升起巨大的好奇。
他还记得不久前,自己从那个给他做介绍的小孩口中,从其他外城居民的谈话里听来的对夏琛的吹捧。
开始并没有太当回事,但是现在再想想夏家献出的水稻良种和两种高产作物,傅瞻不由开始怀疑,难道他这义弟,当初真拜了个老神仙师傅?
夏琛见他看得认真,也不吝介绍:“这边是居民区,里面那是食堂,早中晚三个时段供应各种饭食,那边是澡堂......”
边走边说,待行至马棚处,远远能闻见动物和草料混杂在一起的气息,这不是经常清理就能完全去除的,傅瞻常待在军营里,倒也习惯了这种气味。
因为马多,马棚也建得多,傅瞻一眼望去,颇有些吃惊,他本以为这新建的城市不会有太多马匹,但单看这马棚,马就少不了。
此时马棚空荡荡的,只留了几匹小马驹,今日天气尚算可以,夏老爷带着几个人出去放马了,马儿不能一直关在棚子里,时不时得放出去跑跑。
见着夏琛过来,留守的马倌立刻迎上来,夏琛让他给傅瞻的马寻个好位置,好好喂养。
马倌伸手去牵马,那匹叫乌云的黑马甩着头不配合,傅瞻安抚下自己的老伙计,在马倌的带领下,自己将马拴了起来。
“这马饿久嘞。”马倌抱了一捆牧草出来,都是收割好晒干的新鲜牧草,傅瞻更加惊讶,这山脚下的中原地带,哪来这么多丰盛的牧草,就算草原上,这会儿的牧草都所剩无几。
作者有话要说:和好是不可能的,对谁都不公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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