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很快就知道了诺福克夫人自以为是的横加指责, 他认为诺福克公爵最近失于对妻子的管教,而且很难说诺福克夫人这样的行为是否带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目的,国王不在乎这个目的是什么,但他恼怒他们擅自打听、擅自挑衅以作试探的举动。
他立刻吩咐使者格里菲斯:“你最容易的一趟差事来了, 你不用去巴黎、去罗马, 只需要去诺福克在郊外的庄园, 告诉他他妻子违背我的意愿在宫廷重提安妮的名字, 我怀疑他们作为安妮的舅父和舅母, 是否对当初安妮受到极刑深感不公,对我的决策也暗暗质疑。”
“就这样质问他们吗, 陛下?”格里菲斯道:“我听说今天诺福克公爵夫妇正在宴会, 有很多尊贵的客人。”
“就这么质问, ”国王挑了一下嘴角:“当着众人的面质问。”
这一举动无异于一次大地震, 公卿贵族们听到了国王的传话,舞会就这样停了,公爵夫妇再多的殷勤也无法挽留他们离去的脚步,他们从这对夫妇嘴里打听到的一切远不及自己亲眼看到的,他们现在谁都应该明白了,国王对这位新王后的重视远远胜过了前三任,为此可以不给公爵夫妇任何面子。
国王很少这样直接表示自己的不满, 因为诺福克公爵不太一样,这位公爵唯皇命是从,是贵族中的保皇党,国王对他的圆滑不是很满意, 但对他的小心和顺从是满意的,这也是为什么安妮作为他们的外甥女,在审判中没有牵连他们的原因之一,但现在仅仅只是因为公爵夫人在王后面前谈论了一下伊丽莎白公主的抚养问题,就招致了国王不加掩饰的训斥。
侍女们是最受震动的,在最开始的时候她们知道凯瑟琳是新王后,谁也不能掩饰不服,这个女人没有第一任王后的出身,没有第二任王后的头脑和姿色,也没有珍诞育子嗣的功劳,甚至当初国王还将她流放到了里士满,现在这个女人回到了宫廷,没有多少人相信她能真正坐稳王后的位置,毕竟国王的心意如此善变,而凯瑟琳又没有显示任何不同。
而且鉴于以往的经历,两任王后都是侍女上位给她们带来了希望,所有和国王有过激情夏夜的女人,甚至春风一度的女人们都凭此幻想自己是被国王青睐的,宫廷中又开始历数伊丽莎白·勃朗特、安妮·博林、以及珍·西摩的故事,第一个女人是斯罗普斯勋爵的第11个女儿,能歌善舞。很早以前她得以入宫伺候凯瑟琳王后并表演歌舞,后来蒙受宠幸,生下了国王的私生子,这个孩子叫亨利·菲茨罗伊。
Henry Fitzroy,Fitz=法语Fils,某某的儿子的意思,而Roy=royal,意为皇家,Fitzroy=帝王之子。因为Fitz同样是常用的姓氏前缀,意思同Mc-,-son等等。
这个孩子的诞生证明了生不了儿子不是国王的问题,但勃朗特夫人没有后来的安妮·博林那样大的野心,她安于命运,嫁给了**官的一位护卫,孩子则被吉尔伯特伯爵收养。
但这个孩子还没让国王来得及考虑,就在半岁的时候死去了。但所有人都相信如果这个孩子能活到成年,他就会被国王定为太子。
之后才有安妮·博林上位。
这三个女人都是侍女,为什么她们可以风光无限,甚至入主宫廷?难道不是相同的侍女身份吗?
所以侍女们暗怀心思,对凯瑟琳并不真的恭敬,从她们对凯瑟琳的称呼完全可以看得出来,连称呼都不统一,有的称为“帕尔小姐”,有的直接称呼“男爵女儿”,还有的甚至戏称“里士满小姐”——该里士满夫人居住的城堡却住进了一位小姐。
凯瑟琳并没有计较这些,不过她已经将这些将轻慢之色溢于言表的侍女们记住了——帕尔夫人的话是对的,难保这群心比天高的侍女们每天琢磨着怎么踩着她上位。
“你成为王后的第一天会做什么,凯瑟琳?”国王问道。
凯瑟琳下意识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准备换一批侍女。”
很快她看到国王的神色难以捉摸,似乎充满了狮子吞噬猎物的危险。
“新婚第一天你却要把时间浪费在人事安排上,之后的哪一天不能流放她们,”国王危险地凝视着她:“难道你不该给我一个长达五分钟的缠绵之吻,享受别人的嫉妒吗?难道我们不能躺在床上等待她们将午餐送到我们面前吗?难道我们还要为别人操心,不能欢乐地交流对彼此的情意吗?”
国王充满情·欲地暗示了一下,又抓住凯瑟琳的手往自己的胸膛放去:“我乐意一万次和你做这样的深入交流。”
凯瑟琳在他的胸膛上用劲掐了一把,把个国王整地如同被捕兽钳夹住的野兽,只能可怜兮兮地哀嚎了两声,恳请她下手轻点。
“我发现你的脑子里充满了不好的东西,”凯瑟琳道:“你现在跟我一起念,我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凯瑟琳指示道:“要脱离低级趣味,知道吗?”
其实凯瑟琳并不知道一件事。
在她还在宫廷做女教师的时候,在他们爆发争吵的那一刻,国王才明白她对爱人的要求:最起码也要保证忠贞和矢志不渝,这让国王万分沮丧和痛恨,他痛恨的是自己有太多风流情史,洗也洗不掉,擦也擦不去,白白成为凯瑟琳的笑柄。
他痛恨自己沉溺于肉·欲太久,以为情·欲就是感情,他这样被迷惑了,后来他又渐渐清醒,但他的清醒来得太晚,而且无法弥补,并不是对这群他享用过肉·体的侍女们无法弥补,而是对自己清白经历的懊悔不迭,他多么希望自己像爱德华·西摩那样感情经历空白如纸张,他一直觉得爱德华能赢得凯瑟琳爱情的唯一优胜就在于他比自己感情清白。
国王这一下真的悔不当初,但他经过思考,决定重新追求凯瑟琳的那一刻,他就下定决心要改变这个恶习,如此方能扭转他在凯瑟琳心里的印象。
同样还有他已经领悟到真正的感情是灵欲合一,如果没有爱情,他其实只是在单纯发泄自己的欲·望,也许是知道这一点,所以阿拉贡的凯瑟琳和安妮都没有阻止他亲近侍女。
他变得清心寡欲,他甚至想将所有和他有过亲密接触的女人们都遣散,但这女人里头一个就包括珍,珍是个好女人,到那时候都不知道他的想法,但也许她从始至终都知道,不然她不会在临终前抱歉自己给国王的只是安慰,他们的感情彼此都能感觉出来,忠诚和抚慰、珍惜与怜悯。
侍女们也感觉出了国王的冷淡,但她们认为那是国王对珍的情意,根本没想过国王打算给她们一笔钱,送她们返回故乡。
后来国王自己作罢此事,原因简单地可怕,他送人出去,就会叫凯瑟琳知道他究竟亲近过多少女人——
这是一道国王打死也不愿意做的数学题。
在他将凯瑟琳迎回王宫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侍女们对凯瑟琳的不友好,这正中他的下怀,如此凯瑟琳就会对他提起,他就有理由将这群女人赶出宫去了。
国王暗搓搓地感到了得意,不过在国王这想法实现之前,还有一件事突袭而至。
侍女艾达急匆匆地跑到了凯瑟琳面前,请求凯瑟琳帮助她的姐妹。
她的姐妹就是一同在修道院里修习的修女们,其中一个叫薇薇安的女孩和艾达最为要好,她长相温柔美丽,一直被嬷嬷们区别对待,后来她们失去了修道院,去往伦敦,被关在一个秘密地点,艾达最后跑了出来,而薇薇安根本没有跑脱。
现在她接到了薇薇安的求救,看上去薇薇安身上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因为口信只有一句“救救我”。
“怎么得到的口信?”凯瑟琳问道。
“一个疏通水渠的工人在干活,”艾达道:“他听到墙壁里面有声音,随后他问了一句,那边的女人就立刻回话了,正是薇薇安,她哭着请求这个工人救救她,这工人也吓了一跳,但随后墙壁那边的人就发现了薇薇安……薇薇安最后尖叫着喊了我的名字。”
这工人本来就是负责给王宫疏通水渠的,他还和艾达有两面之缘,听到名字就把这消息传给了艾达。
她还得到了一个地址,是这个工人提供的,正是位于郊区的霍华德庄园。
“诺福克公爵的庄园?”凯瑟琳的眉头一动,
她沉吟起来,诺福克公爵的庄园显然暗藏玄机,为什么修道院的女孩会出现在了那里,而且明显是在向外求救?
艾达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告诉了凯瑟琳,甚至包括她当年亲眼看见的另一个修道院女孩,这女孩似乎沦为贵族的玩物的这件事——
凯瑟琳意识到这事情非比寻常,她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先向她的好朋友特蕾莎询问了起来。
既然跟贵族有关,这事情不可能绕过侯爵夫人去,诺森侯爵可是底蕴非常足的贵族。
特蕾莎却一无所知,她和诺福克夫人是面上笑嘻嘻,心中恨不能锤死对方的交情,诺福克夫人在霍华德庄园的聚会,她从来不去,按她的话说,她讨厌那里的一切,包括空气,因为空气中都充满着算计的滋味。
“她那个庄园总有这样的聚会,半个月或者一个月一次,”特蕾莎撇撇嘴:“男女分开的,男人们有个圈子,女人们一般坐在花卉房里欣赏园艺、传播流言,品东论西。我丈夫原来也爱去,后来他被诺福克公爵的侄女,我说的是那位霍华德小姐骗走了两套庄园之后,他自己就蔫了,也不怎么去了。”
“那你知道男人们聚会一般都在干什么吗?”凯瑟琳问道。
“我也这么问过,我丈夫总是闭口不提,”特蕾莎道:“我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因为其他女人从丈夫口中得到的是五花八门的答案,有的说在聚会的时候一本正经地朗读圣经,有的说在玩女装和异服,还有的说在骑山羊角……”
“不过我觉得如果你要知道真相,”特蕾莎建议道:“你可以问那位霍华德小姐,她本就是公爵的侄女,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一些东西。”
凯瑟琳认为她说得对,在周五的早上她发了邀请函,请这位许久不曾谋面的霍华德小姐来王宫见她。
侍女们一致认为凯瑟琳不应该在邀请函上写“霍华德小姐”,而是应该称呼“西摩夫人”,因为大概四个月前,霍华德和托马斯·西摩订婚了,他们甚至在牧师的见证下结了婚,但第三天的时候,托马斯·西摩就被捕了。
后来霍华德小姐坚决认定他们没有结婚,对于这种行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凯瑟琳见到了她,她如约而至,看上去仍然爱好装点,但左手无名指上却空空如也,不论是订婚还是结婚戒指都不见踪影,确实如侍女们所说,她忌讳这一段婚姻。
“王后陛下。”霍华德非常恭敬地行了礼仪,用的是对王后的礼仪。
这下反而让凯瑟琳微微吃惊,她原以为这位小姐和记忆中地一样,狡黠伶俐又乐于算计、野心勃勃,但这下看起来她仿佛谦卑太多。
“不用如此多礼,”凯瑟琳就道:“我想我们是一起受过难的,不是吗?”
提起这件事,更让她的脸色发白,她身上那种年轻而蓬勃的朝气消散地很快,仿佛只是凯瑟琳记忆中的惊鸿一瞥。
“在宫中提那个女人的名字是个忌讳,”霍华德很快道:“她在位的后期已经陷入疯癫,所以才给您造成了伤害。”
“有人说这是一种遗传,”凯瑟琳就道:“我查了一下她的父亲,是个精明冷酷薄情的平民,因女而贵;她的母亲出身高贵,本是霍华德家族的女儿,诺福克公爵的亲妹妹,但据说精神也有一定的问题,传言最广泛的一条是,她曾经深夜从霍华德庄园跑出来,大喊她身在地狱。”
凯瑟琳留意到霍华德开始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你和安妮是表姊妹,”凯瑟琳道:“虽然有些年龄的差距,但她的母亲是你的姑妈,你应该知道一些事情吧,比如是什么使你的姑妈神志癫狂,是什么让安妮脾气偏激,是什么让你年纪轻轻就周旋欢场,如果你乐意告诉我,我还想知道霍华德庄园里还隐藏了什么秘密,让年纪轻轻的姑娘在里面大喊救命。”
霍华德小姐的脸色简直如同在碱水中浸泡了一样,同样她充满恐惧和惊悚,不由自主前后摇晃着,被凯瑟琳摁在了椅子上。
“谣言……”她下意识道:“这是谣言……”
“谣言什么的我自有断定,”凯瑟琳道:“你应该明白如果我不掌握一些切实的证据的话,是不会把你召来的。”
霍华德陷入了难以遏制的崩溃中,她一边颤抖一边回忆,但她只说了两三句却忽然停顿下来,她看上去在思考什么,很快她道:“我告诉你我知道的事情,这绝对是个地震一般的消息,但我不能冒风险白白告诉你,我需要同等价值的交换。”
看来她身上流淌的根性并没有改变,看上去当年的刑罚和婚事让她变得恭敬小心起来,但其实这是适应环境的伪装,她轻佻的性格也许发生了改变,但精于算计的本性却难以移除。
凯瑟琳点点头:“说出你的条件。”
霍华德立刻急促地喘了口气:“我请求您免除我和托马斯·西摩耻辱的婚姻,我并没有和他有过任何婚姻。”
凯瑟琳不置可否:“还有呢?”
“我有一笔嫁妆在诺福克公爵夫妇手中,价值一万五千英镑,”霍华德道:“他们拿着我父亲留给我的财产,不肯还给我。我还有一个要求,我真正爱的人迪勒姆被公爵流放去了爱尔兰,我想请您召回他,然后我们会远离伦敦,再也不出现在您的面前。”
凯瑟琳答应了她。
很快她就吐露了真相:“公爵的家族是遗传的皮条客,等您听我说完就知道了。我母亲早死,父亲获得了在加莱的一个职位,年幼的我被安排到继祖母修建的女生宿舍中居住。”
老公爵夫人住在奢华的兰贝斯宫,有人数众多的男女随从,她修建了一栋女生宿舍,声称很多穷亲戚的孩子都受其荫护。
“那里可以读写,受教育程度比起同时代的大多数女性来说要好些。”她道:“但我们接受的培训包括如何取悦男人,如何调·情,如何卖笑,老公爵夫人志愿把我们塞进宫廷,为她谋取更大的利益。”
女生宿舍的管理非常松懈,男人们可以随意进出,他们像称量货物一样打量这些女人,把对她们的·猥亵称为检验成绩。
“安妮是格外出众的一个,那时候她已经十六岁了,”霍华德道:“她聪明、善于周旋,而且保护自己,让谁也没有得到她,老公爵夫人对她也青眼有加,没多久安妮就进了宫,在宫中大放异彩。其实她的姐姐玛丽·博林是第一个,但她没能成功迷住国王。”
老公爵夫人死后,她的儿子诺福克公爵有意将这个事情继续,他继续保留女生宿舍,同时又继续挑选人手,在伦敦甚至更远的地方招募年轻美丽的女孩,后来公爵夫人联系到了修道院的嬷嬷们,这条路更快更优质,嬷嬷们将无家可归的少女们推荐给公爵夫妇,然后公爵夫妇培训她们,以备后宫。
但安妮对这条路也很警惕,每当诺福克夫人要求把人弄进宫的时候,安妮就和她大吵大闹,诺福克公爵夫妇虽然恼怒,却也不敢真的把安妮得罪狠了,那这些女孩只好另寻道路,成为贵族们的玩物。
“他们定期举办聚会,就是在挑选情妇,”霍华德道:“谁也没有把这些女孩当做真正的人看待,她们无家可归、连性命都掌握在公爵夫妇手中,她们在贵族中像皮球一样抛来耍去,直到短短的花期过去,她们感染疾病,然后沦落街头,凄惨死去。”
霍华德小时候就受到音乐老师的猥·亵,后来公爵夫妇想要送她进入宫廷,但遭到了安妮的坚决抵制,于是公爵夫妇就强迫她周旋在贵族之间,谋取利益,像特蕾莎的丈夫诺森侯爵就被她蛊惑,失去了两套庄园。
在安妮流产后,公爵觉得大有希望,也顺利将霍华德送进宫去。可没想安妮彻底疯魔,用刑这事情出来之后,宫廷的人都知道公爵夫妇的的心思了,他们觉得霍华德没有任何价值了,就彻底冷落她,任她在庄园自生自灭。
但后来公爵夫妇又把她弄出来,这一回他们掌握她的婚姻,先后许配了两次,第三次又想将她嫁给托马斯·西摩,因为那时候珍很有前途和生下王子的希望。
凯瑟琳也被震惊了,没想到霍华德庄园居然隐藏这么大的秘密,简直可谓淫窟和地狱。
她为诺福克公爵夫妇的肆无忌惮和嚣张猖狂感到愤怒。
“……如果要我答应你的三个要求,”凯瑟琳思索了一会儿,就道:“你必须也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我已经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了,”霍华德道:“你不能不守诚信。”
“想想你的嫁妆、你的爱人,”凯瑟琳道:“你只是轻巧地动动嘴,说了一些消息罢了,世上可没有这么简单的交换。”
“你还想让我做什么?”霍华德咬了咬嘴唇。
“如果我们要做的仅仅是解救那些女孩,那根本不用那么费事,冲进去把人放出来就行了,”凯瑟琳道:“可做了恶事的公爵夫妇得不到任何报应,他们继续嚣张,继续维持这门营生,那我们就算是什么都没做。”
“你想怎么样呢?”霍华德道。
“这事情总归要闹大,”凯瑟琳道:“……女孩们解救出来后,会和他们对簿公堂,她们一万个人加起来也比不过你,我要你作为首告,揭发公爵夫妇这么多年骇人听闻的事迹。”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 ...: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