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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承法(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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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华小王子是个出生只有十二天的孩子, 看上去还一直处在昏睡中, 但他有一头半寸长的顶发, 洁白的额头上还有一点点青筋,他的指头蜷缩在一起, 无意识地放在嘴边。

他以国王最崇拜的爱德华一世的名字而命名,不光是国王对他寄予厚望, 珍也对他珍爱备至,他现在身上那件襁褓就是珍亲手缝制的,甚至还有十几件衣服, 都是珍一针一线做出来地。

“我贪婪地恳求国王再多疼爱他一些,为他从出生开始就失去了母亲, ”珍流着眼泪道:“我也恳求国王疼爱伊丽莎白公主和玛丽公主, 她们同样失去了母亲,她们只有倚赖国王的仁慈。”

“为什么不为自己祈求呢,”国王道:“你有什么心愿,所有的心愿,只要说出来,我就为你办到。”

“我祈求国王永远健康, 王子永远健康,祈求他们很快忘掉我的死亡带来的悲伤,”珍艰难地哽咽道:“要知道我是满怀喜悦而死的,为给国王诞育了子嗣。”

“这是我的幸运和不幸,”国王显然露出了真情:“……我不想你为我而死,如果可以, 我宁愿这孩子不必出生,这样死神就不会做二选一的决定。”

他说出这样的话,发自肺腑,让跪在地毯上默默祷告的凯瑟琳也不由自主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她看到国王的皱纹又多加了几条,深刻地盘桓在下颌和两鬓,她觉得那一只被风消磨的稻草人再也禁不住狂风骤雨,已然露出了光秃秃的十字架,上面是刀砍斧斫一样的伤痕。

珍伸出双手抚摸着国王的脸:“我得到了解脱,但国王还没有……但我不能再用自己的双手带给您安慰了,您好心地接受了我的安慰,而我除此之外别无所能……我知道您需要的并不是安慰,这不是治愈您心灵的良药……”

“好姑娘,”国王觉得自己的胸膛里涌动的不是血液,而是永恒的悲伤:“你带给了我欢乐、抚慰和宽大,再没有人比你更无私,长久以来我视此为理所当然,但这世上怎么会有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服侍您、仰望您如同上帝,甘愿双手奉上一切,”珍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愿上帝保佑国王,保佑王子,保佑英格兰,我的一生因此而辉煌,却终归于尘土……”

爱德华王子似乎感到了诀别,发出呜咽的哭声,侍女惊恐而悲伤地哭泣起来,两个红衣主教冲了进来,抓住了她悬空的手,立刻为她做了临终的弥撒,得到这个仪式的珍得到救赎一般的闭上了眼睛。

凯瑟琳抱着襁褓中的孩子,看他哭得小脸通红,呼吸困难,心中不由得一痛。

玛丽长公主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连克兰麦主教和毫不相干的御医们,都脱下了头上的帽子,他们都听闻了珍的虔诚和善良,为她魂归天国而悲痛。

“哦,姐姐……”托马斯被搀扶进来,他失魂落魄,看起来只在喃喃自语,却忽然跳起来,左顾右盼:“王子呢?王子在哪里?!”

他的目光锁在了凯瑟琳的臂弯上,然后立刻冲了上来,试图将孩子从凯瑟琳手里抢走:“把孩子给我!”

凯瑟琳不敢和他硬抢,被他一把推在椅子边上,他已经抓住了孩子的一只胳膊,凯瑟琳唯恐伤了孩子,只得松手,任由他将孩子夺走。

“托马斯,你要干什么?!”玛丽长公主愤怒道。

“这是我姐姐的孩子,她一死你们就忘了她的功劳!”托马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我是孩子的亲舅舅,我是他的监护人!”

“你是在和我争夺王子的抚养权吗,托马斯·西摩?”就听国王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饱含怒火:“你自封为监护人,是提前判定了我的死刑了吗?”

托马斯顿时呆若木鸡,他脚一软就跪在地上,卑微而又极力否认道:“是我精神错乱,脑子不清醒了!我的陛下!我因为姐姐的去世而过于悲痛,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现在把孩子还给帕尔小姐,”国王冷冷命令道:“帕尔小姐是王子的教母,就算我死了,监护人也只会是她,而不会落在你的头上,托马斯。”

托马斯吃惊而不可置信地看着凯瑟琳,凯瑟琳站起来从他手上夺回了王子,因为他的一系列粗鲁的举动,孩子的皮肤都泛起了红色,看上去不停地在呛咳。

她将襁褓重新裹上,轻柔地拍了拍孩子的后背,才渐渐将孩子哄住了哭声。

她低着头哄着孩子,却没看到为珍做弥撒的那位红衣主教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充满了冷冰冰的审视和猜疑。

克伦威尔从门口大步走了进来,他厌恶地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托马斯,才道:“请国王节哀顺变,西摩夫人的死亡令人悲痛,她为国王诞育了子嗣,一个健康的、受到百姓拥戴的王子,为了这位王子同样能得到法律层面的承认,我请求陛下考虑西摩夫人死后的待遇……”

他的话一针见血,因为珍直到诞下王子,也没有具备合法的身份。所以从这个程度来说,全英格兰持续十多天的庆祝,其实庆祝的是一位私生子的诞生。

凯瑟琳立刻意识到自己必须要为死去的珍争取一些东西,她知道珍单纯良善,从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也从没有用腹中之子要挟国王,但她撒手离去,她的孩子就没有得到任何保障。

“我也恳请陛下考虑王子今后的身份,”凯瑟琳一开口,又觉得自己的声音太过恭敬疏离,只好平添了一些恳求:“为他名正言顺成为英格兰的储君,国王事业毫无争议的继承人……让珍以王后的礼仪下葬吧。”

托马斯浑身颤抖,差一点都要趴在地上亲吻国王的鞋子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国王的决定,而国王的目光只凝聚在凯瑟琳身上:“……追封她为王后?”

凯瑟琳觉得他是在对自己说话,所以她只好道:“是这样的,陛下,珍应该得到王后的封号,为她全心全意侍奉陛下,舍己为人,而又为陛下带来了期盼已久的子嗣的份上,请陛下考虑克伦威尔大人的请求。”

良久,在她以为不会得到回应的时候——自从国会他们那一次难堪之后,凯瑟琳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和国王轻松对谈的资格,她也不愿意自认为自己再能给国王施加什么影响了。

然而国王最终同意了:“珍·西摩,生前我未冠以王后的冠冕,死后我愿意追封她为王后,就像帕尔小姐说的,为她全心全意侍奉我,又为我带来了渴盼已久的子嗣。我在法律上承认她的地位,在信仰上尊敬她的信仰,并保有对她的怀念。愿每个英格兰人提到她,都会记得她是国王的王后、王子的母亲。”

凯瑟琳心中一动,国王听从了她的建议——那她是否可以更进一步,请国王恢复玛丽和伊丽莎白的继承权呢?

玛丽虽然恢复了公主的名号,但在法律层面她被剥夺的继承权依然被剥夺了,没有还回来。

但克伦威尔忽然看了她一眼,然后道:“国王仁慈、慷慨、高尚地追封了王后,我立刻就将此事告知枢密院,让他们拟写第二部《王位继承法》,很快就会送到陛下的案头。”

国王站了起来,大步走出了房门,房间里的众人也默默走了出去,侍女们准备给尸体盖上黑纱。

凯瑟琳无疑是最吃惊的一个,她看着怀里沉沉睡去的爱德华王子,而没有一个人走过来接过这个孩子,他们就这样默许这个孩子在她的臂弯里睡觉。

玛丽长公主走了过来,却古怪地呢喃道:“你和宫廷有缘,三个孩子全都被你教导,玛丽、伊丽莎白和爱德华……”

“但我不会留在这宫廷的,”凯瑟琳立刻道:“我要返回里士满城堡。”

“你忘了珍死前的嘱托了吗?”玛丽长公主摇摇头:“看看这可怜的孩子,她在宫廷中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位可以信任和托付的人,他人再难保有你这样高尚的人格,你忍心这孩子将来再遇到一个不良的继母,感受玛丽所感受到的那种宫廷氛围吗?”

凯瑟琳的胳膊不由得一收,她这才想起来国王当然不会为珍守身,他从没有为哪个女人守身过,和凯瑟琳王后在一起的时候他就移情别恋,厌倦了安妮的咄咄逼人之后他就沉浸在珍的温柔顺从中……那么国王说不定很快就会有新欢。

“事实上在珍还怀孕的时候,我就听说有些不安分的人就向国王推荐着新王后的人选……”玛丽长公主提醒道:“国王还会有婚姻的,空缺的后位人人都想插一手……谁能保证新王后会善待爱德华呢?”

凯瑟琳还是选择了拒绝:“……这一切国王自有打算,我相信国王会妥善安排王子的将来,这毕竟是他千辛万苦得来的孩子,他不会因为孩子母亲的死亡,而迁怒这孩子的。”

凯瑟琳看到克伦威尔在楼梯口似乎要走下去了,她急忙和长公主说了声抱歉,然后追了上去。

“克伦威尔大人……”凯瑟琳道。

“帕尔小姐,”克伦威尔停住了脚步,他注视着凯瑟琳怀抱中的孩子:“恭喜你成为爱德华王子的教母,就像国王说的,你甚至具有高于托马斯·西摩的监护权。”

“托马斯是王子名正言顺的舅舅,而我怎么算都是外人。”凯瑟琳丝毫没有被冲昏头脑:“这可不是一项荣誉,如果您看到托马斯嫉恨的眼神的话。”

“托马斯是个成事不足的家伙,你又何必惧怕他?”克伦威尔笑了一声:“西摩夫人也知道她这个兄弟的秉性,所以提都没有提过监护这件事,她也许想要把孩子托付给远在朴茨茅斯的另一个兄弟,可惜的是没有等到。”

提到爱德华,凯瑟琳的心又涌上一片苦涩。然而他们之间已经不具备再联系的可能了,凯瑟琳明白自己必须舍去这段两情相悦的情意,国王迫使他们天各一方的原因正在于此,他们谁都不能抛弃一切在一起,他们或许可以逃避到远方,但他们的家人却依旧要在英格兰这片土地上生存。

凯瑟琳虽然根植自由平等的思想,但她更明白这不是她上辈子生存的土地,她不能把国王偶尔的开明当做常态,事实上□□权力胜过一切,一切突破时代的东西都无法追寻。

“对了,大人,”凯瑟琳道:“《王位继承法》是怎么规定继承顺序的?如果有了儿子,是否可以恢复女儿的继承权?”

克伦威尔道:“按原始的继承法,有儿子的时候,自然是儿子继承;没有儿子,那就轮到女儿继承。可国王三年前颁布的第一部新继承法中,国王取消了女儿的继承权,这部法律很难服众,天主教徒像金斯莱主教都极力反对取消玛丽公主的继承权,但国王一意孤行,差点导致父女决裂……现在他们的关系缓和了,而王子也诞生了,我觉得可以取消这部不太合情理的继承法,我的意思是——”

“爱德华王子拥有无可动摇的继承权,第二顺位继承人是玛丽,”凯瑟琳立刻道:“第三顺位继承人是伊丽莎白。”

克伦威尔点点头:“是这样,王子的出生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现在顺理成章恢复女儿的继承权,国王就会痛快地答应了。”

他还有很多事要办,很快就匆匆离开了王宫。

凯瑟琳又哄了哄孩子,打算把他交给侍女,却见拐角处走来一位红衣主教,凯瑟琳知道他就是金斯莱主教,就避在一边,打算等他走过去之后,在拐上楼梯。

谁知这位主教停在了她的面前,“帕尔小姐,你信仰什么教派?”

凯瑟琳道:“新教。”

“新教,”金斯莱主教面色一沉:“既然是新教的话,我希望你主动对国王提出自己不适合做王子的教母,让国王另择高明,以免引发动乱和不好的后果。”

凯瑟琳感觉到了他的敌意,像冷气一样钻进她的毛孔,但她不是轻易能被吓住的人:“动乱和不好的后果?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主教大人。”

“我们的国家已经不复从前的信仰,这一切的源头就在于新教,它就是引发动乱的根源,”金斯莱主教口气沉沉:“我要使你注意到一件事,英国自古以来的国王都信仰天主教,甚至国王陛下,也被施洗以天主教的仪轨。小王子会也必须会信仰天主教,那你作为王子的教母,妄图对他灌输新教教义的想法就是可笑而不切实际的,如果你要继续当教母,那你就必须要抛弃新教的信仰,皈依天主教。”

“我认为个人对于教派的选择是他自己的选择,而不是被强迫的,”凯瑟琳不卑不亢:“况且《至尊法案》已经宣告了英国独立于罗马教廷,自成一教,区别于欧洲大陆,允许天主教和新教共存。那么您对我说的这些,是否有意挑起新教和天主教的矛盾呢?”

“小王子已经施洗过了,用的是西摩夫人,现在是王后了——亲自指定的天主教仪式!”金斯莱主教展现出了巨大的压迫:“我亲自主持的仪式,而仪式上没有你!你这个教母,从根本上没有参加施洗,也就算不得教母!”

“的确如此,”凯瑟琳反而笑了一下:“但我记得英格兰王储的施洗,必须要坎特伯里大主教来主持,以显示王储的正统地位——所以我认为您主持的施洗是不太合格的,而如果要把这件事变得合格,除非您坐上坎特伯里大主教的位置,那您就必须要抛弃天主教的信仰,皈依新教。”

金斯莱主教看上去像蓄势待发的火山口,已经有火星跳了出来。

“所以你还是坚持新教的信仰?”他冷冷道:“而且还要做王子的教母?”

“我坚持我的信仰,”凯瑟琳道:“但我不一定做教母,我也想让国王取消我这个教母的身份。”

但是事与愿违,凯瑟琳在宫廷第三日的时候,国王就决心重新为王子施洗,这一回名正言顺是坎特伯里主教克兰麦施洗,用的是新教的仪式。

而凯瑟琳,也不得不在仪式上完成了教母身份的认证,但她已经下定决心,做教母可以,但她绝不会亲自养育王子,更不会留在宫廷。

马车中,金斯莱主教脸色严峻而阴沉,他的副手很快就意识到怎么回事:“……国王打算让王子信仰新教?”

“重要的不是仪式,而是谁会影响王子的信仰,”金斯莱道:“如果西摩王后还活着,她一定会让王子信仰天主教,但现在她死了,以教母身份莅临王子身边的女人是个可恶的新教徒!西摩王后如此轻信了她!居然没有和我商议,就指定了那个女人做教母!”

“而且那个女人软硬不吃,根本不惧我的威胁,”金斯莱恼怒道:“她一定会使王子信仰新教的,将来王子继位,英格兰就变成了新教的天下!我绝不会让这一切发生!我们必须斡旋……让国王重新选择一位天主教的王后,名正言顺地夺走王子的抚养权!”

谁知这副手道:“国王心中已经有了人选,我们影响不了他,不过有幸的是,我已经从格里高利那里打听到了一个名字,是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王后的女人。”

就见他展开一张三角纸片,上面写着一个让金斯莱眼熟的名字。

“凯瑟琳·帕尔?”金斯莱神色大变:“这不就是王子的教母吗?”

“什么,”这副手也大吃一惊:“这是王子的教母?就是你说的那个信仰新教的女人?”

“是她?!”金斯莱主教这回暴怒地像一头狮子:“我决不允许——”

他绝不会允许英格兰的王储信仰新教,而王后也同样信仰新教!

凯瑟琳一直等到珍下葬之后才回到了城堡,她以为自己会被留在宫廷,事实上国王另外选择了侍女照顾爱德华王子,凯瑟琳不用承担保姆的责任,但根据教母的职责,她需每年两次回到宫廷看望王子,这反而是一件凯瑟琳可以承受且乐意承受的事情,她可以带着丽兹回到宫廷,也让她熟悉宫廷。

她回到城堡才知道,在她去往宫廷的这几天,丽兹闹腾地很厉害,事实上她还胖了几磅,不是因为侍女们管不住她的甜食,而是她自从发现凯瑟琳不见了以后,她就总是预谋往城堡外面寻找凯瑟琳,侍女们发现她在自己的口袋里装满了私藏起来的糖果,有一天晚上甚至蒙混过守夜的侍女,差一点就成功跑到了城堡外面。

“她居然还知道走长途需要准备食物!”玛格感叹道:“而且我们没收了她的零食之后,她担心其他私藏起来的零食被发现,准备转移埋藏地点,结果被我堵着了!看——”

丽兹收集了一堆五颜六色的麦芽糖和芝麻糖,她聪明地把这些糖果塞进玩具马车里,这样居然从来没被发现!

角落里的丽兹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偷藏的糖果被掏了个干干净净,伤心坏了,她像个企鹅一样肚皮着地,玛格想把她抱起来,她还不太乐意,结果等凯瑟琳把她拉起来才看到这小家伙的肚皮底下居然还藏着几个漏网的糖果!

可把凯瑟琳气笑了。

两天后最令凯瑟琳惊喜的事情来了,詹姆斯叔叔和威廉来到了她面前,他们从朴茨茅斯赶来,大船厂的事情谈成了!

“真的吗,詹姆斯叔叔?”凯瑟琳激动起来:“不是说那个厂长不肯松口吗?”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们遇到了一个好心人,一个高贵且谦虚、正直、高尚的伯爵大人,”詹姆斯·帕尔解释道:“他闻听了我们购买船厂的意图,慷慨地同意为我们做抵押担保,我用在德文郡的一家种植园做了抵押,那厂长一看是伯爵担保,终于松口,同意抵押了!”

事实上詹姆斯的种植园估值只有八百镑,但伯爵在担保书上为他担保二千英镑的价值,这种担保本身就具有相当大的风险,因为如果厂长将来拿着这抵押书要求质卖,剩下的一千二百英镑都是由伯爵承担。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 ...: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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