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森侯爵的这幢别墅非常雄伟, 在伦敦名家集结的各种建筑中风格独特, 它坐落在水上, 看上去就像海市蜃楼,渺渺云烟中升起的空中楼阁。
怪不得诺森侯爵夫人宁愿和丈夫同归于尽, 也不肯卖掉这幢别墅, 当然这位侯爵夫人眼光高人一等, 现在她也出现在了别墅的大门口,虽然她是别墅的主人,但她这次是受邀的来宾,她看上去很高兴, 因为别墅又一次成功租了出去,看样子一定租金不菲。
她的丈夫诺森侯爵相貌看得入眼, 也和身旁的人谈笑风生,但眼圈黑乎乎一片, 是纵欲和贪夜的后果, 他看上去有贵族的傲慢,对他认为不是贵族的人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他造成的不愉快只得侯爵夫人来弥补,这位夫人看上去简直操碎了心,特别是她的身后还带着两个七八岁的小儿子, 叽叽喳喳更是闹腾。
凯瑟琳从马车上走下来,也在犹豫要不要和她搭话,其实她并不想让人识别出她的身份,但今晚上看上去人来人往, 她不太清楚具体的流程。
不过在她之前,就有人跟侯爵夫人搭话了,也是个熟悉的人物,是挽着丈夫手臂款款上前的诺福克公爵夫人。
“哦,特蕾莎!”公爵夫人亲热地上前,给了她一个贴面吻。
但显然侯爵夫人不太能承受地来,她面色僵硬,眼中的温度明显降了下来,但在两人之间,主导地明显是对方,于是她被公爵夫人强行挽住了双手,走进了大厅之中。
“唔,三百年过去,这建筑依然雄伟,不是吗?”公爵夫人看上去非常赞赏:“多么幸运啊,特蕾莎,你拥有这永恒的建筑,它的历史比伦敦大部分建筑要恢弘,我觉得差一步就能赶上西敏寺大教堂。”
“我唯一要庆幸地就是用自己的手牢牢抓住了它,”侯爵夫人道:“不然它就会成为你的囊中之物。”
“别这么说,特蕾莎!”感到这样的敌意,公爵夫人仍然咯咯笑着,不以为意:“如果它作为抵押物沦落到我丈夫的手里,那也只能怪你的丈夫太过无节制,女人之间是没有战争的!”
“是吗?”侯爵夫人道:“那位霍华德小姐,在骗走了我丈夫两套庄园之后,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吗?不过我很高兴,在我对她宣战之前,她已经因为自己的行为不谨——我觉得我这个词足够克制了,被赶出了王宫,沦为了笑柄。”
公爵夫人的脸色沉了下来,但她很快恢复了自然:“她这个傻姑娘,说实话,太天真!你以为我瞧得起她么?不过是因为我丈夫觉得她有用罢了,她的确有用,不是吗?轻而易举地从你这里获得了年产三千英镑的庄园,虽然她在宫里折戟沉沙,但我们并没有折戟沉沙,我们从来没有把宝压在她一个人身上。”
侯爵夫人忍气吞声,她知道诺福克公爵夫妇狡猾地像是山林中的狐狸,及时地在圈套前一寸的地方停住了脚步,没有栽下去。
甚至因为提前对新王后显现出来的殷勤,让新王后对他们大为信用,现在他们重新成为宫廷的红人,让许多原以为他们会随着安妮的死亡而一蹶不振的看客大跌眼镜。
公爵夫人似乎发现了自己的猎物,旋风一样笑着离开了。
凯瑟琳这才走了过去,她本想短暂地摘一下面纱,或者低声告诉她自己的身份,但还没等她开口,这位敏锐的侯爵夫人居然就发现了她的身份。
“是帕尔小姐吗?”她立刻问道,有一点吃惊。
“是的,”凯瑟琳也吃惊:“您怎么知道?”
“我注意到您今天所佩戴的腰带,”她道:“和上次宫廷晚会上佩戴的一样。”
她当然听闻了一些帕尔小姐的传闻,不仅是那一次的游戏中,她获得了钱币,而这位小姐获得了和国王配套的戒指——她更多的听闻国王对她的与众不同,但半年前他们在国会大厅大吵了一架,传闻就是如此,她也能猜测,一定是为了被关押且被怀疑为叛党同谋的帕尔爵士。
这位曾经是新王后的热门人选,但现在看上去胜负已分。
夫人们聚会的时候也会谈到她,认为和国王吵架绝没有好下场,前一个是安妮,后一个是这位帕尔小姐,会很快丧失国王的青睐。不过她们也承认这位小姐头脑聪明,性格友善,但她们更多地轻视她的身份,不过一个男爵的女儿。
她们只敢贬低帕尔小姐的身份,却不敢贬低珍·西摩的身份,虽然这位同样出身不高,但她怀有国王的子嗣,如果加国王听到这些贬低的流言,她们谁都没有好下场。
女儿,还是儿子,这也是一个问题。
如果几个月后珍诞下的是个女儿,她们就可以敞开心怀大声取笑了。
不过侯爵夫人并没有对失去热度的凯瑟琳报以轻视,虽然这是常例,对待失去热度的人,比如安妮,谁都落井下石。但侯爵夫人没有这个想法,也许是因为她所有的精力都被几个儿女分走了,但她确实对凯瑟琳怀有同情和友好:“很多传言,有人说你受到了国王的惩罚,被发配去了里士满的乡下,这是真的吗?”
凯瑟琳很难说这究竟是不是一个惩罚,所以她沉默了一下。
侯爵夫人把这个沉默当做是默认,心中更加同情了:“真抱歉,我期盼你尽快领受国王的惩罚,也许等国王的怒火发泄之后,你还会获得荣誉,毕竟我听说你的父亲现在快要升一级爵位了,这也许是一个好信号。”
凯瑟琳只好含混过去。
“诺福克公爵夫人背地里总是在嘲讽和挖苦人,比如她说你大龄还未嫁,”看了一眼远处大声欢笑的诺福克公爵夫人,她道:“但你不要有丝毫难为情,你不要受她的任何影响,事实上看我,我出嫁前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我对艺术的敏感超出众人。出嫁之后呢,我所有的精力都在维持家计和体面上,我那种醉心于艺术的思维和细胞,全都沉寂下来——这房子是我最后的乐园,我对这里每一幅画都如数家珍,来吧,帕尔小姐,我带你逛逛。”
有了她的引导,凯瑟琳就真正关心这些墙上以及橱窗展示的画作了,她是个很好的聆听者,同时也具有广博的学识,让侯爵夫人顿感知音,很快她们就互称名字了。
她们饶有兴致地逛了整整三个小时,期间只在椅子上休憩了半小时,吃了几块点心,凯瑟琳觉得这位侯爵夫人完全可以成为陪伴自己逛街的伙伴,她们兴趣和品味很多相似。但伦敦的街头不如巴黎时尚,能展现贵妇购买力的店铺集中在一个地方,只需要半天时间就能全部逛完。像玛丽在巴黎,都被巴黎的珠宝服饰惊呆了,按她的说法,枫丹白露宫之外,全都是时尚的高档的店铺,她那双擅长跳舞,并且从早到晚都能轻松跳跃的双脚在巴黎的街头磨破了。
很快有一个英俊的小伙子跳了出来,他彬彬有礼,浑身上下徜徉着一种浪漫的艺术气息,他就是克伦威尔的儿子格里高利,显然他一站出来,说话就有人听,而且不管说什么,都有热烈的掌声。
这是个幸福的小伙子,他不知道他的父亲是怎样呵护他,让他远离一切肮脏黑暗的权术,又是怎样背负了一家的血海深仇,但显然克伦威尔的目的达到了,他的儿子确实成长为一个出色的、丝毫没有受到污染的人。
“如果格里高利表现出一点点对权力的喜欢,以他父亲的背景,他很快就能当上议员,然后平步青云。”特蕾莎侯爵夫人道:“但他对政治并不感兴趣,他以为这么多人真的是奔着他的名义而来,其实很多是为了捧他父亲的场。不过这个小伙子真的不错,如果克伦威尔愿意给他弄个子爵,我要考虑一下要不要把我的次女嫁给他。”
传闻中侯爵想要拿女儿的婚事偿还赌债,但很显然这只是个传言,因为儿女的婚事牢牢掌握在侯爵夫人的手上。
特蕾莎和凯瑟琳随着人群上楼,特蕾莎有个单独的包厢,凯瑟琳就坐在了她的包厢里。
“这次的竞拍物是什么呢,”凯瑟琳道:“我还一无所知呢。”
“伦敦每年有好几次这样的竞拍,规模更大,”特蕾莎道:“什么都能拍,你知道的,先办个艺术展,然后起价竞拍,看上去顿时提高了规格似的,其实天南海北什么东西都能拿来拍,也没有人提前检验一下东西的价值,但玩的就是这个,看你有没有眼光,不过最多的是运气,从一堆烂玩意里挑出真正的珍宝来。”
她说着用扇子捂住嘴巴,“我丈夫第一次在拍卖会上买到了一个来自东方的瓷壶,看上去静美极了,上面还有东方侍女,他一直用那个斟满美酒,独自欣赏……但那玩意最后被证明是东方人的厕具,晚上用来尿尿的。”
她们这边哈哈大笑着,却见一个侍者敲开了她们的包厢,他请她们出示邀请函。
“规矩是这样的,”特蕾莎就道:“我们看上了什么东西,就让门口的侍者报价,他们手上各有一个小金钟,台上的人会听到。”
这侍者看到了凯瑟琳的邀请函,忽然道:“帕尔小姐,您的包厢是贵宾席,在一层。”
凯瑟琳就道:“不用了,我就和侯爵夫人坐在一起。”
谁知侯爵夫人有点激动:“是贵宾席吗?你应该去,那里离台上最近,可以更清楚地看到拍卖品,以断定真假。而且贵宾席有一定程度的优先竞价权。”
凯瑟琳其实也没什么要买的,她来就是为了看看这时候的拍卖会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虽然早在公元二世纪末古罗马就出现了拍卖行,但那种拍卖行很古老,甚至拍卖人口。
现在这个拍卖介于古老拍卖和现代文明拍卖之间,已经有了一些约定俗成的拍卖模式,凯瑟琳这么觉得。
她的钱包里带了一百英镑,不至于她看上了什么却买不起,当然超出这一百英镑的她也不打算买。
在特蕾莎的建议下,凯瑟琳和她来到了一层的包厢里。这里确实视野更宽阔,而且服务更周到,很快就有精美的点心、可口的奶酪供应了过来。
“如果我们枯坐在这里一个晚上,什么价格都没有出示,请不要怪罪。”凯瑟琳对门口的侍者道。
这侍者彬彬有礼,显出良好的素质:“绝不会,出示价格是您的自由。”
拍卖会没有后世那么庄严,在一片哄闹和笑声中开始的,可以看得出来确实有一种竞猜的成分,因为没有提前放出任何和拍卖物品有关的信息,这也许不能叫做拍卖,而应该是人们闲得无聊的游戏。
果然第一个露相的拍卖品是一只巨大的鹿角,连同公鹿的头颅一起割了下来,制艺非常精美,有一种奇特的美感。
在西方鹿角和牛角一样,是力量的象征,拥有征服的含义,很多孩子会在父亲的带领下亲手猎回来一头鹿,保存那头鹿的鹿角,挂在客厅的墙壁上。
这鹿角虽然峥嵘巨大,足有三米,但也不过是鹿角罢了,然而人们对头一个竞拍品的出场并没有露出丝毫不满,而且现场还有善于哄抬气氛的人,很快这鹿角的价格就升到了二十英镑。
竞拍的时候,侍者得到示意,就会摇动金钟,然后拍卖舞台上的人就会加一次价格,加价的方式不是喊叫,也不落槌,而是在舞台准备好的钩子上串一枚金币。
这种金币看上去是特制的,凯瑟琳也看不清楚到底是黄铜还是真金制成,但圆圆的金币中间是空心的,有点像中国的方孔钱,以计量单位看的话,小一点的金币代表十英镑,大的那种金币代表一百英镑。
串上两枚小金币,就代表这只鹿角以二十英镑的价格成交了,很快就有使者端着盘子上去。
第二个出场的物品是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看起来的确对男人挺有吸引力。据介绍这是忏悔者爱德华所佩戴的宝剑,持剑人将宝剑上的印记展示给众人看。
宝剑要在她们的包厢前展示的时候不论是凯瑟琳还是特蕾莎都推拒了,她们并不怎么感兴趣。
“我不得不说格里高利的品质值得信赖,”特蕾莎喝了一口加奶的红茶:“你知道吗,我之前参加的一个拍卖会上,有人拿出一把破破烂烂快要生锈的剑柄,称那是亚瑟王的石中剑,他很快被人轰下去了,但这样的事情不可胜计,还有人拿着白布声称是耶稣的裹尸布,哦,不可思议!”
“那块布卖出去了吗?”凯瑟琳道。
见特蕾莎点头,凯瑟琳也学了学她的语气:“哦,这更不可思议!”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对面包厢的人影似乎朝她们这里张望了一下。
这个包厢并不严密,只是故意营造出神秘的气氛罢了,帘布都是蕾丝的,就像凯瑟琳也能看得到对面的包厢里坐了一个高大的男人,这男人半天都没有变动姿势,仿佛一直在看着舞台。
“应该拍不出来什么好东西,”特蕾莎断定:“我原以为格里高利的朋友很多,会带来很多珍奇呢,这可让人有点失望。”
凯瑟琳脱了手套,也捡起华夫饼吃了一口:“也许珍宝在后面。”
就在她说完之后不久,有一件拍品就让她眼前一亮,是个鎏金四面八臂金刚菩萨像,她以为这是从中国带来的,看这造型也许是西藏密宗的产物,或者元朝末年宫廷产物——
但很快格里高利解释这是从真腊,也就是柬埔寨的王室那里获赠的礼物。
她倒忘了东南亚这些小国也信仰佛教。
“海洋上带回来的这些东西真是奇怪,是吗?”特蕾莎感叹道:“据说这是印度那边信仰的神祇,据说英格兰的所有香料都是阿拉伯人从印度带回来的,这话我可不知道真假,但我的丈夫嗜好咖喱,如果饭里不放这个东西,他就吃不下饭。当然还有中国的丝绸和瓷器,这对女人来说更一刻也离不开。”
她们正说着,却见格里高利从箱子里掏出了一本厚厚的图册,和一般的书页图册不同,这是一本从右往左展开的手卷,全部展开竟有十二米之长,所以格里高利干脆只展开了两米:“这是我的朋友,米勒船长,从中国带来的画卷,看上去这像是一张……海洋航线图,值得珍藏。”
凯瑟琳手中的茶杯“砰”地一声摔回了茶托上,红茶有一半都溅了出来。
她瞪大眼睛盯着面前的画卷,却没有注意到对面包厢里的人影也随着这一声而挺直了腰背,之后更是频频朝她这里望来。
“怎么了,”特蕾莎帮她擦了擦裙子:“亲爱的?”
凯瑟琳立刻敲了敲门,坐在门口的侍者立刻走了进来。
“我想仔细查看一下这幅图,能让他们把画卷送进来让我看吗?”凯瑟琳道。
那侍者带着画卷走过来,这确实是贵宾的待遇,凯瑟琳重新戴上手套,她的手指颤抖着抚上这标注了许多古怪图案的画卷,上面栩栩画着礁石和浅滩,还有岛屿,还有路线——这确实是航海图,而画卷开头用熟悉的楷体写着“自宝船厂开船从龙江官出水直抵外国诸番图”。
凯瑟琳难以遏制自己的心情,她的眼睛甚至都充满了泪水。
如果她确认无误,这幅图还有一个名字——郑和海图。
一百年前郑和率领三万官兵出海,创造了前无古人的航海壮举——拥有横隔舱和螺旋桨技术,工艺水平领先欧洲上百年的强大宝船,云海遮天的壮观阵仗,逆天横穿大洋劈波斩浪,横贯亚非海洋强大远征,仿佛聚集了所有明星元素,精美大制作**迭起的绚丽演出,在整个永乐年间七次霸气奏响,堪称人类千年航海史上,一曲后无来者的盛世强音。
而关于这七次航海全面的文献记录和精确的资料,就是郑和海图,堪称人类航海史上的文明遗珍,详细记录了自南京刘家港至东非大地的所有水文航线,更包括沿途各主要国家的天气地貌甚至风俗民情,每一个字甚至每一笔图,都是那一代航海家的心血结晶。
在凯瑟琳上辈子的记忆中,郑和海图被焚毁了,罪人是兵部尚书刘大夏,据说他为了防止后人再像永乐一朝那样虚耗国力,所以一把火焚毁了,但现在出现在凯瑟琳面前的海图说明,对这段历史的认知出现了偏差,刘大夏没有焚毁海图,不然这海图是怎么出现的呢?
“一共有二十八卷,我的朋友米勒船长只搞到了三卷,”过来解释的格里高利道:“他的船顺利停泊在了濠境,他买通了中国的官吏,一路从广州进入到了他们的首都,哦不是,好像是第二个首都,我也不清楚,但那里珍藏着这样庞大的海图,而且我要告诉你的是,这并不是真本,而是手抄本,就是描摹的东西,是一个位高权重的官员送给他的。”
凯瑟琳意识到明朝从头至尾都没有焚毁这些珍贵的资料,所以上辈子那些有关海图去向的猜测中,指向清朝修史毁去了海图的说法,应该是正确的。
“我愿意拍下这三幅画卷,”凯瑟琳熟练而小心地将画卷卷起来:“给我一个优惠的价格吧,我对东方的海图非常感兴趣。”
格里高利微笑道:“当然可以,我这副图画起拍价不过两个英镑,如果您出资十个英镑以上,我估计这幅画就属于您了。”
凯瑟琳点点头。
格里高利将图画重新带回了舞台,很快起拍,凯瑟琳一下子喊出了十五个英镑的价格。
普遍没有人关注这幅画,就在悬挂在钩子上的金币快要落定的时候,却听左侧方的金钟被敲响,一个侍者站起来:“30英镑。”
凯瑟琳毫不犹豫地报价40英镑,但很快那边又报出了50英镑。
“该死!”特蕾莎抬头一看,“是诺福克公爵两口子!”
包厢里露出了公爵夫人得意的脸庞,她甚至还伸出羽毛扇子,对着她们挥舞了两下。
凯瑟琳将价格又提高了20英镑,但那边的反应非常迅速,也跟着涨价20,明显就是为了跟她们抬杠的。
凯瑟琳摸着自己钱包里的100英镑,她今天就带了这么多,但她拥有5000英镑的总资产,如果她下定决心要和诺福克公爵夫人竞争的话,最后一定是她赢——但她不可能真的将5000英镑全都花掉,这明显是意气之争,她本来花15英镑就可以买下来。
“去,”特蕾莎愤怒地指挥着侍者:“你去跟公爵夫人说,不是我竞拍,而是我的一位客人看中了画卷,让她不要扫我客人的面子,我将感激不尽。”
很快侍者带回来了公爵夫人的原话:“对不起,亲爱的,我不是有意扫你和你的贵客的面子,而是我的确看上了这幅充满了东方风情的画卷,这是一种有别于我们的画画技巧,我正准备潜心钻研呢,你知道我最喜欢画画了。”
特蕾莎气得差一点把茶杯捏碎:“这女人可真无耻!”
她说着将自己的钱包放在桌子上:“你跟她竞争,五百英镑以内,我还是出得起的,我就不信价格出到五百英镑,她还愿意支付!”
凯瑟琳还没有说话,就听头顶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二百英镑!”
“哦!”所有人开始关注这幅画了,他们窃窃私语,指着一上一下两个包厢,发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声和啧啧声。
“是诺森侯爵夫人吗?”人群的声音也传到了她们的包厢:“这女人居然能从丈夫手里获得多余的英镑,我见过她订制衣服,为了两个英镑而吵架的一幕呢!”
特蕾莎的脸色通红,一般是气怒,一般是羞恼,但显然人群不会因为她是个贵族,就放过对她的议论。
凯瑟琳不得不暂时放下对海图的竞拍,转而绞尽脑汁想要为这一幕解围。
却听一声金钟又一次响起,然而却不是公爵夫人,而是她们对面的那个影影绰绰的包厢。侍者得到了吩咐,走了出来:“500英镑。”
又来了一个竞拍者,而且出价更高!
这下人们的窃窃私语变成了高声议论,他们互相使着眼色,猜测那贵宾席的第一位贵宾究竟是什么角色,同样他们也将目光重新投递在了舞台中央的海图上,认为这图画似乎有不为人知的什么秘密,所以才引得三个贵宾都在竞价。
500英镑的价格,是高价。
整个王宫的费用,一天是120英镑,这120英镑是500名侍女加女仆、男仆以及宫廷守卫所有人的开销。
一名伯爵正常的年均收入是2000英镑左右。而此时地乡绅(gentlemen)阶层,其年收入大致在5~20英镑之间浮动。
至于凯瑟琳为什么会有自己的资产(5000英镑),甚至是里士满伯爵夫人6年的俸禄,这个以后再说。
这个价格出来,应该算是全场最高的价格了,刚才一尊炙手可热的雅典帕特农神庙的大理石雕刻也只不过拍出了450英镑。
听到这个价格,凯瑟琳的眉头不由得深深锁了起来,她是竞争不过这个价格的,本来唾手可得的海图突然冒出了两个竞争者,而其中一个还出了这样的高价,令她始料未及。
公爵夫人似乎也朝下看了一眼,但她不信自己的财力攻不下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家伙,她立刻道:“600英镑!”
人群发出了呼声,她享受这样的惊叹声,环视了一圈之后,露出洋洋得意的目光,连站在她门前的侍者都感觉面上有光。
“我不信他能出更高的价格,亲爱的,”诺福克公爵啜了一口蛋白酒:“我可准备了1000英镑等着他……”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对面的侍者道:“2000英镑。”
这下整个楼厅的人都轰动了,男的倒吸一口气,心中充满了嫉妒和畏惧的怒火;女的睁大了眼睛,迫不及待地打听这个包厢里静坐的男人的身份,甚至有女士已经站起来,摁耐不住想要走到包厢去,施展自己的诱人手段,完全抛弃了矜持。
凯瑟琳完全没想到这幅原本价值不过2英镑的海图,居然翻了整整1000倍,这已经超出了竞拍本身的意义,变成了有钱人之间哗众取宠的游戏。
“这可真是太出乎意料了,”特蕾莎也吃惊地差点打翻了酒杯:“首席贵宾的身份,可真令人好奇,他完全压过了诺福克公爵,不论是风头还是财力!”
主办方显然也陷入了吃惊和怀疑中,2000英镑不是随便能叫出口的价钱,对于客人能不能如数支付,他们必须要加以核实。
格里高利的伙伴们纷纷低头询问他,但格里高利也不知道这个首席贵宾的身份,但他不怯于一问。他走进了包厢,过了一会儿走了出来,告诉所有人:“这确实是一位能支付得起2000英镑的贵族老爷。”
拍卖会仍在进行,但看上去所有人都心不在焉,目光盯着那个首席包厢,期待再看一次这个人的竞价——然而直到整场结束,这个包厢都静悄悄地,再没有任何动静了。
凯瑟琳有些失落地站起来,随着人流一起下楼,很多人急匆匆地围堵到首席包厢的门外,但有意思的是这个包厢有两个门,里面早就人去屋空了。
凯瑟琳在转角处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扶住了她并且询问道:“您是帕尔小姐吗?”
见凯瑟琳点头,他将一张便条放到了她的手上:“这是交给您的,请查阅。”
凯瑟琳就见这张便条上用潦草的字迹写着:
e a what you want.
凯瑟琳莫名其妙地看着这句话,她抬头刚要询问,却忽然发现这个送信的人正是出价买下海图的那个包厢前面站立的侍者。
凯瑟琳惊讶不已,她立刻问道:“请问我认识他吗?”
这侍者道:“我只负责将您带过去。”
凯瑟琳心中一动,想起那难以割舍的海图,她当机立断地决定跟他去见那个买主。
他们穿过了两层楼梯,停在了一个僻静地房屋前,凯瑟琳推开房门,才发现里面只是个简单的茶水间。
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窗前,他穿着有些过于宽大的长袍,听到身影转过头来。
“是您?”凯瑟琳顿时叫了起来,不自觉涌上感激的情绪。
他是那个在剧场里将她从主教的桎梏中解救出来的面具男,甚至此时此刻仍然戴着面具,但这个造型怪异的黑铁面具并不使她感到惧怕,反而让她激动起来。
“在玛莎剧场里,多亏了您,我才跑了出来,”凯瑟琳道:“不知道您是如何逃脱他们的追捕的?我全心全意感激您的出手相救,但万分惭愧没有在当时向您询问高姓大名,甚至还有您出于绅士礼节给我地手帕,”
她从兜里掏出手帕,道:“我一直带在身边,想要奉还,但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这面具男踌躇了两步,才走了过来,他用低沉且有些含糊的声音道:“出手相救,于情于理,都是我应该做的。”
凯瑟琳再次感谢他的帮助,以及他的好心和慷慨,不过她心中仍有疑惑:“能再次见到您,我非常高兴,但不知我们是否以前见过,否则您怎么会知道我的姓名?”
“……御医埃菲亚斯曾经为我看过病,”这面具男的声音仿佛从胸膛发出来一样,还伴随嗡嗡的震动:“我向他打听的。”
凯瑟琳立刻释去心中的犹疑,她甚至有些调皮地开起了玩笑:“那我下次也要向埃菲亚斯打听一下您的身份,不知道这算不算礼尚往来?”
“我的身份你不必向别人打听,”就见这面具男低着头看她,“我叫沃尔特,是威尔士的萨维伯爵。”
原来是威尔士来的伯爵,凯瑟琳莫名其妙想起玛丽对威尔士人的评价,钱多又好骗,据说来伦敦被抢劫的几率是百分百。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桌子上放的海图,心下一抽,2000英镑啊,确实是钱多的没处花了,看来威尔士人就是不被小偷偷走钱袋子,身上的钱财大概在伦敦也会被以各种理由搜刮走。
“你喜欢这幅画?”他看到了凯瑟琳的表情。
凯瑟琳点点头:“是的。”
“为什么呢?”他又追问道:“难道你对东方的绘图技艺感兴趣?”
“这幅画……是一百多年前中国人探索海洋的证明,”凯瑟琳道:“是不能被湮灭的瑰宝。它的存在证明了两件事,海洋无极,但人类的决心更大。”
“人类的……什么决心?”他问道。
“征服、创造、开拓,”凯瑟琳笑了一下:“这是属于勇者的游戏。大船是一个小小王国,未知是他们最大的敌人,船长带领着水手们,和辽阔的大海厮杀,与黑暗为战,他们或是满载着荣誉归国返家,或者永远葬身于海底,但一切至死方休,这正是扬帆起航的意义。”
凯瑟琳感觉到他面前的这个男人仿佛在微微颤抖。
“您……”凯瑟琳疑惑道。
“你喜欢大海吗,帕尔小姐?”他立刻问道。
“当然,不过我不常见到大海,海洋更类似于一种寄托,”凯瑟琳道:“我的灵魂我和我的心正以另一种方式接近大海,我滑动着双翼追寻它的自由和广阔,也许有一天我会更加贴近它。”
“既然……如此,”他上前一步,将卷起来的海图放在了她手上:“这幅画理应归属你。你值得拥有它,任何人不能像你一样更深刻地理解这海图的意义,只有你,知道这些海员们真正的内心,和他们永恒的归宿。”
凯瑟琳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在她还酝酿词句的时候,这位慷慨的绅士已经大踏步地离开了房间,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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