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和园是李枼送给林清玦的一份大礼。那个时候的林清玦不过十八岁, 为他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林清玦产子时元气大伤, 阴窍受损,太医曾言他难再有身孕, 为了弥补他, 李枼便命人修了这座皇家园林赠予他。可李枼没想到, 二十年后, 宜和园竟成了困住自己的牢狱。
自李枼从昏迷中醒来, 已经过了半月,除了两个伺候他宫女, 他见不到任何人,他每天需要做的不过是吃饭,喝药, 睡觉, 他活了四十年,从未如此清闲过。他不必早起上朝,不必面对堆积如山的奏本,也不必为前朝后宫的平衡殚精竭虑……只可惜,有一点和过去一样,他依旧控制不住地为一人魂牵梦萦。
李枼整日无所事事,时常会想起过去很久的事情,比如他在长兴街第一次见到林清玦,两人因一盏花灯相识,后又结为好友,他带着林清玦游遍京城, 林清玦邀他去家中,请他尝川蜀美味。那时的林清玦温润如玉,脸上常挂着浅笑,总是认真地看着他,听他说话。
李枼很喜欢他,但这种喜欢无关风月,更多的是一种惺惺相惜的欣赏。两人相熟后,李枼向他吐露心声:他不喜男子,可他家人非逼他娶哥儿为妻。
林清玦听后颇为惊讶:“我听闻京中哥儿极其稀有,故哥儿一般高嫁。除非是位高权重的重臣,或是世家大族,否则想娶哥儿并非易事。叶兄既然这么说,想必也是出身大家了。”
李枼淡漠道:“算是吧。”
林清玦想不到京城有哪家大户姓叶,不过他刚才此地不久,人生地不熟,有所不知也很正常。林清玦很同情李枼,安慰道:“叶兄,只要你和你家人剖胆倾心,坦诚相待,我相信他们会理解的。”
李枼嗤笑一声,“就我爹那人,油盐不进,固执己见,说什么他都不会听的。”
李枼心情不好,林清玦也不太笑得出来。后来李枼说:“不说这些了,我带你去寻寻乐子。”
结果,他就把林清玦带去了浮云府。林清玦一个书香世家的公子,哪里来过这种地方,偏偏他生得极是清俊,招来不少姑娘青眼。林清玦白皙的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看着李枼,用眼神对他说:叶兄救我!
李枼被他这副模样弄得心情大好,懒洋洋地把他从一堆红颜佳人中拯救出来。那时打死他他都不会想到,自己未来的皇后第一次逛青楼,竟然是他带过去的。
过了一月,李枼得空从宫中溜出去,又找林清玦和他一道出游。林清玦有了前车之鉴,不敢随意答应他,问:“叶兄要带我去何处?”
李枼摸摸下巴,“你觉得呢?”
林清玦迟疑道:“若又是那等烟花之地……”
“你欲如何?”李枼饶有兴趣道,“同我绝交?”
李枼是林清玦在京城的第一个朋友,真要绝交他是舍不得的。可是他实在不想再被这人捉弄,犹豫了许久,才道:“我便不和你出来了。”
李枼:“……”
林清玦补充道:“一月之内。”
李枼哈哈一笑,“清玦,你就是这样威胁人的?”
林清玦郁闷道:“叶兄,你别拿我寻开心了。”
“好好好,不拿不拿。”李枼笑道,“这样,这次听你的,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去,好不好?”
林清玦不太信任他,“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林清玦松了一口气,“听闻京郊有一觉缘山,山上有一觉缘寺,极是灵验,我想去看看。”
“觉缘寺是求定簋和姻缘的地方。”李枼猜测道,“你想去那,莫非是有了意中人?”
林清玦笑笑,“我父母已做主,让我与陈家的三小姐定亲。”
李枼先是一愣,而后道:“你认识那什么三小姐吗?”
“未曾见过,何谈认识。”
李枼道:“那我去帮你打听打听,看看这陈三小姐值不值得娶。”
林清玦婉拒:“不必了,我相信父母的眼光,也相信陈家的家教。”
李枼耸耸肩,无所谓道:“那好吧。”
两人在觉缘寺,偶遇了李枼的六哥,永王李棠。当时李枼就觉得李棠看林清玦的眼神很不对劲,果然没过多久,李棠就对林清玦展开了攻势。林清玦被他缠得不厌其烦,又碍着李棠的身份敢怒不敢言,和李枼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像往日那么爱笑了。
李枼一向看他这个六哥不爽,李棠风流成性,以追求美人为乐,把美人追到手后很快就会厌烦,年纪不大却欠下了一堆风流债。李枼不想好友被这种人玷污,专程找到李棠,要他收手。
李棠问:“怎么,莫非太子也喜欢他?”
李枼冷声道:“我与清玦是莫逆之交,没六哥想得那么龌龊。”
李棠皮笑肉不笑道:“与这等美人还能只做朋友,太子果然好定力。”
“林清玦是个常人,不可能会做你的脔.宠,我劝六哥趁早死心。天下美人何其多,六哥若觉得寂寞了,我都可以送你几个。”
李棠道:“太子还真是大方,只可惜,现在我眼中就只看得见林清玦。”
李枼眼眸一暗,“既然如此,六哥就休怪我无情了。”
李枼费了些功夫,找到李棠之前的胡来的证据,联合几位言官一同向上奏弹劾。皇帝大怒,但李棠到底是宠冠六宫的贵妃之子,最后只是小惩大诫,罚李棠在王府思过一月。
林清玦终于得到了短暂的平静,这时他忽然意识到,他的叶兄许久未露面了。以往每次都是叶兄主动来寻他,两人相识这么久,他都不知道叶兄家在何方,自然无法联系到他。林清玦颇为失落,他成婚在即,却无法邀请叶兄前来赴宴观礼。
成婚的前一日,林清玦不知道怎么发起了热,全身上下软绵无力,只是躺着不动都能出汗。他以为自己只是染上了风寒,并未多想。晚上,正在家中看书,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猫叫。林府里没有猫,现在也不是春天,哪来的猫叫。林清玦放下书,照声寻去,不料陡然被人抓住了手腕,接着他被抵在树干上,对上了一双璀璨的双眸。
借着月光,林清玦看清了少年的脸,惊喜道:“叶兄!”
李枼低低一笑,“想我了吗?”
“嗯!”林清玦点点头,“你这段日子去哪了?为何不来寻我?”
“我被我爹逼婚了。”李枼郁闷道,“他说我不再不选个哥儿成亲,就别想离家一步,我今夜是费了好大的劲才……等等,你脸怎么这么红?”
林清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感觉到他呼出的气都是热的,皮肤和衣服摩擦着,给他来了一种奇怪的感受。叶兄离他很近,他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叶兄出了点汗,应该是翻墙进来的,自己的手腕还被他抓着,好热……
“清玦?”李枼眼中透着担忧,“你怎么了?”
林清玦意识逐渐模糊起来,他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李枼怀中。
李枼抱着好友,紧张道:“清玦?清玦!”
这时,李枼闻到了一种淡淡的幽香,好似盛开的兰花。李枼看着怀中意识不清的好友,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林清玦醒来的时候,李枼已不知去向。他躺在床上,父亲和母亲守在一旁,神情复杂,不知是喜是忧。
林清玦挣扎地起身,“爹,娘,我……我怎么了?”
林母和林父对视一眼,道:“清玦,你……你来热潮了。”
“热潮?”林清玦不解,“可只有哥儿才会来热潮,我又如何会……”
林父叹了口气,“带上来给少爷瞧瞧。”
一个下人端上了一盏玉簋,玉簋的底部,血红的一片。
林母道:“你昏迷的时候,我们取了你的一点儿血,滴在玉簋上。清玦,大夫说,你是一个分化迟了的哥儿。”
林清玦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昏了过去。他是哥儿?有热潮,能生子,一辈子都离不开男人的……哥儿?
林清玦是哥儿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京城。人人都说,林家刚来京城不久,不过就一小门小户,却出了一个哥儿,这下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李棠也知晓了此事,狂喜之下立刻进宫找到徐贵妃,声称要娶林氏哥儿为妻。徐贵妃爱子如命,虽也嫌弃林家寒碜了些,但儿子喜欢,又是一副非君不娶的模样,徐贵妃也就勉强点了头,同意替他向皇帝请求赐婚。
得到了母妃的许诺,被禁闭一月的李棠自是一番扬眉吐气,他还特意去了一趟东宫,准备向太子分享这个“好消息。”
此时的李枼被皇后禁足在宫中,皇后命人送来了几张哥儿的画像,告诉他除非把太子妃的人选定下,否则他休想离宫半步。李枼看着最新送来的画像,画中的少年长发微卷,清冷如月,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
太监来报:“太子殿下,永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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