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站在花棚下的李沄打量着站在前方的青年。
将近一年不曾相见, 苏子乔看着比从前又长高了一些,气质也沉稳了一些。
李沄记得青年离开长安的时候,虽然身量颀长,可仍旧单薄。
如今再见, 已经全然是成年男子的模样了。
庆幸的是, 他眉宇间的神采仍与往昔一般。
——边塞苦寒之地,也并未磨灭他的锐气。
小公主面上带着十分欣慰的笑容,心中百感交集。
她的子乔真是越来越好了, 打了胜仗回来, 往身上镀了一层金, 过些时日又该当上兵部侍郎的乘龙快婿了。
从此以后, 平步青云。
站在花棚下的小公主,笑意盈盈地朝苏子乔招手, 像是招呼自家孩子似的招呼青年, “子乔, 过来我看看。”
苏子乔:“……”
李贤:“……”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两位年轻的郎君觉得小公主似乎是把苏子乔当成了跟她差不多大的年纪。
心中虽然觉得有些怪异, 但苏子乔还是走了过去。
在路过李贤身边的时候,李贤忍不住伸出拳头轻击了一下青年的右肩, 潞王的声音透着真心的喜悦,笑着说道:“不亏是子乔,没有让我和太子阿兄失望。”
青年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也伸出拳头轻击了一下李贤的肩膀, “让潞王和太子殿下费心惦记了, 子乔从高丽带了不少人参回来,回头让人送一些到潞王府,也送一些到宫里给太子殿下。”
李贤:“……”
这人去了一趟高丽,还跟人参杠上了啊?送信回来的时候是带人参,如今人回来了,还是带人参!就不能有点新意吗?!
李沄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子乔的目光落在了小公主身上,将近一年不见,小公主长高了一些,五官也长开了一些,已经能隐约看到她长大后该是怎样倾国倾城的模样。
他走了过去,在李沄前方蹲下,漆黑的双眸跟她平视。
“子乔离开长安时,公主送我剑穗,名唤当归。当归剑穗在作战时被弄坏了,希望公主勿怪。”
那根名唤当归的剑穗,在他和伪装成大唐百姓的高丽书生打斗时所毁。当时命悬一线,剑穗忽然就断了,后来就再也没能找回来。
李沄望着眼前的青年,歪头笑道:“没事,子乔忘了吗?我说过的,只要你能平安回来,其余的东西,都没什么关系的。剑穗在不在没关系,有没有人参也没有关系。”
苏子乔闻言,心中有些动容。
然而青年心里还来不及有多感动,就听到小公主感叹着说道:“我跟二兄来国公府的时候,心里还十分担心,就怕子乔打了胜仗回来,会缺胳膊断腿,如今看到你活蹦乱跳的,翻墙的本事还是那样厉害,我就放心了。”
苏子乔:“……”
李贤看着一脸无语的苏子乔,没忍住,朗声笑了起来。
小公主也跟着撒落一阵银玲般的欢笑。
初夏的阳光洒落大地,花棚上鲜花朵朵,站在花棚下的小公主与潞王,正与远征归来的年轻将军叙旧,倾诉自去年别后,幽州长安两地发生的种种趣事。
***
初夏,跟随着英国公李绩出征讨伐高丽的苏子乔,回到了长安。
苏子乔从前在宫里当羽林军的时候,虽然甚得圣人的喜欢,但那也仅限于是陪陪几位皇子练骑射之术,在小公主出宫玩耍的时候,当她的首席侍卫,然后在宫里打马球的时候,客串一下前锋。总体来说,旁人虽觉得苏将军年轻有为,一是他乃国公之后,二是他长得英俊又被圣人召入宫中。
在李治决定让苏子乔跟着英国公李绩出征的时候,长安城中不乏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等着看苏子乔狼狈而归。
谁曾想到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青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初次出征,便立下奇功。
英国公李绩对苏子乔赞不绝口,说起自己因一时大意,险些被高丽书生用软剑戳出几个窟窿的事情时,鬓发如霜的老将军语气欣慰地跟圣人说道:“虎父无犬子,子乔颇有其父之风,假以时日,定能成为圣人平定四方边境不可或缺的要将之一。”
那样危险的关头,换了旁人,未必能做到苏子乔那样。
后生可畏。
要是当时主帅有什么差池,军心定然不稳,由此引发的后果不堪设想。
事后李绩与苏子乔说起此事,苏子乔并未邀功,只是语气十分敬重地跟英国公说道:“圣人令子乔随将军出征,是希望子乔能走出长安一隅,知晓即便是太平盛世,也有民生多艰。关内百姓安居乐业,也有将士死守国门抵御外敌。子乔自从来到幽州,越发体会到将军这些年的不易。将军多年来镇守幽州,令大唐境内百姓不至于被战乱所害,功在千秋。区区子乔,不过是做了自己的分内之事,将军何须言谢?”
一番话说得英国公心里对苏子乔这个后生,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班师回朝,圣人李治要论功行赏,英国公李绩在圣人面前是把苏子乔夸了又夸,就差没把他夸成是人见人爱的金子!
圣人李治龙心大悦,让苏子乔的官职连晋三级,还在长安城中赐了府邸给他。
长安米贵,长安的房子更贵。
圣人李治干脆就在邢国公府的旁边,划了一块地给苏子乔。
宅子还没建,圣人还给苏子乔找了个设计师。
设计师是八岁的周国公武攸暨。
众人闻言,内心感觉十分微妙。
武攸暨是个毛还没长全的小郎君,可他的指导老师是圣人的御用画师,当今大明宫的首席设计师兼当朝宰相阎立本。
这么牛逼哄哄的老师,带出来的学生,就算是水平再次,也是次得很有限的。
再说了,谁不知道皇后殿下的小侄儿武攸暨,如今是阎立本十分上心的小徒弟。本来就是工程世家出身的阎家,到了阎立本和阎立德兄弟这一代,本就要后继无人了。
至于为何要后继无人,大概就是在这个时代,只有读书人才会被人看得起。至于画画再好,算学再出色,也比不上能作一手好诗、文采风流的人。
阎立本虽然已经官至宰相,却不想自己的儿子走自己的老路。
阎立德的儿子们,在这方面也并无特别的天赋。
就在阎立本感叹着家中绝学无人能继的时候,忽然冒出了一个武攸暨要当他的学生,这个小男童出身并不低,是当今皇后殿下的侄子,还是周国公府的继承人。这说出去,也是很有面子的事情。
最令阎立本欣慰的是,武攸暨既乖巧又机灵,许多事情可以举一反三。
当初李治提出说要赐给苏子乔一个宅子的时候,其实并未想太多,只是交代了下面说就在邢国公府旁边划一块地给苏子乔,按照三品大员的宅子标准给他建好就行了。
谁知皇后殿下听见了,微微一笑,说道:“子乔是年轻人,也不必非得要按照多少进的宅子建。妾前些天看到太平和攸暨画了一个图,还不错,太平还说日后若是显儿出宫建府,就让攸暨替他设计。圣人不如就让攸暨帮子乔参谋一下,又有阎相看着,妾觉得问题不大。”
李治一听,觉得也可以。
反正苏子乔这孩子的性情他了解,从前苏子乔在宫里当羽林军的时候,李治就听说过的,苏子乔对住没有太多要求,一张床硬得跟石头似的,他也睡得跟什么温柔软床似的。
而且皇后殿下的用意,李治也明白。不外乎是想让武攸暨练练手嘛,小郎君从房州到长安来,已经一年多了,跟着阎立本画画什么的,也有些日子了。都说他年少聪颖,在这些方面特别有天赋,可到底多有天赋,也只是旁人说,都还没一件可以拿出去吹嘘的事情呢。
皇后殿下爱面子,也希望自己千挑万选的继承人,其实是没选错的。
如今刚好有这么一个机会让武攸暨小出一下风头,就趁机提出来了。
一则因为苏子乔年轻,不像那些上了年纪的古板家伙们那么难说话,二则因为武攸暨刚进长安的时候,苏子乔在小公主的授意下,曾经装成老翁去碰瓷武攸暨,要是武攸暨没把苏子乔的宅子弄得像模像样,就权当是小周国公也去碰瓷苏将军了。
一来一回,没毛病。
李治哈哈笑着,很爽快说皇后的主意不错,就这么办吧!
然后到了武攸暨这儿,事情可就变得好玩了。
他时常听李沄感叹,大明宫气派是很气派的,特别有气势,真不愧是阎相的杰作。作为帝国的宫殿,文武百官上朝以及三省办公的地方,很合适。若只是单纯的居所,就可以设计得精巧活泼一些。
丹阳阁的设计就偏向活泼一些,据说那都是按照圣人的意思,让阎立本专门为小公主的设计的。
武攸暨跟小表妹玩了一年多,小表妹性格娇俏活泼,又不骄纵,时常还会带好吃的点心去崇贤馆找他们。武攸暨觉得收了小表妹那么多的小恩小惠,一直没有可以报答的机会,就暗中想着有朝一日要是太平表妹出宫建府了,他一定要为小表妹设计一个她理想中的公主府。
但他第一次设计,肯定会有很多的不足。
小周国公就趁着圣人姑父和皇后姑姑把苏子乔的宅子交给他设计的机会,把苏子乔的府邸按照李沄喜欢的风格去设计了。
——权当练手了。
当武攸暨拿着图纸给太平表妹看,让她说哪里好哪里不好的时候,李沄汗颜了。
小公主眨巴着眼睛,“攸暨表兄,这图——”
李沄皱着秀气的眉头,斟酌着言辞,想着怎么说才合适。
就在小公主停顿的时候,周兰若凑了过来一看,嘴里还嘀咕着什么庭院、厅堂、假山、山房,嘀咕完了,周兰若“咦”了一声,抬眼看向武攸暨:“你要给太平设计别业吗?”
武攸暨:“……”
李沄:“……”
正在跟李旦说着读书之事的薛绍耳听八方,此时听到了周兰若的话,话音戛然而止。
他怎么不知道武攸暨要给太平设计别业?
已经看穿一切的周王李显,手里拿着一只用青草编成的蛐蛐,哼着小曲儿走到阿妹的身旁,摇头晃脑地叹息——
“自古红颜,多祸水呀。”
那个呀字,一波三折,就跟波浪线似的,十分荡漾。
李沄满额黑线,抬头瞪向三兄。
李显被阿妹一瞪,赶紧端正态度,一本正经地说道:“阿妹肯定不是祸水!我说的是薛绍。”
薛绍一脸懵逼地看向三表兄,这都在说什么呢?怎么就胡扯说他是祸水了?
李显一直对李旦说薛绍长得比他更好看的事情耿耿于怀,逮着机会就要埋汰薛绍一下。
只见周王李显理直气壮地看向薛绍,十分的振振有词:“看什么看?没见过我这么有男子气概的小郎君么?你看你,长得比小娘子都漂亮,不是祸水是什么?”
薛绍闻言,冷笑。
薛小郎君站了起来,跟李显说:“只说不练算什么?听闻三表兄最近剑术长进了许多,绍敢请表兄赐教!”
李显呵了一声,“想决斗?决斗就决斗,来人!赶紧去把我的绝世好剑拿来!”
李沄顿觉头疼,她决定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她没收了武攸暨的设计草图,低声说道:“攸暨表兄你这个图不行,阎相要是看到了肯定气得要抽你。图我拿走了,你重写画一个,要是想不好,改日我们再去阿耶给子乔划的那块地去看看也行。”
武攸暨“啊”了一声。
小公主看了看一屋子的熊男孩,摇了摇头,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当机立断地跟周兰若说:“永安,我们走。”
于是,小公主带着小萝莉麻溜地离开了承乾殿。
手里拿着剑的薛绍来到武攸暨身旁,皱着眉头,“太平怎么走了?”
武攸暨默了默,悻悻说道:“可能是我图画得太差劲,让她不高兴了吧。”
弄巧成拙了。
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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