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公子冲灰衣手下示意,那人从怀中取出十万两银票放在桌上。
赌局结束,佟公子便要转身离开。
温续文犹豫片刻,在他出门前,说道:“在下虽不知佟公子所来为何,但金爷是个聪明人,或许他会给佟公子一个满意的答案也说不定。”
听言,佟公子落在温续文身上的目光骤然变得凌冽,仅一瞬,便收回视线,淡淡道:“温公子果然聪明。”
说完,佟公子带着灰衣手下离开了长乐坊。
金文才将桌上的十万两银票拿起来,递给温续文,哈哈笑道:“我就知道续文兄肯定能赢,说话算话,这十万两银票是续文兄的了。”
温续文也没客气,他可是救了金文才一次。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没那么多闲工夫来给他救场。
金文才忙点头,“没有下次了,肯定没有下次了。”
他这次先斩后奏,自知理亏,嘿嘿笑着替温续文斟茶,“那佟公子总是板着脸,跟谁欠他一百万两银子似的,高傲得很,结果怎样,还不是败给了续文兄。”
温续文押了口茶,皱眉道:“文才兄不可胡说,我是取巧才侥幸赢了佟公子,若真论博学多识,我定是比不过佟公子的。”
温家条件太差,根本没钱给原主买书,他虽有一颗进取之心,可能看的书还是太少,现在倒是没了这个障碍,时间却又太短,自是比不得那些家境富裕,自幼苦读之人。
金文才撇嘴,他可不管什么取巧,赢了就是赢了,只是他知读书人都爱谦虚,就没有反驳。
一直跟在温续文身后没出声的张智,突然开口道:“哥哥,智儿饿了。”
温续文把张智带来是为了以防万一,来得太急,张智都没带上多少吃的,一会儿没吃,他就开始喊饿了。
金文才闻言,马上吩咐道:“去,给智儿弄十只烧鸡过来。”
金文才和温续文认识时间长了,自然认识张智,也知道他饭量大,让人准备吃的都是往多了准备。
“续文兄,这次多亏了你,改日.我请你去醉风楼喝酒。”
“你有银子?”温续文斜眼看他,发出灵魂拷问。
金文才一噎,咬牙道:“我努力攒钱,肯定能攒够。”
“还是算了,”听得挺可怜的,金爷的独子沦落到这种份上,还是不要让他苦上加苦了。
金文才一脸感动,“我就知道,还是续文兄对我好。”
说着,金文才那一身肥肉就要凑来过抱他。
温续文连忙抬手拦他,“说归说,别动手。”
幸好现在不是那种动不动就抵足而眠的时代,要不然他真受不了。
和个大男人一起睡觉,他宁可单身到白头。
金文才只得遗憾地收回手,想起坊间关于自己的传闻,咬牙切齿道:“续文兄,不知道哪个混账王八蛋把我的私事泄露出去,让我被全县的百姓笑话,太可恨了。”
温续文也知道此事,不好太嘲笑他,安慰道:“百姓都是善忘的,过几日他们就忘了。”
“真的?”金文才一喜。
“真的,”才怪,他们还等着看你的婚礼后续呢。
这时,房门被打开,进来的不是给张智买烧鸡的下人,而是何顺。
何顺走到温续文身边,低声道:“公子,老爷说此事他也不清楚,让您不要过多插手。”
温续文点头,“我知道了。”
那人的身份连许士政都不知道,挺神秘的啊。
金文才也是什么都不知道,温续文不打算在长乐坊久留,等张智的烧鸡到了,他就带着何顺两人离开。
金文才看向温续文离开,摸摸脑袋,疑惑道:“我怎么觉得刚才续文兄好像是看在烧鸡的份上,才留下陪我说会儿话的呢?”
他身后的下人低头不语,心里暗自腹诽,自信点少爷,把好像去掉,本来就是。
“算了这不重要,你们再去调查那出卖本少爷的混账王八蛋是谁,让我知道我非抽他不可。”
“是,少爷。”
金府
阿嚏!
金爷突然打了个喷嚏,疑惑地揉揉鼻子,谁在骂老夫?莫非文才那小子已经知道老夫做的事了?
金文才为了拒婚整日上窜下跳的,搞得金爷很头疼,于是就让人把他被媳妇打的消息传出去,让他好好安生一段时间,等着成亲。
“老爷,之前去长乐坊砸场子的那位佟公子在府外要见您。”
金爷猛地起身,“快请!”
......
温续文回到许府,第一时间去书房见许士政。
许士政听温续文说完今天的事,抚须道:“你猜得不错,那佟姓公子来郑县应该为的就是金城,准确地说是为了金城身后之人。”
温续文也觉得金爷的份量不足以召来佟公子那样的人物,听言问道:“岳父,金爷背后之人是?”
“府衙的赵同知。”
同知,正五品,在府衙权力颇高,是知府最倚仗的助手。
尤其是在兴元府,元隆礼对公务不感兴趣的情况下,赵同知更像是府衙的一把手。
温续文脸色一变,没想到金爷的靠山这么大,那赵同知......
许士政注意到温续文的眼神,含笑道:“莫要多想,老夫和赵大人打过几次交到,他是一个正直,真心为百姓着想的好官,定然不会做出违反《丰律》的事。”
不是赵同知,那......
温续文瞳孔微缩,抬眼和许士政对视,惊呼道:“元知府?”
许士政眼神微沉,“应该是他。”
温续文心中一喜,就元隆礼那样的官,早就该查办了,只是看许士政的眼神,疑惑道:“岳父似乎不高兴?”
许士政叹气,“续文可知元知府为何可以在兴元府兴风作浪数年,却安然无恙?”
温续文闻言心里一紧,果真每个官员背后都不简单。
许士政继续道:“元知府是当朝一品文渊阁大学士梁阁老的门生,每年年后元知府都会送年礼去梁府,不管元知府和梁阁老的真实关系如何,在外人眼中,元知府代表的就是梁府。”
一品大学士?
我去,背景要不要这么深?
等等,文渊阁大学士,他记得似乎二皇子楚王的外祖就是......文渊阁大学士。
这样一来,元隆礼就不单单是一个从四品的知府了,动他就等于介入夺嫡风波。
除了个别有心思的官员外,在如今丰靖帝态度不明的情况下,官员们想的恐怕还是明哲保身。
所以哪怕元隆礼有失官德,也没有人举报他,下面的人不说,盛京的那些大佬自然也就不知道,元隆礼才可以猖獗这么多年。
温续文皱眉,道:“那佟公子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他还敢查,是不是表示他有底气?”
“若真是如此,此人恐怕是吴王的人。”
丰靖帝的皇长子被封为吴王,他和楚王年纪相差不多,两人同时入朝,各自掌管着六部中的刑部和户部,是夺嫡的热门人选,很多官员都认为新皇必定在他们二人中产生。
也因此,这两人互相看不对眼,很乐意给对方使绊子。
元隆礼是兴元府的知府,从四品的官职,算是中层官员,若是拿下他,不仅让楚王失去对兴元府的控制,还会让他的外祖面上无光,一举两得。
对旁人来说,元隆礼不能动,可对于吴王来说,元隆礼就像是一把刀,一把可以划伤楚王的刀,他很乐意让这把刀显于人前。
温续文点头,“吴王的可能性很大,具体如何,看以后的京报便会知晓。”
“你今日做得不错,如此解决长乐坊的事,最为妥当不过,不过,老夫倒是不知你术数如此好。”
温续文羞赧道:“岳父过奖了,小婿幼时家贫,能看的书并不多,每一本都如获珍宝,得到那古书实乃巧合,那是先人留下的智慧,小婿不过是学到一些皮毛罢了。”
许士政哈哈一笑,“谦虚是好事,却也不用妄自菲薄,那佟公子身份不凡,能得他看重,你的术数必定是极为出众......不过,他是吴王一系的人,切莫和他走太近。”
温续文忙点头,“小婿谨记岳父教诲。”
当然不可能走近,他可是燕王的人,虽然人家还不认识他。
离开许士政的书房,温续文心情放松很多,既然金爷没事,那金文才也就不会出事了。
虽然小胖子傻了点,可对朋友向来真心相待,温续文还真不想看他被治罪。
玉清院
许舒妤正坐在院中,看到温续文回来,柔声道:“相公似乎很忙?”
这两次休沐日都是一大早就出去。
温续文坐在她身边,替自己倒了盏茶,咕咚咕咚喝了半盏茶,才呼出口气,“渴死我了。”
刚才在书房和许士政说话,因为吴王和楚王的事弄得有些紧张,刚出来就感觉自己口干舌燥。
许舒妤拿出手帕替他擦拭嘴角的水渍,含笑道:“相公不是小孩子,怎喝得这般急?”
不论是之前受伤,还是上次醉酒,许舒妤照顾他已经习惯了。
温续文却是不习惯,身体一僵,等她将手帕拿开,才心里一松,道:“都怪金文才,要不是他,哪里会有这么多事。”
许舒妤没有细问,只是道:“金公子快成亲了,相公可想好送金公子什么礼物?”
温续文皱眉,他还真没想过,送什么好呢?突然灵光一闪,笑道:“送他一副内甲好了,文才兄肯定用得上。”
许舒妤自是知道外面的传闻,嗔了温续文一眼,声线绵软道:“相公能不能正经一些?”
温续文大呼冤枉,“我怎么不正经了,你信不信,我送文才兄这个,他肯定会很高兴。”
许舒妤想到金文才那和常人不同的脑回路,顿时说不出话来,或许真会喜欢也说不定。
温续文得意一笑,“娘子也觉得我说得对,是不是?”
许舒妤心里无奈一笑,目光柔柔地看着温续文,道:“舒妤会替相公准备礼物,相公安心读书便是。”
此言便是否定了他说的内甲。
温续文被许舒妤柔软的眼神一看,心里顿时颤了颤,又感觉口干舌燥,连忙移开视线,忙笑道:“娘子决定就好,我去看书了。”
说完,温续文就转身离开,回到房间,慢慢平复刚才的悸动,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人家还没成年,你竟然馋人家身子,真是禽兽。
许舒妤看着温续文紧闭的房门,眸中波光流转,勾唇笑了。
相公似乎有些拘谨呢!
秀儿抬头望苍天,她很想大喊一声,踢翻这碗狗粮。
她现在的心情就跟后世磕的cp成真一般,一边暗戳戳心喜发出土拨鼠的叫声,一边吃狗粮吃得噎得慌。
下午,温续文无事,用完午膳后便在房里看书,古代没什么娱乐活动,看书看得多,他竟是喜欢上了看书,一闲下来,手边没本书还真不习惯。
没一会儿,温续文就听到咚咚的敲门声,紧接着许舒静的声音响起,“姐夫,快开门。”
一听到这声音,温续文就知道书是看不下去了,认命地去开门。
许舒静没有一个人来,照例拉上了许舒妤。
温续文现在看到许舒妤还有些不自然,仅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看向许舒静,嫌弃道:“小妹来做什么,就不能让姐夫安静地看会书?”
许舒妤注意到温续文的不自然,垂下眼帘,掩饰眼底的笑意。
许舒静忽视温续文的不满,拉着许舒妤走进房间坐下,才兴奋道:“姐夫,听说你在长乐坊和人对赌,赢了十万两银票?”
听言,许舒妤脸色微变,直愣愣地看着温续文,“相公去了.....长乐坊?”
温续文也是愣了,“小妹怎么知道这事?”
“有人在长乐坊大杀四方,赢了不少银子,外人都说长乐坊被砸了场子,长乐坊的人出来解释说那人没占到丝毫便宜,反而输给姐夫十万两。”
靠,金文才又害我。
看到温续文脸色不对,许舒静连忙道:“姐夫不用担心,长乐坊的人替姐夫解释得很清楚,姐夫只是和那人比聪明,现如今郑县的百姓可是都很佩服姐夫呢,姐夫又扬名了......说不定明日出府,又有姑娘给你送荷包呢。”
说到最后,许舒静顺便打趣温续文一句。
温续文松了口气,还好金文才不算太蠢,知道把事情说清楚,要不然他的名声就不好了。
许舒妤闻言,收敛神色,刚才她似乎激动了些。
看着一脸激动的许舒静,温续文狐疑道:“你应该不仅仅来夸我的吧?”
许舒静可没有迷妹属性。
许舒静俏皮一笑,“姐夫可是赢了十万两银票,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十万两,这不是来找姐夫瞻仰一番?”
“少来,”温续文翻个白眼,“你可比我有钱多了。”
“哪有,”许舒静叫屈,“姐夫难道不知兴元府已经开了五六家正同书局,我的银子全投里面了,我现在可穷了。”
“所以......你这是在打我十万两银票的主意?”
他就说许舒静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来夸他一番,原来是这个目的。
“反正姐夫也用不到,不如让我先用用,书局可是有姐夫的一半的,”明明是借钱,许舒静理直气壮得仿佛她是给钱的。
“你真好意思,我的银票上午刚到手,还没捂热乎呢,你就打它的主意,”温续文没好气道。
“姐夫,你就说借不借?”许舒静嘟着嘴,瞪大眼睛看着温续文。
温续文见此,故意犹豫一番,道:“这,我说了可不算,这么大的数额,得娘子同意才行。”
“姐姐~”许舒静马上转身抱着许舒妤撒娇。
许舒妤抬眼看温续文,见他嘴角含笑,便知他又在逗许舒静,嘴角露出清浅的笑意,道:“静儿要借,那自然是借的。”
“真的?”许舒静猛地抬头,见许舒妤点头,欢喜道:“谢谢姐姐,姐姐最好了。”
“喂喂喂,就不谢谢姐夫?”温续文不高兴了,那十万两可是他的。
许舒静冷哼,耸耸鼻子,“才不谢姐夫,你就知道欺负我......快把银票拿出来。”
许舒静的脸皮也是够厚,刚埋怨完温续文,就伸手跟他要银票。
温续文摇摇头,笑道:“何顺,还不快把银票给二小姐,迟上片刻,二小姐可就要生气了。”
何顺连忙把银票拿出来,双手奉上,恭声道:“二小姐,小的速度不慢吧。”
许舒静瞪眼,“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多谢二小姐夸奖。”
“哈哈~”
听到何顺的回话,温续文没忍住笑出声,许舒妤也勾了勾唇。
许舒静恼了,将银票收起来,便开始活动手腕。
看到这个,温续文的笑声戛然而止,干咳两声,“那什么......何顺大胆,怎么能这么和二小姐说话,出去站着。”
何顺麻溜地请罪,“小的错了,二小姐息怒,小的这就出去。”
见许舒静还没有消气的意思,讪笑两声,“小妹你看,我已经训了何顺,你就别生气了,下人不懂事,多教教就好。”
许舒静嗤笑,甩锅甩得倒是挺快。
许舒妤抬手握住许舒静的手,轻柔道:“好啦静儿,莫要跟相公胡闹。”
许舒静怒色收敛,哼,靠在姐姐的份上,就饶过你这一次。
温续文松了口气,他堂堂七尺男儿,要是真被许舒静打一顿,那多伤面子。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温续文不了解许舒静的武力值,不小心惹了她,差点被她掰断手腕。
自那以后,他就知道,跟许舒静打交道,就算不能动嘴,也千万别动手!
许舒静冷哼一声,带着玲儿离开了,小丫头还是有脾气的。
许舒妤看向温续文,无奈道:“静儿的脾气越来越大了。”
温续文笑了笑,温声道:“这不是很好吗,省得被人欺负。”
女孩子怎么能没脾气,许舒静又不是真的不知分寸。
“相公太纵着静儿了。”
“这算什么,以后要是有了女儿,我肯定会更纵着,女孩子本来就要娇养。”
温续文也是随口一说,本来觉得没什么,直到看见许舒妤逐渐泛红的脸色,他才意识到不对。
卧槽,他说了什么?
女儿?畜牲啊,人家才十六,就想让人家给你生女儿。
“那什么,娘,娘子不要在意,我刚才是口误,”温续文尴尬地解释。
许舒妤抿嘴,“相公喜欢,喜欢女儿?”
“不是,”温续文连忙摇头,“我胡说的,娘子只当没听到就好。”
许舒妤忍着心中的羞涩,抬眼看温续文,见他眼神慌乱,一个劲儿地解释,就知他刚才真是无心的。
说不清心里什么情绪,羞涩褪去,道:“相公不必再解释,舒妤明白。”
温续文松了口气,“娘子果真善解人意。”
许舒妤矜持地笑了笑。
......
那之后的几日,温续文面对许舒妤总有些尴尬,直到看许舒妤神色自然,似乎并未把那天的事情放在心上,他才渐渐变得自然。
用完早膳,许舒静看着温续文离开,低声道:“姐姐,你和姐夫和好了?”
许舒妤语调平缓,“都说过了,我和相公没有吵架。”
许舒静撇嘴,“不要总拿我当小孩子,如果没吵架,姐夫前几日为何很少和姐姐说话?”
许舒妤闻言,目光变得恍惚,轻声道:“或许,相公只是有些事情没想清楚。”
许舒妤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迟早会为他诞下子嗣,话语间谈及此事实属正常,他的态度怎么这般激动。
许舒妤垂下眼帘,心中有种莫名的情绪,却不知为何。
许舒静不满地嘟嘟嘴,哼,又骗她,姐姐都跟姐夫学坏了。
温续文又在郑县扬名,这下知道他的人更多了,只是真正认识他的比较少。
他偶尔在街上走过,还会听到有人讨论他。
与温续文的扬名不同,金文才却是又神隐了,他发现外面的传闻不仅没消失,反而愈演愈烈,郁闷得他只能继续消失一段时间,就怕外面的百姓看到他,会当面问他有没有被那臭丫头揍过。
这让他怎么回答,他倒不是不会说谎,只是怕万一他前脚说完谎,后脚就被人拆穿了呢,那岂不是更没面子。
金文才现在对那个出卖他的人气得不行,发动金府全部的下人去查。
结果当然是查不到,哪个下人敢查到自家老爷头上,就算是查到了,也没人敢说啊。
于是,金府所有人都配合金文才找那个出卖他的人,甚至还弄得大张旗鼓,让金文才知道他们尽力了,却没一个人告诉他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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