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面人不赞同甚至谴责的目光下,晏度莫名有些窘迫，他不自在的揉了揉露在外面已经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指,解释道:“不会的,我在外面的时间很短。”
当时病人家属求得急，职业本能让晏度根本就顾不上身上衣服够不够的问题，随意裹了裹,收拾好医药箱就跟着家属走了。
去的路上心里惦记着病情，零下十多度的天气，穿得一件冲锋衣，也不觉得冷。
倒是回程的时候，才发觉身体有些部分已经冻僵了。
晏度的不自在让顾风止也有些气短,说实话是她越规了，他们之间的交情还远远不到说这种话的地步,顾风止此刻的行为有些交浅言深了。
掩饰的摸了摸鼻子,顾风止主动退了一步道“抱歉，也是我们没给你准备好衣服,不能怪你。”
晏度身上穿的那件，还是顾风止之前给他的冲锋衣，薄单绒底的冲锋衣在七八度穿没有问题,但是零下十多度，晏度整个人都在不自觉的发抖。
前两天降温顾奶奶不是没想过给他换个棉衣，只是顾爷爷顾爸爸都是普通个子，他们的衣服晏度穿实在太过为难人，全员最高的赵麟波翻遍整个家,也就找出两件宽松款的毛衣够晏度穿下。
加上之前两天气温没有降到今天那么可怕，顾奶奶拘着他又一直在家里烤火，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顾风止本来准备今天早上把昨天带过来的衣服给晏度的，只是当时大家都在睡，她也没去打扰了，反正人在家，也不怕挨冻。
只是没想人一声不吭就出去了。
活生生在外面冻了一圈，可怜的，脸色都青乌青乌的。
“怎么会，在这样大灾难的时候，你们还愿意收留我已经是大好了，是我一直在给你们添麻烦。”晏度脸线柔和，眼底认真带着感激。
顾风止眉宇不自觉的舒缓一些，顺手揉了揉不知什么时候，跑到她脚边的小纳，声音还是一贯的平淡:“你这么说，那你救了我们村子这么多人要怎么算。”
“这不能算一起的，你知道的，救人是一个医生的职责。”晏度跟在顾风止的身后，努力组织语言，他不是什么能言善辩的人，表达态
度的话也说得生硬短促。
有点老学究的古板，但意外的让顾风止很顺眼。
“你确定要一直这样在外面和我聊天。”在晏度还要说什么话之前，顾风止耸着肩，抖了抖衣服上沉积的雪粒，有些好笑的指着头顶的还在不断飘飞的雪花。
“……。”
“当然不。”沉默一会晏度跟着耸了耸肩，用动作掩饰自己的窘迫和尴尬。
顾风止带着他直接去了老屋，那边装修原始经造，在里面烧柴火也不用担心烧坏东西。
“你先烤烤火。”
现在没有电电烤炉是不用想，但也有土办法，那就是烧木炭，除了灰尘大，脏点，没有别的坏处。
就是这几年方山村众人生活滋润了，也有很多老人，舍不得用电，还一直用木炭取暖。
一小盆的炭，慢慢煨着能足足暖上半天。
顾风止早上起来就顺手做好了木炭盆，现在稍微翻一翻，倒去最上层的土灰，里面重新得到氧气助燃的火炭，一下就烧红起来，红滋滋的火星，伴着滚滚热气，一下就将暖架上的棉被烤得烫烫的。
顾风止将在外面已经冻得有些麻木的双手，埋在热烘烘的被子里，舒服的叹了口气。
坐在对面，将大半个身子盖在被子下的晏度，也长长吐了口气，热气笼罩，直到现在他才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动了动已经没有多大知觉的脚，等其慢慢活络起来，其间喉咙有些发痒，晏度忍不住咳了几声。
将他动作全部收到眼底的顾风止，稍微暖好手，便立马跑到楼上，抱出一箱的衣服给了晏度。里面上到厚实的长羽绒衣，下到内衣裤和袜子都有一打。
“这些衣服都是你的！”
“谢谢，多少钱我给你们补上。”晏度接过少见的有些不知所措，在大灾难之前这一箱衣服并不算什么，但在大灾难之后就很难得了，尤其是其中顾家的心意。
晏度能发现里面衣服大多都是新的，这应该是昨天顾风止母女特意给他带来的。
“不用钱，以后你帮我们家做次体检就补上了。”顾风止随意的摆了摆手。
晏度不由莞尔的笑起，这话听起来太孩子气了，哪有人用体检做交易的，晏度想劝顾风止改变主意，只是还没开口
，便被顾风止提前打断了。
“吃了早饭吗？”
话题转的太快，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晏度本能的捂了捂绞痛的肚子。冬天本来就饿得快，尤其在外面吹了一顿冷风，晏度此刻肚皮似乎都要贴在一起了。
不用说了，他的动作已经表达了一切，顾风止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手表“十一点了，正好也到了吃中餐的时候了。”
手脚已经烤得活络起来，顾风止先开了媒炉子，在上面煮了一壶东西。
然后又去外面拿了菜蓝子进来，这是她上午趁闲的时候摘的菜，昨天的一场大雪，顾家菜地里面种的菜，有不少已经被提前冻熟了，不想雪融后将其烂在菜地里，顾风止便只能提前将其全部摘了出来。
可惜里面有不少菜根本还没有完全长熟，即使顾风止心疼得不行，但也只能及时止损。
半大的南瓜冬瓜，小小一只的茄子，还有刚冒出头细细一只的青椒全部被顾风止摘下了。
顾奶奶他们肯定是不会在家吃中餐的，家里只有三个人，顾风止便只打算简单做三个菜。
一个肉沫茄子，一个酸辣鸡杂还有一个解腻清爽的鸡蛋青菜汤。
东西都是顾家自产的，农村就是有这么一点好，什么东西都能自给自足。
顾风止手艺一般，但料不住材料好，而且她放油放料也不手软，所以菜香味还是相当的诱人。
楼上躺了一上午的赵麟波很适时的在饭点蹬蹬跑了下来。
“好香。”一个上午没吃饭，还处于成长期的赵麟波饿得眼睛都要放绿光了，缩着脖子，眼睛巴巴的看着桌上的菜，却不敢先动筷子。
他先偷偷瞄了一眼灶台边上的顾风止，又看见晏度正从橱窗里拿出碗具，脸皮子顿时一紧，眼睛转了一圈，看见地面上的菜叶还没清理，立刻拿起扫把就殷勤的打理。
熟悉顾风止的人就知道她有个怪气的毛病，她做饭的时候，最不喜欢有人跟个老太爷似的，一屁股坐凳子上，张嘴只等吃。
她又不是保姆，专门伺候人，美的你了。
她不管你做多做少，只要你有帮忙的意思，她心里就舒服。
“姐，咳，等会我洗碗啊！”看见顾风止擦干净手，朝饭桌上走来，刚扫好
地的赵麟波立刻谄媚的笑道。
顾风止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睡够了吗？”
“够了，咳咳。。”赵麟波脸上笑嘻嘻，心里哭唧唧。
不是他不愿意起床，而是实在起不来床。赵麟波常年生活在气候湿热的沿海地区，原本以为每年冬天回老家过年的气候就是最难熬的时刻，没想到还有这样低温的环境，这几天已经有了些感冒的迹象，而到今天早上的时候，不知是睡久了，还是着了凉，赵麟波头更是沉沉的跟栓了石头似的。
身体不舒服，加之被子外的空气，也冷得像刮刀似的，还有几分娇气的赵麟波，不管身体和心理都抗拒走出舒适圈。
但大家上午都在忙，就他在床上睡懒觉，赵麟波确实有几分不好意思。于是连忙表态度“姐，我吃完饭就咳咳。”还没说完，又是一串咳嗽。
“先喝碗姜汤。”顾风止皱了皱眉头，指着媒炉子上温着的壶子道。
生姜有活血趋寒和预防感冒风寒之用，顾家自己地里种了一小块，料足方便，所以在变天顾奶奶就有给家人煮锅姜汤，做预防的习惯，而现在顾风止也没打算改这个习惯。
毕竟生病不管在之前还是现在都不是什么好事。
“可不可以不喝啊！”赵麟波为难的皱起眉头，脸已经纠结成了一个小老头样。
他不喜欢姜啊！
“你说呢。”顾风止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赵麟波缩了缩脖子，那颗不断在边缘试探的小胆，瞬间缩了回来。
π_π，一年没见表姐似乎变得可怕了。
磨磨蹭蹭走到炉边，几秒后，赵麟波忽又笑开了:“姐，原来你煮的是可乐姜茶啊！那我要多喝两碗。”
慢吞吞的动作变得灵活，随着壶盖被打开，可乐的香甜夹杂的生姜的辛烈已经蔓延在了房间。
“只要你喝得下，谁会拦你。”看着他那仿佛重新活过来的样子，顾风止无语的摆手。
“顺便给我们也乘一碗。”正好看见晏度端着饭碗出来，顾风止顺口又叫了一句。
“好呢！”
在开餐之前可乐姜水直接被几人当做饮料喝了。生姜都是顾风止刚从地里扒出来，正新鲜辛辣着，一喝下肚，层层热力就从肚子里发挥了出来，整个人自
里到外都熨帖了起来，在这种天气就是一种难得的舒畅。
顾风止做的辣椒炒鸡杂也相当够味，里面用的辣椒，是顾奶奶在坛子里面浸泡发酵出来的泡椒，做出来是又酸又辣，将其剁得碎碎的和鸡杂炒在一起，不仅去掉了内脏的那股异味，还促了鲜，赵麟波吃得是又刺激又舍不得松口。
不爱吃内脏的晏度，也是连连挑了里面的辣椒和大蒜粒。
而顾风止生活这么多年，就没碰过辣椒做得有像她奶奶这么对味的。相当下饭，平时就着一碗干辣椒他们一家人都能吃上一大碗饭。
一餐热饭辣菜下来不说出了一身汗，但是三人身体也是彻底热活了过来。
饭后按约定赵麟波洗完碗，便一脸愁云惨淡回了自己家去做苦力。
房间里一盆火炭，加上媒炉子里的热气，让这个不大的房子与外面冰天雪地的世界彻底隔离开来。
窗外的风雪比之上午更大了一些，密密麻麻的，织成了一面白网，丈把远就什么也看不见了。这样的环境做事效果只会事半功倍，所以下午顾风止并没有打算继续建筑牲畜屋。
而是留在屋里将上午在菜园里摘出来的青菜做处理，这些冻菜要想好好保存下来，只能进行额外加工，顾风止一部分打算做坛子菜，一部分做泡菜。
叮叮叮剁菜的声音响不停，顾风止在做事，晏度也没有闲着，他将那些闲置已久的菜坛拿出来一一进行清洗。
炉子上的热水被烧得咕咕冒泡，忙着做事的两人没有多少沟通，却一时岁月静好。
在将近两点左右，顾爷爷和顾奶奶匆匆回来了一趟，回来的时候他还带来了一些消息。
顾姑太奶奶的白事，正常情况都是需要去镇上采购一大笔物资的，结果黄家人到了镇上才发现现在镇上制度已经大变样。
据说为了防止大灾难期间有人故意引起恐慌，暴乱，现在全国都是由部队在地方上进行统一的军事化管理。
镇上的超市粮油店已经全部被政府军方接管，现在在里面购买东西不仅限量，还有限制购买金额。
就和银行取钱一样，限制每人每日在超市、粮油店等购买的各种粮食不超过100元，禁止一次性囤积过多粮食造成恐慌和
哄抢，抬高物价等。
粮食物资限购，加之此刻特殊的情况，外地或者偏远的亲人朋友联系不到。
顾姑太奶奶的葬礼只能从简，黄家就请了附近的亲人和相好的邻居办了几桌，便打算明天就将顾姑老太太直接抬上山了。
快速简单，这种状况不止黄家，其余几家同样有着白事的人家也是如此。
甚至有些人家还特意来过顾家打招呼，说明去拜拜逝者可以，但是礼金却不用带了。
没有回礼没有饭席，一个村子的，大家还做不出贪这种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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