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喜欢的音乐风格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杨歆初中时,只听周董的《范特西》,上高中后为了显示自己的品味优雅,MP3里就只放一些纯音乐、钢琴曲。
大学几年,因为标榜自己是个文艺男青年,便只听中外民谣。
工作后,无意间看了一档说唱音乐节目,自此深陷其中,开始每周准时准点儿地等更新。
穿越来大魏朝,曾因为极度贫乏的娱乐,让杨歆有一段时间甚至兴起了,不顾一切,就算被记载进《奇人传》里,也要发扬现代音乐的念头。
四岁半的小杨歆,靠着一双小铁拳,逼着上河村一众小屁孩当观众,办了两场小型演唱会,最后反响非常一般,小屁孩儿们都听不懂饶舌,只喜欢听《捉泥鳅》,然后他们就真的去池塘里捉泥鳅了。
直到十岁那年,林氏族长过七十大寿,请了苏州著名的昆曲班来唱社戏,杨歆一家人坐着航船过去听,青衣婉转悠扬的一嗓子,细腻多情的一个眼神,让杨歆彻底喜欢上这个被现代人渐渐遗忘的戏剧。
不过喜欢归喜欢,真正有机会听得时候却不多,尤其是听杭州、苏州那些名角儿唱的机会那真是少之又少!
杨歆长这么大,只听过杭州金府班崔万山的《单刀会》,苏州瑞霞班张彩蝶的《紫钗记》,一回是在林氏族长过七十大寿上,一回是在林氏族长夫郎过七十大寿上。
名角儿档期排得十分满,自身社会地位虽然不高,但请他们唱戏的人社会地位都非常高,所以若是没有提前预约,即便是牛逼如林家这样的大家族,也是不好强逼着人家来唱戏的。
林太君(林氏族长夫郎)今日寿辰,因为不是整寿,便只打算请金华府的戏曲班子,但谁叫康亲王面子大呢,只消打声招呼,多的是世家大族愿意将预约号让给他,于是金府班跟瑞霞班都被请到了林庄。
日头刚刚下山,陈百户便提前下令收了营,带着刘总旗匆匆离开,说是康亲王有事情要交待。
杨歆心说骗鬼呢!……,当我们没听见你和刘总旗私下里讨论崔万山和张彩蝶会合演一出《千里送京娘》的事么?!!
陈百户前脚离开,杨歆便带着武颀英跟许柳儿悄悄翻出了营寨大门,偷摸着去了渡口停船的地方。
“歆……,歆哥,咋们这样,算不算犯军规,会被百户大人罚的吧!”许柳儿紧张得很。
杨歆利落地解开绳索,一点不担心:“军规上写着,‘不得私自离开营地三十里’,从枫林渡到林家庄十里地儿都没有,怕什么!……没事儿~”
武颀英在一旁附和:“就是,就是……,平时训练行军速度,不也经常跑个七八里么。”
三人跳上船,杨歆和武颀英摇橹,许柳儿撑竹竿,飞快地往林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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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色的浪花翻飞,杨歆他们小船快得像河鲤,没在水面游多久,林庄便近在眼前。
不远处渔火伴着灯火,与天上的繁星相呼应,美得似梦里仙境。
婉转悠扬的昆曲唱腔传来,内心慢慢平静,因为翻营偷跑出来的忐忑又刺激的心情也渐渐消失,……,没什么,大不了挨一顿板子呗!
林庄码头处,临河的空地上搭建了一座高高的戏台,戏台下设有茶座,那是林氏族长和族中长辈的位置,茶座外围着站着许多人,人群过后近台的熟溪河里停着许多看戏的船篷。
乌压压一片,杨歆找了许久,也没看见自家的航船,爹爹与姆父他们或许来了,或许也没来。
“近台没有什么空了,我们就在这里远远的看吗?”武颀英问。
杨歆侦查了四周水路,估算了一下他们小船的体积,决定:“我们从那里拐过去,停到到那只画舫船旁边。”
不大不小的画舫船里,林景升带着陶大禹几个甲班的学生,陪着林景和与朱高泽坐在船上看戏,本都是一帮年轻学子,面前还摆着美酒佳肴,却怎么也玩闹不起来,气氛十分沉闷。
林景升见此有些头疼,他那族长爷爷跟林阁老是亲兄弟,都属于嫡支小五房,血脉最是亲近,说得不好听一些,若是哪日叔祖父(爷爷的弟弟称作叔祖父)犯了抄家灭族之罪,他们一大家子也是逃不掉的。
可是血脉亲近,不代表感情就亲近,同样都是姓林,他和林景和关系只能算一般,打小就没怎么相处过,虽然自己年长两岁,但人家可是扬名南北的第一才子,连中小三元,还兴办了《士子杂志》。
林景升对这位堂弟是十分崇敬的,但在他面前也是拘谨得很,其他人似乎也一样。
戏台上锣鼓叮咚,他们船上却落针可闻,林景升琢磨着,祖母让他招呼好堂弟与康王世子,自己若是再不想想办法暖场,怕是要怠慢客人了。
堂弟看起来太过高冷,林景升只得硬着头皮攀谈:“幼宰(林景和,字幼宰)明年可是要参见乡试?”
“明年确实准备下场试一试。”林景和回答,脸上表情依然淡淡。
朱高泽自顾自吃着糕点茶果,并不像平时那般咋呼,他早就打听过了,陪着他和表哥坐着的这七八个书生是林氏族学里学识最好的,年纪和自己差不多,但都中了秀才。
父王曾经说过,学霸扎堆儿的地方,像他这样的学渣就要少说话,不然容易丢脸。
虽然父王经常说些奇怪的话,但细细想来,似乎都是有一些道理的。
所以他又往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糕,不然他憋住话,表哥的目标不是乡试解元么,怎么就成试一试了?原来表哥在不熟悉的人面前,也是很谦虚的啊!
林景升恭维道:“幼宰若是参加,明年乡试解元怕是没有我们什么事儿了。”
林景和谦虚得毫无诚意:“哪里。”
“……”
朱高泽有些同情地看着林景升,跟我表哥这个大冰块聊天,你怎么想的?太有勇气了!
林景升心累,频频给陶大禹使眼色,陶大禹自顾自喝酒听戏,装作没看见。
楼船里再度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陶大禹突然笑道:“子鱼怎么也来了!?”
林景升闻言,回头望去,看见杨歆他们的小船停在旁边,也笑着跟他打招呼:“子鱼来了,岚姑姆正陪着祖姆呢,还说起你来着。”
杨歆将船停好,问道:“陶公子好,升表兄好,……,姆父跟太君说我什么来着?”
“还能是什么,你水师营招新考了第一,夸你有出息呗!”当然还说了杨歆的身世。
因着胡夫郎四处宣扬的关系,林庄与上河村一带,竟然都知道了杨歆是威远伯府少郎之事。
杨歆谦虚得同样毫无诚意:“哪里。”也就一般般有出息!
林景和眼里闪过几分笑意,杨歆似有所感,转过头望去时,林景和眼里的笑意已经藏了起来。
没有桂花糕堵住嘴巴,看见杨歆正脸后,朱高泽脱口而出:“哎……,表哥,是今日在渡口处表演杂耍的小哥儿呢!”
“……”林景和迅速取了块莲子糕,塞进他嘴里。
“呜呜……”我又说错话了?
杨歆脸上不悦,你特么说谁表演杂耍呢!?
武颀英和许柳儿此时也看见了林景和两人,同样失声惊呼:“呀!端华公子!”
反应过来后,两人瞬间红了脸,躲进了船舱里。
“……”
杨歆一脸无语,我的战友好特么没出息,不就是一个好看一点,名气大一点的男人么?
楼船上的人被他们的反应逗乐,看了林景和一眼,俱都满脸促狭,气氛因为三位水师营小哥儿的到来,终于活跃几分。
林景升为杨歆简单介绍,指着林景和谨慎道:“子鱼,这位是叔祖父家的堂兄,你唤他和表兄便好。”
杨歆对林景和点点头,礼貌道:“和表兄。”
再指了指朱高泽:“这位是康亲王世子。”
杨歆作揖行礼,恭敬道:“见过世子。”
朱高泽委屈,怎么到我这里就如此见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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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台上《西厢记》已经唱完,张生和莺莺都已经退下去,杨歆好奇问:“下一出是《千里送京娘》了吗?”
陶大禹坐的位置离杨歆他们最近,于是笑着答他:“我刚好看过戏单,下一出就是《千里送京娘》,子鱼也是冲着崔万山和张彩蝶来的?”
杨歆点头:“五仪县离着杭州、苏州都不近,很难得听到这两位的戏呢。”
陶大禹也跟着感叹:“是呢,说起来,昆曲名角儿还是苏州多一些,只说这青衣,唱得出彩的便有好几个,张蝶衣还算不得最好,就是这《千里送京娘》他便没有滕谷音唱得好。”
杨戏迷来了兴趣:“陶公子去苏州听过?那张蝶衣最拿手的是哪一出戏?”
陶大禹回他:“苏州有不少戏园,想要听名角儿唱戏,那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若说张蝶衣哪出戏唱得最好,那定然是《紫钗记》!”
杨歆拍手笑道:“我听过一回《紫钗记》,之后好几天,都还想着呢!”
娱乐贫乏的古代,逼得杨歆一个现代人说起昆曲来,也是头头是道,唱腔吐音、身段动作,他如今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林景和坐在陶大禹斜对面,转动着手中酒杯,看着他们聊得欢快,朱高泽凑到林景和耳旁:“表哥,你对昆曲了解吗?”
林景和看他一眼不说话,他自然知道昆曲的,只是不常听罢了,当然也就不晓得苏州都有哪些名角儿。
五官明艳的小哥儿俨然是个戏迷,跟别人聊起戏来,一双桃花眼笑得波光潋滟。
他似乎也极喜欢与人交谈,堂兄和另外两位族兄也加入了谈话中,躲进船舱里的两位小哥儿,也被他带了出来,一群人笑语晏晏。
林景和恰好不爱与人闲聊,他自己是个极严肃的性子,将活跃的气氛变得冷硬才是他擅长的事情。
戏台上锣鼓声再次敲响,新的戏目已经开始,陶大禹等人都停了嘴,武颀英和许柳儿吃着林景升他们分享的糕点,一个个安静地听着。
林景和不是戏迷,台上的名角儿对他来说还没有那听得入神的小哥儿吸引人,脑袋随着拍子轻轻晃动,红艳的唇开开和和,跟着台上咿咿呀呀地小声哼着。
林景和无法想象这样的一位小哥儿,竟然会懂得格物机括,他与姑父一样是从现代穿越而来的吗?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曲终戏了,小哥儿听得意犹未尽,转头朝自己看过来时,呆愣了一瞬,然后朝着他点头笑笑,林景和心头一跳,装作若无其事,表情更加冷硬地冲他轻轻颔首。
杨歆见此,心中奇怪,难道是我看错了,他其实没有盯着我看?估计是看错了吧!这哥们儿可能不喜欢听昆曲,朝着这个方向发呆呢!
也是奇怪了,大家都是胎穿的,我这么快就适应了,你咋还连个昆曲都接受不了呢?
杨歆依然坚定地认为林景和跟自己一样,但没等他在心里再吐槽两句,许柳儿指着岸上一处,着急道:“歆哥,那两人是不是百户大人跟刘总旗?”
杨歆抬眼望去,可不就是陈百户他们两人么,两人正笑眯眯地朝着北边走去,离着戏台几百米远处的杨柳树上拴着两匹马:“不好!他们要回营了,我们也赶紧回去!”
武颀英纳闷:“歆哥,你不是说林庄不到十里路,不算犯军规的么?”
杨歆一竹篙斜戳在楼船上,小船借力退出去好远,然后将竹篙塞到不知所措的许柳儿手中,拿起一只木浆,吩咐道:“快着点,……,确实谈不上翻军规,但要是被百户大人抓个正着,他肯定要罚咋们的。”
武颀英拿着木浆拼命划,有些担忧道:“歆哥,会被打板子么?”
“别担心了,咋们先一步回去的话,说不定也没事儿!”杨歆安慰道。
林景和跟楼船上的人就这么看着他们着急忙慌地往回赶,那木浆摇得的飞快,快到都起了虚影。
林景升目瞪口呆后,感叹:“原来子鱼他们是偷跑出来的呀!”
陶大禹早就猜到,好笑道:“你莫非以为他们是跟着陈百户过来的?”
是啊!船上大部份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朱高泽忍不开口问他表哥:“他们能比陈百户早回去么?”
“怕是不能。”林景和看着远处逃命似的小船,有些好笑道:“从林庄到枫林渡,骑马可比行船快一倍不止。”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