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导演又双叒叕挨了过来,满脸疲惫地拿了盒饭,一边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一边小心翼翼期期艾艾,拐弯抹角,疯狂暗示殷染钰对演戏有没有兴趣的时候,连在殷染钰旁边儿发盒饭的几个服务员,都已经对对方生出了一点儿同情。
好歹也是个导演,平常在剧组里不说呼风唤雨,但是情绪一变,让整个剧组都跟着低气压还是能做到的。
然而这会儿,他却得一直带着笑脸,早早收拾好东西,打包在他们醒来的小孩儿旁边蹲着刨盒饭,各种疯狂示好都被全然无视,地位甚至连一份盒饭都比不上。
起码殷染钰对待盒饭还是小心翼翼,怕它会撒出来的,但是对待导演,一直就只有两个字不断重复。
——“抱歉。”
任你说得天花乱坠狂废嘴皮,我自巍然不动毫无兴趣。可以说是十分的坚定不移,冷漠无情了。
等到盒饭发完,殷染钰开始把保温箱搬回后车厢了,导演就明白今天也是没机会了,脸上免不了地就带上了点儿垂头丧气。
甚至连吃饭的动力也都没了。
虽然盒饭的确好吃,但是挨不住人的情绪低落感染食欲,导演把盒饭往旁边一搁,整个人身上都弥漫出了一股疲丧的气息,看着可以说是十分可怜了。
这让过来搬最后一只保温箱,却看到了导演这幅模样的殷染钰微微顿了顿。
——说实在的,这也是导演第一次把沮丧情绪表现得这么明显。直叫导致他情绪低落的罪魁祸首忍不住皱起了眉,在沉默了几秒钟后,罪魁祸首终于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回去和同伴说了几句话,又转过来,重新递了导演一份热气腾腾的剩余盒饭。
导演丧里丧气地顺着盒饭抬头看到了殷染钰,负面情绪在一瞬间像是潮水似地褪尽了,留下来的是让人恨不得当场立正的受宠若惊:“!!!”
殷染钰微微抿唇,他轻轻皱着眉头,看着并不是怎么情愿的模样。但是由于对面的疲惫中年人看着实在是有点儿可怜过头了,所以在犹豫了几秒之后,他还是妥协了。
“………如果之后您还记得我,您的下一部戏,我会感兴趣的。”
这部戏就算了,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格调难免有点儿一言难尽,殷染钰完全不想在自己身上也戳一个沙雕标签。
他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是给一直在他旁边疯狂暗示的导演一个机会。突如其来的好运猛地砸在了导演头上,让他甚至在那一瞬间生不出喜悦的情绪,反而只剩下了呆滞和麻木。
导演浑浑噩噩地和殷染钰说了一句道别,一直等到送餐车走远,他也依旧没能从恍惚的感觉中脱离出来。
很明显,少年其实对演戏,对娱乐圈都并不怎么感兴趣。
但是他却因为自己厚着脸皮的连天纠缠动摇了——或许也并不是因为他的臭不要脸和疯狂暗示,而是因为他今天以为自己估计彻底没希望了,忍不住泄露出来的沮丧情绪。
这个看着沉默而脆弱,因为这些天的连续拒绝,而在剧组众人眼里都带出一股冷漠味道的少年人………其实却异常的容易心软。
他的温柔内里都隐藏在沉默的表象下面,让人一旦摸索到了那么一丁点儿,就忍不住地沉浸进去,再也逃不出来了。
导演的呆滞麻木随着时间渐渐崩解,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欣喜若狂和那一丝微薄的莫名心虚,紧接着,这些情绪就都被他空前膨胀的创作欲.望盖了过去——
这部剧之后,他不能再拍这种套路式的,虽然会热销,会有有收视率,但是却拿不上台面,也半点儿没有格调的作品了。
他需要创造一部,和那个少年相配的作品。
他要让他得到了对方许诺的下一部戏,有足以和对方相匹配的格调和质量,有足以和对方相匹配的内涵与美感。
那才会是他………真正的作品。
所有拼凑出未来景象的碎片前奏都已经缓慢地被收集完整,日常里带出了一阵一阵的,隐藏着波澜味道的平静安宁。
尚且带着灿烂晚霞的天空慢慢地被黑暗捕捉,吞噬殆尽,落日的余晖被烂漫的霓虹灯取代,透出让人迷蒙恍惚的梦幻彩光。
殷染钰躺在了床上,合上眼睛,没有一点儿情绪上的波动,系统和他互道晚安,之后整个房间就都陷入了一片漆黑的寂静里。
在漫长的黑暗里,徐尹还在和丈夫儿女商量交流,年轻的女孩儿嚼着泡泡糖,笑嘻嘻地吹了个泡泡:“妈,要不你们试试吧,咱不是把店都买下来了嘛,就算干不成功,我们不也能再开店嘛。”
“他们给出的计划很丰厚,”大儿子戴着金丝眼镜,十分理智沉稳:“我把东西发给朋友看了,可行性很高,爸妈,你们需要做的就是整理归纳出咱们的菜谱,总的来说,几乎是躺着赚钱了。虽然对面要的股份多,但是也合理,你们要是想,试试也不错。”
“我在这方面什么都不懂,”二儿子全程神游,提出意见:“要是真搞连锁,那我给设计几套服务员制服?”
天亮了。
一家人得出了暂定结论,徐尹和老崔一晚上没睡,难免就带出了几分疲惫,殷染钰照点儿起床洗漱干活,看到他们的状态,动作默不作声地快了不少,整个人几乎快变成一只咕嘟嘟的小陀螺。
徐尹看着他沉默之下的细心体贴,没忍住又在他脑袋上呼噜了好几下,感觉自己瞬间精神了不少,连通宵没睡的疲惫都减轻了许多。
早上八点,准时开业,殷染钰被投喂了一顿丰盛早饭。
早上十点,殷染钰被逮过来又投喂了一顿,接着照例去搬保温箱,坐上后车厢,吨吨吨地去了剧组。
中午十一点四十,送餐车准时到达地点,一直到中午十二点半,所有的盒饭都被分发干净了。
下午一点半,送餐车按点儿回了饭馆儿,殷染钰洗干净手脸,继续在后厨帮忙,期间又双叒叕被投喂了一碗鲜香麻辣料足味美的骨头汤面片儿。
下午三点,掐点儿过来的谢溯到了饭馆儿门前,西装革履,气场十足。
一般的饭馆儿,应该都是在早上八九点、中午十一二点、下午六七点这几个阶段,是客人最多,位置坐满的时候。
但是崔徐饭馆儿却不一样,他家基本上全天都处于忙碌时期,半点儿空闲都没有,所以谢溯在过来的时候,整个饭馆儿里依旧坐得满满当当,一旦挪出个空位来,没几分钟就又被外面进来的人补上了。
食物的香气在空气里交融、弥漫,让人一闻就觉得饥肠辘辘,忍不住地就想来上一碗。
谢溯也被这股香味儿勾得想要亲自试试看老崔的手艺,但是他过来这儿另有目的,在心里呼啸狂舞的喜悦将所有额外的念头都碾压了过去,让他迫不及待,紧张得连心脏都要从身体里蹦出来。
只从外表来看,几乎没有人能感觉到他心里的波涛汹涌。气势凌人的英俊青年和这儿显得格格不入,他身上过分强势的气场,让在饭馆儿里头的客人在被他目光扫过的时候控制不住地正襟危坐,简直好像是一群被老师盯住了的小学生。
“后厨在这儿,”徐尹本来就在前边儿坐着,她看到谢溯过来,就连忙迎了上去,带他看他们店铺里的情况:“您从这儿进。”
谢溯微微点头,他心里已经焦急得像是蚂蚁在油锅里爬,表面上依旧冷静而镇定,目光环视着客人们的举动,像是在谨慎仔细地打量饭馆儿里的环境。
客人们被他看得如芒在背,连饭都有点儿吃不下去了,幸好这位教导主任似的年轻男人很快就被领入了后厨,这才让他们松了口气,开始和同伴窃窃私语,好奇这么一位商场精英,为什么会过来这么一间和他看起来完全不搭的饭馆儿。
疑问和好奇都被后厨的帘子隔绝在了后面,谢溯被带到了后厨,这儿的空间很大,热气和香气蒸腾混合,穿着白色的服务生衣服的人足足有七八个,老崔会儿正在煮汤,其他人有的合面,有的切菜,还有的颠动油锅,把辣椒“刺啦”一下下到锅里,升起一片喷香辛辣的味道,一起混到了浓郁的饭香味儿里。
后厨里干净整洁,井井有序,老崔在今天早上的时候,就大略提了几句有人会进来后厨看看,让大家伙儿别在意,和往常一样就行了。但是大家伙儿到底都还是年轻人,心态稳不下来,也没料到进来的人气场会这么强,好像在无形之中,就和他们隔出了厚厚的阶层。
这让他们的动作止不住地别扭了起来,本来习以为常的事情,在被谢溯盯住的时候,就挨不住地各种不自在。
这让一直沉稳安静,本身就好像是钻石似地闪闪发光的少年人,被衬托得更加闪耀了起来。
他微微低着头,下手极稳,干脆利落地把各式蔬菜都从刀底下哐哐哐地送了过去,蔬菜丁被切的整齐又平均,好像是被什么精准的器械制作出来的一样。
在热气蒸腾的香气里,他的面容被蒸得有些模糊不清,只留下朦胧的,精致美丽的形状轮廓,就好像是烟火气里凝聚成的虚浮幻影。
砰,砰,砰。
谢溯在恍惚间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快而沉重,像是在鼓面上落下的狂风暴雨似的沉重敲击声。
他耳边的声音在一瞬间模糊了,所有的人和物都在那一瞬间扭曲成了没有形状的幻影,只留下了少年微微低垂的,温柔地亲吻着他的眼睛的,蝴蝶似的纤长睫羽。
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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