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多搞点辣椒酱, 过冬的时候也能吃两口辣乎乎的,”赵礼辉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握住叶归冬的手道,“安常康说他有门路, 十五那天他开他姐夫的车来接咱们去城郊搞辣椒, 你那天休息吗?”
叶归冬摇头,“婚假都已经是特批了, 你知道的,咱们供销社没有休息日,你们去也行,但一定要万事小心。”
“他有熟人, 应该是多次购入过,所以不必担心,”赵礼辉轻轻捏着叶归冬的手心,“归冬, 我们厂可能要招托儿所的老师, 你有没有兴趣?”
“托儿所老师?”
叶归冬一愣, “像你们那种大厂,应该不缺人去吧?”
“我听容师傅说,”赵礼辉压低声音。
“以前要是缺人, 就直接从工人的家属里挑选填进去就行了, 但是今年纺织厂那边不是出事了吗?”
叶归冬点头。
“所以各个厂都在严打贪腐, 今年如果要招人, 即便是想优待工人家属,那也是厂内报名进行考核从优录人,不再是以往谁的官大,然后送点礼就直接定了,我觉得这是个机会, 但首先你要喜欢才行。”
“我倒是想去,”叶归冬有些不好意思地凑到赵礼辉跟前,声音小小的,“也不是说供销社这工作不好。”
“我知道,”赵礼辉笑了笑,“反正厂里通知了这个事,我第一个把你的名字报上去。”
叶归冬忽然抬起手点了点自己眼角下的胎记,“做老师,我这样可以吗?”
赵礼辉被问住了,叶归冬见此微微一笑,放下手握住他的大手,“你可以先帮我问问,如果有这方面的要求,那就算了。”
“……好。”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赵礼辉俯身吻了吻她的那块红色胎记。
叶归冬被这一吻,搞得脸红不已,特别是听到陈翠芳唤点点的声音时,立马将赵礼辉推开,然后竖起书挡住自己的红脸。
“娘,点点怎么了?”
赵礼辉笑了笑,起身到堂屋门口高声问道。
“点点这个捣蛋狗,在咬辣椒呢!快把它带走!”
陈翠芳笑骂。
“来了,”赵礼辉去后院把点点提溜回来,“就在这待着。”
点点直接钻进狗窝,只露出个肥嘟嘟的小脑袋。
叶归冬感觉脸没有那么热了,才把书放下,在赵礼辉坐在自己身旁时还道,“说好了不要在外面的。”
“没有下次了,”赵礼辉严肃举手。
叶归冬轻哼一声,认认真真看起书。
赵礼辉没再打搅她,起身把院子里晒的衣服被子翻了一遍,然后把蹿出堂屋门想要去后院的点点再次提进堂屋,得到点点不满的呜呜声。
陈翠芳把后院所有的辣椒都摘了,一共有半篮子的辣椒,叶归冬把书收回房间放好,出来帮着清洗辣椒,赵礼辉则是直接去后院,把辣椒树全部扯掉,再翻一下地,后面好种别的。
叶归冬跟陈翠芳说起十五那天赵礼辉要和同事去郊外买辣椒的事,陈翠芳笑道,“其实管得也没那么严,生产队员用工分从队上换了辣椒,私下就算是卖,只要不超过那个数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那个数是多少?”
叶归冬好奇,她把清洗好的辣椒放在旁边干净的瓷盆里,有青有红堆在一起还怪好看的。
“好像是五十块钱,”陈翠芳也是听吴婶子说的,“这平常人家一年的辣椒,也卖不到五十块钱,人家自己还要留一些呢。”
“也是,”叶归冬闻言就更放心了,“娘,这辣椒怎么做?”
“剁成辣椒酱吧,”陈翠芳把大平竹箕拿出来,将瓷盆里的辣椒倒上去,再用两根木凳平放着,将大平竹箕放上去,“得先晒干水分再剁,外面太阳大,走,回堂屋乘凉去。”
陈翠芳把瓷盆拿起,招呼着叶归冬。
叶归冬应着,试了试木凳的平衡力后,才跟上去。
十几分钟后,赵礼辉就从后院回来了,他手上还沾着泥,“辣椒树我全部扯堆到南瓜藤根部那晒着了,可以用来堆肥,明年的南瓜会结得更好。”
“行,”陈翠芳正喝水呢,闻言点头。
赵礼辉洗了手,看了看天后,进堂屋对叶归冬道,“走,溜达去。”
叶归冬拿着蒲扇起身。
陈翠芳也起身,“去吧,把院门拉上,我在摇椅上睡一会儿,这天热就是犯困。”
说完就走到堂屋边上的摇椅处躺下了,点点见赵礼辉他们要出门,迅速从狗窝里跑到他们脚边打转转。
陈翠芳掀开眼,“又想出去玩?”
“小狗嘛,”赵礼辉轻笑,“带上你,不过要听话,得老老实实跟在咱们身边,不然遇见大狗会欺负你的。”
“还真得注意,”陈翠芳坐起身,“巷子口不是有两户人家养了狗吗?都是大狗,路过那边的时候,你们提着点点走。”
“好,”叶归冬笑。
一人顶着大太阳,带着点点出门了。
刚出家门没几步,就遇见拿着糖发给邻居的陈万生和孙宝珠。
“赵同志,”陈万生先看到赵礼辉,他的目光在叶归冬身上停留了一瞬后,笑着给他们发了糖,“我们是在老家办的席面,只有回来给你们发发糖了。”
“谢谢。”
叶归冬接过后顺手放在赵礼辉的衣服兜。
“恭喜恭喜,”赵礼辉很不走心地说了两句祝福,刚准备和叶归冬继续往前走,孙宝珠拨弄了一下头发笑眯眯地过来了。
“按照年纪,我得管你叫声赵三嫂呢,”孙宝珠站在陈万生的身旁,一人瞧着还挺登对,“三嫂,得空了到我家找我聊天呀。”
叶归冬笑意不变,“好。”
“你都出嫁了,还住家里呢?”
赵礼辉故作不解。
孙宝珠捏紧手,“爹娘舍不得我,加上我住这边上班也近不是?对了三哥,之前你说有一本数学题集?可以借给我们看看吗?我们家万生特别喜欢数学。”
陈万生觉得孙宝珠说话有点怪,但也没多想,而是顺着对方的话道,“方便借吗?我确实很喜欢解题的过程。”
谁知道赵礼辉面带疑惑地看着孙宝珠,“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啊?”
孙宝珠看了叶归冬一眼,“这样啊,那就算了吧。”
“什么那就算了?你别在我媳妇儿面前故作疑惑的搞事情,我可不记得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我有本数学集,”赵礼辉很不爽地看着她。
“咱们两家的恩恩怨怨,早就你们给了那几百块钱时就扯清了吧?你现在搞出这副姿态,知不知道很恶心人啊?”
叶归冬没说话,只是笑意少了几分。
陈万生扯了扯嘴角,“可能是有什么误会,赵同志不好意思啊,宝珠,是不是你记错了?”
“……对,我记错了,”孙宝珠的确是胡说的,知道赵礼辉有本数学题集,还是陈翠芳拿赵礼生寄过来的包裹时,她听到陈翠芳和人唠嗑,说老大寄了书回来,里面还有一本数学题集。
从陈万生老家回来,得知家里的席面也办得不是那么好看后,孙宝珠的心情就一直不好,她不顾胡一娘的阻拦,拉着陈万生去供销社买了几斤糖,一家一家的散糖,就想把面子拉回来一点。
谁知道会碰到一脸春风得意的赵礼辉,和一脸羞涩红润的叶归冬。
他们同一天结婚,可听孙宝珍说,不管是赵礼辉家办的席面,还是叶归冬的嫁妆都让人津津乐道。
甚至把她和陈万生拉出来各种对比。
事实也的确如此。
她的彩礼全部被爹娘收走了,嫁妆什么也没有,只因为爹娘说反正他们结婚后,也要住在家里,把嫁妆拉过去,说不定就被她公婆扣住不放了,还不如就放在家里。
毕竟在陈万生老家办席面只是走个形式,孙记文夫妇他们都没到场,但孙宝珠心里清楚,嫁妆只是说说而已,他们根本没给她准备任何东西。
这让听到叶归冬嫁妆丰厚的孙宝珠心里很不爽。
明明她嫁的陈万生才是十个人里面才出一个的人才,不管是才情还是模样,那赵礼辉以前普普通通,不过是她身边一个追求者而已,还娶了个丑姑娘,对对方却比陈万生对自己还要重视。
而一个丑姑娘,居然还带了那么多嫁妆,凭什么?
孙宝珠心里的嫉妒一下就涌上来了,所以故意上前,给叶归冬一副以前你男人还是我追求者的隐晦暗示,却不想赵礼辉嘴毒得很,难堪的只有她自己。
“记错了也没关系,”叶归冬浅笑,“那你们先忙,我们就不打搅了。”
点点都急得在旁边咬自己尾巴了。
陈万生拉着孙宝珠侧身,笑着跟他们说再会。
赵礼辉丢下一句神经病,然后唤上点点,和叶归冬并肩离开了。
“你对赵同志他们的敌意很大?为什么?”
等他们走后,陈万生看向沉默的孙宝珠。
孙宝珠当然不能说实话,“我就是气不过,大哥只是轻轻碰了他一下,就要我们家赔五十块钱,工作要了我们三百五十块钱,根本就是狮子大张口!”
“宝珠,”陈万生眯起眼,“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和赵同志就是普通的街坊关系,既然如此,怎么能叫狮子大张口?”
“你大哥把人推倒撞了头,都进医院快成谋杀了,五十块钱真不多,至于买工作,你既然觉得三百五十块钱太多,可以不买啊,这不应该是你敌意的来源,你有事瞒着我,我希望回去后能好好谈谈。”
孙宝珠闻言心里一咯噔,她忘记陈万生性子多疑了。
“好吧,我说实话,上次你们去省城回来,他明明知道你没得奖,还故意让我娘误会,导致后来你到家里吃饭也没吃好,我就是见不得他那阴险的性子,别的真没有了。”
陈万生没想到上次的事里还有赵礼辉的手笔。
“我和他并没有什么矛盾啊。”
“可能就是嫉妒你才能比他好吧。”
孙宝珠笃定道。
陈万生:......
陈万生还真不觉得自己的才能比得过赵礼辉,就是因为他觉得赵礼辉压了自己一头,所以在讨好容师傅不成后,他没有离赵礼辉太近就是这个原因。
“走吧,去下一家。”
陈万生不想多说,这日头太大,他们得把糖散完后,回机械厂把宿舍里的东西搬到孙家来,还有的忙呢。
“媳妇儿你信我,我真没跟她说过数学题集的事,”赵礼辉一离开孙宝珠的视线就赶忙道。
“我相信你,”叶归冬并没有因为刚才孙宝珠的瞎几把操作影响心情,“其实她那么一说,我反而更加相信你之前说和他们家扯清关系的事了。”
孙宝珠看赵礼辉的眼神,就好像看一个不再听自己话的人,带着愤怒与不满。
叶归冬好奇问道,“你以前是不是她的小跟班啊?”
“算是吧,”赵礼辉想了想原主跟在孙宝珠屁股后面转的模样,“小时候因为性子腼腆,没有男孩子愿意和我玩,大哥也有自己的小伙伴,和我玩不到一起,一姐也有自己的小姐妹,倒是经常让我跑腿。”
“孙宝珠是咱们水井巷长得最好看的小姑娘,她非常会组织人玩耍,大家都愿意和她交朋友,后来她见我总是一个人,就让我加入了他们的小团体?听起来有点幼稚,但确实有一种被小伙伴们认同的感觉,所以就一直和他们一起玩。”
“我之前是那种不会拒绝别人的人,只要那些小伙伴们找我帮忙,我都会答应,孙宝珠也是其中之一,”赵礼辉半真半假道,“后来巷子里有人传我和她在搞对象,她和她娘直接跟人说压根没这回事,她只是把我当哥哥什么的。”
“再后来她大哥抢我的电影票,差点把我弄死了,”赵礼辉哼哼哼的,“我就看清了这一家子人,让他们赔了钱,并且赶紧把买工作的钱给要回来,对了,孙宝珠的大哥可想要这份工作了,但孙宝珠这人脑瓜子转得还挺快,去纺织厂大门口闹,她爹爱面子,这事儿就没再提。”
“但她每个月的工资都是被她爹临走抵给我们的那份钱,她现在还都是学徒呢。”
叶归冬听得一愣一愣的,“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我们相看之前,她就去纺织厂上班了吧?这都快小半年了,还是学徒呢?”
“对啊,”赵礼辉点头,“听我爹说,她的领导说她工作能力不强,又经常请假,没把领导放在眼里,其实更可能的是,随着陈副厂长的倒台,她爹之前和陈副厂长关系不错,所以连带着她也受到打压。”
“这样啊,”叶归冬觉得挺惊奇,“陈同志也还没过学徒期,她之前以为你没什么能力,只是够听话,偶尔还能从你们暧昧关系的时候得到一些好处,但你忽然清醒发现只是利用后,就断了往来。”
“向来都是掌控别人的孙宝珠,发现被掌控的人不受控制了,而且还事事压了她对象陈同志一头,甚至还娶了一个长相不如她的姑娘,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她为什么要挑拨我们的关系了。”
赵礼辉憋屈,他想说和孙宝珠暧昧的不是自己,可又解释不清楚,只能干巴巴地道,“你哪里不如她了?你哪里都比她强,再有,我现在满心都是你,身心都归你,你别嫌弃我以前那点事,好不好?”
“我没嫌弃,”叶归冬认真道,“你们两都没谈过,你顶多就是傻乎乎地围着别人转,还被利用了,说起来我还挺可怜你的。”
赵礼辉更难过了。
叶归冬见此赶忙道,“好了、好了,咱们不提过去了,日子都是往前过的,走吧。”
“我身心都是你的,”赵礼辉强调。
路过的婶子笑眯眯地看了他们两眼,叶归冬的脸一下就变得红彤彤的了,她一把拉住赵礼辉的胳膊往前面快步走着,“是是是,你都是我的。”
点点快乐地跟在两个主人身边,一路来到同心巷。
“看看林姐去,”叶归冬说。
“好啊,”赵礼辉抱起点点,供销社里面要是有客人,点点也不会妨碍到别人。
林姐这会儿正在给人拿冰棍,她们供销社前两天送来了一个小冰柜,可以卖冰棍了,这两天的生意大多数都是冲冰棍来的。
两人一进门,就看见排在冰柜那的十几个孩子,现在放假了,孩子们都在家,磨一磨家长就能拿几分钱过来买冰棍吃。
见林姐忙不过来,叶归冬洗了手后过去帮忙。
“不是婚假吗?”
等人走后,林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笑问。
“过来串门,”叶归冬用赵礼辉给的借口道。
“离得近就是好啊,”林姐很是羡慕。
赵礼辉凑到冰柜面前看了看后,眼巴巴地看向叶归冬,“来几根呗?”
“来三根吧,”叶归冬笑着从冰柜里拿了三根冰棍,付了钱后,和赵礼辉回到叶家。
叶妈妈正在堂屋里歇凉,听到点点的叫声还以为是幻听,直到院门被推开,看见昨天出嫁的女儿笑着进来时,才确定没听错,她赶忙起身迎出来。
“怎么今儿就回来了?”
叶归冬轻咳一声,看了眼身后的赵礼辉,“过来串门。”
“是啊,串门,娘,吃冰棍,”赵礼辉把冰棍递了一根给她,在吃之前,赵礼辉先去洗了手,他抱过点点。
三人坐在堂屋一人一根冰棍吃着。
叶妈妈见叶归冬笑盈盈的模样就知道她在婆家过得好,见此就更放心了,聊了聊家常,待了一个小时左右,赵礼辉一人就带着点点走了,走之前赵礼辉还道,“晚上我们还过来串门。”
这让叶归冬母女的心情更好了。
到水井巷供销社的时候,叶归冬进屋买了一根冰棍回家给陈翠芳吃。
赵礼辉在一人聊天的时候,去把院子里晒着的东西再翻了一遍,这会儿都快五点了,太阳还很大。
闲着没事儿干的赵礼辉又去把鸡圈收拾了,又从水井里打了两桶水,将院子清洗一遍。
叶归冬见他背后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就去打了一壶水在炉子上烧着,方便赵礼辉洗澡。
陈翠芳去翻了翻辣椒,已经晒得差不多了,她拿出木盆清洗干净,一手一把菜刀开始剁辣椒,叶归冬在一旁负责往木盆里丢辣椒。
赵大根推着自行车回来时,家里已经饭菜飘香了。
因为天热,所以昨天席面没吃完的饭菜,都被他们送给街坊四邻带回去给家里没来的人吃了,这样也不浪费,今天晚上吃的是水煮茄子,凉拌黄瓜丝,还有杂粮粥和小咸菜。
吃过饭,帮忙收拾好灶房,赵礼辉就带着叶归冬去同心巷串门,叶爸爸下班回来就听叶妈妈说下午赵礼辉一人来过了,晚上还会来,所以他吃过晚饭就把薄荷泡上了,这可是清热解渴的好东西。
赵礼辉他们到的时候,薄荷水刚放凉,叶妈妈给他们一人倒了一大碗。
几人坐在院子里一边喝薄荷水一边闲聊,时不时用蒲扇拍打一下凑过来的蚊虫,也不用开灯,今晚的月亮特别亮,星星也多。
“今天来了一位病人,”叶爸爸放下搪瓷杯,说起今天遇见的病人,“那肚子,这么大。”
他在自己肚子上比了比,“一位三十出头的男病人,肚子像怀了好几个月似的,四肢都很纤细,就肚子大得吓人,这种就是大肚子病,身体里长了虫,最快的办法就是吃西药,那种特效药,几颗下去,肚子就慢慢小了。”
“可惜咱们卫生所没那个特效药,我推荐他去市医院看看,但他说就是从市医院那边过来的,说市医院的药没了。”
叶爸爸觉得离谱,“这种病不常见,怎么会没药?我看市医院也出了问题。”
“最近不是严打腐败问题吗?怎么还敢?”
赵礼辉闻言一惊,这是顶风作案啊?
“这种不一定是最近才开始的,”叶爸爸摇了摇头,“瞧着吧,市医院这次也要大换血了。”
“这药可是救人命的药,”叶妈妈骂道,“这种钱都贪,真是畜生!”
叶归冬点头,“太不像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