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礼辉听到后, 拿着蒲扇的手扇得更用力了,把叶归冬的碎发都给扇起来和跳舞似地在她耳侧旋转。
叶归冬有些无奈地看过去,赵礼辉这才轻了很多, “我太高兴了,下个月咱们就要结婚了, 搁在以前……是我怎么也没办法做到的事。”
“哪有这么夸张,”叶归冬没听出他话中的深意, “不过在你请六婶子上门之前, 我也没想到会和你结婚。”
她当然也想过自己未来为嫁给什么样的人, 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遇见什么样的婆婆, 小叔子或者是小姑子, 但那都是想想, 真正和赵礼辉一家人接触后, 她之前所有的想象都往最好的一方面走去, 这是让叶归冬没想到的。
赵礼辉伸出手摸摸她垂在身后的大辫子,手感非常好, “看来只要有缘分,总会走到一起的。”
“有道理,”叶归冬点头。
夏天的夜晚非常闷热,即便他们在河边吹着夜风, 但这风都是热乎乎的,更别提还时不时凑过来几只蚊子,所以他们溜达了一会儿后,便往家里走。
赵礼辉每回都会亲自把她送回家,自己再回去。
叶归冬提过两条巷子离得不远她可以自己回去,但赵礼辉就是不让她自己走。
“第一我亲眼看着你进家门我不放心, 第二我送你回家还能和你多待一会儿,你就当满足我咯。”
赵礼辉这话让叶归冬没办法反驳,所以也习惯每次都被送回家了。
“今天收拾好就早点睡,”赵礼辉把人送到家门口时叮嘱着,“上次给你的书看完了吗?”
“还没有,最近不是忙吗?”叶归冬摇头,“不过我每天都有看的,题也在做。”
“别让自己太累,就当一个兴趣去看去做,”赵礼辉左右看了看没人,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她,叶归冬抿了抿唇,羞涩地上前抱了抱他,被对方抱得更紧。
“早睡早起,身体好。”
赵礼辉在她耳边嘀咕着。
“好,你也是。”
叶归冬靠在他怀里,这会儿倒一点都不觉得热了,“早睡早起,下班的时候就别跑回来了,天多热啊,坐班车吧。”
赵礼辉轻笑,“跑着的时候倒不觉得热,而且一头热汗回到家,喝一大杯凉茶歇一会儿去洗澡,太痛快了。”
“刚跑了是不能马上喝水的,”叶归冬从他怀里抬起头,认真地道,“要歇一会儿,等呼吸平稳后再喝水。”
“领导我就记住了。”
赵礼辉严肃点头。
叶归冬轻轻推开他,“谁是你领导。”
“你啊,”赵礼辉弯下腰凑过去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叶领导,快进去吧。”
叶归冬像是被烫到了似的,转身推开院门回过头冲他挥了挥手,便啪地一下关上了门。
靠着大门的叶归冬只觉得浑身发热,在听见门外某人的笑声后,感觉更热了。
“你怎么了?”
坐在院子里乘凉的叶妈妈疑惑地看着闺女这一系列操作。
“没、没什么。”
叶归冬深吸了一口气,发现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后,轻声问着,“爹呢?”
“隔壁你堂爷爷哮喘犯了,”叶妈妈示意她过去坐,母子二人说点知心话。
“今天这订婚席啊,咱们家没有礼辉家办得好,这让爹娘很惭愧啊。”
叶妈妈轻摇着蒲扇,说起今天的席面,不等叶归冬说话,她又道,“礼辉他们家非常用心,这说明他们一家人都把你放在了心上,这样的婆家,娘真的很放心。”
叶归冬拿起另一把蒲扇轻轻扇着,“他们的确对我很好,很多小细节,甚至我没想到的地方,都想得很周到,还有姐姐姐夫,甚至不在家的大哥,他也寄了东西回来。”
“现在想来,这真是一户不错的人家,”叶妈妈又提起陈翠芳的婆婆,赵礼辉的奶奶,“当年啊,她婆婆是咱们几条巷子里最好的婆婆了,那会儿大家都说,就是亲妈也不过如此了吧?我那时候可羡慕她了,但是没想到,她现在成了你婆婆,娘真的很放心……”
那边叶归冬听叶妈妈说起当年陈翠芳婆媳的事,这边赵礼辉刚到家,就被陈翠芳夫妇叫到堂屋里坐下商讨彩礼和家具的事。
“我都已经打听过了,”陈翠芳笑道,“归冬的几位姐姐出嫁时,彩礼都是八十八块钱,规矩上没有妹妹越过姐姐挑彩头的,这容易让姐妹之间门引起误会,所以现金咱们就定在八十八块钱,你觉得怎么样?”
“好。”
赵礼辉点头。
“我出嫁的时候,你姥姥给我陪嫁了四个樟木箱子,箱子我都是给你们三一人准备一个,你姐姐那个已经带走了,你这个和你哥那个就做装箱送到女方去。”
“箱子里我们装两匹做衣服的布,两双女方父母尺寸的棉鞋,两双女方父母尺寸的布鞋,再有两双女方尺寸的棉、布鞋,两床被芯,两床铺褥子。”
赵大根把写在本子上的东西给赵礼辉看,“外提准备的是六个红牡丹白瓷盆,六个花底的搪瓷杯,水果到时候看着买,要十二斤,寓意月月红火甜美,再有十二斤粮,十二斤肉和六斤糖,你看看合不合适,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再加的。”
赵礼辉看着本子上的东西,“现金从我手里出吧。”
“说什么呢,”陈翠芳给了他一下,“你小子整天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嫌我打得不够!”
“就是!给你和你大哥娶媳妇儿,给你姐姐准备陪嫁,都是我和你娘应该做的,你要是这么说,那你大哥以后娶媳妇儿是不是就自己准备了?你姐姐那些陪嫁是不是也得自己出?”
赵大根把桌子拍得啪啪响,直到赵礼辉举手表示自己错了后,二人才缓和了脸色。
“你也别觉得什么都靠了我们,这是我们做父母的心意,”陈翠芳摸了摸赵礼辉有些棘手的脑袋,“这点东西算什么?我们拿得出来就拿,你是没看见别人家娶媳妇儿和嫁女儿准备的东西。”
陈翠芳掰着手指给他算,“什么全羊毛的毯子就六条,缝纫机一台,自行车一辆,手表两对,毛线等等,不说别的,就眼下最有代表的缝纫机,自行车、手表还有收音机,咱们是一个都凑不齐。”
“是啊,说起来惭愧,我们做父母的也就这么点本事了,”赵大根拍了拍赵礼辉的肩膀,“你们三个孩子以后多是靠自己,我们真没帮太大的忙,所以别一副你吃空了我们家底的样子,看着就想给你两下。”
赵礼辉尬笑,主要是他习惯什么都靠自己,如今有了家人,思想也和后世一样,现如今听着他们的话,好像自己的思想在这很不适用似的。
“谢谢爹,谢谢娘,”赵礼辉起身鞠躬,“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你们的,你们对我的好,我绝对不会忘记。”
陈翠芳和赵大根对视一眼。
“我怎么觉得他像是被捡来的?”
“我也觉得,别理他了,继续继续。”
赵礼辉被无视了。
他也不尴尬,直接坐下凑过去参与讨论。
见他笑嘻嘻地凑过来,陈翠芳夫妇也是一笑,继续前面的话题。
“你房间门里的家具,我和你爹都准备全给你换掉,床太窄了,柜子也太小,你一个人用的时候不觉得,等归冬进门,你们有了自己的娃,那都是不够用的,所以这些都是要重新布置。”
陈翠芳点了点桌子,“衣柜归冬娘已经打招呼了,他们要送陪嫁过来,所以衣柜咱们就不给你们准备了,只需要准备床和木箱子,对了他爹,还得加一梳妆台,不要以前那种老式的,算了,跟你说了也白说,我自己去跟木匠说。”
被嫌弃的赵大根摸了摸鼻子。
“床打三米的,长宽都是三米,”陈翠芳又道。
赵礼辉挠了挠头,“娘啊,那不就成正方形了吗?”
“正方形怎么了?床大才好呢,你现在不懂以后就明白了,就我和你爹的床,就是三米长宽的,你们三小时候和我们挤着睡,我都嫌三米的床小了,”陈翠芳一脸他不懂就被乱说话的样子,听得赵礼辉也摸了摸鼻子,然后乖乖听着她安排。
等商量好,赵礼辉准备洗澡洗漱的时候,都已经快十二点了。
第二天他带着糖去技术部,人人都抓一把糖沾沾喜气。
陈万生把糖放兜里后,在没人时拿出来看了看,这是代销点最近很受欢迎的糖,价格不便宜,可赵礼辉却拿那么一大包来厂里分给大家吃。
“结婚的日子定了吗?”
他听到黄追岳拉着赵礼辉问道。
“定了,下个月初九,”赵礼辉整个人都发着光似的,“到时候得空都来去家喝喜酒啊!”
“一定来!”
“我不仅来,我还要带我媳妇儿一起!”
“我也是!”
赵礼辉年纪轻轻就是二级技术工,加上他在技术部的人缘本来就不错,自然有不少人愿意去随礼。
“都来都来!菜酒糖都不少你们的!”
赵礼辉觉得自己飘了,但他出门时,赵大根他们就是这么交代的,所以越说越顺嘴,声音也越来越大。
陈万生再次找到张师傅,还没开口,张师傅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把陈万生拉到一旁,“你别太急了,这过学徒期不仅我一个人说了算,老大也得点头盖章签字啊,你要是再问,老大恼了,你信不信再给你加一个月?”
怎么不信?他对象就是因为惹怒了领导,现在都是纺织厂的学徒。
“对了,”张师傅想起陈万生比赵礼辉还要先订婚呢,“你是不是因为结婚的事儿,手里紧张才?”
陈万生沉默点头。
张师傅想了想后给他出了个主意,“过学徒期这个事你不能急,不过钱方面,我倒是有个办法,你去咱们厂工会借呗。”
陈万生也想过去厂工会借钱,“可我还没过学徒期啊。”
“这有什么,”张师傅摆手,“厂里对你知根知底,你只要没犯错都能继续在这干下去,早晚都会过学徒期的,不过还钱就有些紧张了,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工会那边会先把该还的扣除,然后再发剩下的到手上。”
陈万生想到昨晚孙宝珠泪巴巴地说赵礼辉和他未婚妻的订婚席办得有多好,“想借多少就能借多少吗?”
“别的部门我不知道,但我们技术部,学徒最高能借一百五十块钱,你现在扣除宿舍那边的费用,每个月到手十八块钱,工会那边会扣十块左右,一直到全部还完,看你怎么想了。”
张师傅说。
陈万生点头,表示自己会好好考虑。
他们不知道赵礼辉和黄追岳无意间门他们听见他们的谈话,此时偷摸溜走后,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其实咱们厂借钱结婚的人不少,不过咱们技术部能借的是最多的,也是厂长给我们部门争取的福利,”黄追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我订婚的时候就是借的,不过已经还完了。”
“你订婚了?”
赵礼辉惊讶。
“前年订的,”黄追岳嘿嘿一笑,“不过我未婚妻下乡去了,上面批准的是下乡三年就能回来结婚,因为我们是在她上名册前订了婚。”
更重要的是,原本是他未婚妻的哥哥下乡的,结果她哥哥出意外没了,所以他未婚妻便替了兄长的名,领导斟酌后给他们的优待。
“那明年我就能喝你们的喜酒了。”
赵礼辉拍了拍他的肩膀。
黄追岳笑眯眯地点头,继续道,“学徒最多能借一百五十块,正式工根据工资来算,比如一级工,一个月三十二块钱,按照一个月扣二十的标准来算,一年能借二百四十块钱,我记得你是二级工,一个月是四十二块钱。”
“一个月扣三十,一年能借三百六十块呢!”
赵礼辉接过话,“那八级大佬,一个月八十多块钱,一年能借八百多?”
黄追岳翻了个白眼,“八级工一个月都能赚普通工人好几个月的工资了,而且还有那么多补贴票,他们哪需要借钱啊?而且就算借,每年超过四百块钱,都是要算利息进去的,所以三级工和以上的师傅,基本不会向工会借钱的。”
“涨知识了,”赵礼辉摸着下巴,“也就是说我还可以借三百多块钱呢,还没利息。”
“欸,”黄追岳警告他,“我跟你说,没急需用钱的地方,我不建议你借钱啊,这借上瘾后,可难还。”
“而且还有个规矩,就是你第一次借了的钱要全部还完以后,才能再次借,中途你要是再缺钱,工会那边不会借给你的,你想想,四十二块钱,每个月扣你三十块,身上就十二块,你能撑一个月吗?所以,”黄追岳严肃地告诉赵礼辉,没急事就别去工会借钱。
赵礼辉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当然认认真真地点头。
而这边陈万生经过一上午的考虑后,不想欠人情,借工会的钱是最好的选择,于是中午他就去厂工会那边借钱了。
手续办得很顺利,等他从厂工会出来的时候,兜里就多了一百六十五十块钱,等他学徒期一过,手里有钱了就能直接把剩下的钱还完,想到这,陈万生呼出一口气,身上的压力总算轻了许多。
赵礼辉和叶归冬结婚的日子是七月初九,按照规矩,要在结婚前半个月敲锣打鼓地把彩礼送过去,所以六月二十四那天一大早,赵礼辉就跟着当初做媒的杨六婶,在几个街坊的帮助下,敲着锣打着鼓,挑、抬东西来到叶家。
叶爸爸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在他们一行人进同心巷时,就点了挂在院门两边的鞭火包,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得两条巷子都听得清清楚楚。
“放了放了!快点!”
听到声音的陈翠芳赶忙让赵大根把自家院门两边的鞭火包也点上,这也是规矩,女方先点,他们这边再点,如果离得远听不见,女方那边点的时候就会定个时间门,男方这边盯着时间门到了后再点。
孙宝珠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被两边的鞭火包声给惊醒了,“谁啊?大早上的放什么火包!”
孙宝珍打了个哈欠坐起身,“你忘了?今天是赵三哥送彩礼去女方的日子,他们要上班,可不得一大早就送?”
“就跟谁不会放一样,”孙宝珠想到陈万生说的结婚日子,高高兴兴地躺下了,“我和万生也是七月初九那天结婚,他说下班后送彩礼过来,到时候咱们家也放。”
“也是哦,难怪你今天和人调班,”孙宝珍一想到家里要有喜事,也高兴起来,但很快又垮了脸,“大哥这一出去都多久了,还不回家。”
“他不回来才好呢,”孙宝珠嘀咕一句,然后蒙头继续睡。
杨六婶这边用有些喜庆的调子唱着贺词,赵礼辉和叶归冬隔着那一排彩礼对视着,两人脸上都是笑。
等杨六婶唱完后,赵礼辉先给叶爸爸他们敬茶,然后再把装在红封里的现金双手递给叶归冬。
叶归冬接过手后,把她泡好的茶又递给赵礼辉,赵礼辉连带着茶叶一起干完后,杨六婶喜气洋洋高声道,“礼成咯!”
叶家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随着杨六婶那声一下,叶妈妈就赶忙提出满满一篮子的糖让大伙儿吃。
“快去上班吧,今天就坐车去,好不好?”
当赵礼辉蹭到叶归冬身旁时,叶归冬笑着勾住他的小拇指道。
“好,”赵礼辉反手握住她的手,两人的手心都带着汗,可见刚才他们也很紧张。
“晚上一起去看电影吧,八点的票。”
叶归冬又道。
“好。”
赵礼辉嘴角的笑都快咧到耳根子那了。
清晨的阳光并没有中午的炎热,晒在身上还挺舒服,赵礼辉握紧身侧人的手,只觉得自己真是太幸运了,能够来到这里,能够娶到自己想娶的人。
等赵礼辉等人走后,过来凑热闹沾喜气的同心巷邻居们也都回家去了,一大早听到动静就过来了,还没做饭呢。
叶爸爸等人全部离开后,把院门关上,叶爸爸让叶归冬拿笔记,他们夫妇来整理这些东西。
记完后,叶妈妈示意叶归冬拆现金。
叶归冬拆开一看,全是新的,一共八十八块钱。
“有心了。”
叶妈妈和叶爸爸相视一笑,现如今还早,而且知道今天早上会有这个事,叶妈妈昨晚就烙好饼子了,搁锅里热一热就能吃,简单得很,所以她和叶爸爸也要跟叶归冬说说陪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