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传到敖玉耳朵里的时候,西海三太子刚刚才结束当日的功课——小魔头把他抛在家里散养了这么些日子,这一回来,她也没有别的什么事好做,只管提溜着敖玉押进了演武场,帮着他好好回忆了一把被亲生妹妹支配的恐惧。
等敖玉浑身大汗地跌坐进椅子里,只觉自己全身上下的骨头都碎了个全,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只能眼巴巴地向妹妹讨水喝,顺道向围观的两位兄长显示一下自己在阿灼心中的分量。
——别管长到多大,反正,在争做“西海红·龙最喜欢的哥哥”这件人生大事上,白龙崽子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肯认输。
然后就被冷酷无情的西海红·龙骂了。
“幼稚鬼。”
才把双生兄长盘过一顿的敖灼,毫不留情地又赏了他一个脑瓜崩,数不清第多少次地发出灵魂质问:“你这些年的岁数都长到哪里去了?自己这两只手是装着当摆设的?”
可她骂归骂,还是斟满了一杯,呼呼几口吹凉了,再怼到双生哥哥的嘴边去。
额头都被弹红了的敖玉便得意地哼哼两声,一声给大哥,一声给二哥,显摆完了才肯低头就着妹妹的手喝水。
也正是赶在这个时机,西海大太子敖摩突然眼底一闪,微笑着开口道:“阿灼,听说凤族长老要替鬼王向你提亲呢。”
白龙崽子:“噗——!”
这句话之于敖玉的威力,简直不亚于五雷轰顶,唬得他当即一口茶喷湿了自家妹妹的半幅衣袖。
西海红·龙:“……”
她面无表情地看向双生兄长。
“咳咳……是、是我不对!”
方才还没骨头似的白龙崽子顿时一蹦三尺高,喉咙里的呛咳声还没有止住,便一把将那片湿了的衣料抓到手里,急着用自己的衣袖帮她揾干:“回头我遣人给你做几身新衣裙,咳……保准都是阿灼喜欢的款式,好阿灼,不要生气啊。”
他哄妹妹哄得全不经思考,显然是早就养成了本能,身子动得比脑子还快。这般驾轻就熟的样子,直让西海小魔头都有些不好发作,只能把袖子从敖玉那里拽回来,一言不发地把三位兄长通通丢在身后,自己先行回到内室更衣。
“大哥……”
敖玉看向敖摩的目光里是满满的敢怒不敢言,他这都是什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啊?
西海大太子笑而不语,旁边的二太子神色慈爱。
——嘚瑟啊,让你再嘚瑟!
该!
两位兄长难得有些醋意翻腾。
龙族子嗣艰难,他们两个便比这对双生弟妹年长许多——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若是敖摩敖昂早些成亲,只怕儿女都有敖玉敖灼这般大了。也是因为如此,这两位兄长养弟妹多少有点像养孩子,从来都只有爱护包容的份儿。
西海龙王每次闹着要大义灭亲的时候,也都是敖摩敖昂扑上去解围,为此不知道遭了多少次池鱼之殃,十有八·九得代替弟妹被老父亲揍上一顿。就这,每次两个小东西预备作妖了,他们明知道自己肯定又要受连累,但唉声叹气过后,还是该帮忙的帮忙,该掩护的掩护。
堪称是三界好兄长,龙族好哥哥。
他们两个也素来心中有数,知道弟弟妹妹是一个龙蛋里爬出来的,亲近得谁也比不上。尤其是敖玉这个小崽子,一向喜欢黏着妹妹,恨不能把自己变成个吊坠玉佩、发簪钗环什么的,能一天到晚挂在阿灼身上才好。但凡妹妹要把他扒拉下来,白龙崽子都能可怜兮兮地委屈好些天。
别说是一个龙宫里住着的敖摩敖昂了,整个敖氏对此都习以为常,一见面便要逗弄敖玉两句。
“喲,这是哪家红·龙的随身配饰成了精啊?白嫩俊俏,能走能说,看着可机灵得很呢。”
种种打趣,屡见不鲜。
白龙崽子则如数笑纳。
于他而言,巴不得全天下都晓得他与阿灼最要好。白龙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愿望,不外乎就是想要把一众敖氏龙子都比下去,成为西海小魔头最中意的哥哥。
本来敖摩敖昂这个年纪与身份,都已经开始替自家父王打理西海事务了,也不至于跟这小崽子一般见识。
可此次阿灼返家以后,一直耳提面命地督促敖玉功课,上午练剑,中午打坐,下午修习术法,连晚上睡前都要去看一眼敖玉有没有乖乖入定。一天十二个时辰,安排得那叫一个紧凑,两个人也当真是天天形影不离。
——若非已经成年了,说不定还要像尚在襁褓之时一样同居同寝,才更方便小魔头折腾自家兄长。
敖玉一边被她盘得苦不堪言,一边却又乐在其中,逮着机会便要炫耀起来,上到龙王龙后,下到敖摩敖昂,全被志满意得的白龙崽子显摆过几番。
不过结果也很显而易见,就是连敖摩敖昂这样的好兄长都被他惹烦了,居然千年一遇地吃起醋来……
“……一家子傻瓜啊。”
敖灼理了理刚换好的衣裙——她人不在西海,寝殿里的东西倒是只多不少,新衣服满满当当地堆了好些,心底便忍不住笑叹了一声。
她似乎根本不把所谓“凤族提亲”的消息当回事,悠闲地把自己打理好了,这才重新坐回兄长们的面前,顺手还能把又要黏上来的敖玉往外推了推。
“哪里传出来的消息?”
小魔头简直是饶有兴致地问着:“凤族那老头不是来和父王搭伴儿喝酒,忆往昔峥嵘岁月的么?怎么又牵扯到了意安的婚事上?”
敖昂便温温柔柔道:“正是喝酒时出的事了。”
这事说起来确实还挺复杂。
小魔头返回西海的当日,一家人自然亲亲热热地聚在一起,龙后与三位太子对着她嘘寒问暖,西海龙王却还在那板着脸端着严父架子呢。可敖灼不去哄哄自家老父亲就算了,等敖玉兴冲冲地说着他没有疏于修炼,就等着与妹妹喂招切磋的时候,小祖宗反手就扔出来一道晴天霹雳。
“盯着你练剑可以,喂招不行,我的掌珠丢了。”
她用这一句话,让整个西海龙宫都炸了锅。
西海红·龙的灵力有多特殊,这里便不再赘述了。而作为她本命法器的掌珠,就算抛开四海龙王为她淬剑的艰辛与心意不提,单单只看它蕴含了敖灼多少真元,也该知道这柄神剑有多重要。
那是敖灼的半条命!
若是它折了,断了,或被有心之人拿去炼化了,对敖灼来说不啻于龙珠损毁之伤!
西海龙王腾地站起身,面色难看至极:“什么叫丢了?本命法器与主人心意相通,便是不见了,也不可能找不回来!”
“……可它就是丢了啊。”
“丢在哪里了?你是路上遇见什么事了,还是撞见了什么人?”见小魔头一脸平平静静的样子,敖润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口气立时又沉了三分,“敖灼,说话!”
敖灼看一眼自家父王,先乖乖巧巧地“哦”了一声,然后才道:“我就是路遇妖魔,没打赢罢了,逃跑的时候遗落了掌珠。”
——她这回答了和没回答有什么区别?!
而且什么样的妖魔能压着祖·龙半身打?还逼得她逃跑?
这得是魔域新君出世才能有的战力吧!
西海龙王被她一句话顶住心口,脸色黑得已经不能用笔墨形容,当场就要撸起袖子打孩子。
见势不对的敖摩敖昂立刻飞身扑上。
这场面,这活儿,他们哥俩真是再熟也没有了,一边锁腰抱腿地拦着自家父王,一边催促敖玉赶紧陪妹妹下去。龙后更是几步走到女儿面前,握过她的手就往寝殿的方向带。
“快走快走,你父王又闹起来了!阿灼快跟我去避一避!”龙后边说边忍不住蹙眉,“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怎么还与孩子计较呢。”
敖润立刻一口浊气喷出来,险些把胡子吹过了眉毛:“这是说不计较就能不计较的事么?!!”
总之,西海龙宫顿时鸡飞狗跳。
倒是罪魁祸首自己相当淡定。
“阿玉,过来。”
她还能对着双生哥哥招了招手,把傻头傻脑的白龙崽子一起打包带下去。
白龙崽子下意识地跟上,脸上的神情几乎有些茫然。
“阿灼,你说掌珠……”
他感应着丹田里震荡不休的长息神剑,声音一下子就艰涩起来:“……掌珠怎么了?”
被母后握着手走在前方的红·龙便回头看了看他,眼底似乎掠过一点异色,又在她眼睫低垂的一瞬被迅速遮挡。
“……丢了。”
掌珠剑主便与长息剑主重复了一遍:“从此,我再无本命法器。”
那时他兄妹二人离得极近,敖灼这一句话落地之时,西海水玉玉髓铸就的神剑未蒙主人召唤,便突然自敖玉的丹田脱出,如一道不肯熄灭的白光般,绕着敖灼来回盘旋。
敖灼一愣。
她看着长息,这柄战功彪炳的神剑曾经陪着她父王征战杀伐,如今又陪着她的同胞兄长勤修苦练。它早早生出了剑灵,却远比掌珠乖巧得多,从不会随意显出人身来,安安分分地始终只做一把剑。不管被暴脾气的掌珠再怎么欺负,也只会一退再退,仿佛毫无底线一般,从来也没有与掌珠较过真。
这是它第一次不肯听话了。
敖灼几乎听见了从长息上传出来的追问与哀鸣,就好像是她每次离开西海时,白龙崽子总要依依不舍地纠缠良久,一迭声地问着:“阿灼。”
——掌珠……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掌珠为何还不回来?
西海红龙突然抬起眼眸。
“……物似主人形,都是一样的闹人。”
她这一句骂得毫无预兆,正如她忽然伸出的手,轻飘飘地隔空点了点长息,便强行将这柄本命法器送回了敖玉的丹田。与此同时,一道以敖玉的法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的法诀,也被她悄无声息地布在神剑之上。
有朝一日……
阿玉,若有朝一日,掌珠七重封禁被破,长息便会带你找到它。
西海小魔头伴着身后父兄的吵闹声,一手回握住龙后的手,一手把呆愣愣的白龙崽子揪过来。
或许那时候的你,会有办法替掌珠驱散魔气,助它断剑重生。
毕竟……
敖灼看着身边的双生兄长,心底慢悠悠地叹了一息。
——毕竟,你可是来日的八部天龙广力菩萨啊。真龙出身,再入佛道,天下地下也再不会有人比你更适合驱魔除恶了。
实话实说,其实她投作龙身以后,有件事一直都不能确定:究竟得是什么样的变故才能让西海三太子转投佛门,乃至于是白龙化马,俯首躬身地把那位唐僧一路驮到了大雷音寺——可别说是因为敖玉打碎了什么天帝钦赐的殿上宝珠,就他们老敖家护短的劲头,能为了这么点鸡毛蒜皮就责罚自家龙子?
绝不可能!
西海龙王要是真敢把这件事告上凌霄宝殿,别说四海亲眷了,连端庄贤淑的西海龙后都能与他不死不休,生锯了敖润的龙角都不在话下!
敖灼百思不得其解。
也正是因为她弄不明白问题的症结所在,这么多年,才一直想方设法地磨炼敖玉,就怕白龙崽子万一真的要遭罪,连点自保之力都没有。
“……鬼知道你渡那九九八十一难的时候,我是不是真的已经上西天了。”
看着对自身命运一无所觉的傻哥哥,敖灼时常自觉像是养了个傻儿子。
——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未必能护敖玉一辈子啊。
于是,从红·龙回归西海的第一天起,白龙崽子便又双叒叕地被她抓去修炼了。那种“只要盘不死,就往死里盘”的阵仗,让余怒未消的西海龙王都有点望而却步,总觉得这时候冲上去,搞不好就要被小魔头抓着一起苦修了……
他闺女干得出来这种事。
真的。
西海龙王明明是来和女儿算账的,结果只是干巴巴地咳了一声,咳完了掉头就走。
算了算了,他这个当爹的大人有大量,总不能耽误孩子上进。况且小魔头如今这精气神,看着也不像是有伤在身的样子,暂时应该不用太担忧。
比起这个,还不如操心操心怎么把掌珠找回来吧。
西海龙王那叫一个忧愁。
知女莫若父,他当然看得出来阿灼是有意要隐瞒什么,这才不肯交代丢失掌珠的经过,但敖润却不能当做不知道这件事。他越是撬不开小祖宗的嘴,便越是担忧这里面的隐情恐怕不小。
退一万步来讲,一柄饱含祖·龙真元的神剑,就算真的断了,也不能让它就这么流落在外。
但问题也就出在这里了。
祖·龙半身养出来的法器,如果她自己想要藏起来,他这个西海龙王找得到么?
从没有一次能拦住小魔头翘家的敖润:“……”
他这个爹好难当。
阿灼这个小魔头也是真的好坑爹。
无计可施的西海龙王简直要抓狂。
也正是他最心力交瘁的时候,凤族长老的拜帖送进了西海龙宫,让原本焦头烂额的敖润都不得不为之惊讶。
——凤族生来便为看守丹穴山,鲜少外出,巧合的是他们四海敖氏也差不多,一辈子就为了镇守天下水脉,也相当于是画地为牢了。敖润暗自掐指一算,上一次与这位长老相见,居然已经可以追溯到意安的百岁寿辰。
西海龙王:“……快快有请!”
先前也说过,历次仙魔大战中,少了谁也不可能少了龙凤二族。敖润与这位凤族长老当真是多年的老友,乃是战场上生死与共过的交情,这番乍一重逢,两个人都不由得感慨万千。
西海龙王也不绕圈子,还不等龙宫宴客的席面摆齐,他就已经与贵客举杯共饮过一轮,然后直言道:“你久不出山,这次突然来寻我,可是出了什么急事?”
凤族长老苦笑着摆手:“有事是不假,真正能帮我的却不是你这老龙。”见西海龙王一怔,便又道,“我这次来,是要与你交个底,若是你这当爹的允准,说不得我将来便要向西海提一门亲事了。”
西海龙王惊讶更甚,第一个想起的却不是自己糟心的小女儿,而是敖摩敖昂。
他这两个儿子,要说省心那是真的很省心,起码比那一白一红的两个祸害安分多了。早在双生子降世以前,敖摩敖昂就已经开始替父分忧,接手了不少西海及其属地的事务,到如今打理得也算是稳当妥帖,几乎没有让敖润挑剔的地方。
唯独只有一点让他头秃。
——那就是至今还没有成家。
西海龙王自问是个开明宽容的爹(单看他把幺女养成什么样也该知道了……),但是也架不住膝下四个孩子,有一个算一个集体打光棍。尤其是敖摩敖昂这两个给人做兄长的,妹妹六百岁就开窍去追求所爱了,他俩还一门心思只惦记着西海与族人,让敖润怀疑自己除了阿灼那个小魔头以外,是不是还捎带着养出了两个带发修行的和尚……
他为这件事发愁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因此,一听凤族长老说要提亲,便本能地先想到了两个儿子。
“敖摩敖昂么?”
西海龙王露出了有些为难的神情:“虽说两个小子拖到如今还没有着落,我确实心急。但孩子们的事,总该让他们自己做主,我也不好……”
凤族长老却突然打断了他。
“我说的不是两位贤侄。”长老看着不明所以的龙族旧友,诚恳道,“而是想要替我凤族那位……哎,那位鬼王,聘娶你的掌上明珠,西海红·龙。”
哦,原来如此,敢情是相中了阿灼,要为意安娶一位鬼后回去啊。
……
………
西海龙王:“!!!”
得亏敖润当时没在喝酒,不然只怕要与白龙崽子一样,一口喷在凤族贵客的脸上。
要说龙凤联姻,也并不是没有先例。
他族修上来的龙身就不提了,早年间,北海敖氏便有一位公主嫁入丹穴山,还因为婚后要不要按例请封水神、封地选在何处之类的种种问题折腾过好一阵子,差点就把北海龙王敖顺闹出了火气。要不是看在女儿与两族交情的份儿上,年轻时脾性暴烈的敖顺会不会临时退婚都未可知。
可到了敖润这里,打死他都想不到,长老怎么会……不,是怎么敢把主意打到阿灼的身上?
——这不是上赶着给他们凤族请了一位活祖宗回去吗!
“你可莫要与我玩笑!”
本着不要坑害同袍的良心,西海龙王简直是在好声好气地劝解了:“我那女儿……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连我这个亲爹都消受不住,一把老骨头都要折给她了。况且她与意安那孩子……”
——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夫妻缘分的啊,前世仇敌还差不多。
想起酆都城里已经重建了七次的鬼王宫,西海龙王尴尬地噤了声。
结果对面的凤族长老比他面色还苦。
“你也知道,意安的父母在上一次天魔大战中涅槃,至今也未能重聚血肉,只留下一个尚未破壳的他,被我族中宿老小心翼翼地看护了三万载,日夜以灵力温养,千年前才得以临世,还是这一辈唯一的嫡系。”
西海龙王不由得沉默下来。
这些事,他自然是知道的。
——凤族号称不死鸟,无论受了多重的伤,涅槃重生便可恢复如初,灵力甚至能够更上一层楼。但很少有人听说过,越是实力高强的凤族,涅槃后想要重聚血肉便越艰难。
意安的双亲便是凤族足以扛鼎的战将,当年死于魔君手下,真身溃散,至今已历三万年之久,仍然不能凝结复生。
也正是因为如此,意安破壳而出时赤翼伸展,金翎耀眼,直让整个丹穴山都为之欢欣鼓舞,到一百岁寿辰时更是大操大办了一番,连四海龙王都受邀前往。
他在凤族的地位便已经不言而喻。
至少眼前这位长老,便把意安看得如眼珠子一般。
——当年凤子一力杀进酆都城,消息传到凤族的时候,他便忙着要去鬼域把人捞回来,绝不肯让自家孩子在那种地方多待片刻。可惜的是长老反应迅速,凌霄宝殿上的那位也不慢,还不等他从丹穴山出发,意安已经接下了敕封鬼王的天旨,甚至体贴地送回来一道传音符,让族中尽管放心,不必为他担忧。
一切尘埃落定。
长老对此耿耿于怀多年,更恼怒意安的自作主张,一气之下千年未离丹穴山,再没有去见过那位新鲜出炉的鬼王。
“我原以为你是被气狠了,这才避居不出。可看你如今这模样……”西海龙王颇有些感同身受地叹息道,“倒是一直都挂念着那孩子。”
凤族长老沉默片刻,没有否认却也不肯承认,只继续道:“我看着他长大,对他的性子再了解不过。意安最重规矩,认真板正,绝不容许自己有任何行差踏错之处。若是不相干的女仙,他只会以礼相待,敬而远之。可他与你家那尾红·龙亲近至此,可见关系甚好。”
西海龙王:“……你此话当真?”
不是,那两孩子都打生打死多少年了,敖润拦都拦不住,就这还亲近?还关系好?
老友你是不是被气糊涂了啊?
“再真不过。”
自家凤子莫名其妙地跑去鬼域安营扎寨,长老再如何恼火,也不可能真的就撒手不管了,这些年明里暗里一直关注着意安的动静,也就理所当然地注意到了他身边唯一的女仙。
以他对意安的了解,长老几乎可以断定,西海龙女之于丹穴凤子的意义……非比寻常。
“所以我便厚着脸皮来了。意安也到了要成家的年纪,他双亲未归,我便暂且越俎代庖,先与你这老龙讨个人情。”
长老双手执杯,郑重地向西海龙王敬了一回酒:“若他二人真有姻缘,还请你这当爹的莫要嫌弃鬼域阴森,酆都幽暗,成全我丹穴凤子的一片情意才好。”
西海龙王便有些怔住。
既然连意安与敖灼的关系都一清二楚了,这位凤族老友打听消息的时候,怎么着也该听说过西海红·龙苦恋显圣真君的传闻。敖润本来都想好了,倘若对方今天就正式提亲,万不得已处,他便只能用这个理由去拒绝。
毕竟小祖宗的性子摆在那里,敖润自知拗不过她,也担心若是真的答应下来,阿灼会不会一转头就去宰了意安……
谁知道凤族这边也没有一蹴而就的意思。
——长老这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盼着凤子早些成亲,也盼着真到了那一天,爱女如命的龙王能够高抬贵手,不要因为意安身为鬼王就嫌弃他,舍不得把女儿嫁过去受苦。
诚如长老自己所说,他当真是替自家凤子未雨绸缪,卖着一张老脸,提前过来求情讨饶的。
“……”
敖润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良久,只能再叹一声,沉默着饮尽杯中酒。
那一天,西海龙王与凤族长老彻夜痛饮。
然后“丹穴凤族有意求娶西海红·龙”的消息就这么传出去了……
——毕竟谁也不是傻子。这位长老常年避居山中,能惊动他亲自出马的,除了鬼王以外不做第二人想。而偌大一个西海,能与鬼王扯上关系的,也就只有一个敖灼。
这里里外外一推敲,再经好事者四下嚼舌,这半真半假的消息便跟自己长了腿似的传遍三界,其言之凿凿,好像西海红·龙隔日就要出嫁一般。
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作为传言中被提亲的女主人公,敖灼这几日只顾着折磨敖玉,两耳不闻窗外事,风言风语都已经在外面绕过几圈了,她才从自家兄长口中听了个大概。
而她听完后的反应也很值得玩味。
——“我知道了。”
敖摩敖昂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半天,她就像听人说书似的从头听到尾,末了还记得鼓鼓掌,给自家兄长捧足了场面,才慢悠悠地回了四个字。
倒是旁边的敖玉已经要坐不住了,妹妹不走心的掌声还没落下,他便提着长息往外冲,显然是一副要去和意安算账的架势。
“往日里倒是没看出来,他竟也居心不良!”
怎么又来一个要与他抢阿灼的混蛋!好家伙,真当西海三太子是傻子不成?!
白龙崽子咬牙切齿。
敖灼却一手把他摁住了。
“老实呆着,别想趁机逃掉功课。”
虽然没了掌珠,祖·龙半身想要压制敖玉依然毫不费力。她冷着脸看了白龙一眼,便让怂唧唧的双生兄长再不敢挣扎,只能委屈地坐在那里,听着小魔头又甩出四个字:“用不着你。”
——开玩笑,现成的找茬的借口都自己送上门了,她难道还能拱手让人么?
于是,说出这句话的西海红·龙,第二日就自己杀去了酆都城,一路万鬼退避,无人能阻。
“意安。”
手无寸铁的龙女一脚踹开了鬼王宫的大门,对着王座上的凤子温柔一笑。
“别废话,打架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