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切地说,曾留在柳毅身上的只是一颗魔气的种子,或许早已生了根,发了芽,却也只有微乎其微的一点苗头,更遑论成长茁壮。否则以二郎真君的眼力,又曾与魔族常年作战过,早在昨夜第一眼照面时就能认得出来。
若非方才他自己恨意滔天,让这一颗种子瞬间吸收到足够的养分,霎时长成参天大树,甚至还要再将枝丫冲破束缚向四周蔓延,只怕再过几十年也未必能被人发现。
——便是得道成仙,也并非就全然如意了。试想一下,连杨二爷这般名震三界的真君,也能因心中执念被白日舟生生困住,何况是柳毅这般修炼进展堪忧的凡人?修行途中又有多少人能当真一帆风顺,不曾有过磕磕绊绊?心生邪念,再入魔障,本来虽然令人震惊,但好歹还算是情理之中,谁又会无端端想到魔族的头上去?
至少,敖清与他相伴多年,就从没想过自己的丈夫会跟魔族有所牵扯。
“……我为他洗髓时,没有发现过什么不对……”
她看着三圣母为柳毅强行压制魔气,惊愕太过,让她的表情已经显得有些茫然了。
若说修士走火入魔生出的邪气是一柄开了刃的兵器,纵然锋利,却还没有到无法招架的地步,那魔气就是一把吹毛断发的绝世神兵,饱饮鲜血,凶煞逼人,不需近到眼前就能先让人闻风丧胆。
此间差别,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想来该是你受伤后的事了。”
二郎真君看一眼脸色苍白的泾河水神,低声道:“不然有五公主相助,这一点魔气,很难在柳毅身上扎根。”
这并非是杨二爷的刻意安慰。
而是四海敖氏传承祖··龙血脉,法力精纯,天生便是邪祟妖魔的克星。昔年天魔大战时,敖氏真龙除驻守四海外,也曾有人赶往前线相助,西海大太子便是其中一等一的好手,先期战绩同样不俗。若非因陷入敌阵而重伤,不得不提前返回西海,凭他一人便足以将同胞三妹赎出万丈海牢。
二郎真君沉思片刻。
有些话,他原本不想说,只因再不会有人比杨二爷更明白敖氏龙女是何等痴情。恋慕一人,就敢九死不悔,敖灼如此,敖清又何尝不是?她又这般细心,当初既然要嫁予凡人,便该是把所有可能的结果都一一想过了,还是决定要为这份爱恋奋不顾身。
真君曾觉得自己不必多言,也没有多言的立场。
可如今看来……
“五公主。”
敖清神情空茫地转过头。
她虽下意识看向了二郎真君的所在,眼底却仿佛仍留存着丈夫邪气外涌的场面,耳边是他声声撕裂的哀嚎,哪怕走到这一步,柳毅痛苦至此的模样仍让素来温善的泾河水神倍感苦涩。
“杨戬曾很是羡慕柳毅。”
杨二爷自昨夜被白日舟围困至今,法力耗费不少,伤势也没有轻到哪里去。可是,除了苍白的脸色外,他的神情竟已不见一丝异样,所有情绪都跟着碎裂的玉珏一起被他好生收敛,此刻便眸色平静,说出来的话却让人瞠目结舌。
——大名鼎鼎的二郎显圣真君,羡慕一个修行两百年也没修出什么名堂的凡人?
可敖清立刻就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心底更加涩然。
在此之前,她从没有觉得自己的丈夫哪里不好。
是,柳毅是凡人,那又如何?敖清生为龙女,再如何性格温柔,骨子里也不缺四海敖氏的傲气,她心属柳毅,那别的仙君仙人再好也与她无关了,何况凡人又哪里就比别的族类低贱?
她的凡人丈夫从没有亏待过她,待女儿也是视如珍宝。这个读着经史子集长大的书生,哪怕突然当了四海敖氏的女婿,也从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而是仍如普通凡人一般,闲暇时就看看书,练练字,总是把大多时间耗在修炼上,不敢浪费敖清为他花费的心血。
他也曾对敖清说:“你与小琢的余生漫长无尽,我又怎么舍得抛下你,抛下她?”
只这一句,便让敖清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可情··爱没有让她一叶障目。
平心而论,若是跳出阿灼姐姐的身份,杨二爷实在是很无可挑剔,无论相貌、智计抑或责任担当,他远超旁人何止一筹?若说柳毅有什么值得让他羡慕的地方,那大概只有一处……
——娶心爱之人为妻,厮守百年,未曾分离。
“但你我皆知,修行者首重道心,其次方是资质,天缘更非人力所能摆布,三者皆不可强求。”
肉··身成圣的二郎真君大概也是头一次与人说这些,他拧着眉,像是颇感为难,却还是缓声道:“杨戬也知道,夫妇之间,本不该由外人置喙。可若五公主与小琢遭人欺负,我绝不能坐视不理。”
真君的妻子是敖清的妹妹,从前也多得敖清照顾。
这份情,敖灼如今不能亲自去还了,他就揽在了自己身上,自认责无旁贷。
即使撇开这层关系,力守三界的真君也不可能放任邪祟作乱一方。
——一千多年前的天魔大战,天庭与魔族几番僵持,各自实力大损,天庭虽稍胜一筹,最终也只能逼得魔族退守魔域。与其说是分出了输赢,倒不如说是双方都无力打下去了,这才偃旗息鼓,分别休养生息。
二郎真君心知肚明,待喘过一口气来,只怕魔族就不甘于困守一地了,届时天地之间还要再起战火。
如今柳毅身上的这一点魔气,再如何微小,也没办法放着不管。
敖清对此也并非一无所知。
她看着身上黑气渐消的丈夫,也听他终于费力地挣出一句“我从未与魔族勾结”。泾河水神抿了抿唇,回答的声音很轻,却偏偏字字铿锵:“杨二爷放心,我知道该如何做。”
******
待柳琢醒来的时候,就惊喜地发现除了姨父以外,竟连华山的三姑姑也突然到访,五个人再加哮天犬热热闹闹地坐了一桌子,饭菜更是娘亲亲自下厨,可把柳琢给高兴坏了。
“娘亲,你今日是舒服些了吗?”
小貔貅不肯好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非要凑在娘亲身边,扒在她膝上一迭声地问着:“不困了吗?精神也好些了是不是?”
这还只是个幼崽,她不知道,十五年前黄河水患之时,干流支流一应暴涨,此乃天降灾劫。唯独她的母亲顾念着云河镇百姓的安危,好的不学,非学着她未曾谋面的西海三姨母去力压洪水,险之又险地强控在河岸一线,甚至为此惨遭龙珠被损之苦。
——这也正是近年二郎真君常来探望的原因。
但柳琢怎么说也将近两百岁了,心性未定,不代表她不能记事。现在看到卧病已久的母亲不仅没有昏睡了,反而还像从前一般下厨,柳琢顿时满心欢喜,竟觉得自己也精神百倍,再没有那种软绵绵的虚弱之感了。
“……嗯,娘亲没事。”
所有复杂难言的心事都藏在微笑背后,敖清只是轻轻搂住女儿,哄着她吃些东西:“小琢饿不饿?娘亲做了你爱吃的菜,多吃几口好么?”
柳琢爱娇地抱着母亲的胳膊:“娘亲喂我嘛。”
回到家里,亲人环绕,貔貅幼崽再安心不过了。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母亲,明明笑意一如既往的温柔,幼崽却总觉得血脉相连的娘亲没有看起来那么高兴,便想着要多哄哄她。
“娘亲喂的更香,小琢就要娘亲喂。”
柳琢果然就被抱在了膝上。
她一边吃着娘亲喂的饭菜,一边想着,还是不要现在就把自己丢失神骨的事说出来了,这饭菜虽然不能像金银一般直接为她补充灵力,但是娘亲做的嘛,不吃会惹她难过的。再说了,先前在那个收留她的凡人姐姐家中,姨父已经为她灌输过灵力,小幼崽觉得比自己修炼的还好使,一觉醒来竟觉得法力恢复了不少,就像是……
咦??
柳琢突然惊诧地瞪大双眼,一口菜含在嘴里,她却一下子忘了嚼,只是本能地运转法力。
——通畅无阻,源源不断。
她的神骨回来了??!
“娘亲!娘亲我的……”
小幼崽第一反应就是要向距离最近的母亲报喜,她在敖清怀里忽然抬起头,明澈的眼眸里是纯粹喜色,像是海底最漂亮的一株红珊瑚。柳琢咧着小嘴正要说话,却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急忙忙伸出小手自己捂住了。
糟糕,刚刚还说要瞒住娘亲呢!
敖清看着可爱天真的女儿,心头一时更比一时疼痛,却还是佯装不解地反问:“小琢想说什么呀?”
“唔唔唔……”
幼崽慌张地直摇头,她不想说谎,又不知道还能怎么搪塞,急中生智之下,只好把一口菜嚼都不嚼就囫囵咽了,然后才松开小手,兴高采烈道:“我说娘亲做的菜果然最好吃啦!”
为了分散娘亲的注意力,柳琢还习惯性地看向另一边的书生:“爹爹你说,小琢说的对不对?”
这一招本就是幼崽惯用的招数。
她自小活泼,因母亲是敖氏真龙,于修行上倒是颇有天分,也能耐得住性子。只是一到父亲教导读书习字的时候,柳琢就有些坐不住了,总要想着理由跑开。每次父亲一准备念叨她,柳琢就会随便说些什么转移视线,她知道双亲恩爱,还一定要再扯上母亲帮腔。
当然,若是她祸害了泾河里的哪只小鱼小虾,情况就正好相反了。
柳琢以为,今天也该和过去的每一次一样。
她的父亲听到这里,手中半晌未动的筷子也果然一顿,然后轻轻放下了。
“小琢……”
柳琢听见父亲唤她,仍是不疾不徐的语气,像是在念那些让她头疼不已的诗词歌赋,平平仄仄,清淡宁静。
小幼崽就“嗯”了一声,望向父亲的眼里一片清澈。
书生神情微动,眸中有柳琢看不懂的东西一闪而过。
沉默良久的二郎真君与三圣母依然没有抬头,哮天犬悄无声息地扒拉着饭菜,吃得专心致志似的。
貔貅幼崽正疑惑为何他们都不说话了,就听得自家父亲语调如常道:“爹爹正好也有事要告诉你。自明日起,爹爹就要外出游历了,归期不定。你在家要乖乖听娘亲的话,知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更新迟了,这里再和宝贝们说声抱歉啊。
然后弦哥是干啥去了呢?
捂脸,说出来弦哥自己都觉得绝了。
就是我之前离职了,然后出于各种大家都懂的原因吧,接替我岗位的新同事也很快就离职了:)
这个职位就空了,没人管了。因为没有人愿意来啦。
然后弦哥的前领导就被迫自己顶上了。
前领导人挺好的,一个人负责很多事,忙不过来就只能找弦哥帮忙。然后弦哥今晚就过去帮忙打下手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前领导真的快崩溃了,就一堆事砸在手上,最近还有很重要的检查,上级部门都逮着TA催,也都逮着TA要材料,一晚上V信能响八百下。
连领导自己都说,估计也呆不久了,准备跑路了。
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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