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苦工原本没有动过寻求外援的念头。
虽然这个问题次元的麻烦程度已经远超她的预计,让她每走一步都像是盲人摸象,可越是如此,苦命打工仔反而越得稳住。她既然是以“宋玉红”的身份读档,现在就绝对不能崩人设,至少在她理清线索之前,宋氏酒坊的坊主必须得是个毫无问题的凡人。
所以之前的每一步行动,起码在明面上,宋坊主已经做到了天衣无缝。
貔貅幼崽?
那是陆小凤带来的,与她何干?
驱散邪气?
开玩笑,她身边这些人知不知道什么是邪气都难说,更别提能不能看见了。而且陆小凤这一来一回起码要几十天,这么长的空白,还不许人家神兽自强不息,自己恢复了吗?
谁要是有所怀疑,谁先自己养一只貔貅试试看啊?
赚足时间差的尹清和原本有恃无恐。
她甚至觉得还可以耐着性子再等等,如果龙族还没有人来寻,她再自己去找幕后黑手,想办法抓住了再往死里捶个十天八天的,也让对方试试抽骨之痛到底有多酸爽。
千年苦工其实已经把一切都计划好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尹清和这边还没来得及动手,泾河那边就先出了事。
一条原本平稳安定的河道,突然就让行经船只挨个沉没?还暗礁,那条河老子闭着眼都能从头游到尾,神他妈暗礁!
千年苦工觉得,这背后搞事的人简直是在鄙视她的智商==
尤其是从泾河上空渐渐逼近的邪气,与貔貅幼崽身上被她驱散的根本就是同出一源。当时尹清和还特意留了一点没烧完,准备必要时逆向追踪,让对方看看龙族到底好不好惹,龙族的崽到底能不能碰。
但谁知道,问题也就出在这里了。
如果目标仅仅只是貔貅幼崽,那简单,只要尹清和捶完人之后记得毁尸灭迹,再想办法把小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龙族,谁能知道是她干的?这幼崽的神识都还封着呢,能记得些什么?
无奈对方不肯跟着她的套路走,这一次显然是来势汹汹,邪气已经快要笼罩了整个云河镇,摆明要干一票大的了。
这种情况下,哪怕千年苦工再有本事,也不能轻举妄动。
——因为天庭在上。
一镇百姓的身家性命卷入其中,势必引起天界注意,哪怕此刻还没有派人过来,事后也定是要追查的。如果尹清和现在动手,她自己都不敢保证要闹出多大的动静,只怕到时候别人不想怀疑她的身份来历都不可能了……
那她要怎么解释?
说老子天赋异禀,无师自通,生来就会降妖除魔匡扶正道吗?
呸,鬼都不信!
困于人设的千年苦工憋屈得是真没招了,又不能放着云河镇不管。在险些薅秃了自己以后,她灵机一动,终于想到另外一个办法。
——她不能出面,那么,换个能出面的不就行了?
“……一地城隍,受凡人千百年香火供奉,总不好光吃饭不干活吧?”
晚饭之后,宋坊主照例带着一荷包银锭去投喂貔貅幼崽,直到那孩子吃饱了,这才握住她小小的左手:“小东西,要请你先借一滴血给我,我才能找人送你回家了。”
神识未解的貔貅幼崽眸色赤红,仍旧空洞无神地看着她。
宋坊主轻轻摩挲着她的小手,明明是再温柔不过的力道,她指尖划过之处,却让那孩子的掌心突然破出一道极细微的口子,一滴神兽···精···血渗了出来,凝在她冷白的皮肤之上,如同一颗血红的珍珠。
这伤口实在太小,甚至不足以引发身体本能的反应,貔貅幼崽还是呆愣愣地坐着,像是根本不觉得疼痛。
直到一块桃符被塞进她的掌心。
桃符所带的清净灵气,对痛失神骨的神兽而言无异于久旱甘霖,终于吸引到这副无意识的身躯低头去看,与此同时,她掌心一滴····精····血正如雨落沙地般,渐渐渗入桃符之中。
宋坊主坐在床沿,神情沉静。
——桃木自古便有驱鬼辟邪之能,而制作这枚桃符的木材,更是长在城隍庙已逾两百年之久的古木。哪怕没有熬过天雷之劫,说不定也没有被供奉的神君点化过,但是它曾常年吐纳庙中灵气,追本溯源,依然算是那位神君座下生灵,后又经庙祝亲手刻画,灵气之盛竟已可以算作法器了。
庙中桃木,庙祝所制,城隍桃符。
这般巧之又巧的前提下,冥冥之中,竟能勉强与那位神君取得一丝微弱感应。
千年苦工要的也正是这一点感应!
神兽··精··血·融入桃符,刹那间便被吸收不见了,尹清和眼睁睁看着桃符之上的灵光突然一闪,下一瞬便如野火遇风般陡然明亮,若说先前只是小小星辰,那这一滴···精····血加持之下,桃符快要化作一轮旭日。伴随着璀璨夺目的灵光,原先如涟漪般徐徐扩散的清澈灵气倏忽奔涌不止,几息之间便凝成一道无形的波涛,自下而上逆卷冲天!
宋坊主抬了抬头。
屋顶横梁在她眼中化为虚无,她清楚看见了趁着无边夜色蔓延更快的邪气几乎被这一击当空洞穿,遮天蔽日的黑雾突然破出一个窟窿,月光如水般穿透而过,霎时洒落人间。
……行吧。
这绝壁是四海敖氏的崽无疑了。
即使貔貅本身就是镇恶瑞兽,但是在无法施展法力的情况下,简简单单一滴····精···血·就能把桃符加持出这种阵仗,除了身怀真龙血脉以外,千年苦工想不到别的理由解释了。
要知道,她本意只是想通过桃符传讯——为此,千年苦工明知神··兽··精··血是怎样令妖邪垂涎的美味,今晚也没有设置结界遮挡它的气息。目的就是告诉那位神君,他的地盘出事了!貔貅现身,邪气蔓延,您老人家该起床起床,该出山出山,反正赶快过来收拾烂摊子吧!
谁知道搞出了这么酷炫的特效场面……
千年苦工目光飘忽。
说好的求援呢?这么来一下,人家估计要以为是龙族来砸场子了……
麻哒,脑阔疼。
真的好疼。
宋坊主扶着额头,烦闷得只差以头抢地了。而在她即将一脑门磕上地面的时候,突然听见后门处传来了敲门声。
扣扣——
指节连击门板两下,分明声音不大不小,却再清晰不过地响在耳边,仿佛是直接敲在了心门之上,隐约竟有振聋发聩之感。
“这么晚了会是谁?”
每次宋坊主来客房探望貔貅幼崽,元正桑落必然都是在院子里守着的,今晚也不例外。因此敲门声刚刚响起,精神正紧绷的他们就立刻听到了,桑落眼底一深,并没有立刻迎过去,反而先与兄长对视。
元正也有些迟疑。
宋氏本家三进院子,因前面两进是铺面和库房,入夜后,正门与夹门都会按时落锁。为了方便日常进出,也为了以备不时之需,三进院子就另开了个后门,如果宋坊主想要少走几步路,就会把马车停在那,如此便不必再绕道前头两进。
但是,若是外人前来拜访——除了某个四条眉毛的酒鬼外,自然都是要走正门的,如此才是正经的礼数。
何况此时已然入夜了。
什么样的访客,才会在这种时候敲响宋家的后门?
他们兄妹二人对视一眼,一时便没有贸贸然回应。
——家里多了只神兽,确实让他们更谨慎小心了些。
门外之人半晌没有听到应答,便又连敲两下,依然是不轻不重却万分清晰的声音,像是笃定了此处宅院必然有人。
“……元正,去看看吧。”
客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宋坊主回身重新上了锁,人却还站在那里没动,只是平静道:“问问是哪里来的客人,何故此时到访。”
这就是一家之主在拿主意了。
“是。”
元正看她神情冷静,很是有些八风不动的姿态,让旁人看着看着竟也觉得心中平稳,不需多加疑虑。
宋氏本家明面上唯一一个习过武的少年,眉眼沉静,身姿挺拔,隔着一扇门板淡声问道:“什么人?”
说这话的时候,他语调平和,气息内敛,背脊却绷得笔直。与此同时,桑落已经几步走到自家小姐身前,将她护在了身后。
宋坊主看着这一幕,双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忍住了。
她大概能猜到来人是谁——八成就是那个被砸了场子的神君驾到,虽然并未感应到一丝外显的灵气神光,让千年苦工有些奇怪,不过也许是人家低调呢?
没有瑞气千条,也不自带霞光万丈,自己个儿悄默声地就下凡了,关键还不打算直接穿墙而入,走后门前甚至知道要先敲两下。
这就很可以。
对比那些眼睛长在天灵盖上的老神仙,这已经算是很亲易近人了。
千年苦工老神在在地站在那,甚至是饶有兴趣地猜测着,门外那位神君一会儿打算怎么开场。
——总不会化身成一个游方道士,手持拂尘,开口先说上一句“贫道看你印堂发黑,必有大难”吧?
元正会直接笑着请他走远些的。
因为自觉即将解决一个大··麻烦,心情可算愉快了些的宋坊主内心悠悠刷起弹幕,正当她想吐槽一句“就是这神君未免混得太惨,怎么连名字都给弄失传了”的时候,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个男子声音,像是刻意提高声调般回了一句:“深夜叨扰,还请见谅。”
……嗯?
这声音有点耳熟啊?
出于职业病,千年苦工低了低头,下意识就开始翻阅自己的记忆,试图从她庞杂浩瀚的工作记录里找到对应的声音的主人。
而门外那声音又道:“请问贵府近日是否收留了一个女童?”
元正眉间一皱,并没有正面回答,只反问道:“尊驾何意?”
“阁下不必多虑,若是没有弄错,那孩子应当是我家主人的族中晚辈。”
像是听出了元正的防备,门外之人大概也知道此时拜访有多失礼,为了更能取信,他踌躇片刻,还是自报家门道:“若那孩子还醒着,烦阁下与她说一声,就说……”
——“是杨家二爷到了。”
记忆刚刚翻查到一半的尹清和豁然抬头!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弦哥终于写到二哥哥了!
我的二哥哥!
然后二哥哥不是云河镇的城隍啊宝贝们!城隍还没露面!他也不是因为桃符过来的!他是顺着貔貅幼崽的那滴血找过来的!
二哥哥二哥哥……
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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