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的声音落下后, 御书房内的众多大臣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内侍敢在这种时候出声打扰,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要禀报。
司徒衍敛了容色,出言让那名内侍进来。
“何事?”他问道。
内侍当即跪伏, 以额贴地,说道:“是李小姐出事了。”
“李小姐怎么了?”群臣中,长孙筹不解地问。
李青澜的生父李丞相也在行列里,当即不安地看着这名内侍。
内侍一抬头,见司徒衍点了下头, 才继续禀告:“今日,众位小姐今日在西苑观看赛马会。赛马会结束后, 李小姐和张小姐她们前去林中骑马。可到了后来, 不知道怎么回事, 李小姐的马撞到了魂断崖上……”
李相的父亲当年随先帝及其父亲出征, 一同颠覆前朝皇权, 是几大开国功臣之一。
李青澜是李相的掌上明珠, 自然很受重视。就在方才,众臣还认为长孙筹的提议甚好, 力谏司徒衍, 让李青澜当皇后。
内侍的话刚落下,长孙筹沉声问道:“那李小姐可有什么事?”
内侍抬起头, 看了看长孙筹,又看了看司徒衍,有些为难。
长孙家族是当今太后的母族。先帝在位时,曾将长孙筹封为祥云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并由其位居首位,令本朝画圣为二十四位功臣作画像。
时至今日,长孙筹身为辅政大臣,集贵戚、功臣、勋旧为一体,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在有些时候,新帝也需要尊重他的意见。
李相和张国公都属于以国舅长孙筹为首的云陇集团,由历代著名的门阀和世家构成。集团是历代四个朝代的军事贵族集团,其中的成员出将拜相,也是开国皇帝赖以起家的势力。到如今,集团的势力已是权倾朝野。
这几年来,李青澜和张轻筠都算是云陇集团里,各世家千金里的翘楚。长孙筹自然是想让自己看好的李青澜和张轻筠占据后宫最重要的位置。长孙太后也早已将李青澜内定为皇后,就差司徒衍松口。
在当今这个节骨眼上,李青澜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那对云陇集团来说,可是重大的损失。
此刻,听闻李青澜出事,众人皆是微怔,唯有司徒衍的容色不变,眸光淡然。
“有话大可直说。”这时,司徒衍出声,令内侍说下去。
内侍这才壮了胆子,支支吾吾道:“李小姐在赛马会后,和另外几位贵人,一起去林中骑马。在骑马时,她不慎从马上摔下来,左脚受了伤,这半日来也是昏迷不醒。太医已经前去东苑,为她看诊过。太医说,李小姐的身体倒是没有大碍,就是她的脚,可能再也不能正常走路了。”
这个消息,对于以长孙筹为首的诸多大臣来说,无疑是糟糕透了。这相当于他们损失了一枚重要的棋子。
属于云陇集团的臣子们,互相看了对方几眼,都在默默咬牙。
他们着实不甘心啊。
司徒衍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他的目光直视那名内侍,那双眸中迸出的冰寒之意,让在场的人不自觉地心生战栗。
司徒衍凛然道:“好端端的,为何会从马背上摔下?”
内侍提了一口气,将前因后果简单陈述了一遍。
“不知怎么回事,李小姐所骑的那匹马发了狂。到了林中后,那马便载着她,一路狂奔,撞到了魂断崖上。”
“和她一同去林中骑马的贵人都有谁?”长孙筹追问道。
内侍将司徒闻乐和张轻筠等人说了出来,当提到沈葭时,他顿了一下,鼓起勇气,看了司徒衍,迟疑道:“每晚去养心殿的那位姑娘也在。”
此话一出,长孙筹的脸色微变,当即道:“陛下,西苑的马匹都有专人看管饲养,李小姐不会无缘无故地出事,陛下务必要彻查此事?”
李相也是上前,拱手禀道:“陛下,小女的身边不乏贴身近卫,她在府中数年,也从未出过任何意外。这定当有蹊跷。”
司徒衍的眼底乍现暗芒。
旋即,他将暗芒敛去,淡漠地落声:“带朕过去。诸位爱卿放心,李青澜是李相府的掌上明珠,又是在皇宫里出的事,朕自然不能还她一个公道的。”
司徒衍率人来到西苑时,李青澜刚醒过来。
李青澜挪了一下腿,发现腿上缠满了纱布,刺痛感明显,根本动不了。
她登时恍惚了一阵。
看着身旁众多侍女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大概也明白自己的情况不妙。
“我的腿……我的腿怎么了?”她颤着声音问。
侍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没人敢将真相告诉她。
长孙氏早已带了人过来,守在她的榻边。
到后来,还是由长孙氏客套地告诉她:“你要想开一点,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从一名高高在上的天之娇女,沦落为一名废人。李青澜一时难以接受这种落差。
她将自己整个人蒙在被子里,心里溢出无尽的恨意。
不多时,她也见到了司徒衍和长孙筹。
司徒衍看她时,没流露出一丝半毫的关切。
李青澜并不能直接向他诉苦,便哭啼啼地向长孙氏喊道:“太后娘娘,你要为我做主啊,都是那个女人害了我。”
她把沈葭如何甩鞭,让她的马发狂,撞到崖上的事情交代了一遍。
长孙氏也说了跟长孙筹差不多的话,意思也是要还李青澜一个公道。
司徒衍侧过眸,望了一眼在场的宫人,挥手道:“将当时在场的人带过来。”
当时,李青澜为了避免被太多人知道,是一个人悄悄地去跟在沈葭身后。她身边的侍卫和婢女也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但还是按照李青澜的吩咐,统一说辞,指认沈葭。
“区区一名民间女子,竟然有胆子谋害相府千金。陛下,此事若不能公正处理。天下人知道了,会如何去想?”长孙筹正色道:“请陛下能慎重处决妖姬。”
就算李青澜做不成皇后,但他也务必要将沈葭除去,以便将来能顺利地将其他女人安排到司徒衍身边。
李相也坚持己见,维护自己的女儿和相府的声誉。
“陛下,小女虽是不才,但至少也是被捧在手心养大的,着实不该遭人这般暗算。”
李青澜则是负责呜呜地哭,心里恨不能将沈葭千刀万剐。
然而,就在此时,一名侍卫匆匆进门,向司徒衍禀告道:“陛下,属下已经派人去查明缘由。马厩那边的人员也已经坦诚。”
“他们都交代了什么?”司徒衍的双手负于身后,眉梢微挑。
侍卫解释道:“他们说,是李小姐让人在马的食料里下了巴豆。李小姐今日可能没安排好,不慎骑了那匹被下药的马,所以,她的马才会在半路发狂。”
“你胡说。”李青澜虽是心虚,但还是第一个跳出来否认,“我怎么可能会害自己。”
“李小姐或许一开始是想陷害别人,一不小心,自己骑了有问题的那匹马。”那名侍卫说道:“李小姐若是不认,那跟你的随身侍女对峙如何?”
继而,在李青澜身边侍奉的贴身侍女就被人带了过来。
“小姐,奴婢对不住你。但是,奴婢不能昧着良心说话。”一见到李青澜,侍女即是哭喊。
侍女把事情都说出来后,连长孙筹和长孙氏都没办法为李青澜说话。
听到这些话,长孙筹只想将夸李青澜贤良淑德的那番话收回去,竟不曾想,这女人愚蠢至极。
李青澜在见到这名侍女的瞬间,就明白自己算是彻底完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司徒衍,捏紧身下的被褥,力度再做挣扎,嗫嚅道:“陛下,我没有……”
司徒衍面上笑意早已全无,眸光冷冽,冰寒如刀。
只一眼,李青澜就不敢再与他对视。
“李小姐既然有胆量拿自己的性命当赌注,去构陷朕的宠姬,想必也不在意自己的贵女身份。那不如,朕将你指给宫中的内侍如何?”
李青澜的脸色更为惨淡,一句叫冤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已是这样的狼狈,再去嫁给一名内侍,还不如让她去死。
宽大的衣袖骤扬,司徒衍的凤眸一敛,已是不发一言,大步离开。
他走后很久,空气里仍是透着森然的气息,满屋子的人皆是提心吊胆,心思迥异。
“你是怎么回事?”李相前去质问李青澜,先前,他也以为李青澜是冤枉的,但照那侍女的话看来,并不是这么回事。
“翠环说的都是真的吗?”
李青澜垂下脑袋,咬着唇,撑了半天,才嘀咕道:“父亲,是那个女人在女儿面前作威作福,女儿实在是无法容忍,才会出此下策,谁知翠环她竟然会背叛我……”
“你糊涂啊!”李相大怒,只叹这女儿不争气。
而后,他连连给长孙氏和长孙筹赔罪。
李青澜的事被处理完之后,被暂时看押的沈葭也被放了出来。
沈葭回到别苑之后,宫人们为她送来了各色糕点和供她更换的衣裙,并帮她放好热水。
近半个时辰的时间里,沈葭都泡在浴桶里,缓解整天下来的疲惫。
泡澡的时候,她心里寻思,李青澜怕是早就不知道那侍女早就背叛了自己,所以,李青澜骑了有问题的那匹马都没有察觉。早在登基后,司徒衍就不满云陇集团那几乎垄断朝野的势力,在长孙筹以及李相府中,都安插了人手。
沐浴过后,沈葭的精神好了些。
她走到桌边,用晚膳时,一名宫人说道:“姑娘,陛下让人来说过,姑娘若是觉得乏了,今天晚上大可以不必再去养心殿。”
沈葭想了想,握紧筷箸,“我今晚会过去。”
按照时间来说,要不了多久,司徒衍的身体就能痊愈。
到那个时候,她离开的日子也到了。
她想自己跟司徒衍相处的时日也不多了,用过晚膳之后,再是由宫人引路,前往养心殿。
如前些日子那般,沈葭在香炉里添了安神香,待万籁俱寂时,她悄然来到司徒衍的榻边。
“皇帝哥哥,再过些时间,我就要走了,你……你多多保重。”施针时,她凝望着司徒衍的眉眼,喃喃念道。
不曾想,等她起身,欲要走开时,手已是被人紧紧扣住。
“别走。”司徒衍缓缓地睁开了眼,眉目清明。
沈葭没料到他会忽然醒来,心头一跳,慌乱的情绪顿生。
她忙是抬起手,触碰到脸上的面纱时,她才安心了些。
“陛下,奴婢知错,奴婢不该来冒犯你,这就告退。”她急急地转过头,不让两人的目光对上。
司徒衍却道:“朕认得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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